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正蒙注 - 第 28 页/共 28 页

下而以金银琉璃诱贪夫,以地狱饿鬼怖懦夫,以因果诱布施,不耕坐食。   求之一卷之中,此弊数数有之。   欲自回互,成其妄说故也。   大率知昼夜阴阳,则能一性命;能知性命,则能知圣人,知鬼神。彼欲直语太虚,不以昼夜阴阳暴其心,则是未始见易;   西域愚陋之民,本不足以知性命。中国之儒者,抑不能深研而体验之,而淫于邪说。故闻太虚之名,则以为空无所有而已,明则谓之有,幽则谓之无,岂知错综往来,易之神乎!   未始见易,则虽欲免阴阳昼夜之累,末由也已。   彼欲免累者,怖死而已,故欲无生。阴阳昼夜,本非累也;见为累,安能免乎!   易且不见,又乌能更语真际!   易,感之神也。真际,性之体也。   舍真际而谈鬼神,妄也。   其言鬼神也,无异于淫巫之陋。   所谓实际,彼徒能语之而已,未始心解也。   正蒙一编,所以发实际之藏也。   《易》谓“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者,谓原始而知生,则求其终而知死必矣,此夫子所以直子路之问而不隐也。   始终,非有无之谓也;始者聚之始,日增而生以盛,终者聚之终,数盈则日退而息于幽。非有则无以始,终而无则亦不谓之终矣,所自始者即所自终。故夫子令子路原始以知终,非拒其问之不切而不告也。   体不偏滞,乃可谓无方无体。偏滞于昼夜阴阳者,物也;   滞于有者不知死,滞于无者不知生。流俗异端,皆执物之滞于阴阳昼夜以为有无。   若道,则兼体而无累也。   为主于无声无臭之中而不累于无,流行于人伦庶物之繁而不累于有,能明太虚之有实,乃可知万象之皆神。   以其兼体,故曰“一阴一阳”,   言阴阳之均有也。此以静生阴、动生阳言之。   又曰“阴阳不测”,   静而生阴,非无阳;动而生阳,非无阴。   又曰“一阖一辟”,   阴受阳施而阖,阳施于阴而辟。   又曰“通乎昼夜”。   阖辟阴阳虽迭相为用,而道贯其中,昼夜一也。语其推行故曰“道”,在天为推行之理,在人则率之以行。   语其不测故曰“神”,   道为神所著之迹,神乃道之妙也。   语其生生故曰“易”,   不滞于一端而贯通乎终始,故变易而皆以顺乎大经,易所著,其错综化生之象。   其实一物,指事异名尔。   道函神而神成乎道,易于此生焉,则以明夫聚散死生皆在道之中,而非灭尽无馀,幻妄又起,别有出离之道也。   大率天之为德,虚而善应,   吉凶无成心,故曰虚。   其应非思虑聪明可求,故谓之神。   理有其定,合则应,或求而不得,或不求而得,人见其不测,不知其有定而谓之神。   老氏况诸谷,以此。   老氏见其自然之应,而以谷之应声比之,亦相似矣。而谷无声之实,天有应之理,则非老氏所知也。   太虚者,气之体。   太虚之为体,气也。气未成象,人见其虚,充周无间者皆气也。   气有阴阳。敔按:此二句指阴阳合于太和之气   此动静之先,阴阳之本体也。   屈伸相感之无穷,故神之应也无穷;   气有阴阳二殊,故以异而相感,其感者即其神也。无所不感,故神不息而应无穷。   其散无数,故神之应也无数。   既感而成象,渐以成形,灵蠢、大小、流峙、死生之散殊,虽各肖其所生而各自为体,不可以数计,而神皆行乎其间。无数者,不可纪之辞。性情、形象、色声、臭味,无相肖者,人事之得失、悔吝亦如之。但此阴阳之变化屈伸,无有乖越,而欲分类自言之,则终不可得。邵子以数限之,愚所未详。   虽无穷,其实湛然;   非逐物而应之,虚静而含至理则自应。   虽无数,其实一而已。   无数者,不出阴阳之二端;阴阳之合于太和者,一也。   阴阳之气,散则万殊,人莫知其一也;   有形有象之后,执形执象之异而不知其本一。   合则混然,人不见其殊也。   象未著,形未成,人但见太虚之同于一色,而不知其有阴阳自有无穷之应。   形聚为物,   神在形中。   形溃反原。   形散而气不损。   反原者,其游魂为变与!   游于太虚以听天之变化。   所谓变者,对聚散、存亡为文,   聚而散,散而聚,故时存时亡。   非如萤雀之化,指前后身而为说也。   散而反原,无复有形之蕞然者以拘之。即前身为后身,释氏之陋说也。   益物必诚,如天之生物,日进日息;   息,长也。诚者,如其应得之理而予之,不计功,不谋利,自见为不容已,无所吝而不倦也。诚,故于物无所矫强,而因材之笃不妄,此天之所以神也。至诚之教育而物自化亦如之,惟诚斯感而神。   自益必诚,如川之方至,日增日得。   以实理为学,贞于一而通于万,则学问思辨皆逢其原,非少有得而自恃以止也。自益益人,皆唯尽其诚,而非在闻见作为之间,此存神之所以百顺也。   施之妄,学之不勤,   恃聪明闻见,而不存神以体实理,其教人必抑人从己,其自为学必矜妙悟而不求贯通,怠于精义,必成乎妄也。   欲自益且益人,难矣哉!   异端之教学以之。   《易》曰:“益长裕而不设。”信夫!   设者,非理所固有,随意所见,立科范以求益于其中也。小有所觉,大有所迷,妾而已矣,惟求速获而倦勤故也。盖诚原不息,息则不诚。张子之言天道、圣学,皆上达之旨,而要归于不妄而勤,所以体自强不息之天德,为下学处心用力之实功,示学有以企及,至深切矣。   将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学,德乃进而不固矣。   妄而不勤者,必轻佻而骄吝,诚之不存,神去之矣。   忠信进德,惟尚友而急贤;欲胜己者亲,无如改过之不吝。   过之成也,成于徇迹而妄动;徇物欲,徇意气,皆妾感之迹也。改过不吝,反而求之于心之安,则贤者乐与之亲而气不妄动,神乃可存,所学皆天德之实矣。静专动直,气正而不息,作圣之功,反求诸身心而已也。敔按:此章释《论语》“君子不重”章之旨,为下东铭所元本   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   言动虽无大咎,而非理所以应然,任一时之适者,皆戏也。心无游泆之情,则戏言何自而生;不谋非所当为之事,则戏动何自而成?凝神正气,则二者之失亡矣。敔按:此“思”字犹《易》“朋从尔思”之思   发乎声,见乎四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   见于身则已动其心,加于人则人见其妄,而谓偶然言动,无关得失乎!苏子瞻之所以淫昵而召祸也。   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   非物理之应得,任闻见之小辨以言动,虽始非不善而终成乎恶,谓之过。非心者,非其初心,非诚者,非心之实得。敔按:心者,自尽之心;诚者,实有之理,忠信是也   失于声,缪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   始亦有意于善,而过则终成乎恶矣。不存诚精义以求至当,自恃其初心之近道自诬,则未有能强人者也。王介甫之所以怙过而取之于天下也。   或者以出于心者归咎为己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己诚;敔按:出于实心者必不戏,失于浮思者必不诚   谓为戏,无伤于大义;诬为诚,谓可不怍于天人;自命为君子而成乎妄人。   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知孰甚焉!敔按:戒其出汝者,谓戒其朋从之思;归咎其不出汝者,谓心不自尽,归咎于偶戏   谓己戏而人何疑之已甚,谓偶有过而人不相谅以信从,则怨天尤人,而不知下学之不立其基也。重则无戏,改则无过,瞬有存,息有养,何暇至于戏!过岂有不知,知岂有复行者乎!合天存神之学,切于身心者如此,下学而作圣之功在矣,尽己而化物之道存矣,故正蒙以此终焉。 张子正蒙注卷九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