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录集释 - 第 22 页/共 44 页

金石录据赵横山李君神碑石虎建武六年,岁在庚子,与载记合。若从帝纪,则建武六年当是己亥。今此碑与西门豹祠殿基记皆是庚子,以此知帝纪之失,此是差一年之证。然载记亦不尽合,昔人作史,但存其年号而已,初不屑屑于岁月也。   续纲目景炎三年五月以后为帝昺祥兴元年,非也。黄溍番禺客语,改元在明年正月己酉朔。盖亦是即位之初改明年元耳,史家省文,即系于前年月日之下,曰改元祥兴。以此推十六国事,必当同此。   后元年   汉文帝后元年,景帝中元年、后元年,当时只是改为元年,后人追纪之为中为后耳。若武帝之后元元年则自名之为后。【钱氏曰】吴仁杰谓后元乃承征和而言,本云征和后元年耳,其说可从。光武之中元元年,梁武帝之中大通元年、中大同元年,则自名之为中,不可一例论也。   元顺帝至元元年,重用世祖之号,后人追纪之,则曰后至元元年。   李茂贞称秦王用天佑年号   通鉴后唐庄宗同光二年,封岐王李茂贞为秦王。比得薜昌序所譔凤翔法门寺碑,天佑十九年建,而其文已称秦王,则前乎同光之二年矣,盖必茂贞所自称。【钱氏曰】茂贞于唐昭宗时已封秦王,通鉴谓茂贞自称岐王者误也。又史言茂贞奉天佑年号,此碑之末亦书天佑十九年,而篇中历述前事,则并以天复纪年,至天复二十年止,亦与史不合。   五代史李彦威传,是时昭宗改元天佑,迁于东都,为梁所迫。而晋人、蜀人以为天佑之号非唐所建,不复称之,但称天复。前蜀世家则云建与唐隔绝而不知,故仍称天复。其说不同。按此碑则岐人亦称天复,史失之也。   又今阳城县有后周显德二年徐纶撰龙泉禅院记内述天佑十九年。按此地本属梁,此记乃追削梁号,而改称天佑者。   通鉴书葬   通鉴书外国之葬,如晋纪义熙六年九月下云,甲寅,葬魏主珪于盛乐金陵。不言魏葬,而言葬魏。或以为仿春秋之文,愚以为非也。春秋书葬宋穆公、葬卫桓公之类,皆鲁遣其臣会葬,故为此文。【原注】徐邈曰,凡书葬者,据我而言葬。若南北朝时,本国自葬,则当书魏葬。如宋纪,景平元年十二月庚子,魏葬明元帝于金陵。元嘉二十九年三月辛卯,魏葬太武皇帝于金陵。则得之矣。   通鉴书闰月   通鉴书闰月而不着其为何月,谓仿春秋之法,非也。春秋时,闰未有不在岁终者。【钱氏曰】春秋时,闰不皆在岁余。【汝成案】其说详见四卷闰月条。自太初暦行,每月皆可置闰,若不着其为何月,或上月无事,则后之读者必费于追寻矣。新唐书亦然,惟高宗显庆二年正月无事,乃书曰,闰正月壬寅,如洛阳宫。   史书人君未即位   史书人君未即位之例,左传晋文公未入国,称公子,已入国称公。史记汉高帝未帝称汉王,未王称沛公。五年,将战垓下,而曰皇帝在后,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后,至其下文乃曰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于言为不顺矣。   沈约作宋书,于本纪第十卷,顺帝升明三年四月壬申始书进齐公爵为齐王,而前第八卷明帝泰始四年七月庚申,已书以骁骑将军齐王为南兖州刺史,自此以下,齐王之号累见于篇,此言之不顺也。【原注】萧子显南齐书亦同此例。   史书一人先后历官   汉书沟洫志先称博士许商,次称将作大匠许商,后称河堤都尉许商,此书一人而先后历官不同之法。书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伊尹、保衡,一人也,汤时未为保衡,至太甲时始为此官,故变文以称之也。   史书郡县同名   汉时,县有同名者,大抵加东、西、南、北、上、下字以为别。盖本于春秋之法。燕国有二,则一称北燕。邾国有二,则一称小邾,是其例也。若郡县同名而不同地,则于县必加一小字,沛郡不治沛,治相,故书沛县为小沛。广阳国不治广阳,治蓟,故书广阳县为小广阳。【钱氏曰】耿弇传、马武传。丹阳郡不治丹阳,治宛陵,故书丹阳县为小丹阳。【原注】今顺天府保定县称小保定,宁国府太平县称小太平。【钱氏曰】晋书陶回传、吴志吕范传。后人作史多混书之,而无别矣。【沈氏曰】格论于此下又云,以今地理言之,如大名、宁国之类,法当直书其县,清河、永丰之类,法当并载其府。而宋史阙焉,故有一人而两地并祀者。【谢中丞曰】伏见江西省吉安、广信二府所属皆有永丰县,其印信篆文同一字样,共在一省之中,而有相同之印。倘奸徒假借,以此县所用印信朦混于彼县,恐一时难辨,易滋弊端。至此外江省州县又有同名于各省者,如江省有宁州,而陕西、云南所属皆有宁州。江省有长宁县,而奉天、四川、广东所属皆有长宁县。江省有新城县,而直隶、山东、浙江所属皆有新城县。江省有龙泉县,而浙江、贵州所属皆有龙泉县。再如江省有新昌县,而浙江亦有新昌县。江省有德化县,而福建亦有德化县。江省有安仁县,而湖南亦有安仁县。江省有广昌县,而山西亦有广昌县。江省有石城县,而广东亦有石城县。江省有兴安县,而广西亦有兴安县。江省有永宁县,而贵州亦有永宁县。其它各省之州与州同名,县与县同名者,并有府与府同名者,如奸徒有意作弊,则借此影射隔省,更无从辨察,皆应别改嘉名也。【汝成案】今天下各省府州县同名者不止此,如府则有太平府,安徽与广西同。州则有忠州,四川与广西南宁府同。通州,直隶顺天府与江苏同,开州,直隶大名府与贵州贵阳府同。永宁州,山西汾州府与广西桂林府、贵州安顺府同。赵州,直隶与云南大理府同。县则有会同县,湖南靖州与广东琼州府同。宝丰县,河南汝州与甘肃宁夏府同。海丰县,山东武定府与广东惠州府同。泸溪县,江西建昌府与湖南辰州府同。清溪县,四川雅州府与贵州思州府同。凤台县,安徽凤阳府与山西泽州府同。桃源县,江苏淮安府与湖南常德府同。龙门县,直隶宣化府与广东广州府同。石门县,浙江嘉兴府与湖南澧州同。东安县,直隶顺天府与湖南永州府、广东罗定州同。新安县,直隶保定府与河南河南府、广东广州府同。乐安县,江西抚州府与山东青州府同。永安县,福建延平府与广东惠州府同。甘泉县,江苏扬州府与陕西延安府同。石泉县,陕西兴安府与四川龙安府同。清河县,直隶广平府与江苏淮安府同。太和县,安徽颍州府与云南大理府同。山阳县,江苏淮安府与陕西商州同。海阳县,山东登州府与广东潮州府同。东乡县,江西抚州府与四川绥定府同。宁乡县,湖南长沙府与山西汾州府同。建昌县,直隶承德府与江西南康府同。唐县,直隶保定府与河南南阳府同。太平县,安徽宁国府与浙江台州府、山西平阳府、四川绥定府同。安平县,直隶深州与贵州安顺府同。乐平县,江西饶州府与山西平定州同。镇平县,河南南阳府与广东嘉应州同。清平县,山东东昌府与贵州都匀府同。华亭县,江苏松江府与甘肃平凉府同。西宁县,直隶宣化府与甘肃西宁府、广东罗定州同。广宁县,盛京锦州府与广东肇庆府同。武宁县,江西南昌府与湖南常德府同。咸宁县,湖北武昌府与陕西西安府同。新宁县,湖南宝庆府与四川绥定府、广东广州府同。兴宁县,湖南郴州府与广东嘉应州同。大宁县,山西隰州与四川夔州府同。山阴县,浙江绍兴府与山西大同府同。山水县,陕西邠州与广东广州府同。建始县,湖北施南府与四川夔州府同。宁海县,盛京奉天府与浙江台州府同。宁远县,湖南永州府与甘肃巩昌府同。怀远县,安徽凤阳府与陕西榆林府、广西柳州府同。定远县,安徽风阳府与陕西汉中府、四川重庆府、云南楚雄府同。安远县,江西赣州府与湖北荆门州同。宣化县,直隶宣化府与广西南宁府同。昌化县,浙江杭州府与广东琼州府同。安化县,湖南长沙府与甘肃庆阳府、贵州思南府同。永定县,福建汀州府与湖南澧州同。安定县,陕西延安府与甘肃巩昌府同。安福县,江西吉安府与湖南澧州同。永福县,福建福州府与广西桂林府同。长乐县,福建福州府与湖北宜昌府、广东嘉应州同。建德县,安徽池州府与浙江严州府同。而谢疏之与今异者,如宁州,甘肃庆阳府与云南临安府同。疏乃无甘肃,而有江西、陕西。广昌县,直隶易州与江西建昌府同。疏乃无直隶,而有山西。永宁县,江西吉安府与河南河南府、四川叙永厅同。疏乃有贵州而无河南、四川。长宁县,江西赣州府与四川叙州府、广东惠州府同。疏乃又有奉天。考之于今皆不合,相去百年,沿革攸殊。而今制,于府州县之同名者,印文各加省名某某以别之,是亦无虑奸徒之作弊矣。   郡国改名   后汉书光武纪,建武六年春正月丙辰,改舂陵乡为章陵县。十七年冬十月甲申,幸章陵,修园庙,祠旧宅。又云,乃悉为舂陵宗室起祠堂。上言章陵,见名也。下言舂陵,本舂陵候之宗室,不可因县名而追改之也。此史家用字之密也。   史记,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此未当,当曰东垣人。卢绾传,高帝十一年冬,更东垣为真定。儒林传,汉兴,田何以齐田徙杜陵。师古曰,初徙时未为杜陵,盖史家追言之也。   汉书夏侯胜传,夏侯胜,字长公。初,鲁共王分鲁西宁乡以封子节侯,别属大河,大河后更名东平,故胜为东平人。赵广汉传,赵广汉,字子都,涿郡蠡吾人也,故属河间。后汉书党锢传,刘佑,中山安国人也,安国后别属博陵。夏侯湛东方朔画像赞,大夫讳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也。魏建安中,【杨氏曰】每见称建安为魏,此恐未然。孝若为妙才曾孙犹可也,小颜于音注姓字文颖下,亦云魏建安中则非。分厌次以为乐陵郡,故又为郡人焉。此郡国改名之例。   史书人同姓名   史记汉高帝时有两韩信,则别之曰韩王信。汉书王莽时有两刘歆,则别之曰国师刘歆。此其法本于春秋左氏传襄公二十五年,齐崔杼弒其君光事,中有两贾举,则别之曰侍人贾举。   金史有二讹可,曰草火讹可、曰板子讹可。有三娄室,曰大娄室、曰中娄室、曰小娄室。   述古   凡述古人之言,必当引其立言之人。古人又述古人之言,则两引之,不可袭以为己说也。诗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程正叔传易未济三阳皆失位,而曰,斯义也,闻之成都隐者。是则时人之言,而亦不敢没其人,君子之谦也,然后可与进于学。   引古必用原文,   凡引前人之言必用原文。水经注引盛弘之荆州记曰,江中有九十九洲,楚谚云,洲不百,故不出王者。桓玄有问鼎之志,乃增一洲,以充百数。僭号数旬,宗灭身屠。及其倾败,洲亦消毁。今上在西,忽有一洲自生,沙流回薄,成不淹时。其后未几,龙飞江汉矣。注乃北魏郦道元作,而记中所指今上则南宋文帝,以宜都王即帝位之事,古人不以为嫌。   引书用意   书泰誓,受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左传引之则曰,太誓所谓商兆民离,周十人同者,众也。【原注】成二年。淮南子,舜钓于河滨,期年而渔者争处湍濑,以曲隈深潭相予。尔雅注引之,则曰,渔者不争隈。此皆略其文而用其意也。   文章推服古人   韩退之文起八代之衰,于骈偶声律之文宜不屑为。而其滕王阁记推许王勃所为序,且曰,窃喜载名其上,词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李太白黄鹤楼诗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所谓自古在昔,先民有作者也。今之好讥诃古人,翻驳旧作者,其人之宅心可知矣。【钱氏曰】讥诃古人,始于宋儒。曾子固云,介甫非前人尽,独黄帝、老子未见非耳。宋洪迈从孙倬丞宣城,自作题名记,迈告之曰,他文尚可随力工拙下笔,如此记岂宜犯不韪哉?盖以韩文公有蓝田县丞厅壁记故也。夫以题目之同于文公,而以为犯不韪,昔人之谨厚何如哉。   史书下两曰字   注疏家凡引书,下一曰字。引书之中又引书,则下一云宇。云曰一义,变文以便读也,此出于论语牢曰,子云是也。若史家记载之辞,可下两曰字,尚书多方周公曰,王若曰是也。【原注】孟子书多有两曰字,如公都子日、告子曰、公孙丑问曰、高子曰、公孙丑曰、伊尹曰、公孙丑曰、诗曰。   书家凡例   古人著书,凡例即随事载之书中。左传中言凡者,皆凡例也。易乾坤二卦用九用六者,亦凡例也。   分题   古人作书,于一篇之中有分题,则标篇题于首而列分题于下。如尔雅释天一篇,下列四时、祥灾、岁阳、岁名、月阳、月名、风雨、星名、祭名、讲武、旌旗。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下,列正月纪、本生、重己、贵公、去私是也。疏家谓之题上事,谓标题上文之事。若周公践阼及诗篇章句,皆篇末题之,故此亦尔。今按礼记文王世子篇有曰,文王之为世子也,有曰教世子,有曰周公践阼。乐记篇有曰子贡问乐,亦同此例,后人误连于本文也。又如汉书礼乐志郊祀歌,练时日一、帝临二,凡十九首,皆着其名于本章之末。安世房中歌桂华、美芳二题,传写之误,遂以冠后。   尔雅释亲一篇,石经本宗族二字在弟兄也之后,母党二字在从母姊妹之后,妻党二字在为姒妇之后,昏姻二字在吾谓之甥也之后,今国子监刻本皆改之。   卷二十—   作诗之旨   舜曰,诗言志。此诗之本也。王制,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此诗之用也。荀子论小雅曰,疾今之政以思往者,其言有文焉,其声有哀焉。此诗之情也。故诗者王者之迹也。建安以下洎乎齐梁,所谓辞人之赋丽以淫,而于作诗之旨失之远矣。   唐白居易与元微之书曰,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为时而着,歌诗合为事而作。又自叙其诗,关于美刺者谓之讽谕诗,自比于梁鸿五噫之作,而谓,好其诗者,邓鲂、唐衢俱死,吾与足下又困踬,岂六义四始之风,天将破坏不可支持邪?又不知天意不欲使下人病苦闻于上邪?嗟乎,可谓知立言之旨者矣。   晋葛洪抱朴子曰,古诗刺过失,故有益而贵。今诗纯虚誉,故有损而贱。   诗不必人人皆作   古人之会君臣朋友,不必人人作诗。人各有能有不能,不作诗何害?若一人先倡而意已尽,则亦无庸更续。是以虞廷之上,皋陶赓歌,而禹益无闻,古之圣人不肯为雷同之辞、骈拇之作也。柏梁之宴,金谷之集,必欲人人以诗鸣,而芜累之言始多于世矣。   尧命历而无歌,文王演易而不作诗,不闻后世之人议其劣于舜与周公也。孔子以斯文自任,上接文王之统,乃其事在六经,而所自为歌止于龟山、彼妇诸作,何寥寥也。其不能与?夫我则不暇与?   宋邵博闻见后录曰,李习之与韩退之、孟东野善。习之于文,退之所敬也。退之与东野唱酬倾一时,习之独无诗,退之不议也。【原注】石林诗话,人之才力有限,李翱、皇甫湜皆韩退之高弟,而二人独不传其诗,不应散亡无一篇存者,计或非其所长,故不作耳。二人以非所长而不作,贤于世之不能而强为之者也。尹师鲁与欧阳永叔、梅圣俞善,师鲁于文,永叔所敬也。永叔与圣俞唱酬倾一时,师鲁独无诗,永叔不议也。   五子之歌适得五章,以为人各一章,此又后人之见耳。   渭阳,秦世子送舅氏也,而晋公子无一言。尹吉甫作嵩高之诗以赠申伯,烝民之诗以赠仲山甫,韩奕之诗以赠韩侯。而三人者不闻其有答,是知古人之诗不以无和答为嫌。   诗题   三百篇之诗人,大率诗成,取其中一字、二宇、三四字以名篇,故十五国并无一题,雅颂中间一有之。若常武,美宣王也。若勺、若赉、若般皆庙之乐也。其后人取以名之者一篇,曰巷伯。自此而外无有也。【原注】雨无正篇,韩诗篇首有雨无其极,伤我稼穑二句。五言之兴,始自汉魏,而十九首并无题,郊祀歌、饶歌曲各以篇首字为题。又如王曹皆有七哀而不必同其情。六子皆有杂诗,而不必同其义,则亦犹之十九首也。唐人以诗取士,始有命题分韵之法,而诗学衰矣。   杜子美诗多取篇中字名之,如不见李生久,则以不见名篇。近闻犬戎远遁逃,则以近闻名篇。往在西京时,则以往在名篇。历历开元事,则以历历名篇。自平宫中吕太一,则以自平名篇。客从南溟来,则以客从名篇。皆取首二字为题,全无意义,颇得古人之体。   古人之诗,有诗而后有题。今人之诗,有题而后有诗。有诗而后有题者,其诗本乎情。有题而后有诗者,其诗徇乎物。   古人用韵无过十字   三百篇之诗,句多则必转韵。【原注】古人但谓之音,不谓之韵,今姑从俗名之耳。魏晋以上亦然。宋齐以下,韵学渐兴,人文趋巧,于是有强用一韵到底者,终不及古人之变化自然也。古人用韵无过十字者,独閟宫之四章乃用十二字,使就此一韵引而伸之,非不可以成章,而于义必有不达,故末四句转一韵。是知以韵从我者,古人之诗也。以我从韵者,今人之诗也。自杜拾遗、韩吏部,未免此病也。   叶少蕴石林诗话曰,长篇最难,魏晋以前诗无过十韵者,盖使人以意逆志,初不以序事倾尽为工。至老杜述怀、北征诸篇,穷极笔力,如太史公纪传,此固古今绝唱。然八哀八篇本非集中高作,而世多尊称之,不敢议。如李邕、苏源明诗中极多累句,余尝痛刊去,仅各取其半,方为尽善。然此不可为不知者言也。【杨氏曰】石林此论是言诗不宜过长耳,不论转韵。古诗惟焦仲卿妻一篇最长,后人不敢措手。   诗主性情,不贵奇巧。唐以下人有强用一韵中字几尽者,有用险韵者,有次人韵者,皆是立意以此见巧,便非诗之正格。   且如孔子作易彖象传,其用韵有多有少,未尝一律,亦有无韵者。可知古人作文之法,一韵无字则及他韵,他韵不协则竟单行。圣人无必无固,于文见之矣。   诗有无韵之句   诗以义为主,音从之。必尽一韵无可用之字,然后旁通他韵,又不得于他韵,则宁无韵。苟其义之至当,而不可以他字易,则无韵不害。汉以上往往有之。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原注】杜甫石壕吏诗。两韵也,至当不可易。下句云,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则无韵矣,亦至当不可易。【钱氏曰】真文至元寒通,非无韵也。古辞紫骝马歌中有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二句无韵。李太白天马歌中有白云在青天,丘陵远崔嵬二句无韵。野田黄雀行首二句游莫逐炎洲翠,栖莫近吴宫燕,无韵。行行且游猎篇首二句边城儿生年,不读一字书,无韵。   五经中多有用韵   古人之文化工也,自然而合于音,则虽无韵之文而往往有韵,苟其不然,则虽有韵之文而时亦不用韵,终不以韵而害意也。三百篇之诗,有韵之文也,乃一章之中有二三句不用韵者,如瞻彼洛矣,维水泱泱之类是矣。一篇之中有全章不用韵者,如思齐之四章、五章,【沈氏曰】救文格论,瞻彼洛矣二句,作我徂东山,滔滔不归。思齐上有无将大车之首章七字。召旻之四章是矣。又有全篇无韵者,周颂清庙、维天之命、昊天有成命、时迈、武诸篇是矣。说者以为当有余声,然以余声相协而不入正文,此则所谓不以韵而害意者也。孔子赞易十篇,其彖象传、杂卦五篇用韵,然其中无韵者亦十之一。文言、系辞、说卦、序卦五篇不用韵,然亦间有一二,如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干道成男,坤道成女。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此所谓化工之文,自然而合者,固未尝有心于用韵也。【钱氏曰】文言、系词亦多有韵之句。尚书之体本不用韵,而大禹谟,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伊训,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德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德罔大,坠厥宗。太誓,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取彼凶残,我伐用张,于汤有光。洪范,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皆用韵。又如曲礼,行前朱鸟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急缮其怒。礼运,玄酒在室,醴醆在户,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陈其牺牲,备其鼎俎。列其琴瑟,管盘钟鼓。修其祝嘏,以降上神。与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齐上下,夫妇有所,是谓承天之祜。乐记,夫古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德而五谷昌,疾疢不作而无妖祥,此之谓大当。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以为纪纲。中庸,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孟子,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凡此之类,在秦汉以前诸子书并有之。太史公作赞,亦时一用韵,而汉人乐府诗反有不用韵者。【沈氏曰】此下救文格论有至东汉以下,始以有韵无韵为诗文之别,截然为二,而文亦日以衰。   易韵   易之有韵,自文王始也。凡卦辞之繁者时用韵。蒙之渎告,解之复夙,震之虩哑,艮之身人是也。至周公则辞愈繁,而愈多用韵。疑古卜辞当用韵,若春秋传所载懿氏之锵姜卿京,骊姬之渝羭莸臭,伯姬之●贶偿、相姬旗师、丘孤弧姑逋家虚,鄢陵之蹙目,孙文子之陵雄,卫侯之羊亡、窦逾。又如国浯所载晋献公之骨猾捽,史记所载汉文帝之庚王光,汉书元后传所载晋史之雄乘崩兴,皆韵也。故孔子作彖象传用韵,盖本经有韵而传亦韵,此见圣人述而不作,以古为师而不苟也。【原注】郭璞注尔雅释训篇,本经有韵,注亦用韵。【钱氏曰】王逸注楚词、卜居、渔父篇亦用韵。   彖象传犹今之笺注者,析字分句以为训也。系辞、文言以下犹今之笺注于字句明白之后,取一章一篇全书之义而通论之也,故其体不同。   古诗用韵之法   古诗用韵之法大约有三,首句、次句连用韵,隔第三句而于第四句用韵者,关雎之首章是也,凡汉以下诗及唐人律诗之首句用韵者源于此。一起即隔句用韵者,卷耳之首章是也,凡汉以下诗及唐人律诗之首句不用韵者源于此。自首至末,句句用韵者,若考盘、清人、还、着、十亩之间、月出、素冠诸篇,又如卷耳之二章三章四章,车攻之一章二章三章七章,长发之一章二章三章四章五章是也,凡汉以下诗若魏文帝燕歌行之类源于此。自是而变则转韵矣。转韵之始亦有连用、隔用之别,而错综变化不可以一体拘。于是有上下各自为韵,若兔罝及采薇之首章,鱼丽之前三章,卷阿之首章者。有首末自为一韵,中间自为一韵,若车攻之五章者。有隔半章自为韵,若生民之卒章者。有首提二韵,而下分二节承之,若有瞽之篇者。此皆诗之变格,然亦莫非出于自然,非有意为之也。   先生音学五书序曰,记曰,声成文谓之音。夫有文斯有音,比音而为诗,诗成然后被之乐,此皆出于天而非人之所能为也。三代之时,其文皆本于六书,其人皆出于族党庠序,其性皆驯化于中和,而发之为音,无不协于正。然而周礼大行人之职,九岁属瞽史,谕书名,听声音,所以一道德而同风俗者,又不敢略也。是以诗三百五篇,上自商颂,下逮陈灵,以十五国之远,千数百年之久,而其音未尝有异。帝舜之歌,皋陶之赓,箕子之陈,文王周公之系,无弗同者。故三首五篇,古人之音书也。魏晋以下,去古日远,词赋日繁,而后名之曰韵,至宋周颙、梁沈约而四声之谱作。然自秦汉之文,其音已渐戾于古,至东京益甚。而休文作谱,乃不能上据雅南,旁摭骚子,以成不刊之典,而仅按班张以下诸人之赋,曹刘以下诸人之诗所用之音,撰为定本。于是今音行而古音亡,为音学之一变。下及唐代,以诗赋取士,其韵一以陆法言切韵为准,虽有独用、同用之注,而其分部未尝改也。至宋景佑之际,微有更易。理宗未年,平水刘渊始并二百六韵为一百七韵。元黄公绍作韵会因之,以迄于今。于是宋韵行而唐韵亡,为音学之再变。世日远而传日讹,此道之亡盖二千有余岁矣。【钱氏曰】古韵分二百六礼唐宋相承,虽先后次第及同用、独用之法小有异同,而部分无改。元初黄公绍古今韵会始并为一百七韵,盖循用平水韵次第,后人因以并韵之咎归之刘渊。今渊书已不传,据黄氏韵会凡例称,江南监本免解进士毛氏晃增修礼部韵略、江北平水刘氏渊壬子新刊礼部韵略互有增字。而每韵所增之字,于毛云毛氏韵,于刘云平水韵,则渊不过刊是书者,非著书之人矣。予尝于吴门黄孝廉丕烈家,见元椠本平水韵略,卷首有河间许古序,乃知为平水书籍王文郁所譔。后题正大六年己丑季夏中旬,则金人,非宋人也。考己丑在壬子前廿有三年,其时金犹未亡,至淳佑壬子则金亡已久矣。意渊窃见文郁书,刊之江北,而去其序,故公绍以为刘氏书也。又曰,王氏平水韵并上下平声各为十五,上声廿九,去声三十,入声十七,皆与今韵同。文郁在刘渊之前,则谓并韵始于刘渊者,非也。论者又谓平水韵并四声为一百七韵,阴时夫又并上声拯韵入迥韵。今考文郁韵上声拯等已并于迥韵,则亦不始于时夫矣。炎武潜心有年,既得广韵之书,乃始发悟于中而旁通其说,于是据唐人以正宋人之之失,据古经以正沈氏、唐人之失,而三代以上之音,部分秩如,至赜而不可乱。乃列古今音之变而究其所以不同,为音论二卷。考正三代以上之音,注三百五篇,为诗本音十卷。注易为易音三卷。辨沈氏部分之误,而一一以古音定之,为唐韵正二十卷。综古音为十部,为古音表二卷。自是而六经之文乃可读,其它诸子之书离合有之,而不甚远也。天之未丧斯文,必有圣人复起,举今日之音而还之淳古者。【钱氏曰】古今音之别,汉人已言之。刘熙释名云,古者车声如居,所以居人也。今曰车声近舍。韦昭辩之云,古皆音尺奢反,汉以来始有居音。此古今音殊之证。但刘韦皆言古音,而说正相反,实则刘是而韦非,盖宏嗣生汉季,渐染俗音,因诗王姬之车、君子之车皆与华韵,遂疑车当读尺奢切。不知读华为呼瓜切亦非古音也。古读华如敷,诗有女同车与华、琚、都为韵,携手同车与狐、乌为韵,则车之读居断可识矣。自齐梁之世,周彦伦、沈休文辈分别四声,以制韵谱。其后沉重作毛诗音,于今韵有不合者谓之协句,如燕燕首章远送于野云,协句,宜音时预反。二章远送于南云,协句,乃林反。所云协句,即古音也。陆德明释文创为古人韵缓,不烦改字之说,于沈所云协句者皆如宇读,自谓通达无碍。而不知三百篇之音谐畅明白,未尝缓也。使沉重音尚存,较之吴才老叶韵,岂不简易可信乎?协句亦谓之协韵。邶风宁不我顾,释文,徐音古,此亦协韵也。后放此。陆元朗之时已有韵书,故于今韵不收者谓之协韵,协与叶同。颜师古注汉书,又谓之合韵,合犹协也,是吴才老叶韵之所自出矣。然言叶韵不如言古音,盖叶韵以今韵为宗,强古人以合之,不知古人自有正音也。古人因文字而定声音,因声音而得诂训,其理一贯。汉魏以降,方俗递变,而声音、文字渐不相应,赖有三百篇及群经、传记、诸子、骚赋具在,学者读其文可得其最初之音。此顾氏讲求古音,其识高出毛奇龄辈万倍,而大有功于艺林者也。但古人亦有一字而异读者,文字偏旁相谐谓之正音,语言清浊相近谓之转音。音之正有定,而转无方。正音可分别部居,转音则只就一字相近假借互用,而不通它字。其以声转者,如难与那声相近,故傩从难而入歌韵。难又与泥相近,故臡从难而入齐韵。非谓歌齐二部之字尽合于寒桓也。宗与尊相近,故春秋传圹伯宗或作伯尊。临与隆相近,故云汉诗以临与躬韵。巩与固相近,故瞻仰诗以巩与后韵。非谓魂侵侯之字尽合于东锺也。其以义转者,如躬义为身,即读躬如身。诗无遏尔躬与天为韵,易震不于其躬,于其邻与邻韵。非谓真先之宇尽合东锺也。赓义为续,说文以赓为续之古文,非阳庚之字尽合屋沃也。溱本当作潧,说文,潧水出郑国,引诗,潧与洧。此是正音,而毛诗作溱者,读潧如溱,以谐韵耳。溱即潧转音,不可据说文纠诗之失韵,据诗疑说文之妄作,又又不可执潧溱相转而谓烝真之字尽可通也。夫潧与增皆曾声,毛传于鲁颂烝徒增增云,众也。此尔雅释训正文、而于小雅室家溱溱亦云,众也。文异而义不异,不独假其音,并假其字。古人正音多而转音少,则谓转音为协固可,如以正音为协则颠倒甚矣。顾氏谓一字止一音,于古人异读者辄指为方音,固失。而于音之正者斟酌允当,其论入声尤中肯綮,后有作者莫出其范围也。【又曰】音韵真谆为一类,耕清为一类,而孔子赞易往往互用。顾氏因谓五方之音,虽圣人不能改,此一孔之见也。夫七月末章已有歧音,清庙一什半疑无韵,非无韵也,古音久而失传耳。依形寻声,虽常人可以推求。转注假借,非达人不能通变。所疑于彖象传不过民平天渊诸字,此古人双声假借之例,非举两部混而一之。民冥声相近,故屯象以韵正,读民如冥也。平便声相近,故观象以韵宾民,读平如便也。渊音近环,与营声相近,故讼彖以韵成正,读渊如营也。天汀声相近,故干彖以韵形成,文言以韵情平,读天如汀也。此例本于维清之禋成祯,烈文之训刑,夫子亦犹行古之道而已。古训膺为胸,有壅音。说文,膺,胸也。释名,膺,壅也。蒙彖以应韵中功,比彖以应韵中穷,亦读应为壅也。未济象以极与正韵,文公疑作敬,顾氏以非韵置之。予谓极从亟,亟敬声相近。广雅,亟,敬也。方言,自关而西,凡相敬爱谓之亟。则朱说非无稽,但不必破字耳。革象以炳蔚君为韵。按说文,莙,读若威。汉律,女告威姑。威姑者,君姑也。君威同音,则蔚与君谐。而炳虨声亦相近,盖读炳如虨也。说文虨,虎文彪也。与易义相应,是易固有作虨字者矣。豫象以凶与正韵,中正本双声字,艮象以中正也,亦与躬终韵,则正凶可韵也。象传不韵之句独此三卦,今以双声通之,则涣然释矣。顾氏不知转音,有扞格不入者则谓之方音,不然也。如实,神质切,亦读如满。久,读如九,亦读如几,易传兼用之,此正不拘方音之证。民平天渊义亦犹是。三百篇多以命与申韵,易传则以命与贞正韵,是有两音。说文,命从令声。令本真先类也。诗题彼脊令与呜、征韵,逸诗讲事不令与挺扃定韵,节南山以韵骋,桑扈以韵屏,楚词大招以命与盛定韵,此令可两读也。周颂以时周之命与我徂维求定为韵,抑谟迭韵,定命亦迭韵,此命可两读也。干彖传读命为眉病切,于姤象传读弥吝切,亦兼用二音。以方音议之,非也。顾氏谓古音地如沱,诗载寝之地与瓦韵,不与裼韵,引易系词俯则观法于地,与宜韵证之。愚谓此本非韵。即以韵求,乌知不与物、卦协乎?籀文地作墬。元命包云,地,易也。释名,地,底也,谛也。皆不取从也之音。易明夷,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以地韵晦也。系辞云,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又云,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一与时韵,一与卑韵。秦本纪琅邪刻石文以地与帝懈辟易韵。淮南原道训,一之理施四海,一之解际天地。太史公自序,维昔黄帝,法天则地。汉书丙吉传,西曹地忍之。亦读地为弟也。顾氏谓司马相如子虚赋始读为徒二反者,误。顾氏论古音以偏旁得声,亦有自相矛盾者。如旗沂圻皆从斤,为古音,则近亦从斤,乃援诗会言近止,与偕迩韵,谓古音记,改入志韵。何耶?凡字有正音、转音,近既从斤,当以其隐切为正,其读如几者转也,如硕人其颀亦颀之转音。礼记颀乎其至读为恳者,乃正音耳。倩从青而与盼韵,颙从禺而与公韵,实从贯而与室韵,●从奴而与逑韵,皆非正音。礼记相近于坎坛,郑康成读相近为禳祈,祈未必不可读为近也。三百篇用韵之字不及千名,乌能尽天下之音?顾氏但以所见者为正,宜其龃龉矣。仇从九声,古读九有纠鬼二音,故关雎以仇韵鸠,兔罝以仇韵逵。顾氏不知九有二音,乃谓仇当有二音,如母戎兴难之类,然三百篇中亦不过四五字而已。予谓转音之字甚多,七月之阴,云汉之临,荡之谌,小戎之骖,车攻之调同,桑柔之瞻,文王之躬,生民之稷,北门之敦,召曼之频,正月之局,皆转音也。毛公诂训传每寓声于义,虽不破字,而未尝不转音。小吴之是用不集,训集为就,即转从就音。鸳鸯之秣之摧之,训摧为莝,即转从莝音。瞻仰之无不克巩,训巩为固,即转从固音。载芟之匪且有且,训且为此,即转从此音。声随义转,无不可读之诗矣。识字当究其源,源同则流不异。求本裘字,借为求与之义,求祈声相近,故又有渠之切之音。后人于求加衣,仍取求声,非衣声也。求裘一字,顾氏析而二之。且同一从求之宇,而读俅为渠之切,●絿为巨鸠切。同一从九之字,而读仇为渠之切,鸠为居求切,不知求九元有二音也。瞏从袁声,故字之从震者皆在山僊韵,而独行睘睘,乃与菁韵。读环者,睘之正音。读茕者,睘之转音也。黍稷字本在职德韵,而生民首章稷与夙育韵,读如谡者,转音也。求简兮以翟与钥爵韵,君子偕老卧与髢揥韵。考褕翟、阙翟字或作狄,狄有剔音,正与髢协,是翟有两音也,。旧与舅皆从臼声,三百篇中,舅与咎韵,亦与首阜韵,旧与时韵,亦与里哉韵。舅从正音,旧从转音也。知一字不妨数音辩其孰为正,孰为转,然后能知古音,知三百篇之音,然后无疑于易音也。毛诗不破字,有转音,大雅俔天之妹,韩诗俔磬,而毛亦训为磬,即读为磬矣。小雅外御其务,左传务作侮,而毛亦训为侮,即读如侮矣。郑风方秉蕳兮,毛训蕳为兰,说文有兰无蕳,知蕳读如兰也。卫风能不我甲,韩诗甲作狎,毛亦训为狎,即读如狎。小雅神之吊矣,毛训吊为至,与质韵,是读为至也。毛无破字,其说出于王肃。肃欲与郑立异,故于郑所破字,必别为新义,虽谓申毛,未尽得毛旨也。试以它经证之,赓,正音如庚,而书乃赓载歌,从续音。说文,续,古文作赓。丱之正音近贯,齐风与娈弁韵,而周礼丱人借丱为矿,说文,磺或作丱。赓续以转,丱磺以声转,此古经转音之例。魏晋以后,此义不讲,读者动多窒碍矣。大雅吁谟定命四句,顾氏以为无韵,考盘、干旄、既醉告字并古沃切,与则音不相近,说文,喾,急告之甚也。急、告为双声。白虎通,喾者,极也。亟与急通,故喾有极训。楚茨以告韵备、戒、位,抑以告韵则,尔雅释训以告韵忒、食、则、慝、职,皆读告为亟也。读如谷者正音,读如亟者转音。顾氏拘于定音,于楚茨云不入韵,于抑则直云无韵,岂其然乎?诗日月告凶,汉书引作鞠讻,而释训亦以鞠与职、慝韵,则告有亟音,又何疑焉?故从告之字亦可转读,小子有造与士韵,●●王之造与晦、介、嗣、师韵。顾氏论诗母字凡十七见,其十六皆读满以切,惟螮蝀二章与雨韵,而易系词如临父母,与度、惧、故韵,是有二音,要当以满以切为正,不知古音读如每,此为正音,其读如今音者转音也。三百篇侮字四见,皆与今音同。侮从每声,每又从母声,惟母有姥音,故侮可入语姥部。因流溯源,其条理秩然不紊。顾氏不知音有正有转,辄疑转音为方音,故于此类未甚洞晓。   古人不忌重韵   杜子美作,饮中八僊歌用三前、二船、二眠、二天。宋人疑古无此体,遂欲分为八章,以为必分为八而后可以重押韵无害也,不知柏梁台诗三之、.三治、二哉、二时、二来、二材已先之矣。东川有杜鹃,西川无杜鹃,涪万元杜鹃,云安有杜鹃,求其说而不得,则疑以为题下注,不知古人未尝忌重韵也。故有四韵成章而唯用二字者,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是也。有二韵成章而惟用一字者,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是也。有三韵成章而惟用一字者,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是也。【原注】汤濩曰,仪礼祭侯辞,惟若宁侯,毋或若女不宁侯。左传虞叔引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曹子臧引志,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晏子引谚,非宅是卜,惟邻是卜。老子,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史记天官书,欲终日有雨,有云,有风,有日。日当其时者,深而多实。无云有风,日当其时,浅而多实。有云无风,日当其时,深而少实。皆古人以本字自为韵者也。如采薇首章连用二猃狁之故句,正月一章连用二自口字,十月之交首章连用二而微字,车舝三章连用二庶几字,文王有声首章连用二有声字,召昱卒章连用二百里字。又如行露首章起用露字,末用露字,又如简兮卒章连用三人字,那连用三声字。其重一字者,不可胜述。汉以下亦然。如陌上桑诗三头字,二隅字,二余字,二夫字,二须字。【原注】罗敷字在下句末三见。焦仲卿妻作三语字,三言字,二由字,二母字,二取字,二子字,二归字,二之字,二君字,二门字,又二言字。苏武骨肉缘枝叶一首,二人字,结发为夫妇一首二时字。陈思王弃妇词二庭字,二灵字,二鸣字,二成字,二宁字。阮籍咏怀诗灼灼西颓日一首,二归字。张协杂诗黑蜧跃重渊一首二生字。谢灵运君子有所思行二归字。梁武帝撰孔子正言竟述怀诗二反字。任昉哭范仆射诗二生字,三情字。沈约钟山诗二足字。然则重韵之有忌,其在隋唐之代乎?   诸葛孔明梁父吟云,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又云,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用二子字。古人但取文理明当而已,初不避重字也。今本或改作田疆古冶氏,失之矣,   潘岳秋兴赋,宵耿介而不寐兮,独展转于华省。悟时岁之遒尽兮,慨俯首而自省。用二省字。【杨氏曰】此二省字不同,一省禁之省,一省身之省也。   初唐诗最为严整,而卢照邻长安古意,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用二相字,今人谓必字同而义异者方可重用,若此诗之二相固无异义也。且诗曰,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其下文又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有何异义哉!   李太白高阳歌二杯字,庐山谣二长字。杜子美织女诗二中字,奉先县咏怀二卒字,两当县吴十侍御江上宅二白字,八哀诗张九龄一首二省字,二境字,园人送瓜二草宇,寄狄明府二济字,宿凿石浦二系字。韩退之此日足可惜诗二光字,二鸣字,二更字,二城字,二狂字,二江字。【原注】王摩诘故太子太师徐公挽歌重用二名字,施之律诗则为非体。   诗有以意转而韵须重者,如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兮,犹求友声。有杕之杜,其叶萋萋。王事靡盬,我心伤悲。卉木萋止,汝心悲止。于论鼓锺,于乐辟廱。于论鼓锺,于乐辟臃。又若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此皆承上文而转者,不容别换一字。   七言之始   昔人谓招魂、大招去其些只,即是七言诗。余考七言之兴,自汉以前,固多有之。如灵柩经剌节真邪篇,凡刺小邪日以大,补其不足乃无害,视其所在迎之界。凡刺寒邪日以温,徐往徐来致其神,门户已闭气不分,虚实得调其气存。宋玉神女赋,罗纨绮绘盛文章,极服妙彩照万方。此皆七言之祖。【杨氏曰】道德经已有之,如视之不见名曰希是也。   素问八正神明论,神乎神,耳不闻,目明心开而志先,慧然独悟,口弗能言,杰视独见适若昏,昭然独明,若风吹云,故曰神。三部九侯为之原,九针之论不必存。其文绝似荀子成相篇。【杨氏曰】成相篇体不如是。   一言   缁衣三章,章四句,非也,敝字一句,还字一句。若曰敝予还予,则言之不顺矣,且何必一言之不可为诗也?吴志,历阳山石文,楚,九州岛渚。吴,九州岛都。楚字一句,吴字一句,亦是一言之诗。   古人未有之格   语助之外,止用四字成诗,而四字皆韵,古未之有也,始见于庄子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是也。三章,章各二句,而合为一韵,古未之有也,始见于孟尝君传长铗归来乎,食无鱼。长铗归来乎,出无车。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是也。   古人不用长句成篇   古诗有八言者,胡瞻尔庭有悬貌兮是也。【赵氏曰】旧唐书,卢群在吴少诚席上作歌调之曰,祥瑞不在凤凰麒麟,太平须得边将忠臣。但得百僚师长肝胆,不用三军罗绮金银。此则通首八言。又如李长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之类,则不过一二句而已。有九言者,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是也。然无用为全章者,不特以其不便于歌也,长则意多冗,字多懈,其于文也亦难之矣。以是知古人之文可止则止,不肯以一意之冗、一字之懈而累吾作诗之本义也。【原注】正义引颜延之云,诗体无九言者,将由声度阐缓,不协金石。知此义者不特句法也,章法可知矣。七言排律所以从来少作,作亦不工者,何也?意多冗也,字多懈也。为七言者必使其不可裁而后工也。此汉人所以难之也。【杨氏曰】汉人郊祀乐歌,享五帝用成数,则金天白帝九言,太昊青帝八言。   诗用迭字   诗用迭字最难。卫诗,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连用六迭字,可谓复而不厌、赜而不乱矣。古诗,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连用六迭字,亦极自然,下此即无人可继。   屈原九章悲回风,纷容容之无经兮,罔芒芒之无纪。轧洋洋之无从兮,驰逶移之焉止。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遥遥其左右。汜潏潏其前后兮,伴张弛之信期。连用六迭宇。宋玉九辨,乘精气之抟抟兮,鹜诸神之湛湛。骖白霓之习习兮,历群羣灵之丰丰。左朱雀之茇茇兮,右苍龙之跃跃。属雷师之阗阗兮,通飞廉之衙衙。前轻辌之锵锵兮,后辎乘之从从。载云旗之委蛇兮,扈屯骑之容容。连用十一迭字,后人辞赋亦罕及之者。   次韵   今人作诗动必次韵,以此为难,以此为巧。吾谓其易而拙也。且以律诗言之,平声通用三十韵之中,任用一韵,而必无他韵可易。一韵数百字之中,任押五字,而必无他字可易。名为易,其实难矣。先定五字,而以上文凑足之,文或未顺则曰牵于韵耳,意或未满则曰束于韵耳。用事遣辞小见新巧,即可擅场。名为难,其实易矣。夫其巧于和人者,其胸中本无诗,而拙于自言者也。故难易巧拙之论破,而次韵之风可少衰也。   严沧浪诗话曰,和韵最害人诗,古人酬唱不次韵,此风始盛于元白、皮陆,本朝诸贤乃以此而斗工,至往覆有八九和者。   按唐元稹上令狐相公启曰,稹与同门生白居易友善。居易雅能为诗,就中爱驱驾文字,穷极声韵,或为千言,或为五百言律诗,以相投寄。小生自审不能有以过之,往往戏排旧韵,别创新词,名为次韵,盖欲以难相挑耳。江湖间为诗者或相仿效,或力不足,则至于颠倒语言,重复首尾,韵同意等,不异前篇,亦目为元和诗体。而司文者考变雅之由,往往归咎于稹。是知元白作诗次韵之初,本自以为戏,而当时即已取讥于人。今人乃为之而不厌,又元白之所鄙而不屑者也。   欧阳公集古录论唐薛苹倡和诗曰,【原注】唐书,薛苹,河中宝鼎人。长于诗。其间冯宿、冯定、李绅皆唐显人,灵澈以诗名后世,然诗皆不及苹,盖倡者得于自然,和者牵于强作。可谓知言。   朱子答谢成之书谓,渊明诗所以为高,正在不待安排,胸中自然流出。东坡乃篇篇句句依韵而和之,虽其高才,似不费力,然已失其自然之趣矣。   凡诗不束于韵而能尽其意,胜于为韵束而意不尽,且或无其意而牵人他意以足其韵千万也。故韵律之道,疏密适中为上,不然则宁疏无密。文能发意,则韵虽疏不害。   柏梁台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