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松园医镜 - 第 16 页/共 44 页
苦者直行而泄,辛者横行而散,酸者束而收敛,咸者止而软坚,甘之一味,可上可下,土位居中,而兼五行也,淡之一味,五脏无归,专入太阳,而利小便。
制药贵在适中,不及则功效难求,太过则气味反失。火制四, 、炮、炙、炒也。水制三,渍、泡、洗也。水火共制,蒸煮二者焉。法造虽多,不离于此。酒制升提,姜制发散,入盐走肾而软坚,用醋注肝而住痛,童便制除劣性而降下,米泔制祛燥性而和中,乳制润枯生血,蜜制甘缓益元。
陈壁土炒,窃土气骤补中焦;麦麸皮制,抑酷性勿伤上膈;黑豆汤甘草汤渍晒,并解毒致令平和:羊酥油、猪脂油涂烧,咸渗骨容易脆断。去穣者免胀,抽心者除烦。完物〔杏、桃仁、枣、苏子等类。
〕皆要劈破研碎,一起同煎,则滋味得出;香药〔乳、没、香、蔻等类是也。〕必须煎成加入,一沸即起,则香气不故,大概具陈,初学熟玩。
酸咸无升,甘幸无降,寒无浮,热无沉,其性然也。而升者引之以咸寒,则沉而直达下焦;沉着引之以酒,则浮而上至巅顶。
酒之气暴,如人身虚气逆气之暴。酒得肉食,则其气缠绵而不暴,如人之虚气逆气,得金石之剂沉坠,则其气亦缠绵而不暴。故金石之缠绵,在气不在质。世人但知金石坠气,而不知所以坠气之故也。
有用质阴味浓以沉降之者,盖气阳质阴,阴阳相遇,则自然相得而不升走,亦金石缠绵之义。
如寒疝远在少腹,治法宜先用桂、附为小丸,曝令干坚,然后用参、术浓为外廓,俾喉胃间知有参、术而不知有桂、附,递送达于积块之所,猛烈始露,庶几坚者削而窠囊可尽空也,否则毒药从喉入胃,必致旧病未除,新病复起矣!汤者荡也,煎成清汁是也,祛大病用之。散者散也,研成细末是也,祛急病用之。又曰:细末者不循经络,止祛胃中及脏腑之积,与治肺病咳嗽为宜。丸者缓也,作成圆粒是也,不能速祛病,舒缓而治之也。祛下部之病者,其丸宜极大而光且圆,治中焦者次之,治上焦者宜小滴水丸,取其最易化。炼蜜丸取其迟化而气循经络也。蜡丸者,取其难化,过关膈而作效,又能固护毒药之气味,使不伤脾胃也。
病在上者,不厌频而少;病在下者,不厌顿而多。少服则滋荣于上,多服则峻补于下。
病在胸膈以上者,先食而后服药;病在心腹以下者,先服药而后食;病在四肢血脉及下部者,宜空腹而在旦;病在头目骨髓者,宜饱满而在夜。,药气与食气不欲相逢,食气稍消则服药,药气稍消则进食,所为食先食后,盖有一定之义在其中也。
治病当明八要,表里、虚实、寒热、邪正也。表者病不在里也、里者病不在表也。虚者五虚也,脉细、皮寒、气少,饮食不入,泄痢前后是也。实者五实也。脉盛、皮热、腹胀、闷瞀、前后不通是也。
寒者,脏腑受其积冷也。热者。脏腑受其积热也。邪者,外邪相干,非脏腑正病也。正者,脏腑自病,非外邪所中也。审此八要,参以脉症,庶不致误。
治病当辨阴阳寒热,脏腑气血,表里标本,先后虚实,缓急阴阳。阴阳者,阴血为病,不犯阳气之药,阳旺则阴转亏也,阳气为病,不犯阴血之药,阴盛则阳转败也。寒热者,实热则泻以苦寒咸寒,虚热则治以甘寒酸寒,外寒则辛热辛温以散之,中寒则甘温以益之。脏腑者,经曰:五脏者藏精而不泻者也,故有补无泻者,其常也,受邪则泻其邪,非泻脏也。六腑者,传导化物糟粕者也。邪客者,可攻,中病即已,毋过用也。气血者,气实则宜降宜清,气虚则宜温宜补。血虚则热,补心肝脾肾,兼以清凉;血实则郁,轻者消之,重者行之。表里者,病在于表,毋攻其里,恐表邪乘虚陷入于里也,病在于里,毋虚其表,恐汗多亡阳也。标本先后者,受病之原根为本,目前之多变为标,五虚为本,五邪为标,标急则先治其标,本急则先治其木。虚实者,虚症如家贫室内空虚,锱铢累积,非旦夕事,故无速法。实症如寇盗在家,开门急逐,贼去即安,故无缓法。
治病分国中末三法。初治之道,法当猛峻。缘病得之新暴,当以猛峻之药急祛之,不使病邪久居身中为害也。中治之道,法当宽猛相济,养正祛邪相济而兼治之。末治之道,法刍宽缓,广服平善无毒,用其安中养血气,俾邪自去。
治气有三法。一曰补气。气虚宜补之助之,参、术、黄 、糯米之属。二曰降气调气。降者下也。
升者宜降,轻者如苏子。橘红、麦冬、枇粑叶、甘蔗浆、芦根汁,重者如降香、沉香、郁金、槟榔之属。调者和也。逆则宜和,和则调也。其药如木香、沉香、砂、豆蔻、香附、橘皮之属。三曰破气。破者损也,实则宜破。如少壮人暴怒气壅之类,药用青皮、枳、朴、槟榔之属。然亦可暂不可久,盖气分之药,不出三端,误则转剧。
治血亦有三法。一曰补血。血虚宜滋之补之。如熟地、杞、圆、人乳、牛乳、柏仁、枣仁、肉苁蓉、鹿角胶之属。二曰凉血。血热宜清之凉之。如生地、白芍、丹皮、犀角、地榆之属。三曰活血行血。血瘀宜通之下之。如当归、红花、桃仁、延胡,皆通经活络之品, 虫、硝、黄,皆攻坚下血之剂,病既不同,药亦各异,用贵合宜,不可不审。
春温夏热,元气外泄,阴精不足,药宜养阴。秋凉冬寒,阳气潜藏,勿轻开通,药宜养阳。此药之因时制宜,补不足以和其气者也。然而一气之中,国中末异,一日之内,寒燠或殊。假令大热之候,人多感暑,忽发冰雹,亦复感寒。由先而感,则为暑病,由后而感,则为寒病,病暑者投以暑药,病寒者投以寒药,此药之因时制宜,以合乎权,乃变中之常也,此时令不齐所宜审也。假令阴虚之人,虽当隆冬,阴精亏竭,水既不足,不能制火,则阳无所根据,外泄为热,或反汗出,药宜益阴,地黄、五味、龟甲、枸杞之属是已。设从时令,误用辛温,势必立毙。假令阳虚之人,虽当盛夏,阳气不足,不能外卫其表,表虚不任风寒,洒淅战栗,思得热食,及御重裘,是虽天令之热,亦不足以敌其真阳之虚,病属虚寒,药宜温补,参、 、桂、附之属是已。设从时令,误用苦寒,亦必立毙,此药之舍时从症者也。假令素病血虚之人,不利苦寒,恐其损胃伤血,一旦中暑,暴注霍乱,须用黄连、滑石以泄之,本不利升,须用葛根以散之,此药之舍症从时者也。从违之际,权其轻重耳。
升降者,病机之最要也。升为春气,有散之之义,降为秋气,有敛之之义。阳气下陷,泄痢不止,宜升阳益气,因湿洞泻,宜升阳除湿;滞下不休,宜升阳解毒,开胃除热,郁火内伏,宜升阳散火、肝木郁于地中,以致少腹作胀作痛,宜升阳调气,此病之宜升之类也。阴虚则火无制,火因上炎。其为症也,为咳为嗽,为多痰,为吐血衄血,为头痛齿疼,为眩晕眼花,为恶心呕吐,为口苦舌干,是为上盛下虚之候。宜用苏子、贝母、麦冬、白芍、竹茹、枇杷叶之属以降气,气降则火自降,而又益滋水添精之药,以救其本,则诸症自瘳,此病宜降之类也。设宜降而妄升,当升而反降,将使轻者变重,重者必毙矣。
经言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二句为治病之大纲,辞甚显而义甚微。盖以邪正相搏而为病,则邪实正虚,亦可并言。故主泻者,则曰邪气实,主补者则曰精气虚,各执己见,借口文饰,是以至精之训,反酿莫大之害。余请以缓急有无析之。缓急者,察其虚实之缓急也,无虚者急祛其邪,恐久留而生变;多虚者急培其正,恐临期之无济;微实微虚者、亦急祛其邪,一扫而除;大实大虚者,宜急顾其正,兼祛其邪,寓战于守斯可矣;二实一虚者,兼其虚,防生不测也,二虚一实者,兼其实,开其一面也。总之实而误补,固必增邪,犹可解救,虚而误攻,正气忽去,莫可挽回,此虚实及缓急不可不察也。所谓有无者,察邪气之有无也。凡风、火、暑、湿、燥、寒皆能为邪,邪之在表在里,在腑在脏,必有所居,求得其本,则直取之,此所谓有,有则邪之实也。若无六气之邪,而病出三阴,则惟情欲以伤内,劳倦以伤外,非邪似邪,非实似实,此所谓无,无则病在元气也。不明虚实有无之义,绝人长命,损德多矣。
金匮言:人病痼疾,加以卒病,当先治其卒病,后乃治其痼病。
诸病皆宜先治其木,惟中满及大小二便不利治其标。盖胃满则药食之气不行,而脏腑皆失所禀,二便不通,乃危急之候,故无论标本,总先治之。
治病者,但当治其所生之本原,则后生诸病,不治而自愈矣。
王应震曰:见痰休治痰,见血休治血,无汗不发汗,有热莫攻热,喘生无耗气,遗精勿涩泻,明得此中趣,方是医中杰。此真知本之言也。
人之元气,亦曰真气,其义有三:曰上中下也,上者所受于天,以通呼吸者也。故上有气海,曰膻中也,其治在肺。中者,生于水谷以养荣卫者也。故中有水谷气血之海,曰中气也,其治在脾胃。下者,气化于精,藏于命门,以为三焦之根本者也。故下有气海,曰丹田也,其治在肾。人之所赖,惟此气耳,气聚则生,气散则死,故医者治人,慎此元气也。
一切诸病,皆当以保其胃气,补养脾气为主。故益阴宜远苦寒,益阳宜防泄气,祛风毋过用燥散,消暑毋轻用通下,泻利毋加消导,滞下毋用硝、巴,胎前泄泻之忌当归,产后发热之忌芩、连,凡内外诸病之药,有与胃气相违者,投之宜慎。
经言气,归精者,以气为精母,金生水也,即天气下为雨之义。气譬之云,精譬之雨,气降则化为精,犹雨之因云而生也。又言精化为气者,以元气必由精而化生,即地气上为云之义,精升则化为气,犹云之因雨而出也。此精气互根之妙,欲保生者,当知戒色欲以养精,寡言语以养气。
经言味归形者,以五味生精血以成形,然味太过,则偏胜而反伤形,故又曰:味伤形。盖形伤则气亦不免,所以又有气伤于味之说,故节饮节食为摄生第一要着。
善为医者,必责根本,而本有先天、后天之辨。何以为先天之本?盖婴儿未成,先结胞胎,其象中空,一茎透起,形如莲蕊,一茎即脐带,莲蕊即两肾也,而命寓焉。水生木而后肝成,木生火而后心成,火生土而后脾成,土生金而后肺成,五脏既成,六腑随之,四肢乃具,百骸乃全。未有此身,先有两肾,故肾为脏腑之本,十二脉之根,呼吸之本,三焦之原,而人资之以为始者也,故曰先天之本在肾。
何以为后天之本?盖婴儿初生,一日不再食则饥,七日不食,则肠胃涸绝而死。经曰:安谷则昌,绝谷则亡,犹兵家之饷道也,饷道一绝,万众立散,胃气一败,百药难施,一有此身,必资谷气,谷入于胃,洒陈于六腑、调和于五脏,以生气血,而人资之以为生者也,故曰后天之本在脾。
人有五脏,曰:心肝脾肺肾,皆为阴也。内经发明三阴为病之义,独不及心肝二脏者,盖心为君主,邪不可伤,伤则必死。肝为将军官,木气多强,故皆不详言其病。舍此二者,则肾为藏精之本,肺为藏气之本,脾为水谷之本。水病则及肺,金病则及脾,盗母气也;土病则败及诸脏,失化、生之原也。凡犯三阴亏损者,皆在此三脏耳,三脏俱伤,鲜能免矣。
古称乙癸同源,肾肝同治,其说维何?盖火分君相,君火者,居乎上而主静,相火者,处乎下而主动。君火唯一,心主是也,相火有二,乃肾与肝。肾应北方壬癸,于卦为坎,于象为龙,龙潜海底,龙起而火随之;肝应东方甲乙,于卦为震,于象为雷,雷藏泽中,雷起而火随之。泽也海也,莫非水也,莫非下也,故曰乙癸同源。东方之木,无虚、不可补,补肾即所以补肝:北方之水,无实不可泻,泻肝即所以泻肾。至乎春升,龙不现则雷无声,及其秋降,雷未收则龙不藏,但使龙归海底,必无迅发之雷,但使雷藏泽中,必无飞腾之龙,故曰肾肝同治。
昔人云:肝常有,肾常不足。然肝既无虚,又言补肝者,肝气不可亢,肝血自当养也。血不足者,濡之以水之属也:壮水之原,木赖以荣。肾既无实,又言泻肾者,肾阴不可亏,而肾气不可亢也。气有余者伐之,木之属也,伐木之干,水赖以安。
用古方疗今病,譬之拆旧料,改新屋,不再经匠氏之手,其可用乎?是有察于古今元气之不同也。
当天地初开。气化浓密,则受气常强,及其久也,气化渐薄,则受气常溺。故东汉之世,仲景出方,辄以两计,宋元而后,东垣、丹溪,不过钱计而已。今去朱李之世,又五百年,元气转薄,乃必然之理。所以抵当、承气,日就减削,归脾、六味,日就增添,论症施治,多事调养,专防克伐,此今时治法之变通也。假令病宜用热,亦当先之以温,病宜用寒,亦当先之以清,纵有积宜消,必须先养胃气,纵有邪宜祛,必须随时发散,不得过剂以伤气血,气血者,人之所赖以生者也,气血充盈,则百邪外御,病安从来?气血虚损,则诸邪辐辏,百病簇。嗟乎?世人之病,十有九虚,医师之药,百无一补,宁知投剂一差,实者即虚,虚者即死。故临症之顷。宜加战兢,若执成方,或矜家秘,惟知尽剂,罔顾本元,惟知古法,不审时宜,皆读书而过,未窥元会运世之微旨也。
凡用药太过不及,皆非适中,而不及尚可加治,太过则病去药存,为害更烈。
大抵富贵之人多劳心,劳心则中虚,而筋柔骨脆,贫贱之人多劳力,劳力则中实,而骨劲筋强。富贵者,膏粱自奉,其脏腑恒娇,贫贱者,藜藿苟充,其脏腑恒固。富贵者,曲房广厦,玄腑疏而六淫易客,贫贱者,陋巷茅茨。腠理密而外邪难干。故富贵之疾,宜于补正,贫贱之疾,利于攻邪。虽然贫贱之家,亦有宜补,但攻多而补少,富贵之家亦有宜攻,但攻少而补多,是又当以方宜为辨,禀受为别,老幼为衡,虚实为度,不得胶于居养之一途,而概为施治也。
有偏,阴偏阳者,此气禀也。太阳之人,虽冬月,身不须绵,口常饮水,色欲无度,大便数日一行,芩、连、栀、柏、硝、黄,恬不知怪。太阴之人,虽暑月不离复衣,食饮稍凉,便觉腹痛泄泻,参、术、姜、桂,时不绝口,一有欲事,呻吟不已,故医者治人于平素之偏禀阴阳,极宜审察。
人之受病,以偏得之,感于热则偏于热,感于寒则偏于寒。故以寒治热,以热治寒,此正法也。今之为医者,不细辨明,而制为不寒不热之方,辄称曰稳当,又言王道,噫!何以补其偏而救其弊哉!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天无此日,则六合尽冰壶,乾坤皆地狱矣。
人是小乾坤,得阳则生,故凡通体之温者阳气也,四肢之运用者阳气也,五脏五官之神明不测者阳气也,失阳则死,则身冷如冰,寂然。不动,灵觉尽灭。可见死生之本,全在阳气。故欲固其阳,须培根本,根本者何?命门是也。婴儿初生,先两肾,两肾中间,是曰命门。先天之生我者,由此而受,后天之生我者,由此而裁。夫生之门,即死之户,所以人之盛衰安危,皆系乎此者,以其为生气之源,而气强则强,气衰则病,此虽至阴之地,而实真阳之宅。世之养身者,不知保养节欲,而日夜戕贼此真阳,既已阳衰成病矣,治病者不知温补真阳,而反用苦寒伐此真阳,欲保生命,岂可得乎?阳气以潜藏为贵,潜则弗亢,潜则可久,易道也。故盏中加油,则灯愈明,炉中复炭,则火不熄。
肾中真阳,得水以济之,则留恋不脱,得土以堤之,则蛰藏不露。
真阳以肾为窟宅,而潜伏水中,凝然不动,嘿与一身相管摄,是以足供百年之用。惟夫纵欲无度,肾水日竭,真阳之面目始露矣。阳者清上者也,至于露则魄汗淋漓,目中有光,面如渥丹。故治之者,当兼用三法:一者以涩固脱,一者以重治怯,一者以补理虚。缘真阳散越于外,如求亡子,不得不多方图之。更有治本一法,实有神巧之妙。盖蓄鱼千尾者,必置介类于池中,否则其鱼乘雷雨,冉冉腾散。鱼虽潜物,而性乐于动,以介类沉重下伏之物,而引鱼之潜伏不动,同气相求也。故治真阳之飞腾散越,不以龟鳖之类引之下伏,不能也。
故阴凑于上,开窍于目则为泪,开窍于鼻则为涕,开窍于口则为涎、为唾。经曰:五十始衰,谓阴气始衰也。至此阴气衰,故不能自主,而从阳上行,其屑越者,皆身中之至宝。可见下虚者,不但真阴虚,究竟下元真阳亦虚,向非收摄归元,将何底极,是以事亲养老诸方,皆以温补下元为务。〔如熟地、肉苁蓉、枸杞、菟丝、五味、山萸、人胞、鹿角胶,羊肉之属,不必定附、桂也。〕诚有见于老少不同。治少年人,惟恐有火,高年人惟恐无火,无火则运化艰而易衰,有火则精伸健而难老,是火者老人维命之根,未可以水〔苦寒之品。〕轻折也。
或问冬至一阳生,当渐向暖和,何为腊月大寒?夏至一阴生,当渐向清凉,何为三伏酷热?曰:此论将来者进,成功者退之理则然。然隐微之际,未易明也。盖阳伏于下,逼阴于上,井水气蒸,而坚冰至也;阴盛于下,逼阳于上,井水寒而雷电合也。故人有病面红口渴,〔不喜饮水。〕烦躁〔神静不昏。〕喘咳者,谁不曰火盛之极,抑熟知其为肾中阴寒所逼乎?〔小便必清利,右尺必微细。〕若不大剂加减八味丸料,〔即六味加五味子、肉桂。〕煎汤冷冻饮料以引之归元,而反进寒凉之剂,必致危亡。如既引火归元之后,当急培中土,须必以参、 、归、杞之甘温平养之,则焰和而不复上炀,烈炭得炉灰而性藏也。
人身之有阴阳也,水一而已,火则二焉,是禀受之始,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故自少至老,所生疾病,靡不由于真阴不足者,其恒也。若夫真阳不足之病,千百中一、二而已。今之医师,不揣其本,凡遇病症,概投温补,参、 、二术,视同食物,佐以姜、桂,若啖五辛,倘遇惫剧,辄加附子,于是轻者重,重者毙,接踵死亡,全无悔悟,余所目击甚多,故特着其误,以为世戒。
夫病。变非一,何独重阴;有弗达者,必哂为谬,试言其略。如寒邪伤人,本为表症,而汗液之化,必由乎阴也,中风为病,身多偏枯,而筋脉之败,必由乎阴也。虚劳生火,非壮水何以救其燎原;泻利亡阴,非补肾何以固其门户:鼓胀由乎水邪,主水者须求水脏;关格本乎阴虚,急救阴尚虞阴脱。此数者,乃疾病中最大之纲领,明者觉之,可因斯而三反之。
阳邪之至,害必归阴,五脏之伤,穷必及肾,知救其原,则回天之手矣。
经言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隔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宗气泄也。故虚里跳动,最为虚损病本。凡患阴虚劳怯,则心下多有跳动,及为惊悸慌张者,是即此症。人止知其心跳,而不知为虚里之动也。但动之微者病常微,动之甚者病则甚。凡患此者,余常以纯甘壮水之剂,填补真阴,活者颇多。然经言宗气之泄,而余谓真阴之虚,其说似左,请析其义。夫谷入胃,以传于肺,五脏六腑,皆以受气,是曰胃气,而上为宗气也。气为水母,气聚则水生,是由肺气而下生肾水也。今胃气传之肺,而肾虚不能纳,故宗气泄于上,则肾水竭于下,肾愈虚则气愈无所归,气不归则阴愈虚矣。气水同类,当求于济,故凡欲纳气归元者,惟有补阴以配阳之法。
人之声音,出自肺金,清浊轻重,丹田所系,不求其原,徒事于肺,抑末也。今之言补肺者,人参、黄 ,清肺者黄芩、麦冬,敛肺者五味、诃子,泻肺者葶苈、枳壳。病之轻者,岂无一效,若本原亏损,毫不相干。盖人肺金之气,夜卧则归藏于肾水之中,丹家谓之母藏子宫,子荫母胎。此一脏名曰娇脏,畏热畏寒,肾中有火,则金畏火刑而不敢归,肾中无火,则水冷金寒而不敢归,或为喘胀,或为咳嗽,或为不卧,或为不食。斯时也,欲补其母以益子,喘胀愈甚,清之泻之,肺金日消,死期迫矣!惟收敛者,仅似有理,然不得其门,从何而入。《立斋直指》云:肺出气也,肾纳气也,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本。凡气从脐下逆奔而上者,此肾虚不能纳气归原也,毋徒从事于肺,宜壮水之主,或有因火衰者,是当益火之原也。
凡为广嗣之计者,其用药准绳,但取纯王以召和,无取杂品以兆戾也。经言:凡阴阳之要,阳密乃固。不知此段经文,乃是明言男女交会之法度,欲使阳气秘密,乃得坚固不泻;然而阴阳贵相和,必阴得其平,而无过不及,然后阳得其秘而不走泻也。故欲阳之秘密,不得不予其权于阴,正以阳根于阴,培阴所以培阳之基也。今人以峻烈之药,劫尽其阴以为培阳,益以房帏重耗,渐至髓消肉减,神昏气夺,毛悴色夭,尚不知为药所误,可胜悼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