宋元学案 - 第 393 页/共 437 页
所贵乎读书者,欲其因古圣贤之言,以明此理存此心而已。此心之不存,此理之不明,而口圣贤之言,其与街谈巷议、涂歌里谣等之为无益。
读书当知书之所以为书,知之必好,好之必乐,既乐则书在我。苟至此,虽不读,可也。
宋三百年,礼儒臣,尚经训,虽季世,家法犹未替。
孝岂易能哉!圣门之以孝名者,曾子也。其门人尝问:「夫子可以为孝乎﹖」而曾子以「参安能为孝」答。曾子之父,圣门高弟,乐道亚于颜子。曾子之事亲,极其孝矣,而孟子仅以为可。岂谓曾子之孝为有余哉!盖子之身所能为者,皆其所当为也,是以曾子终身战兢,惟恐或贻父母羞辱,逮于启手足之际,然后自喜其可免,于此见孝行之难也。
古今人言静字,所指不同,有深浅难易。程子言「性静者可以为学」,与诸葛公言「非静无以成学」,此静字稍易,夫人皆可勉而为。周子言「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与庄子言「万物无足以挠心故静」,此静字则难,非用功圣贤学者,未之能也。《大学》「静而后能安」之静,正与周子、庄子所指无异。朱子以心不妄动释之,即孟子所谓「不动心」也。孟子之学,先穷理知言,先集义养气,所以能不动心。《大学》之教,穷理知言则知止,集义养气则有定,所以能静也。能静者,虽应接万变,而此心常如止水,周子所谓动而无动是也。安则素其位而行,无入不自得之意。
(梓材谨案:此下有一条,移入《濂溪学案》《太极图说》后。)
墓焉而体魄安,庙焉而神魂聚,人子之所以孝于亲者,二端而已。何也﹖人之生也,神与体合;而其死也,神与体离。以其离而二也,故于其可见而疑于无知者,谨藏之而不忍见其亡;于其不可见而疑于有知者,勤求之而如或见其存。藏之而不忍见其亡,葬之道也;求之而如或见其存,祭之道也。葬之日,送形而往于墓;葬之后,迎精而反于家。方其迎精而反于家也,一旬之内,五祭而不为数,惟恐其未聚也。及其除丧而迁于庙也,一岁之内,四祭而不敢疏,惟恐其或散也。家有庙,庙有主,祭之礼,于家不于墓也。墓也者,亲之体魄所藏,而神魂之聚不在是,以时展省焉,省之礼非祭也。
诸经序说
《易》,羲皇之《易》,昔在羲皇,始画八卦,因而重之为六十四。当是时,《易》有图而无书也。后圣因之作《连山》,作《归藏》,作《周易》,虽一本诸羲皇之图,而其取用盖各不同焉。三《易》既亡其二,而《周易》独存,世儒诵习,知有《周易》而已。羲皇之图,鲜获传授,而沦没于方技家,虽其说具见于夫子之《系辞》、《说卦》,而读者莫之察也。至宋邵子始得而发挥之,于是人乃知有羲皇之《易》,而学《易》者不断自文王、周公始也。今于《易》之一经,首揭此图,冠于经端,以为羲皇之《易》,而后以三《易》继之,盖欲使夫学者知《易》之本原,不至寻流逐末,而昧其所自云尔。
《连山》,夏之《易》。《周官》太卜掌三《易》,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或曰神农作《连山》,夏因之,以其首《艮》,故曰《连山》,今亡。
《归藏》,商之《易》。子曰:「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干》焉。」说者以《坤》、《干》为《归藏》。或曰,黄帝作《归藏》,商因之,以其首《坤》,故曰《归藏》,今亡。
《周易》,《上、下经》二篇,文王、周公作;《彖辞》、《象辞》、《系辞上下》、《文言》、《说卦》、《序卦》、《杂卦》传十篇,孔子作。秦焚书,《周易》以占筮独存。《汉志》《易》十二篇,盖《经》二《传》十也。自魏、晋诸儒分《彖》、《象》、《文言》入《经》而《易》非古,注疏传诵者,苟且仍循,以逮于今。宋东莱吕氏始考之以复其旧,而朱子因之,第其文阙衍谬误,未悉正也。今重加修订,视旧本为精善,虽于大义不能有所损益,而于羽翼遗经,亦不无小补云。凡十三卷,今存。(以上《易序录》。)
谢山《读草庐易纂言》曰:「草庐着《易纂言》,累脱■而始就。其自言曰:『吾于《易》书,用功至久,下语尤精。其象例皆自得于心,庶乎文、周《系辞》之意。』又曰:『吾于《书》有功于世为犹小,吾于《易》有功于世为最大。』及愚谛观其书,如以《大传》所释诸卦爻辞为《文言传》之错简合作一篇,芟《震》《彖辞》『震来虩虩』八字为爻辞所重出,增『履者礼也』一句于《序卦传》,俱未免武断之失。而《坤》之二以『大不习』句,《师》之初以『以律不臧』句,《小畜》之四以『去惕出』句,《履》之上以『考祥其旋』句,皆未见其有所据也。若改《屯》初之『盘桓』为『盘桓』,《师象》之『丈人』为『大人』,《否》二之『包承』为『包羞』,而以『亿丧贝』为后世意钱之戏,则经师家亦岂有信之者!然则草庐之所以为自得者,殆其所以为自用也。世所传朱枫林《卦变图》以十辟六子为例,实则本诸草庐云。」
又《答董映泉问草庐易纂言外翼书》曰:「草庐于诸经中,自负其《易纂言》之精,而《外翼》则罕及之,所以揭曼硕奉诏撰《神道碑》不列是书,而《元史》本传俱失载焉。考《草庐年谱》,至治二年壬戌,如建康,定王氏义塾规制。十月还家,《易纂言》成。天历元年戊辰,《春秋纂言》成。二年己巳,江西省请考校乡试,辞疾不赴,《易纂言外翼《成。草庐于《易》自云:『累脱■而始就,而犹有未尽,于是有《外翼》之作。』又考《草庐行状》,《外翼》十二篇,曰卦统,曰卦对,曰卦变,曰卦主、曰变卦,曰互卦,曰象例,曰占例,曰辞例,曰变例,曰易原,曰易流,则是书之卷第也。姚江黄梨洲征君着《学易象数论》,中引草庐《先天互体圆图》,在《纂言》中无之,当即系十二篇之一。征君于书,无所不窥,不知及见是书而引之邪﹖抑展转出于诸家之所援据邪﹖草庐之《易》,愚所不喜。至于先天互体之例用圆图,创作隔八缩四诸法,以六十四卦互成十六卦,以十六卦互成四卦而止,为汉、魏诸儒所未有,然实支离不可信。总之,宋人误信先后天方圆诸图,以为出自羲、文之手,而不知其为陈、邵之学故也,而《行状》谓草庐于《易》自得之妙,有非学者所能遽知,而通其类例以求之者,皆于《外翼》具之。此固出于弟子推其先师之语,然惜其完书不得见于今,以一一为之辩正也。《草庐行状》,虞学士道园作。《年谱》,危学士云林作。」
(云濠谨案:草庐《易纂言外翼》,谢山以不见完书为惜。朱竹垞检讨《经义考》云:「见昆山叶氏,而亦未详篇目。惟《四库书目经部易类》载有《易纂言外翼》八卷,下注《永乐大典》本。」)
《尚书》二十八篇,汉伏生所口授者,所谓《今文书》也。伏生,故秦博士。焚《书》时,生壁藏之。其后兵起流亡。汉从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八篇,以教授于齐、鲁间。孝文时,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欲召生,时年九十余矣,不能行。诏太常遣掌故错往受之。生老,言不可晓,使其女传言教错。齐人语多与颍川异,错所不知凡十二三,略以其意属读而已。夫此二十八篇,伏生口授而错以意属读者也,其间缺误颠倒固多,然不害其为古《书》也。汉、魏数百年间,诸儒所治,不过此耳。当时以应二十八宿,盖不知二十八篇之外犹有书也。东晋元帝时,有豫章内史梅赜增多伏生《书》二十五篇,称为孔氏壁中古文,郑冲授之苏愉,愉授梁柳,柳之内兄皇甫谧从柳得之,以授臧曹,曹授梅赜。赜遂奏上其书。今考传记所引古《书》,见于二十五篇之内者,郑玄、赵岐、韦昭、王肃、杜预辈并指为「逸书」,则是汉、魏、晋初诸儒曾未之见也。故今特出伏氏二十八篇如旧,以为汉儒所传,确然可信,而晋世晚出之《书》,别见于后,以俟后之君子择焉。
《书》二十五篇,晋梅赜所奏上者,所谓《古文尚书》也。《书》有今文古文之异,何哉﹖错所受伏生《书》,以隶写之,隶者,当世通行之字也,故曰今文。鲁恭王坏孔子宅,得壁中所藏,皆科斗书,科斗者,仓颉所制之字也,故曰古文。然孔壁中真《古文书》不传。后有张霸伪作《舜典》、《汩作》、《九共》九篇、《大禹谟》、《益稷》、《五子之歌》、《允征》、《汤诰》、《咸有一德》、《典宝》、《伊训》、《肆命》、《原命》、《武成》、《旅獒》、《冏命》二十四篇,目为《古文书》。汉《艺文志》云,《尚书经》二十九篇。《古经》十六卷二十九篇者,即伏生《今文书》二十八篇及武帝时增伪《泰誓》一篇也。《古经》十六卷者,即张霸伪《古文书》二十四篇也。汉儒所治,不过伏生《书》及伪《泰誓》共二十九篇尔。张霸伪《古文》虽在,而辞义芜鄙,不足取重于世以售其欺。及梅赜二十五篇之《书》出,则凡传记所引《书》语、诸家指为「逸书」者,收拾无遗,既有证验,而其言率依于理,比张霸伪《书》辽绝矣。析伏氏《书》二十八篇为三十三,杂以新出之《书》,通为五十八篇,并《书序》一篇,凡五十九,有孔安国传及序,世遂以为真孔壁所藏也。唐初诸儒从而为之疏义。自是以后,汉世大小夏侯、欧阳氏所传《尚书》止二十九篇者,废不复行,惟此孔壁传五十八篇孤行于世。伏氏《书》既与梅赜所增混淆,谁复能辨!窃尝读之,伏氏书虽难尽通,然辞义古奥,其为上古之《书》无疑;梅赜所增二十五篇,体制如出一手,釆集补缀,虽无一字无所本,而平缓卑弱,殊不类先汉以前之文。夫千年古书,最晚乃出,而字画略无脱误,文势略无龃龉,不亦大可疑乎﹖吴才老曰:「增多之《书》,皆文从字顺,非若伏生之《书》,诘曲聱牙。夫四代之书,作者不一,乃至二人之手,而定为二体,其亦难言矣。」朱仲晦曰:「《书》,凡易读者皆古文,岂有数百年壁中之物,不能损一字者﹖」又曰:「伏生所传皆难读,如何伏生偏记其所难,而易者全不能记也﹖」又曰:「孔《书》至东晋方出,前此诸儒皆未见,可疑之甚。」又曰:「《书序》,伏生时无之,其文甚弱,亦不是前汉人文字,只是后汉末人。」又曰:「《小序》决非孔门之旧,安国《序》亦非西汉文章。」又曰:「先汉文文字重厚,今《大序》格致极轻。」又曰:「《尚书》孔安国传,是魏、晋间人作,托安国为名耳。」又曰:「孔《传》并《序》皆不类西京文字,气象与《孔丛子》同是一手伪书,盖其言多相表里,而训诂亦多出于《小尔雅》也。」夫以吴氏、朱子之所疑者如此,顾澄何敢质斯疑,而断断然不敢信此二十五篇之为古《书》,则是非之心,不可得而昧也,故今以此二十五篇自为卷帙,以别于伏氏之《书》。而《小序》各冠篇首者,复合为一,以置其后;孔氏《序》亦并附焉;而因及其所可疑,非澄之私言也,闻之先儒云尔,凡四卷。今存。(以上《书序录》。)
谢山《读草庐书纂言》曰:「宋人多疑《古文尚书》者,其专主今文,则自草庐始。是书出世,人始决言《古文》为伪,而欲废之,不可谓非草庐之过也。近世诋《古文》者日甚,遂谓当取草庐之书列学宫以取士,亦甚乎其言之矣!竹垞亦不信《古文》,不敢昌言,而谓草庐之作尚出权辞。噫!权辞也,而轻以之训后世哉!」
《诗》,《风》、《雅》、《颂》凡三百十一篇,皆古之乐章。六篇无辞者,笙诗也,旧盖有谱以记其音节而今亡。其三百五篇,则歌辞也。乐有八物,人声为贵,故乐有歌,歌有辞。乡乐之歌曰《风》,其诗乃国中男女道其情思之辞,人心自然之乐也,故先生采以入乐,而被之弦歌。朝廷之乐歌曰《雅》,宗庙之乐歌曰《颂》,于燕飨朝会享祀焉用之,因是乐之施于是事,故因是事而作为是辞。然则《风》因诗而为乐,《雅》、《颂》因乐而为诗,诗之先后,于乐不同,其为歌辞一也。经遭秦火,乐亡而《诗》存。汉儒以义说《诗》,既不知《诗》之为乐矣,而其所说之义,亦岂能知诗人命辞之本意哉!由汉以来,说三百篇之义者,一本《诗序》。《诗序》不知始于何人,后人从而增之。郑氏谓《序》自为一编,毛公分以置诸篇之首。夫其初之自为一编也,《诗》自《诗》,《序》自《序》,《序》之非经本旨者,学者犹可考见。及其分以置篇之首,则未读经文,先读《诗序》,《序》乃有似诗人所命之题,而《诗》文反若因《序》而作,于是读者必索《诗》于《序》之中,而谁复敢索《诗》于《序》之外哉!宋儒颇有觉其非者,而莫能断也。至朱子始深斥其失而去之,然后足以洗千载之谬。尝因是舍《序》而读《诗》,则虽不烦训诂而意自明;又尝为之强《诗》以合《序》,则虽曲生巧说而义愈晦,是则《序》之有害于《诗》为多,而朱子之有功于《诗》为甚大也。今因朱子所定,去各篇之《序》,使不淆乱乎《诗》之正文,学者因得以《诗》求《诗》,而不为《序》说所惑。若夫《诗》篇次第,则文王之二南而间有平王以后之诗;成王之《雅》、《颂》而亦有康王以后之诗;变雅之中而或有类乎正雅之辞者,今既无从考据,不敢辄更。至若变风强入乐歌,而未必皆有所用;变雅或拟乐辞,而未必皆为乐作,其与《风》、《雅》合编,盖因类附载云尔。《商颂》,商时诗也;《七月》,夏时诗也,皆异代之诗,故处《颂》诗、《风》诗之末。《鲁颂》乃其臣作为乐歌以颂其君,不得谓之风,故系之《颂》。周公居东时诗,非拟朝廷乐歌而作,不得谓之《雅》,故附之《豳风》焉。(《诗序录》。)《春秋经》十二篇,《左氏》、《公羊》、《谷梁》文各不同。昔朱子刻《易》、《书》、《诗》、《春秋》于临漳郡,《春秋》一经止用《左氏》经文,而曰《公》、《谷》二经所以异者,类多人名地名,而非大义所系,故不能悉具。窃谓三《传》得失,先儒固言之矣。载事则《左氏》详于《公》、《谷》,释经则《公》、《谷》精于《左氏》。意者《左氏》必有按据之书,而《公》、《谷》多是传闻之说,况人名地名之殊,或由语音字画之舛,此类一从《左氏》可也。然有考之于义,确然见《左氏》为失,而《公》、《谷》为得者,则又岂容以偏徇哉。呜呼!圣人笔削鲁史,致谨于一字之微,三家去夫子未久也,文之脱谬已不能是正,尚望其能有得于圣人之微意哉!汉儒专门,守残护缺,不合不公,谁复能贯穿异同,而有所去取。至唐啖助、赵匡、陆淳三子,始能信经驳传,以圣人书法,纂而为例,得其义者十七八。自汉以来,未闻或之先也。观赵氏所定三《传》异同,用意密矣,惜其予夺未能悉当。间尝再为审订,以成其美。其间不系乎大义者,赵氏于三家从其多,今则如朱氏意,专以《左氏》为主。傥义有不然,则从其是,《左氏》虽有事迹,亦不从也,一断诸义而已。呜呼!属辞比事,《春秋》教也,今欲因啖、赵、陆三氏遗说,博之以诸家,参之以管见,使人知圣笔有一定之法,而是经无不通之例,不敢随文生义,以侮圣言。顾有此志而未暇就,故先为正其史之文如此。若圣人所取之义,则俟同志者共讲焉。(《春秋序录》。)
谢山《读草庐春秋纂言》曰:「草庐诸经,以《春秋纂言》为最,惜其开卷解『春王正月』,尚沿陈止斋、项平甫二家之谬,盖稍立异于胡《传》而仍失之者。」
《仪礼》十七篇,汉高堂生得之以授瑕丘萧奋,奋授东海孟卿,卿授后仓,仓授戴德、戴圣。大戴、小戴及刘氏《别录》所传十七篇,次第各不同。尊卑吉凶,先后伦序,惟《别录》为优,故郑氏用之,今行于世。《礼经》残缺之余,独此十七篇为完书,以唐韩文公尚苦难读,况其下者!自宋王安石行新经义,废黜此经,学者益罕传习。朱子考定《易》、《书》、《诗》、《春秋》四经,而谓三《礼》体大,未能叙正。晚年欲成其书,于此至惓惓也,《经传通解》,乃其编类草■,将俟丧祭礼毕而笔削焉,无禄弗逮,遂为万世缺典。每伏读而为之惋惜。窃谓《乐经》既亡,经仅存五。《易》之《彖》、《象传》本与《系辞》、《文言》、《说卦》、《序卦》、《杂卦》诸传共为《十翼》,居上下经二篇之后者也,而后人以入卦爻之中。《诗》、《书》之序,本自为编,居《国风》、《雅》、《颂》、《典》、《谟》、《誓》、《诰》之后者也,而后人以冠各篇之首。《春秋三经》、《三传》,初皆别行,《公》、《谷》配《经》,其来已久,最后注《左氏》者又分《传》以附《经》之年。何居夫《传》文、《序》文与《经》混淆,不惟非所以尊《经》,且于文义多所梗碍,历千百年而莫之或非也,莫之或正也。至东莱吕氏于《易》,始因晁氏本定为《经》二篇、《传》十篇。朱子于《诗》、《书》,各除篇端小序,合而为一,以置《经》后;《春秋》一经,虽未暇详校,而亦剔出《左氏》经文,并以刊之临漳。于是,《易》、《诗》、《书》、《春秋》悉复夫子之旧。五经之中,其未为诸儒所乱者,惟二《礼经》。然三百三千,不存盖十之八九矣。朱子补其遗缺,则编类之初,不得不以《仪礼》为纲,而各疏其下。脱■之后,必将有所科别,决不但如今■本而已。若执■本为定,则《经》之章也,而以后记、补、传分隶于其左,与《彖》、《象传》之附《易经》者,有以异乎﹖否也﹖经之篇也,而以传篇、记篇、补篇错处于其间,与《左氏传》之附《春秋经》者有以异乎﹖否也﹖夫以《易》、《书》、《诗》、《春秋》之四经既幸而正,而《仪礼》一经又不幸而乱,是岂朱子之所以相遗《经》者哉!徒知尊信草创之书,而不能探索未尽之意,亦岂朱子之所望于后学者哉!呜呼,由朱子而来,至于今将百年,以予之不肖,犹幸得私淑其书,用是忘其僭妄,辄因朱子所分《礼经》,重加伦纪。其《经》后之记,依《经》章次秩序其文,不敢割裂,一仍其旧,附于篇终。其十七篇次第,并如郑氏本,更不间以他篇,庶十七篇《正经》,不至杂糅二戴之《记》中。有《经》篇者,离之为《逸经》。礼各有义,则《经》之《传》也,以戴氏所存,兼刘氏所补,合之而为《传》。正《经》居首,《逸经》次之,《传》终焉,皆别为卷而不相紊。此外悉以归诸戴氏之《记》。朱子所辑,及黄氏《丧礼》、杨氏《祭礼》,亦参伍以去其重复,名曰《朱氏记》,而与二戴为三。凡周公之典,其未坠于地者,盖略包举而无遗。造化之运不息,则天之所秩,未必终古而废坏,有议礼制度考文者出,所损所益,盖百世可知也。虽然,苟非其人,礼不虚行,存诚主敬,致知力行,下学而上达,多学而一贯,以得夫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心,俾吾朱子之学,末流不至为汉儒学者事也。澄也不敢自弃,同志其尚敦勖之哉!
《仪礼逸经》八篇,澄所纂次。汉兴,高堂生得《仪礼》十七篇。后鲁共王坏孔子宅,得《古文礼经》于壁中,凡五十六篇。河间献王得而上之,其十七篇与《仪礼》正同,余三十九篇藏在秘府,谓之《逸礼》。哀帝初,刘歆欲以列之学宫,而诸博士不肯置对,竟不得立。孔、郑所引《逸中溜礼》、《褅于太庙礼》、《王居明堂礼》,皆其篇也。唐初犹存,诸儒曾不以为意,遂至于亡。惜哉!今所纂八篇,其二取之《小戴记》,其三取之《大戴记》,其三取之郑氏《注》。《奔丧》也、《中溜》也、《褅于太庙》也、《王居明堂》也,固得《逸礼》三十九篇之四。而《投壶》之类,未有考焉。疑《古礼》逸者甚多,不止于三十九篇也。《投壶》、《奔丧》篇首与《仪礼》诸篇之体如一。《公冠》等三篇虽已不存,此例盖作《记》者删取其要以入《记》,非复正经全篇矣。《投壶》,《大、小戴》不同,《奔丧》与《逸礼》亦异,则知此二篇,亦经刊削,但未如《公冠》等篇之甚耳。五经之文,殆皆不完,然实为《礼经》之正篇,则不可以其不完而摈之于《记》,故特纂为《逸经》,以续十七篇之末。至若《中溜》以下三篇,其经亡矣,而篇题仅见于注家片言只字之未泯者,犹必收拾而不敢遗,亦「我爱其礼」之意也。
《仪礼传》十篇,澄所纂次。按《仪礼》有《士冠礼》、《士昏礼》,《戴记》则有《冠义》、《昏义》,《仪礼》有《乡饮酒礼》、《乡射礼》、《大射礼》,《戴记》则有《乡饮酒义》、《射义》,以至燕聘皆然,盖周末汉初之人作,以释《仪礼》,而戴氏钞以入《记》者也。今以此诸篇正为《仪礼》之传,故不以入《记》,依《仪礼》篇次,萃为一编。文有不次者,颇为更定,如《射义》一篇,迭陈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之射,杂然无伦,厘 之为《乡射义》、《大射义》二篇。《士相见义》、《公食大夫义》则用清江刘原父所补,并因朱子而加考详焉。于是《仪礼》之经,自一至九经,各有其传矣。惟《觐义》阙,然《大戴朝事》一,实释诸侯朝觐天子及相朝之礼,故以备觐礼之义,而为《传》十篇云。
《周官》六篇,其《冬官》一篇阙,汉《艺文志》序列于礼家、后人名曰《周礼》。文帝尝召魏文侯时老乐工至,因得《春官大司乐》之章。景帝子河间献王好古学,购得《周官》五篇,武帝求遗书得之,藏于秘府,礼家诸儒皆莫之见。哀帝时,刘歆校理秘书,始着于录,略以《考工记》补《冬官》之阙。歆门人河南杜子春能通其读。郑众、贾逵受业于杜。汉末马融传之郑玄,玄所注,今行于世。宋张子、程子甚尊信之。王安石又为《新义》。朱子谓此经周公所作,但当时行之,恐未能尽,后圣虽复损益可也。至若肆为排抵訾毁之言,则愚陋无知之人耳。《冬官》虽阙,以《尚书》《周官》考之,《冬官》司空掌邦土,而杂于《地官》司徒掌邦教之中,今取其掌邦土之官,列于司空之后,庶乎《冬官》不亡,而《考工记》别为一卷,附之于经后云。
《小戴记》三十六篇,澄所序次。汉兴,得先儒所记礼书二百余篇,大戴氏删合为八十五,小戴氏又损益为四十三,《曲礼》、《檀弓》、《杂记》分上下;马氏又增以《月令》、《明堂位》、《乐记》;郑氏从而为之注,总四十九篇,精粗杂记,靡所不有。秦火之余,区区掇拾,所谓存十一于千百,虽不能以皆醇,然先王之遗制,圣贤之格言,往往赖之而存。第其诸篇出于先儒著作之全书者无几,多是记者旁搜博采,剿取残篇断简,会萃成编,无复诠次,读者每病其杂乱而无章。唐魏郑公为是作《类礼》二十篇,不知其书果何如也,而不可得见。朱子尝与东莱吕氏商订三《礼》篇次,欲取《戴记》中有关于《仪礼》者附之《经》,其不系于《仪礼》者,仍别为《记》。吕氏既不及答,而朱子亦不及为,幸其大纲见于文集,犹可考也。晚年编校《仪礼经传》,则其条例与前所商订又不同矣。其间所附《戴记》数篇,或削本篇之文,而补以他篇之文。今则不敢,故止就其本篇之中科分栉剔,以类相从,俾其上下章文义联属,章之大指,标识于左,庶读者开卷了然。若其篇第,则《大学》、《中庸》程子、朱子既表章之,以与《论语》、《孟子》并而为四书,固不容复厕之《礼》篇,而《投壶》、《奔丧》,实为礼之正经,亦不可杂之于《记》。其《冠义》、《昏义》、《乡饮酒义》、《射义》、《燕义》、《聘义》六篇,正释《仪礼》,别辑为《传》,以附《经》后。此外犹三十六篇,曰《通礼》者九,《曲礼》、《内则》、《少仪》、《玉藻》通记大小仪文,而《深衣》附焉;《月令》、《王制》专记国家制度,而《文王世子》、《明堂位》附焉。曰《丧礼》者十有一,《丧大记》、《杂记》、《丧服小记》、《服问》、《檀弓》、《曾子问》六篇记丧,而《大传》、《间传》、《问丧》、《三年问》、《丧服四制》五篇,则丧之义也。曰《祭礼》者四,《祭法》一篇记祭,而《郊特牲》,《祭义》、《祭统》三篇,则祭之义也。曰《通论》者十有二,《礼运》、《礼器》、《经解》一类,《哀公问》、《仲尼燕居》、《孔子闲居》一类,《坊记》、《表记》、《缁衣》一类,《儒行》自为一类,《学记》、《乐记》,其文雅驯,非诸篇比,则以为是书之终。呜呼!由汉以来,此书千有余岁矣,而其颠倒纠纷,至朱子始欲为之是正,而未及竟,岂无望于后之人与!用敢窃取其义,修而成之,篇章文句,秩然有伦,先后始终,颇为精审,将来学礼之君子,于此考信,或者其有取乎!非但为戴氏之忠臣而已也。
谢山《读草庐礼记纂言》曰:「《礼记》为草庐晚年所成之书,盖本朱子未竟之绪而申之,用功最勤。然愚尝闻之王震泽,谓:『四十九篇虽出汉儒,戢而就,流传既久,不宜擅为割裂颠倒』。有心哉斯言!朱子可作,亦不能不心折者也。草庐所纂,以卫正叔《集说》为底本。予少尝芟订正叔之言,已及过半,后取《纂言》对之,则已有先我者矣。古人之著书,各有渊源如此。」
《大戴记》三十四篇,澄所序次。按《隋志》《大戴记》八十五篇,今其书阙前三十八篇,始三十九,终八十一,当为四十三篇,中间第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及六十一,四篇复阙,第七十三有二,总四十篇。据云八十五篇,则末又阙其四;或云止八十一,皆不可考。窃意大戴类萃此记,多为小戴所取,后人合其余篇,仍为《大戴记》,已入《小戴记》者,不复录,而阙其篇,是以其书冗泛,不及小戴书甚,盖彼其膏华,而此其渣滓尔。然向或间存精语,不可弃遗。其与《小戴》重者,《投壶》、《哀公问》也。《投壶》、《公冠》、《诸侯迁庙》、《诸侯衅庙》四篇既入《仪礼逸经》,《朝事》一篇又入《仪礼传》,《哀公问》,《小戴》已取之,则于彼宜存,于此宜去。此外犹三十四篇。《夏小正》犹《月令》也。《明堂》犹《明堂位》也。《本命》以下《杂录》,事辞多与《家语》、《荀子》、《贾》、《傅》等书相出入,非专为记礼设。《礼运》以下诸篇之比也,《小戴》文多缀补,而此皆成篇,故篇中章句罕所更定,惟其文字错误,参互考校,未能尽正,尚以俟好古博学之君子云。(以上《三礼序录》。)
《汉艺文志》:「《孝经古文孔氏》一篇,二十二章;《孝经》一篇,十八章。长孙氏、江翁、后仓、翼奉、张禹传之,各自名家。经文皆同,惟孔氏壁中古文为异。」《隋经籍志》:「《孝经》,河间人颜芝所藏。汉初,芝子贞出之。又有《古文孝经》与《古文尚书》同出,孔安国为传。刘向以颜本比古文,除其繁惑。而安国之本,亡于梁。至隋,秘书监王劭访得《孔传》,河间刘炫,因序其得丧,讲于人间,渐闻朝廷。儒者皆云炫自作之,非孔旧本。」邢昺《正义》曰:「《古文孝经》,旷代亡逸。隋开皇十四年,秘书学生王逸于京市陈人处得本,送与著作郎王劭,以示河间刘炫,仍令校定。炫遂以《庶人》章分为二,《曾子敢问》章分为三,又多《闺门》一章,凡二十二章,因着《古文孝经稽疑》一篇。」唐开元七年,国子博士司马贞议曰:「《今文孝经》是汉河间王所得颜芝本,至刘向以此校古文,定一十八章。其古文二十二章,出孔壁,未之行,遂亡其本。近儒辄穿凿更改,伪作《闺门》一章,文句凡鄙,又分《庶人》章从『故自天子』以下别为一章,以应二十二之数。」朱子曰:「《孝经》独篇首六七章为本经,其后乃传文,皆齐、鲁间儒纂取《左氏》诸书语为之。传者又颇失其次第。」澄按夫子遗言,惟《大学》、《论语》、《中庸》、《孟子》所述,醇而不杂,此外传记诸书所载,真伪混淆,殆难尽信,《孝经》亦其一也。窃详《孝经》之为书,肇自孔、曾一时问答之语,今文出于汉初,谓悉曾氏门人记录之旧,已不可知。武帝时,鲁共王坏孔子宅 ,于壁中得《古文孝经》,以为秦时孔鲋所藏。昭帝时,鲁国三老始以上献,刘向、卫宏盖尝手校。魏、晋以后,其书亡失,世所通行,惟《今文孝经》十八章而已。隋时,有称得《古文孝经》者,其间与今文增减异同,率不过一二字,而文势曾不若今文之从顺,以许氏《说文》所引,及桓谭《新论》所言,考证又皆不合,决非汉世孔壁中之古文也。宋大儒司马公酷尊信之,朱子《刊误》亦据古文,未能识其何意。今观邢氏《疏》说,则古文之为伪,审矣。又观朱子所论,则虽今文,亦不无可疑者焉。今特因朱子《刊误》,以今文古文校其同异,定为此本,以俟后之君子云。(《孝经序述》。)
◆草庐讲友
太学王先生科
王科,字子纯,乐安人。宋末,贡补国学。草庐尝曰:「耆儒宿学如吾子纯者,寥寥若晨星。」
编修虞井斋先生汲
虞汲,蜀人,郡庵之父也。尝为黄冈尉。宋亡,自海上还,隐于临川之崇仁,礼义忠信,乡里信之。与吴伯清为友,伯清称其文清而醇。晚稍起家教授,有知人之鉴,于诸生中识鲁参政子翚、欧阳承旨原功而深期之。以国史院编修致仕。(参《赵东山集》。)
(梓材谨案:先生后赠四川参政,沧江先生刚简之后也。沧江二子,伯礼部尚书,仲兵部侍郎。兵部三子,仲从龙子三人,伯即先生。尚书无子,以先生继宗事,殆以从孙而继从祖者。《道园行状》称沧江为曾祖,实则沧江乃先生曾祖也。)
(云濠谨案:赵东山为《雍公行状》,以先生为尚书之孙。欧阳圭斋为《雍公神道碑》则云:「尚书无子,而从祖渠州有子六人,长兵部直宝文阁三子,仲子朝请郎通判惠州从龙子汲,长而贤,乃以为后,是为井斋先生。」是即先生也。)
◆草庐同调
文靖贡云先生奎(父士瞻。)
贡奎字仲章,宣城人。父士瞻,(梓材案:《万姓统谱》作士浚,今据《马石田集》正之。)力学砥节,宋亡,遂不仕。尝作义塾以待四方学者,乡人甚尊敬之。晚而生先生。天资颖敏,容仪端重,十岁便能属文。长益博综经史。仕元,为齐山书院山长,历授江西儒学提举,敷明性理之学,诸生皆竦听不懈。迁集贤直学士。卒,谥文靖。(参《姓谱》。)
山长黄资中先生泽(附李溉之。)
黄泽,字楚望,其先资州内江人。父仪可,累举不第,随兄骥予官九江,蜀乱,不能归,因家焉。先生生有异质,慨然以明经学道为志,好苦思,屡致成疾,疾止复思,久之,如有所见,作《仰高钻坚论》以自广。蜀人治经,必先古注疏,先生于名物度数,考核精审,而义理一宗程、朱,作《易春秋二经解》、《三礼祭祀述略》。成宗大德中,署江州景星书院山长。已移洪州东湖书院,受学者益众。初,先生屡梦见夫子,以为适然,既而梦夫子手授所校《六经》,字画如新,由是深有感发,始悟曩昔所解多徇旧说为非是,乃作《思古吟》十章,极言圣人德容之盛,上达文王、周公。秩满归,闭门授徒以养亲,不复仕。尝谓去圣久远,经籍残阙,传注家率多附会,近世儒者又各以才识求之,故议论虽多,而经旨愈晦,必积诚研精,有所悟入,然后可窥见圣人之本。乃揭《六经》中疑义千有余条,以示学者。既乃尽悟失传之旨。自言每得之幽闲寂寞、疾病无聊之际,及其久也,则豁然无不贯通。自天地定位、人物未生以前,沿而下之,凡邃古之初,万化之原,载籍所不能具者,皆昭若发蒙,如示诸掌。然后由羲、农以来,下及春秋之末,帝德王道,皆若身在其间、而目击其事者。于是《易》、《春秋》传注之失,《诗》、《书》未决之疑,《周礼》非圣人书之谤,凡数十年苦思而未通者,皆涣然冰释,各就条理。近代覃思之学,推为第一。吴草庐尝观其书,以为生平所见明经士,未有能及之者。然先生雅自慎重,未尝轻与人言。学士李溉之奉使过九江,愿执弟子礼受一经,先生谢曰:「以君之才,辍期岁之功,何经不可明,然不过笔授其义已耳。若余则当百艰万苦之余,乃能有见,吾非邵子,不敢以二十年林下期君也。」溉之叹息去。或问先生:「自秘如此,宁无不传之惧﹖」曰:「圣经兴废,上关天运,岂区区人力所致邪!」初,先生在家时,郡守寓公犹有能敬重先生者,待以学校宾师之礼,月致米六斛、钞三十千。盖国初贤守,设此以奉前代寓公之无归者。先生敬共奉持,菽水欢然。又十余年,而二亲相继终,先生年近六十矣。数经岁大祲,家人采木实草根疗饥。行部有蔡副使者,考学粮之籍,谓先生一耆儒耳,月廪削其三之二,先生晏然曾不动其意,惟以圣人之心不明,而经学失传,若己有罪为大戚。至正六年卒,年八十七。(从黄氏补本录入。)
九江经说
《易》起于数,因子设卦,因卦立象,因象起意,因意生辞,故孔子曰:「《易》者,象也,立象以尽意。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圣人言《易》之为教如此,《易》不可废象,明矣。由象学失传,汉儒区区掇拾凡陋,不足以得圣人之意,而王辅嗣忘象之说兴,至邢和叔则遂欲忘卦弃画,虽以近代巨儒继作,理学大明,而莫能夺也。(《忘象辩》。)
象有一卦之象,有一爻之象,或近取诸身,或远取诸物,或以六爻相推,或以阴阳消长而为象者,学者犹可求也。然有象外之象,则非思虑意想所能及矣,而况于立例以求之乎﹖李鼎祚缀缉于王氏弃掷之余,朱子发后出而加密,丁易东继之而愈详,圣人立象之妙终不可见。(《象思》。)
象学既明,则因象以得意,因意以得辞。阴阳消长有一定之几,上下贵贱有一定之分,善恶吉凶有一定之则,位之当者,孔子无由独言,其非卦与爻之小者,文王、周公固不谓之大,然后知三圣人之《易》,一而已矣。若舍象而求,则人自为《易》,不期于异而自异。(《辨同论》。以上《易说》。)
《春秋》有鲁史书法,有圣人书法,而近代乃有夏时冠周月之说,是史法与圣法俱失也。(《元年春王正月辩》。)
说《春秋》有实义,有虚辞。不舍史以论事,不离传以求经,不纯以褒贬疑圣人,酌时宜以取中,此实义也。贵王贱霸,尊君卑臣,内夏外夷,皆古今通义,然人自为学,家自为书,而《春秋》迄无定论,故一切断以虚辞。(《笔削本旨》。)
说《春秋》,须先识圣人气象,识得圣人气象,则一切刻削烦碎之说自然退听矣。其但以为录实而已者,则《春秋》乃一直史可修,亦未为知圣人也。(以上《春秋说》。
《易》象与《春秋》书法废失之由,大略相似,苟通其一,则可触机而悟矣。盖古者占筮之书,即卦爻类物取象,悬虚其义,以断吉凶,皆自然之理,乃上古圣神之所为也,文王、周公作《易》,特取一二立辞以明教。自九簭之法亡,凡簭人所掌者,皆不可复见,而象义隐微,遂为百世不通之学矣。鲁史记事之法,实有周公遗制,与他国不同,观韩宣子之言可见。圣人因鲁史修《春秋》,笔则笔,削则削,游、夏不能赞一辞,则必有与史法大异者。然曰其文则史,是经固不出于史也。今鲁史旧文亦不可复见,故子朱子以为不知孰为圣人所笔,孰为圣人所削,而《春秋》书法亦为历世不通之义矣。(《易象春秋说》。)
六官所掌,皆修唐、虞、夏、商已行之事,虽有因革损益,或加详密,而大体不能相远,非周公创为之制也。古今风俗之事体不同,学者不深考世变,而辄指其一二古远可疑者,以为非圣人之书,此不难辨。独其封国之制,与《孟子》不合,则所当论。盖《孟子》所言,因殷之制,《周官》乃周家之制也。计武王兴周,殷诸侯尚千有余国,既无功益地,亦无罪削地,此当仍其旧封,百里之下为三等。如《孟子》之说,乃若周公、太公有大勋劳,及其余功臣,当封爵,与夫并建宗亲,以为藩屏,岂可限以百里之法哉!自当用周制耳。诸侯恶其害己而去其籍。是书当世学者鲜得见之,则周家一代之制,虽《孟子》亦有不能详也。(《周礼说》。)
祭法,虞、夏、商、周皆以禘郊祖宗为四重祭。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禘祭天地,以喾配,即圆丘方泽是也。郊祀上帝,以后稷配。建寅之月,南郊祀感生帝以祈谷也,四时祀五天帝于四郊以迎气也。祖禘喾以后稷配,尊始祖之所自出也。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总配五天帝也。其后则祖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宗武王于明堂,以配五帝。凡此,皆郑氏义也,故《周礼》《大司乐》注以圆丘、方泽、宗庙为三禘,盖天神、地示并始祖之所自出为三大祭,皆五年之禘也。郊次圆丘,社次方泽,宗次祖,皆常岁所举之祭也。东迁,土蹙财匮,大礼遂废,所修惟郊社二祭,故圆丘、方泽二禘,传记亦罕言之,非浅闻所及矣。《周礼》有「祀天旅上帝,祀地旅四望」之文,天地主于一,故称祀;上帝、四望非一神,故称旅。肃欲以圆丘为郊,可乎﹖《司服》,王「祀昊天上帝,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既曰「亦如之」,则五帝之祀与昊天上帝非一祭矣。肃欲混之,可乎﹖《孝经》称严父配天,又称「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易》《豫卦》曰:「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上帝亦天神也。肃欲废五天帝而以五人帝当之,可乎﹖昆仑者,地之顶;神州者,地之中,皆天地之所交也。地示主昆仑、神州,非是设此二祭,乃求神于二处。大地神灵莫测,不知神之在彼乎﹖在此乎﹖故求之于彼,亦求之于此也。康成以方泽主昆仑,北郊主神州。北郊不见于经,误分为二,王氏由此并昆仑、神州为一祭,而遂以北郊为方泽,可乎﹖若郑氏知乐九变之祭为禘,而不言及喾,又以为禘小于袷,此则其失也。故断之曰,郑氏深而未完,王肃明而实浅。晋武帝,肃外孙也,故用其说,并方圆二丘而祀南郊,历代无所因袭,而《周礼》天神地示人鬼极盛之祭,遂为古今不决之疑矣。(《辩王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