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27 页/共 338 页
敬,莫把做一件事看,只是收拾自家精神,专一在此。今看来诸公所以不进,缘是但知说道格物,却于自家根骨上煞欠阙,精神意思都恁地不专一,所以工夫都恁地不精锐。未说道有甚底事分自家志虑,只是观山玩水,也煞引出了心,那得似教他常在里面好!如世上一等闲物事,一切都绝意,虽似不近人情,要之,如此方好。
敬有死敬,有活敬。若只守着主一之敬,遇事不济之以义,辨其是非,则不活。若熟后,敬便有义,义便有敬。静则察其敬与不敬,动则察其义与不义。如「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不敬时如何?「坐如尸,立如齐」,不敬时如何?须敬义夹持,循环无端,则内外透彻。」
涵养须用敬,处事须是集义。
敬、义只是一事。如两脚立定是敬,才行是义;合目是敬,开眼见物便是义。」
方未有事时,只得说「敬以直内」。若事物之来,当辨别一个是非,不成只管敬去。敬、义不是两事。
敬者,守于此而不易之谓;义者,施于彼而合宜之谓。
敬要回头看,义要向前看。寿昌。
敬。○义。义是其间物来能应,事至能断者是。
「明道教人静坐,李先生亦教人静坐。盖精神不定,则道理无凑泊处。」又云:「须是静坐,方能收敛。」以下论静。
静坐无闲杂思虑,则养得来便条畅。
或问:「疲倦时静坐少顷,可否?」曰:「也不必要似禅和子样去坐禅方为静坐。但只令放教意思好,便了。」
始学工夫,须是静坐。静坐则本原定,虽不免逐物,及收归来,也有个安顿处。譬如人居家熟了,便是出外,到家便安。如茫茫在外,不曾下工夫,便要收敛向里面,也无个着落处。士毅。
或问:「不拘静坐与应事,皆要专一否?」曰:「静坐非是要如坐禅入定,断绝思虑。只收敛此心,莫令走作闲思虑,则此心湛然无事,自然专一。及其有事,则随事而应;事已,则复湛然矣。不要因一事而惹出三件两件。如此,则杂然无头项,何以得他专一!只观文王『雝雝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便可见敬只是如此。古人自少小时便做了这工夫,故方其洒扫时加帚之礼,至于学诗,学乐舞,学弦诵,皆要专一。且如学射时,心若不在,何以能中。学御时,心若不在,何以使得他马。书、数皆然。今既自小不曾做得,不奈何,须着从今做去方得。若不做这工夫,却要读书看义理,恰似要立屋无基地,且无安顿屋柱处。今且说那营营底心会与道理相入否?会与圣贤之心相契否?今求此心,正为要立个基址,得此心光明,有个存主处,然后为学,便有归着不错。若心杂然昏乱,自无头当,却学从那头去?又何处是收功处?故程先生须令就『敬』字上做工夫,正为此也。」
人也有静坐无思念底时节,也有思量道理底时节,岂可画为两涂,说静坐时与读书时工夫迥然不同!当静坐涵养时,正要体察思绎道理,只此便是涵养,不是说唤醒提撕,将道理去却那邪思妄念。只自家思量道理时,自然邪念不作。「言忠信,行笃敬」,「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只是常常见这忠信笃敬在眼前,自然邪妄无自而入,非是要存这忠信笃敬,去除那不忠不敬底心。今人之病,正在于静坐读书时二者工夫不一,所以差。
一之问:「存养多用静否?」曰:「不必然。孔子却都就用处教人做工夫。今虽说主静,然亦非弃事物以求静。既为人,自然用事君亲,交朋友,抚妻子,御僮仆。不成捐弃了,只闭门静坐,事物之来,且曰:『候我存养!』又不可只茫茫随他事物中走。二者须有个思量倒断始得。」顷之,复曰:「动时,静便在这里。动时也有静,顺理而应,则虽动亦静也。故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事物之来,若不顺理而应,则虽块然不交于物以求静,心亦不能得静。惟动时能顺理,则无事时能静;静时能存,则动时得力。须是动时也做工夫,静时也做工夫,两莫相靠,使工夫无间断,始得。若无间断,静时固静,动时心亦不动,动亦静也。若无工夫,则动时固动,静时虽欲求静,亦不可得而静,静亦动也。动、静,如船之在水,潮至则动,潮退则止;有事则动,无事则静。此段,徐居甫录。说此次日,见徐,云:「事来则动,事过了静。如潮头高,船也高;潮头下,船也下。」虽然,『动静无端』,亦无截然为动为静之理。如人之气,吸则静,嘘则动。又问答之际,答则动也,止则静矣。凡事皆然。且如涵养、致知,亦何所始?但学者须自截从一处做去。程子:『为学莫先于致知。』是知在先。又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则敬也在先。从此推去,只管恁地。」砥。
心于未遇事时须是静,及至临事方用,重道此二字。便有气力。如当静时不静,思虑散乱,及至临事,已先倦了。伊川解「静专」处云「不专一则不能直遂。」闲时须是收敛定,做得事便有精神。
心要精一。方静时,须湛然在此,不得困顿,如镜样明,遇事时方好。心要收拾得紧。如颜子「请事斯语」,便直下承当。及「犯而不校」,却别。」
静便定,熟便透。
静为主,动为客。静如家舍,动如道路。不翕,则不能直遂。
静时不思动,动时不思静。
静中动,起念时。动中静,是物各付物。
人身只有个动、静。静者,养动之根;动者,所以行其静。动中有静,如「发而皆中节」处,便是动中之静。
问:「动、静两字,人日间静时煞少,动时常多。」曰:「若圣人动时亦未尝不静,至众人动时却是胶扰乱了。如今人欲为一事,未尝能专此一事,处之从容不乱。其思虑之发,既欲为此,又欲为彼,此是动时却无那静也。」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止于仁敬者,静也;要止于仁与敬者,便是动。只管是一动一静,循环无端,所以谓「动极复静,静极复动」。如人嘘吸:若嘘而不吸,则须绝;吸而不嘘,亦必壅滞着不得。嘘者,所以为吸之基。「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大凡这个都是一屈一信,一消一息,一往一来,一阖一辟。大底有大底阖辟消息,小底有小底阖辟消息,皆只是这道理。
古人唯如此,所以其应事敏,不失机。今人躁扰,却失机。○今随事匆匆,是以动应动,物交物也。○以静应。兵家亦言。主静,点着便有。
因看「心,生道也」,云:「不可以湖南之偏而废此意。但当于安静深固中涵养出来。此以静应动,湖南以动应动。动静相涵。」○应物。物与我心中之理本是一物,两无少欠,但要我应之尔。方谓:「冲漠无朕」一章通此。物心共此理。定是静,应者是动。○通书云:「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也。动直则公,公则溥。」其致公平,静也。不可无应者。动处亦是仁,定者是义。亦是各正性命,所谓贞也。如木开花结实,实成脱离,则又是本来一性命,元无少欠。方云:「人自是一个天地。木实不能自知,而物则如此。人灵,能知之者矣。」
吴公济云:「逐日应接事物之中,须得一时辰宁静,以养卫精神。要使事愈繁而心愈暇,彼不足而我有余。」其言虽出于异说,然试之亦略有验,岂周夫子所谓主静者邪!
被异端说虚静了后,直使今学者忙得更不敢睡!
问:「心存时也有邪处。」曰:「如何?」泳曰:「有人心、道心。如佛氏所谓『作用是性』,也常常心存。」曰:「人心是个无拣择底心,道心是个有拣择底心。佛氏也不可谓之邪,只是个无拣择底心。到心存时,已无大段不是处了。」
要得坐忘,便是坐驰。
静坐久时,昏困不能思;起去,又闹了,不暇思。
与好谐戏者处,即自觉言语多,为所引也。
朱子语类卷第十三
学七
力行
学之之博,未若知之之要;知之之要,未若行之之实。以下践行。
善在那里,自家却去行他。行之久,则与自家为一;为一,则得之在我。未能行,善自善,我自我。
人言匹夫无可行,便是乱说。凡日用之间,动止语默,皆是行处。且须于行处警省,须是战战兢兢,方可。若悠悠泛泛地过,则又不可。
若不用躬行,只是说得便了,则七十子之从孔子,只用两日说便尽,何用许多年随着孔子不去。不然,则孔门诸子皆是呆无能底人矣!恐不然也。古人只是日夜皇皇汲汲,去理会这个身心。到得做事业时,只随自家分量以应之。如由之果,赐之达,冉求之艺,只此便可以从政,不用他求。若是大底功业,便用大圣贤做;小底功业,便用小底贤人做。各随他分量做出来,如何强得。
这个事,说只消两日说了,只是工夫难。
人于道理不能行,只是在我之道理有未尽耳。不当咎其不可行,当反而求尽其道。
为学就其偏处着工夫,亦是。其平正道理自在。若一向矫枉过直,又成偏去。如人偏于柔,自可见。只就这里用工,须存平正底道理。虽要致知,然不可恃。书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工夫全在行上。
问:「大抵学便要践履,如何?」曰:「固然是。易云:「学以聚之,问以辨之。」既探讨得是当,又且放顿宽大田地,待触类自然有会合处。故曰:『宽以居之。』何尝便说『仁以行之』!」
某此间讲说时少,践履时多,事事都用你自去理会,自去体察,自去涵养。书用你自去读,道理用你自去究索。某只是做得个引路底人,做得个证明底人,有疑难处同商量而已。
书册中说义理,只说得一面。今人之所谓践履者,只做得个皮草。如居屋室中,只在门户边立地,不曾深入到后面一截。
放教脚下实。
人所以易得流转,立不定者,只是脚跟不点地。点,平声。
问学如登塔,逐一层登将去。上面一层,虽不问人,亦自见得。若不去实踏过,却悬空妄想,便和最下底层不曾理会得。
学者如行路一般,要去此处,只直去此处,更不可去路上左过右过,相将一齐到不得。寿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