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溪王先生全集 - 第 25 页/共 44 页

吾兄日来于分水路头更明白否?双江公近于寂然处自信真有得力,非从意见解去,亦非从依傍道理得来,念庵兄心已服,东廓丈则未相打并,未知兄曾与证究否?有柬达双江、念庵,略致请质之怀,幸索观之,并以复我。   绪山兄此来,专为老师年谱一大事,幸勿再与放过。然欲成此稿,须吾辈各各自信此学,纵横权实,信手拈来,了无疑碍,信得老师妙手不涉安排,学术事功打成一片,将精神描写出来,方可以信今而传后耳。 与魏水洲   与魏水洲(一)   岁终匆匆惜别,未尽请益之怀。日来道体想益充裕,但中秋结胎之旨终觉有未尽契悟。若吾丈一种恳恳保任性命之心,教我多矣!   大抵我师良知两字,万劫不坏之元神,范围三教之大总持。良知是性之灵体,一切命宗作用只是收摄此件,令其坚固,弗使漏泄消散了,便是长生久视之道。古人以日月为药物,日魂之光便是良知,月魄便是收摄日光真法象,所谓偃月炉也。其几只在晦朔之交,不得先天真气为种子,皆后天渣滓也。幸密察之!   与魏水洲(二)   省中会林艾陵,知吾丈山居静养之迹,甚用慰浣。结丹许时,当有脱胎神化之渐。路阻末由,觌叩为念。   近有方外传园中术者,彻头彻尾只以了性为宗。性是万劫不坏之真体,所谓无漏清净法身。只缘历劫虚罔,凡心不了,故假修命延年之术以为炼养复性之基,徒守后天渣滓,不究性源,到底只成守尸鬼,永无超脱之期。上品先天之学所不屑道也。若能见性,不为境缘所移,到处随缘,缘尽则去,去来自由,无所碍滞,如金之离矿,潜藏变化,皆自由得,方成大超脱。延促非所论也。中间精枢、气机、神室、火候、进退、药物、交媾,存乎口诀。何时与丈连床默证,亦千载一快也。   (编号为标点者所加) 与李原野   昨者匆匆奉晤,大众中未缘细请,殊切耿怀。知吾丈默默之情,亦若相念不能忘也。吾丈气正而行方,知不谐于俗调。吾人在世,自有随身规矩,轻轻重重,权衡在我,不容差池。一切交承,辞气违顺之间、事体同异之迹无大害于义者,自可放过。若其有所关系,、不容放过处,亦须平怀应之,直而勿亢,婉而勿阿,如权之称物,随其低昂而轻重自见。常令胸中廓然,弗作纤毫凝滞,固不容舍规矩以殉方圆,亦不因轻重而爽吾权衡之用,为不容已耳。且我能忘机,人之机亦将自息。感触神应,不可诬也。   吾丈夜间少睡,亦是凝滞未释,犹有机在。机眩神驰,冲气散逸,展转反侧,只益躁烦,不睡之因或在于此。古人云:“未睡眼,先睡心。”若果百念放得下,无些子挂带,自将颓乎其委顺矣!   湖中请教,息之一字非止对治之方,乃是养生要诀,亦便是学问真正路头。至人有息而无睡。睡是后天浊气,息是先天清气。庄生所谓“六月息”,孔子所谓“向晦入燕息”。息者,随时休息之谓。终日间眼视色、耳听声、鼻闻臭、口吐声音、手足动触,魂魄精神随意流转,随在泄漏,是谓生机。循晦至夜,机事已往,万缘渐息,目无所见,而无所闻,鼻无所臭,口止不言,四肢静贴,魂魄藏伏,精神翕凝,一意守中,如潜如蛰,如枝叶剥落而归其根,是谓杀机。生机为顺,杀机为逆,逆顺相因,如循环然,在知道者默而识之。若果信息之一字,可使终夜不打一鼾,不作一梦,一念炯然,自由自在,先天补益之功自有出于昏睡之外者矣!若果信得及,可使终日应酬万变而此念寂然不为缘转,是谓通乎昼夜之道而知,圣功生焉,神明出焉。盖养德养生原非俩事,但其求端用力作用不同,中间行持颇有节候。回途就正,终此合并也。 与吴学愚   奉违忽许时矣!近来所得更何如?令舅嗣子有兄为之依归,内讧外侮当不得作祟。所望此子,不为居养嗜欲所潜夺,不失纯白之初心,便是好消息。自家做得主起,虽有内外之变,不久当自定贴。若自做主不起,纵使内外之变不作,隐忧更大。因有一日之雅,不能忘情,不觉饶舌一言,以示规勉。   兹谴小价往江右吊双江、东廓二公。率此申布水洲丈,可令人道小价往投之。令兄石溪不及另启,可并致意。令兄为常自然入室高弟,得药结丹多年,近来调神出壳,真景象何如也? 与李克斋   别后两有启候,知入记存,留钥重地得兄坐镇,外变潜消,始知贤者有益于国固如是耶。敝省两年幸无海上之警,皆兄之波润也。   所委维阳稿序,久稽来命,心殊歉然。固知迂劣,无以发扬盛美,先师经纶大业,我兄能默识之。终当缀致一语,以见道脉,不敢负也。   向者请教思虑未起之说,兄若有契于心,平时行履有所证处,未审闲中体究更觉如何?此便是经纶真根子,无所倚之实学。其他名位、好丑、崇卑一时应迹,尧舜以为浮云过眼,固不足为个中轻重也。令器陈乞静养,所期远大,兄之志有所托矣!   东廓长往,念庵闭关,江右同志寂寂縻依,得令器振刷鼓唱其间,当更有回阳转泰之机。千万勉之,自爱!若只闲散悠悠,作自了汉,耽玩见解艺术,住于世法,非所望于相知也。   兹友人王仲大、王汝耕趋谒之便,率布区区。此行专为衢麓讲舍事宜,欲图修复,以永教泽。其详二生能道之,原省不尽。 答李克斋   承兄慰存,痛哭之情藉以少舒。江行亦渐谴释,默默哀苦中悟得自己只有一点灵光是从生带来的,虽男女至亲,一些子靠不着,况身外种种浮浪长物,尚可藉以长久耶?   古人云;非全放下,终难凑泊。眼前且道放不下的是何物。吾人只在世间讨个完行名色,将一种好意见拣些好题目做包裹周旋,讨些便宜,挨过岁月,亦是结果了一生。若要做个千古真豪杰,会须掀翻箩笼,扫空窠臼,彻内彻外,彻骨彻髓,洁洁净净,无些覆藏,无些陪奉,方有个宇泰收功之期。   吾人今日之学,欲求取信于天下,须从自家信起。暗室之内,勿谓人可欺,鬼神时时照察,若自己处心积虑,一毫有愧于鬼神,便是自欺。纵使要讨世间便宜,鬼神会能算帐,不由人讨得。鬼神与人,幽明只一理,欺不得己便是欺不得人。自己信不过,欲求人之信己,譬之身入鲍鱼而欲求人以芝兰亲就,不可得也。   不肖赖天之灵,偶然得个悟入,故深信不疑,以为千古绝学,庶几有在于此,不惜口业,每每与诸公一谈,以尽交修之怀,非不自量也。若不是自己真有个悟入处,虽尽将先师口吻言句一字不差、一一抄誊与人说,祗成剩语,诳己诳人,罪过更大,以其无得于己也。诸公果真肯信不肖之言不为虚妄,只当听信先师之言一般,还须转个关捩子,默默体悟,方得相应。若只以世间包裹陪奉心肠便欲承当此件事,譬之懦夫担负九鼎,不待知者而后知其不胜任也。 与李克斋   藉庇已抵北关。一路感触伤悼,苦情郁郁,所赖一点灵明自主自照,未至昏愦,始信古人“悔不至灭,哀亦是和”不我欺也。   上天以此伤心事降割于我,皆是不肖平时修行无力,包藏机智,欲与造化争巧所致。惊洊雷而丧匕鬯,震及于躬矣!敢忘恐惧修省?自今以后,誓与心盟,彻骨彻髓扫空巢穴,务令念念可质鬼神,无复一毫牵缠躲闪,顺逆好丑皆作意安,庶不辜负上天一番成就至意。因此勘破世间原无一物可当情,原无些子放不下。见在随缘,缘尽即空,原无留滞。虽儿女骨肉,亦无三四十年聚头,从未生已前观之,亦是假合相,况身外长物,可永保乎?   所留会纪,敷陈梗概,伤于漏泄,亦是罪过。爱人念重,不觉缕缕至此。人生只有这件事,凡生时不曾带得来、死时不曾带得去的,皆不须一毫着念、认为己物,方是超物外大丈夫。   公余不妨与诸公时时觅会,究明此件事。此件事原是为自己性命,教学相长,不是立门户、了故事做的。老师一脉,仅存如线,望兄出头担负。从心悟证,从身发明,使此学烨然光显于世,与吾党作榜样,不徒气魄承当而已也。 与孟两峰   与兄相违,忽忽复逾岁月。追忆滁阳燕游聚处之乐,又在春云之外矣!念之惘然。   老师良知之旨原是千古绝学,颜子一生功夫只受用得此两字。自颜子没而圣学亡,世之学者以识为知,未免寻逐影响,昧其形声之本耳。夫知之与识,差若毫厘,缪实千里,不可不辨。无分别者,知也;有分别者,识也。知是本心之灵,是谓根本知,无知无不知。性是神解,不同妄识,托境作意而知,亦不同太虚廓落,断灭而无知也。   弟与兄同事夫子,闻之已熟,于此勘得更何如?此事性命根原、生死关捩,其机只在一念入微处取证。不肖放不下惟生死一念,眼前实境界于此超得过,不为恐怖,方是世出世法,方是豪杰作用。幸兄留意焉。   有新功,时得惠教,交警之望也。谅之,谅之! 答胡石川   大嘉来,承手书远及,足感为道真切苦心。   来教谓:“吾辈既得师门宗旨,不务实体,以循知行合一之训,率意腾口,漫为有得,恐于良知外更加一蔽。”此是吾人见在通病,在不肖所谓罪之魁也。何幸得闻斯言乎!   所示孔门论学论仁种种公案,皆是真实语。算来总是自家保守性命之心不切,可谓一言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