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332 页/共 338 页

往年见徐端立待郎云,叶石林尝问某:「或谓司马温公范蜀公议锺律不合,又某与某争某事,盖故为此议,以表见其非朋比之为者。如何?」徐曰:「此事有无不可知。然为此论者,亦可谓不占便宜矣。」石林为之笑,便罢。   汪玉山童稚时,喻玉泉令他对七字对云:「马蹄踏破青青草。」玉山应口对云:「龙爪拏开黯黯云。」   先生说:「沈持要知衢州日,都下早间事,晚已得报。」闳祖云:「要知得如此急做甚?」先生云:「公说得是。」   或言某人轻财好义。先生曰:「以何道理之而义乎?」   因李将为郭帅阁俸,曰:「凡是名利之地,自家退以待之,便自安稳。纔要,只管向前,便危险。事势定是如此。如一碗饭在这里,纔去争,也有争得不被人打底,也有争得被人打底,也有争不得空被人打底。」   或论及欲图押纲厚赏者。先生曰:「譬如一盘珍馔,五人在坐,我爱吃,那四人亦都爱吃。我伸手去拏,那四人亦伸手去拏,未必果谁得之。能恁地思量,便可备知来物。如古者横议权谋之士,虽千万人所欲得底,他也有计术去必得。」   财,犹腻也,近则污人,豪杰之士耻言之。   人言仁不可主兵,义不可主财。某谓,惟仁可以主兵,义可以主财。   贤者顺理而安行,智者知机而固守。丁未耳听。   郑叔友谓:「败不可惩,胜不可狃。」此言殊有味。   王宣子说:「甘卞言,士大夫以面折廷争为职,以此而出,人亦高之。宦官以承顺为事,忽犯颜而出,谁将你当事!如此之乖!后汉吕强,后世无不贤之。」   咏古诗:「丈夫弃甲冑,长揖别上官!」为杨元礼发也。问:「元礼事如何?」曰:「缘一二监司相知者已去,后人不应副赈济,此事已做不得。若取之百姓又不可,所以乞祠。」问:「当时合如何处置方善?」曰:「只得告监司理会赈济。不从,则力争;又不从,则投劾而去,事方分晓。」语毕,遂讽诵此诗云。   沈季文于小学,则有庄敬敦笃而不从事于礼乐射御书数;于大学,则不由格物、致知而遽欲诚意、正心。   黎绍先好个人,可谓「听其言也厉」!   周显祖不事外饰,天资简朴。   诸葛诚之守立过人。   刘季高也豪爽,只是也无脑头。   林择之曰:「上四州人轻扬,不似下四州人。」先生曰:「下四州人较厚。潮阳士人亦厚,然亦陋。莆人多诈,淳朴无伪者,陈魏公而已。」   或传连江镇寇作,烧千余家。时张子直通判云:「此处人烟极盛。」曰:「某尝疑此地如何承载得许多人?」力行退而思之,此所谓知小图大,力小任重之意。   前年郑瀛上书得罪,杖八十,下临安赎。临安一吏人悯之,见其无钱,为代出钱赎之。   王侍郎普之弟某,经兵火,其乳母抱之走,为一将官所得。乳母自思,为王氏乳母而失其子,其罪大矣!遂潜谋归计,将此将官家兵器皆去其刃,弓则断其弦。自求一好马,抱儿以逃。追兵踵至,匿于麦中,如此者三四。仅全儿,达王家。常见一僧说之,僧今亦忘矣。欲为之传,未果。义刚录云:「常见一老僧云,李伯时家遭寇,伯时尚小,被贼并妳子劫去。贼将遂以妳子为妻。一日上元,其夫出看,妳子以计遣诸婢,皆往看。遂将弓箭刀刃之属,尽投于井,马亦解放,但自乘一马而去。少顷,闻前面有人马声,恐是来赶他,乃下马走入麦中藏。其贼尚以鎗入麦中捞揽,幸而小底不曾啼,遂无事。未几,得闻那贼说:『这贼婢,知他那里去!』渠知无事,遂又走。夜行昼伏,数日方到,寻见他家人。某尝欲记此事。后来被那僧死了,遂无问处,竟休了。」   陈光泽二子求字。先生字萃曰「仲亨」,云:「萃便亨,凡物积之厚而施之也广,如水积得科子满,便流。」又字华曰「仲蔚」,云:「『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变谓变其态。若里面变得是虎,外面便有虎之文;变得是豹,外面便有豹之文。」   有言士大夫家文字散失者。先生¤然曰:「魏元履宋子飞两家文籍散乱,皆某不勇决之当时若是聚众与之抄札封锁,则庶几无今日之患!」   德粹问:「十年前屡失子,亦曾写书问先生。先生答皆云,子之有无皆命,不必祈祷。后又以弟为子,更有甚碍理处。舍弟之子年乃大于此,则是叔拜侄。」曰:「以弟为子,昭穆不顺。」方伯谟曰:「便是弟之子小亦不可。」曰:「然。」   问:「唐诰敕如何都是自写?」曰:「不知如何。想只是自写了,却去计会印。如蔡君谟封赠,亦是自写。看来只是自有字名,故如此。」   「张以道向在黄岩见颜鲁公的派孙因事到官。其人持鲁公诰敕五七道来庭下,称有荫。细看其诰敕,皆鲁公亲书其字,而其诰乃是黄纸书之。此义如何?」先生曰:「鲁公以能书名,当时因自书之,而只用印。又亦不足据。本朝蔡君谟封赠其祖诰敕,亦自写之。盖其以字名,人亦乐令其自写也。」鲁公诰,后为刘会之所藏。   一日请食荔子,因论:「兴化军陈紫,自蔡端明迄今又二百来年,此种犹在,而甘美绝胜,独无它本。天地间有不可晓处率如此。所谓『及其至也,圣人有所不能知。』要之,它自有个丝脉相通,但人自不知耳。圣人也只知得大纲,到不可知处,亦无可奈何。但此等琐碎,不知亦无害尔。」   先生因吃茶罢,曰:「物之甘者,吃过必酸;苦者吃过却甘。茶本苦物,吃过却甘。」问:「此理如何?」曰:「也是一个道理。如始于忧勤,终于逸乐,理而后和。盖礼本天下之至严,行之各得其分,则至和。又如『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都是此理。」   建茶如「中庸之为德」,江茶如伯夷叔齐。又曰:「南轩集云:『草茶如草泽高人,腊茶如台阁胜士。』似他之说,则俗了建茶,却不如适间之说两全也。」   侍先生过水南,谷中见一种蒿,柔嫩香气,温润可爱,因采一二茎把玩。先生曰:「此即古人所谓兰是也。」又云:「蕙亦非今之蕙,乃零陵香是也。」炎。   今福州红糟,即古之所谓醴酒也,用匙挑吃。   古升,十六寸二分为升,容一百六十二寸为斗。   今之一升,即古之三升;今之一两,即古之三两。   古钱有「货泉」字,「货布」字,是王莽钱。于古尺正径一寸。虽久有损,大概亦是。   先生见正甫所衣之衫只用白练圆领,领用皂。问:「此衣甚制度?」曰:「是唐衫。」先生不复说,后遂易之。   「布一簆四十眼,着八十丝为一升。今兴化人能为之」云云。「十升布已难做。至如三十升,不知古人如何做也。若三升布,则极疏矣。古人不讳白,皮弁乃以白鹿皮为之,但加饰焉。如冠之白,但用疏细为吉凶耳。」   或云:「俗语:『夜饭减一口,活得九十九。』」曰:「此出古乐府三叟诗。」   墨翟与工输巧争辩云云。论到下梢一着胜一着,没了期。一曰:「吾知其所以拒子矣,吾不言。」一曰:「吾知所以攻子矣,吾不言。」   莽何罗本姓马,乃后汉马后之祖,班固为泽而改之。   步骘不去,为瓜耳。瓜可无,身不可无。   陶隐居注本草,不识那物,后说得差背底多。缘他是个南人,那时南北隔绝,他不识北方物事,他居建康。   仙游有蔡溪,见说甚好。里面有一片大石,有一石门,入去沿溪到那石上。有陈理常,居太学。闻此地好,赍少饼,径入去石上坐。饥甚,则吃少许饼。久后吃尽了,饥不奈何。欲出,则当初入门已发了誓,遂且忍饿。遇樵者,见他在坐,亦异之。间得些物事来吃。久后报得外面道人都来,遂起得个庵,自此却好。病翁尝至其庵。时陈居士方死,尚在坐,未曾敛。见面前一石头,似个香山子。子细看,又不是石,恰似乳香滴成样,都通明。身旁一道人云:「是陈先生临死时滴出鼻涕。」又一道人来礼拜,叹息云:「可惜陈先生炼得成后却不成!」   崇观间,李定之子某,有文字乞毁通鉴板。建炎间坐此贬窜,后放归复官。词云:「下乔木而入幽谷,朕姑示于宽恩;以鸱鸮而笑凤凰,尔无沉于述识!」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三十九   论文上   有治世之文,有衰世之文,有乱世之文。六经,治世之文也。如国语委靡繁絮,真衰世之文耳。是时语言议论如此,宜乎周之不能振起也。至于乱世之文,则战国是也。然有英伟气,非衰世国语之文之比也。饶录云:「国语说得絮,只是气衰。又不如战国文字,更有些精彩。」楚汉间文字真是奇伟,岂易及也!又曰:「国语文字极困苦,振作不起。战国文字豪杰,便见事情。非你杀我,则我杀你。」黄云:「观一时气象如此,如何遏捺得住!所以启汉家之治也。」   楚词不甚怨君。今被诸家解得都成怨君,不成模样。九歌是托神以为君,言人间隔,不可企及,如己不得亲近于君之意。以此观之,他便不是怨君。至山鬼篇,不可以君为山鬼,又倒说山鬼欲亲人而不可得之意。今人解文字不看大意,只逐句解,意却不贯。楚词。   问离骚卜居篇内字。曰:「字义从来晓不得,但以意看可见。如『突梯滑稽』,只是软熟迎逢,随人倒,随人起底意思。如这般文字,更无些小窒碍。想只是信口恁地说,皆自成文。林艾轩尝云:『班固扬雄以下,皆是做文字。已前如司马迁司马相如等,只是恁地说出。』今看来是如此。古人有取于『登高能赋』,这也须是敏,须是会说得通畅。如古者或以言扬,说得也是一件事,后世只就纸上做。如就纸上做,则班扬便不如已前文字。当时如苏秦张仪,都是会说。史记所载,想皆是当时说出。」又云:「汉末以后,只做属对文字,直至后来,只管弱。如苏颋着力要变,变不得。直至韩文公出来,尽扫去了,方做成古文。然亦止做得未属对合偶以前体格,然当时亦无人信他。故其文亦变不尽,纔有一二大儒略相效,以下并只依旧。到得陆宣公奏议,只是双关做去。又如子厚亦自有双关之文,向来道是他初年文字。后将年谱看,乃是晚年文字,盖是他效世间模样做则剧耳。文气衰弱,直至五代,竟无能变。到尹师鲁欧公几人出来,一向变了。其间亦有欲变而不能者,然大概都要变。所以做古文自是古文,四六自是四六,却不滚杂。」   楚些,沈存中以「些」为咒语,如今释子念「娑婆诃」三合声,而巫人之祷亦有此声。此却说得好。盖今人只求之于雅,而不求之于俗,故下一半都晓不得。离骚协韵到篇终,前面只发两例。后人不晓,却谓只此两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