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程氏遗书 - 第 19 页/共 23 页

问:「『此之谓自慊』与『吾何慊乎哉』之慊,同否?」曰:「慊字则一也。不足谓之慊,动于中亦谓之慊,看用处如何。」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十一上  伊川先生语七上   师说  门人张绎录   宣仁山陵,程子往赴,吕汲公为使。时朝廷以馆职授子,子固辞。公谓子曰:「仲尼亦不如是。」程子对曰:「公何言哉?某何人,而敢比仲尼?虽然,某学仲尼者,于仲尼之道,固不敢异。公以谓仲尼不如是,何也?」公曰:「陈恒弒其君,请讨之,鲁不用则亦已矣。」子未及对,会殿帅苗公至,子辟之幕府,见公骨王谠。谠曰:「先生不亦甚乎?欲朝廷如何处先生也?」子曰:「且如朝廷议北郊,所议不合礼,取笑天下。后世岂不曰有一程某,亦尝学礼,何为而不问也?」谠曰:「北郊如何?」曰:「此朝廷事,朝廷不问而子问之,非可言之所也。」其后有问:「汲公所言陈恒之事,是欤?」曰:「于传,仲尼是时已不为大夫,公误言也。」   吕汲公以百缣遗子,子辞之。时子族兄子公孙在旁,谓子曰:「勿为已甚,姑受之。」子曰:「公之所以遗某者,以某贫也。公位宰相,能进天下之贤,随才而任之,则天下受其赐也。何独某贫也?天下贫者亦众矣,公帛固多,恐公不能周也。」   殿帅苗公问程子曰:「朝廷处先生,如何则可?」程子对曰:「且如山陵事。苟得专处,虽永安尉可也。」   程子曰:「古之学者易,今之学者难。古人自八岁人小学,十五入大学,有文采以养其目,声音以养其耳,威仪以养其四体,歌舞以养其血气,义理以养其心。今则俱亡矣,惟义理以养其心尔,可不勉哉!」范公尧夫摄帅成都,程子将告归,别焉。公曰:「愿少留,某将别。」子曰:「既别矣,何必复劳舆车?」遂行。公使人要于路曰:「愿一见也。」既见,曰:「先生何以教我?」子曰:「公尝言为将帅当使士卒视己如父母,然后可用,然乎?」公曰:「如何?」子曰:「公言是也。然公为政不若是,何也?」公曰:「可得闻欤?」子曰:「旧帅新亡,而公张乐大飨将校于府门,是教之视帅如父母乎?」曰:「亦疑其不可,故使属官摄主之也。」子曰:「是尤不可也。公与旧帅同僚也,失同僚之义,其过小;属官于主帅,其义重。」曰:「废响而颁之酒食,如何?」曰:「无颁也。武夫视酒食食为重事,弗颁,则必思其所以而知事帅之义,乃因事而教也。」公曰:「若从先生言而不来,则不闻此矣。」其喜闻义如此。程子在讲筵,执政有欲用之为谏官者。子闻,以书谢曰:「公知射乎?有人执弓于此,发而多中,人皆以为善射也。一日,使羿立于其傍,道之以彀率之法。不从,羿且怒而去矣。从之,则戾其故习而失多中之功。一作巧。故不若处羿于无事之地,则羿得尽其言,而用舍羿不恤也。某才非羿也,然闻羿之道矣,虑其害公之多中也。」谢湜自蜀之京师,过洛而见程子。子曰:「尔将何之?」曰:「将试教官。」子弗答。湜曰:「如何?」子曰:「吾尝买婢,欲试之,其母怒而弗许,曰:『吾女非可试者也。』今尔求为人师而试之,必为此媪笑也。」湜遂不行。一本云:湜不能用。又云:谢湜求见者三,不许,因陈经正以请,先生曰:「闻其来问易,遂为说以献贵人。」注云:献祭卞,如用说桎梏之类。   谢愔见程子,子留语,因请曰:「今日将沐。」子曰:「岂无他日」曰:「今日吉也。」子曰:「岂为士而惑此也邪?」曰:「愔固无疑矣。在己庸何恤?第云不利父母。」子曰:有人呼于巿者曰:『毁瓦画墁则利父母也,否则不利于父母。』子亦将毁瓦画墁乎?」曰:「此狂人之言也,何可信?」「然则子所信者,亦狂言尔。」先生谓绎曰:「吾受气甚薄,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后完。今生七十二矣,校其筋骨,于盛年无损也。」又曰:「人待老而求保生,是犹贫而后蓄积,虽勤亦无补矣。」绎曰:「先生岂以受气之薄而后为保生邪?」夫子默然曰:「吾以忘生徇欲为深耻。」   程子与客语为政。程子曰:「甚矣,小人之无行也!牛壮食其力,老则屠之。」客曰:「不得不然也。牛老不可用,屠之犹得半牛之价,复称贷以买壮者,不尔则废耕矣。且安得刍粟养无用之牛乎?」子曰:「尔之言,知计利而不知义者也。为政之本,莫大于使民兴行,民俗善而衣食不足者,未之有也。水旱螟虫之灾,皆不善之致也。」   邵尧夫谓程子曰:「子虽聪明,然天下之事亦众矣,子能尽知邪?」子曰:「天下之事,某所不知者固多。然尧夫所谓不知者何事?」是时适雷起,尧夫曰:「子知雷起处乎?」子曰:「某知之,尧夫不知也。」尧夫愕然曰:「何谓也?」子曰:「既知之,安用数推也?以其不知,故待推而后知。」尧夫曰:「子以为起于何处?」子曰:「起于起处。」尧夫瞿然称善。张子厚罢太常礼院归关中,过洛而见程子。子曰:「比太常礼院所议,可得闻乎?」子厚曰:「大事皆为礼房检正所夺,所议惟小事尔。」子曰:「小事谓何?」子厚曰:「如定谥及龙女衣冠。」子曰:「龙女衣冠如何?」子厚曰:「当依夫人品秩,盖龙女本封善济夫人。」子曰:「某则不然。既曰龙,则不当被人衣冠。矧大河之塞,本上天降佑,宗庙之灵,朝廷之德,而吏士之劳也。龙何功之有?又闻龙有五十三庙,皆曰三娘子,一龙邪?五十三龙邪?一龙则不当有五十三庙,五十三龙则不应尽为三娘子也。」子厚默然。   韩持国帅许,程子往见,谓公曰:「适巿中聚浮图,何也?」公曰:「为民祈福也。」子曰:「福斯民者,不在公乎?」   韩公持国使掾为亭,成而莲已生其前,盖掾盆植而置之。公甚喜。程子曰:「斯可恶也。使之为亭,而更为此以说公,非端人也。」公曰:「奈何人见之则喜!」   韩公持国与范公彝叟、程子为泛舟之游。典谒白有士人坚欲见公。程子曰:「是必有故,亟见之。顷之,遽还。程子曰:「客何为者?」曰:「上书。」子曰:「言何事?」曰:「求荐尔。」子曰:「如斯人者,公缺一字。无荐,夫为国荐贤,自当求人,岂可使人求也?」公曰:「子不亦甚乎?」范公亦以子为不通。子曰:「大扺今之大臣,好人求己,故人求之。如不好,人岂欲求怒邪?」韩公遂以为然。韩持国罢门下侍郎,出帅南阳,已出国门,程子往见之。子时在讲筵,公惊曰:「子来见我乎?子亦危矣。」程子曰:「只知履安地,不知其危。」坐顷之,公不言。子曰:「公有不豫色,何也?」公曰:「在维固无足道,所虑者贻兄姊之忧耳。」子曰:「领帅南阳,兄姊何所忧?」公悟曰:「正为定力不固耳。」   谢公师直与程子论易,程子未之许也。公曰:「昔与伯淳,亦谓景温于春秋则可,易则未也。」程子曰:「以某观之,二公皆深于易者也。」公曰:「何谓也?」子曰:「以监司论学,而主薄敢以为非,为监司者不怒,为主薄者敢言,非深于易而何?」   张闳中以书问易传不传,及曰「易之义本起于数」。程子答曰:「易传未传,自量精力未衰,尚冀有少进尔。然亦不必直侍身后,觉老耄则传矣。书虽未出,学未尝不传也。第患无受之者尔。来书云:『易之义本起于数』谓义起于数则非也。有理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数。易因象以明理,由象以知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矣。必欲穷象之隐微,尽数之毫忽,乃寻流逐末,术家之所尚,非儒者之所务也,管辂、郭璞之学是也。」又曰:「理无形也,故因象以明理。理见乎辞矣,则可由辞以观象。故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矣。』   子言范公尧夫之宽大也,「昔余过成都,公时摄帅,有言公于朝者,朝廷遗中使降香峨眉,实察之也。公一日访予并语,子问曰:『闻中使在此,公何暇也?』公曰:『不尔则拘束。』已而中使果怒,以鞭伤传言者耳。属官喜谓公曰:『此一事足以塞其谤,请闻于朝。』公既不折言者之为非,又不奏中使之过也。其有量如此。」   程子过成都,时转运判官韩宗道议减役,至三大户亦减一人焉。子曰:「只闻有三大户,不闻两也。」宗道曰:「三亦可,两亦可,三之名不从天降地出也。古者朝有三公,国有三老,『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三人行,则必得我师焉』。若止两大户,则一人以为是,一人以为非,何从而决?三则从二人之言矣。虽然,近年诸县有使之分治者,亦失此意也。」   绎曰:「邹浩以极谏得罪,世疑其卖直也。」先生曰:「君子之于人也,当于有过中求无过,不当于无过中求过。」   程子之盩厔,时枢密赵公瞻持丧居邑中,杜门谢客,使侯骘语子以释氏之学。子曰:「祸莫大于无类。释氏使人无类,可乎?」骘以告赵公。公曰:「天下知道者少,不知道者众,自相生养,何患乎无类也?若天下尽为君子,则君子将谁使?」侯子以告。程子曰:「岂不欲人人尽为君子哉?病不能耳,非利其为使也。若然,则人类之存,不赖于圣贤,而赖于下愚也。」赵公闻之,笑曰:「程子未知佛道弘大耳。」程子曰:「释氏之道诚弘大,吾闻传者以佛逃父入山,终能成佛,若儒者之道,则当逃父时已诛之矣,岂能俟其成佛也?」韩公持国与程子语,叹曰:「今日又暮矣。」程子对曰:「此常理从来如是,何叹为?」公曰:「老者行去矣。」曰:「公勿去可也。」公曰:「如何能勿去?」子曰:「不能则去可也。」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十一下  伊川先生语七下 附师说后   幽王失道,始则万物不得其性,而后恩衰于诸侯以及其九族,其甚也,至于视民如禽兽。鱼藻之什,其序如此。   孔子之时,诸侯甚强大,然皆周所封建也。周之典礼虽甚废坏,然未泯绝也。故齐、晋之霸,非挟尊王之义,则不能自立。至孟子时则异矣。天下之大国七,非周所命者四,先王之政绝而泽竭矣。夫王者,天下之义主也。民以为王,则谓之天王天子;民不以为王,则独夫而已矣。二周之君,虽无大恶见绝于天下,然独夫也。故孟子勉齐、梁以王者,与孔子之所以告诸侯不同。君子之救世,时行而已矣。   不动心有二,有造道而不动者,有以义制心而不动者。此义也,此不义也,义吾所当取,不义吾所当舍,此以义制心者也。义在我,由而行之,从容自中,非有所制也,此不动之异。   凡有血气之类,皆具五常,但不知充而已矣。勇者所以敌彼者也,苟为造道而心不动焉,则所以敌物者,不赖勇而裕如矣。理也,性也,命也,三者未尝有异。穷理则尽性,尽性则知天命矣。天命犹天道也,以其用而言之则谓之命,命者造化之谓也。   吴书言天序,天秩。天有是理,圣人循而行之,所谓道也。圣人本天,释氏本心。   忠者,无妄之谓也。忠,天道也。恕,人事也。忠为体,恕为用。「忠恕违道不远」,非一以贯之之忠恕也。   真近诚,诚者无妄之谓。   气有善不善,性则无不善也。人之所以不知善者,气昏而塞之耳。孟子所以养气者,养之至则清明纯全,而昏塞之患去矣。或曰养心,或曰养气,何也?曰:「养心则勿害而已,养气则在有所帅也。」   贱妾得进御于君,是其僭恣可行,而分限得踰之时也。乃能谨于「抱衾与裯」,而知「命之不犹」,则教化至矣。   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虽桀、跖不能无是以生,但戕贼之以灭天耳。始则不知爱物,俄而至于忍,安之以至于杀,充之以至于好杀,岂人理也哉?   有欲乱之人,而无与乱者,则虽有强力,弗能为也。今有劫人以杀人者,则先治劫者,而杀者次之。将以垂训于后世,则先杀者而后劫者。春秋书「郑公子归生弒其君夷」是也。   诸葛瑾使蜀,其弟亮,与瑾非公会不觌。亮之处瑾为得矣。使权之知瑾,如备之遇亮,复何嫌而不得悉兄弟之欢也。   春秋丧昏无讥,盖日月自见,不必讥也。唯哀姜以禫中纳币,则重迭讥之曰:「逆妇」,曰「夫人至」,恐后世不以为非也。他皆曰「逆女」,此独云「妇」,而又不曰「夫人」,盖已纳币则为妇,违礼而昏则不可谓之夫人。   「贞而不谅」,犹大信不约也。   智出于人之性。人之为智,或人于巧伪,而老、庄之徙遂欲弃智,是岂性之罪也哉?善乎孟子之言:「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   孔子之时,道虽不明,而异端之害未甚,故其论伯夷也以德。孟子之时,道益不明,异端之害滋深,故其论伯夷也以学。道未尽乎圣人,则推而行之,必有害矣。故孟子推其学术而言之也。夫辟邪说以明先王之道,非拔本塞源不能也。   青蝇诗言樊、棘、榛,言二人、四国。自樊而观之,则樊为近而棘、榛为远;自二人而观之,则二人为小而四国为大。谗人之情,常欲污白以为黑也,而其言不可以直达,故必营营往来,或自近而至于远,或自小而至于大,然后其说得行矣。文王之德,正与天合,「明明于下」者,乃「赫赫于上」者也。   孟子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有忠矣,而行之以恕,则以无我为体,以恕为用。所谓「强恕而行」者,知以己之所好恶处人而已,未至于无我也。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所以「为仁之方」也。   富文忠公辞疾归第,以其俸券还府,府受之。先生曰:「受其纳券者固无足议,然纳者亦未为得也。留之而无请可矣。」   名分正则天下定。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心,道之所在;微,道之体也。心与道,浑然一也。对放其良心者言之,则谓之道心,放其良心则危矣。「惟精惟一」,所以行道也。   伊川先生病革,门人郭忠孝往视之,子瞑目而卧。忠孝曰:「夫子平生所学,正要此时用。」子曰:「道着用便不是。」忠孝未出寝门而子卒。一本作或人乃载尹子之言曰:「非忠孝也。忠孝自党事起,不与先生往来,先生卒,亦不致奠。」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十二上   伊川先生语八上   伊川杂录 宜兴唐棣彦思编 棣初见先生,问「初学如何?」曰:「入德之门,无如大学。今之学者,赖有此一篇书存,其它莫如论、孟。」先生曰:「古人有声音以养其耳,采色以养其目,舞蹈以养其血脉,威仪以养其四体。今之人只有理义以养心,又不知求。」又问:「如何是格物?」先生曰:「格,至也,言穷至物理也。」又问:「如何可以格物?」曰:「但立诚意去格物,其迟速却在人明暗也。明者格物速,暗者格物迟。」   先生曰:「孔子弟子,颜子而下,有子贡。」伯温问:「子贡,后人多以货殖短之。」曰:「子页之货殖,非若后世之丰财,但此心未去耳。」周恭先字伯温。   潘子文问「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如何?曰:「此为子路于圣人之门有不和处。」伯温问:「子路既于圣人之门有不和处,何故学能至于升堂?」曰:「子路未见圣人时,乃暴悍之人,虽学至于升堂,终有不和处。」潘旻字子文。先生曰:「古人有言曰:『共君一夜话,胜读十年书。』若一日有所得,何止胜读十年书也?尝见李初平问周茂叔云:『某欲读书,如何?』茂叔曰:『公老矣,无及也。待某只说与公。』初平遂听说话,二年乃觉悟」   先生语子良曰:「纳拜之礼,不可容易。非己所尊敬,有德义服人者不可。余平生只拜二人,其一吕申公,其一张景观奉议也。昔有数人同坐,说一人短,其闲有二人不说。问其故,其一日:『某曾拜他。』其一日:『某曾受他拜。』王拱辰君贶初贶见周茂叔,为与茂叔世契,便受拜。及坐上,大风起,说大畜卦,一作说风天小畜卦。君贶及起曰:『某适来,不知受却公拜,今某却当纳拜?』茂叔走避。君贶此一事亦过人。」谢用休问:「当受拜,不当受拜?」曰:「分已定,不受乃是。」谢天申字用休,温州人。   先生曰:「曾见韩持国说,有一僧,甚有所得,遂招来相见,语甚可爱。一日谒之,其僧出,暂憩其室,见一老行,遂问其徒曰:『为谁?』曰:『乃僧之父,今则师孙也。』因问:『僧如何待之?』曰:『待之甚厚。凡晚参时,必曰此人老也,休来。』以此遂更不见之,父子之分,尚已颠倒矣。」   先生曰:「祭祀之礼,难尽如古制,但以义起之可也。」富公问配享,先生曰:「合葬用元妃,配享用宗子之所出。又问:「祭用三献,何如?」曰:「公是上公之家,三献太薄。古之乐九变,乃是九献。」曰:「兄弟可为昭穆否?」曰:「国家弟继兄,则是继位,故可为昭穆,士大夫则不可。」   棣问:「礼记言:『有忿懥、忧患、恐惧、好乐,则心不得其正。』如何得无此数端?」曰:「非言无,只言有此数端则不能以正心矣。」又问:「圣人之言可践否?」曰:「苟不可践,何足以垂教万世?」   伯温问:「学者如何可以有所得?」曰:「但将圣人言语玩味久,则自有所得。当深求于论语,将诸弟子问处便作已问,将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孔、孟复生,不过以此教人耳。若能于论、孟中深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生气质!」   又问:「颜子如何学孔子到此深邃?」曰:「颜子所以大过人者,只是得一善则拳拳服膺,与能屡空耳。」棣问:「去骄吝,可以为屡空否?」曰:「然。骄吝最是不善之总名。骄,只为有己。吝,如不能改过,亦是吝。」   伯温又问:「心术最难,如何执持?」曰:「敬。」   棣问:「看春秋如何看?」先生曰:「某年二十时看春秋,黄赘隅问某如何看?某答曰:『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   先生曰:「史记载宰予被杀,孔子羞之。尝疑田氏不败,无绿被杀。若为齐君而死,是乃忠义。孔子何羞之有?及观左氏,乃是阚止为陈恒所杀,亦字子我,谬误如此。」   用休问:「夫子贤于尧、舜,如何?」子曰:「此是说功。尧、舜治天下,孔子又推、尧、舜之道而垂教万世。门人推尊,不得不然。」伯温又问:「尧、舜,非孔子,其道能传后世否?」曰:「无孔子,有甚凭据处道」   子文问:「『师也过,商也不及』,如论交,可见否?」曰:「气象闲亦可见。」又曰:「子夏、子张皆论交,子张所言是成人之交,子夏是小子之交。」又问:『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如何?」曰:「毋友不忠信之人。」   棣问:「使孔、孟同时,将与孔子并驾其说于天下邪?将学孔子邪?」曰:「安能并驾?虽颜子亦未达一闲耳。颜、孟虽无大优劣,观甚立言,孟子终未及颜子。昔孙莘老尝问颜、孟优劣,答之曰:『不必问,但看其立言如何。凡学者读其言便可以知其人,若不知其人,是不知言也。』」   又问:「大学知本,止说『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何也?」曰:「且举此一事,其它皆要知本,听讼则必使无讼是本也。」   李嘉仲问:「『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如何?」曰:「天地之道,不能自成,须圣人裁成辅相之。如岁有四时,圣人春则教民播种,秋则教民收获,是裁成也,教民锄耘灌溉,是辅相也。」又问:「『以左右民』如何?」古之盛时,未尝不教民,故立之君师,设官以治之。周公师保万民,与此〔一〕卦言『左右民』,皆是也。后世未尝教,任其自生自育,只治其本而已。」李处遯字嘉仲。   张思叔问:「『贤贤易色』如何?」曰:「见贤即变易颜色,愈加恭敬。」   棣问:「春秋书王如何?」曰:「圣人以王道作经,故书王。范文甫问:「杜预以谓周王,如何?」曰:「圣人假周王以见意。」棣又问:「汉儒以谓王加正月上,是正朔出于天子,如何?」曰:「此乃自然之理。不书春王正月,将如何书?此汉儒之惑也。」   先生将伤寒药与兵士,因曰:「在坟所与庄上,常合药与人,有时自笑,以此济人,何其狭也,然只做得这个事。」   思叔告先生曰:「前日见教授夏侯旄,甚叹服。」曰:「前时来相见,问后极说与他来。既问,却不管他好恶,须与尽说与之。学之久,染习深,不是尽说,力抵〔一〕介甫,无缘得他觉悟。亦曾说介甫不知事君道理,观他意思,只是要『乐子之无知』。如上表言:『秋水既至,因知海若之无穷,大明既升,岂宜爝火之不息?」皆是意思常要己在人主上。自古主圣臣贤,乃常理,何至如此!又观其说鲁用天子礼乐云:『周公有人臣所不能为之功,故得用人臣所不得用之礼乐。』此乃大段不知事君。大凡人臣身上,岂有过分之事?凡有所为,皆是臣职所当为之事也。介甫平居事亲最孝,观其言如此,其事亲之际,想亦洋洋自得,以为孝有余也。臣子身上皆无过分事,惟是孟子知之,如说曾子,只言『事亲若曾子可矣』。不言有余,只言可矣。唐子方作一事,后无闻焉,亦自以为报君足矣,当时所为,盖不诚意。」嘉仲曰:「陈瓘亦可谓难得矣。」先生曰:「陈瓘却未见其已。」夏侯旄字节夫。   伯温问:「西狩获麟已后,又有二年经,不知如何?」曰:「是孔门弟子所续。当时以谓必能尽得圣人作经之意,及再三考究,极有失作经意处。」   嘉仲问:「表记言『仁右也,道左也,仁者人也,道者义也』,如何?」曰:「本不可如此分别,然亦有些子意思。」又问:「莫是有轻重否?」曰:「却是有阴阳也﹖此却是儒者说话﹖如经解,只是弄文墨之士为之。」   又问:「如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须是合四人之能,又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然而论大成,则不止此,如今之成人,则又其次也。」   又问:「介甫言『尧行天道以治人,舜行人道以事天』,如何?」曰:「介甫自不识道字。道未始有天人之别,但在天则为天道,在地则为地道,在人则为人道。如言尧典,于舜、丹朱、共工、驩兜之事皆论之,未及乎升黜之政,至舜典,然后襌舜以位,四罪而天下服之类,皆尧所以在天下,舜所以治,是何义理?四凶在尧时,亦皆高才,职事皆修,尧如何诛之?然尧已知其恶,非尧亦不能知也。及尧一旦举舜于侧微,使四凶北面而臣之,四凶不能堪,遂逆命,鲧功又不成,故舜然后远放之。如吕刑言『遏绝苗民』亦只是舜,孔安国误以为尧。」(章内「皆尧所以在天下」句,疑有脱误。)   又问:「伯夷、叔齐逃,是否?」曰:「让不立则可,何必逃父邪?叔齐承父命,尤不可逃也。」又问:「中子之立,是否?」曰:「安得是?只合招叔一作夷。齐归立则善。」伯温曰:「孔子称之曰仁,何也?」曰:「如让国亦是清节,故称之曰仁,如与季札是也。札让不立,又不为立贤而去,卒有杀僚之乱,故圣人于其来聘,书曰:『吴子使札来聘。』去其公子,言其不得为公子也。」   嘉仲问:「否之匪人。」曰:「泰之时,天地交泰而万物生,凡生于天地之闲者,皆人道也。至否之时,天地不交,万物不生,无人道矣,故曰:『否之匪人。』」   嘉仲问:「『自反而缩』,如何?」曰:「缩只是直。」又问曰:「北宫黝似子夏,孟施舍似曾子,如何?」曰:「北宫黝之养勇也,必为而已,未若舍之能无惧也。无惧则能守约也。子夏之学虽博,然不若曾子之守礼为约,故以黝为似子夏,舍似曾子也。」   棣问:「『考仲子之宫』,非与?」曰:「圣人之意又在下句,见其『初献六羽』也。言初献,则见前此八羽也。春秋之书,百王不易之法。三王以后,相因既备,周道衰,而圣人虑后世圣人不作,大道遂坠,故作此一书。此义,门人皆不得闻,惟颜子得闻,尝语之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是也。此书乃文质之中,宽猛之宜,是非之公也。」   范季平问:「『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如何?」曰:「仁既道也,百善之首也。苟能学道,则仁在其中矣。」享仲问:「如何是近思?」曰:「以类而推。」   嘉仲问:「『吾与女弗如也』之与,比『吾与点也』之与,如何?」曰:「与字则一般,用处不同。孔子以为『吾与女弗如』者〔一〕,勉进学者之言。使子贡喻圣人之言,则知勉进己也,不喻其言,则以为圣人尚不可及,不能勉进,则谬矣。」   棣问:「纪裂繻为君逆女,如何?」曰:「逆夫人是国之重事,使卿逆亦无妨。先儒说亲逆甚可笑。且如泰君娶于楚,岂可越国亲迎耶?所谓亲迎者,迎于馆耳。文王迎于渭,亦不是出疆远迎,周国自在渭傍。先儒以此,遂泥于亲迎之说,直至谓天子须亲迎。况文王亲迎之时,乃为公子,未为君也。」   贵一问:「齐王谓时子欲养弟子以万锺,而使国人有所矜式,孟子何故拒之?」曰:「王之意非尊孟子,乃欲赂之尔,故拒之。」   用休问:「『温故而知新』,如何『可以为师』曰:「不然。只此一事可师。如此等处,学者极要理会得。若只指认温故知新便可为人师,则窄狭却气象也。凡看文字,非只是要理会语言,要识得圣贤气象。如孔子曰:『盍各言尔志。』而由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子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孔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观此数句,便见圣贤气象大段不同。若读此不见得圣贤气象,他处也难见。学者须要理会得圣贤气象。」   嘉仲问:「韶尽美矣,又尽善也。」先生曰:「非是言武王之乐未尽善,言当时传舜之乐则善尽美,传武王之乐则未尽善耳。」   先生曰:「『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非是三月,本是音字。『文胜质则史』,史乃周官府史胥徒之史。史,管文籍之官,故曰:『史掌官书以赞治』,文虽多而不知其意,文胜正如此也。」   又曰:「学者须要知言。」   同〔一〕伯温问:「『回也三月不违仁』,如何?」曰:「不违处,只是无纤毫私意。一作欲,下同。有少私意,便是不仁。」又问:「博施济众,何故仁不足以尽之?」曰:「既谓之博施济众,则无尽也。尧之治,非不欲四海之外皆被其泽,远近有闲,势或不能及。以此观之,能博施济众,则是圣也。」又问:「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何也?」曰:「但称其有仁之功也。管仲其初事子纠,所事非正。春秋书『公伐齐纳纠』,称纠而不称子纠,不当立者也。不当立而事之,失于初也,及其败也,可以死,亦可以无死。与人同事而死之,理也。知始事之为非而改之,义也。召忽之死,正也。管仲之不死,权其宜可以无死也。故仲尼称之曰:『如其仁』谓其有仁之功也。使管仲所事子纠正而不死,后虽有大功,圣人岂复称之耶?若以为圣人不观其死不死之是非,而止称其后来之是非,则甚害义理也。」又问:「如何是仁?」曰:「只是一个公字。」学者问仁,则常教他将公字思量。」   又问:「郑人来渝平。」曰:「更成也。国君而轻变其平,反复可罪。」又问:「终隐之世,何以不相侵伐?」曰:「不相侵伐固足称,然轻欲变平,是甚国君之道?」   又问:「宋穆公立与夷,是否?」曰:「大不是。左氏之言甚非。穆公却是知人,但不立公子冯,是其知人处。若以其子享之为知人,则非也。后来卒致宋乱,宣公行私惠之过也。」一作罪。   先生曰:「凡看语、孟,且须熟玩味,将圣人之言语切己,不可只作一场话说。人只看得此二书切己,终身尽多也。」   棣问:「『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如何?」曰:「孔子退省其中心,亦足以开发也。」又问:「岂非颜子见圣人之道无疑欤?」曰:「然也。孔子曰:『一以贯之。』曾子便理会得,遂曰:『唯』,其它门人便须辩问也。」   又问:「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曰:「『祭如在』,言祭祖宗。『祭神如神在』,则言祭神也。祭先,主于孝。祭神,主于恭敬。」   又问:「祭起于圣人制作以教人否?」曰:「非也。祭先本天性,如豺有祭,獭有祭,鹰有祭,皆是天性,岂有人不如物〔一〕乎?圣人因而裁成礼法以教人耳。」又问:「今人不祭高祖,如何?」曰:「高祖自有服,不祭甚非。某家却祭高祖。」又问:「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如何?」曰:「此亦只是礼家如此说。」又问:「今士庶家不可立庙,当如何也?」庶人〔二〕祭于寝,今之正厅是也。凡礼,以义起之可也。如富家及士,置一影堂亦可,但祭时不可用影。」又问:「用主如何?」曰:「白屋之家不可用,只用牌子可矣。如某家主式,是杀诸侯之制也。大凡影不可用祭,须无一毫差方可,若多一茎须,便是别人。」   棣又问:「克己复礼,如何是仁?」曰:「非礼处便是私意。既是私意,如何得仁?凡人须是克尽己私后,只有礼,始是仁处。」   谢用休问「入太庙,每事问。」曰:「虽知亦问,敬谨之至。」又问:「旅祭之名如何?」曰:「古之祭名皆有义,如旅亦不可得而知。」   棣问:「如仪礼中礼制,可考而信否?」曰:「信其可信。如言昏礼云,问名、纳吉、妠币、皆须卜,岂有问名了而又卜?苟卜不吉,事可已邪?若此等处难信也。」「又尝疑卜郊亦非,不知果如何?」曰:「春秋却有卜郊,但卜上辛不吉,则当卜中辛,中辛又不吉,则当便用下辛,不可更卜也。如鲁郊三卜,四卜,五卜,而至不郊,非礼。」又问:「三年一郊,与古制如何?」曰:「古者一年之闲,祭天甚多,春则因民播种而祈谷,夏则恐旱暵而大雩,以至秋则明堂,冬则圆丘,皆人君为民之心也。凡人子不可一日不见父母,国君不可一岁不祭天,岂有三年一亲郊之理?」   用休问北郊之礼。曰:「北郊不可废。元佑时朝廷议行,只为五月闲天子不可服大裘,皆以为难行。不知郊天郊地,礼制自不同。天是资始,故凡用物皆尚纯,藉用秫秸,器用陶匏,服用大裘,是也。地则资生,安可亦用大裘?当时诸公知大裘不可服,不知别用一服。向日宣仁山陵,吕汲公作大使,某与坐说话次,吕相责云:『先生不可如此。圣人当时不曾如此,今先生教朝廷怎生则是?』答曰:『相公见圣人 不如此处怎生?圣人固不可跂及,然学圣人者,不可轻易看了圣人。只如今朝廷,一北郊礼不能行得,又无一人道西京有程某,复问一句也。』吕公及其婿王某等便问:『北郊之礼当如何?』答曰:『朝廷不曾来问,今日岂当对诸公说邪?』是时苏子瞻便据『昊天有成命』之诗,谓郊祀同。文潞公便谓譬如祭父母,作一处何害?曰:『此诗冬至夏至皆歌,岂不可邪?郊天地又与共祭父母不同也。此是报本之祭,须各以类祭,岂得同时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