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衍义补 - 第 98 页/共 110 页
唐自天宝末安禄山反是时府库无蓄积朝廷专以官爵赏功诸将出身但给空名告身临时注名其后又听以信牒授人官爵有至异姓王者诸军但以职事相统摄不复计官爵高下复以官爵收散率繇是官轻而货重大将军告身一通仅易一醉凡应募入军者一切衣金紫至有朝士僮仆衣金紫称大官而执贱役者臣按陆贽谓天宝季年嬖幸倾国爵以情授赏以宠加天下荡然纪纲始紊安史乗衅遂乱中原遣戍嵗増防勲日广财赋不足以供赐而职官之赏兴焉职员不足以容功而散试之号行焉银青杂沓于胥徒金紫普施于舆皁薰莸无辨泾渭不分当今所病方在爵轻设法贵之犹恐不重若又自弃将何劝人繇是观之则有唐一代赏功之格其得失可见矣大抵朝廷方创业之初慎惜官爵不轻以予人故官爵重而人得以为荣及其末世不知祖宗立法之深意往往轻以与人是以人人可得其所得未必皆有奇功异能故人视之蔑如也自古用官爵以赏功其轻贱之未有如唐之甚者也史臣书之于册足以为万世戒有国者尚其鉴之慎之毋蹈其故辙
穆宗长庆二年初上在东宫闻天下厌苦宪宗用兵故即位务优假将卒以求安息诏神防六军及南牙常参武官具繇歴功绩牒送中书量加奨擢其诸道大将人次及有功者悉奏闻与除官应天下诸军各委本道据守旧额不得辄有减省于是商贾胥吏争赂藩镇牒补列将而荐之即升朝籍奏章委积士大夫皆扼腕叹息臣按自古创业之君立为法制以遗子孙未有不尽善尽羙者但事乆而生积之乆而中又有焉古今同一律也唐穆宗承唐积之后务优假将卒以求安息乃诏神防六军及诸武官并诸道大将俾其内外各具事功无故而加以奨擢补官升朝盖欲饵之使不生事也呜呼爵赏所以待有功令无功而加以爵赏一旦有功何以酬之乎穆宗所为如此宜乎唐之不复振也
五代唐庄宗许伶人欲以为刺史郭崇韬谏曰陛下所与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今大功始就封赏未及一人而先以伶人为刺史恐失天下心逾年伶人屡以为言荘宗谓崇韬曰吾已许之矣使吾惭见之公言虽正然当为我屈意行之遂以为刺史时亲军有从百战未得刺史者莫不愤叹
臣按陆贽有言爵位惟功勲功徳所宜处之茍非四者虽公卿之世华夏之胄犹不可轻防况优伶乎庄宗之不以令终国祚不永有以夫
宋贞宗时厐籍言纲纪者其要在赏罚恩赏贵乎审当法令贵乎齐一伏见近年恩及侥幸而典宪稍纵夫赏所以劝功也无功之人坐获殊宠后有临敌效命立勲行陈者将何赏以塞其望乎顾陛下爱惜爵禄无及侥幸以待立功之臣申严宪法无使纵弛以威不恪之臣此最切务也
臣按厐籍欲真宗爱惜爵禄无及侥幸以待立功之臣申严宪法无使纵弛以威不恪之臣以为此最切务臣于今日亦云然
欧阳修言于仁宗曰用人之术不过赏罚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矣太祖时王令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是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立法太祖神武英断所以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昨关西用兵四年矣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裨将畏懦逗遛者皆当斩罪或罚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皆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所谓赏不足劝威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
臣按修所言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是知国家于将领有功者固所当赏而有罪者亦不可以不罚赏必足劝罚必足惧然后可以用人
高宗时邓肃言金人不足畏但其信赏必罚不假文字故人各用命朝廷则不然有同时立功而又相等者或已转数官或尚为布衣轻重上下只在吏手赏既不明谁肯自劝欲专立功赏一司使凡立功者得以自陈若功状已明而赏不行或功同而赏有轻重先后并寘之法
臣按自古最难得明实者军功也原其所以不明之故繇于主帅之不得其人一委之吏胥之手出入轻重任其所为此将士所以不服而愤怨也邓肃乞立功赏一司专主其事然功赏之司但能考其功状耳未必得其虚的也臣愚以爲凡出师必择朝臣公明有风力者一人付以属吏俾其专掌功赏随军纪功遇有功次即于军中覈实详定焉
高宗时给事中金安节驳皇城司滥赏曰凡外之将帅效命边庭亦必有功而后加爵岂可以侥幸一时防劳而反过于亲临行阵出入万死一生者乎今刘允升干办皇城任满比之立军功者劳逸异矣遽以一官转承宣使其以皇城任满遂将转节度使乎窃恐行之则将士解体望爱惜名器以待勲劳从之
臣按朝廷立武爵以待有功之臣必亲临行陈者然后为军功彼其出入禁旅左右承奉者虽有年劳当别甄叙我朝立锦衣卫以掌宿卫官职之设虽与列卫同而其官则用其能而不用其世盖所以待武臣之超出羣类者也然亦惟武臣之胄而他涂不得与焉其选可谓重而严矣今世乃有不出自武胄而以嬖幸技艺进者失祖宗之初意矣夫技艺之流旧制当属工部今因其能而用以杂流俾专司其业岂不名称其实哉顾乃以赏功之官以为恩赐之具彼得之而人讥之固不足以为荣彼何足惜遂使国家失赏功之常典而凡亲临行阵出万死得一生者皆因之以解体其失岂小小也哉授之以是官固非矣而又使之世袭可乎彼技艺之流有异能者朝廷以特恩授之可也而其子岂亦有异能而使之世其官乎有异能且不可况实无异能在其身且不可况又延及其子孙乎
髙宗论诸军使臣猥多嵗増俸廪因曰大将奏功率以所爱偏禆多转官资而出战士卒徃徃不及不惟无以劝有功兼亦蠧国朕尝谓行赏当先自下行罚当先自上赵鼎曰圣虑髙逺岂诸将所及
臣按宋髙宗谓大将奏功率以所爱偏禆多转官资而出战士卒往往不及此匪但宋人有之唐人之诗亦云死是军人死功是将军功其之来也乆矣居人上者而能思虑及此遇有纪録功次者必加详审毋俾将领专有其功而致士卒之嗟怨异时复兴师旅凡在戎行者皆奋其勇而不患上之人不已知矣
以上赏功之格臣按祖宗立为武职专以赏有功之臣以延及其子孙世其职而不迁不计满限不用磨勘父死而子继兄亡而弟及官职简而阶级明非若宋人遥授迁转无定职且无定员也今制十军立一小旗五十军一总旗两总旗一百户十百户一千户千户有正有副千户以上有指挥指挥有司有同知有佥事此皆世袭之官也至于都指挥都督各三等亦如指挥之制此则擢其有才能者为之用其才而不世其官者也祖宗之制可谓尽善尽羙后世虽有作者不可及已奈何积日乆而人日多前之积者未销后之来者日至遂至军少而官多所任者一人之事而所食者大官之禄欲国计不屈难矣伏惟我太祖高皇帝于洪武二十九年大赉天下致仕武臣论之曰同立艰难致有今日顾朕子孙保无穷之天下则尔子孙亦享无穷之爵禄一何仁之至也太宗文皇帝于永乐二年因法司言征讨官有系狱者请论功定罪谕曰朝廷大公至正之道有功则赏有过则刑刑赏者治天下之大法不以功掩过不以私废公一何义之尽也仁之至所以报其功使其世世享爵禄之奉以衍其家庆义之尽所以励其节使其世世奉法度之公以保其世禄大哉皇言万世所当服膺者也然祖宗不惟形之言者仁义兼至如此而又着之于法律以维持警饬之使吾仁义之泽百世如一日焉伏读律文有曰凡内外大小军民衙门官吏犯公罪杖罪以上明立文案每年一考纪録罪名九年一次通考所犯次数重轻以慿黜陟又曰若军官有犯私罪该笞者附过收赎杖罪解见任降等叙用该罢职不叙者降充总旗该徒流者照依地里逺近发各卫充军呜呼太祖定律之意即太宗垂戒之言也诚能本太祖立律之文用太宗垂戒之意则武臣益知所惧无有不尽忠守法者矣然人之材质不能相同其间固不能无不忠不谨者焉因其人之所犯而用国法以逓降之消之以渐日减月削去者去而来者来今之来者即所以补乎昔之去者焉则人与官互相称矣尚何军少官多之患哉臣于此又有见焉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注云父子相继为一世四世而缌服之穷也六世则亲属竭矣夫以大贤君子功业见乎一世徳泽被乎天下其没世之后四世而后子孙尚废其祀况彼一介武夫乗时崛起因人而成事随众以建功未必真有出竒制胜之智搴旗斩将之勇定难拓土之功锡之以官爵食之以俸禄终其身已为多矣况及其子若孙乎况无子及孙者又及其旁支别乎且开国大臣封国公者六封侯者十有五其余封伯及继封者又不下数十人今存者无几大功多废小功多存何大功之泽不宄而小功之泽反延哉今文武官犯入私罪律条乆废骤而用之可骇物听臣请勅兵部查内府贴黄将洪武永乐宣徳年间以来官职从军陞授縁繇及行内外卫所并各官原籍与旧任去处通行造册开具在任见在亲属若干原籍户口若干旧任遗下家属若干要见其人是始初从军者的子孙与否明白详实备具以闻彼此对照无差然后将前项军官分为三等一曰奉天啓运二曰奉天征讨其他立功边庭及随大将平冦者居其次三焉啓运征讨之功已经五世之后若不系从军人的者革去职任其子孙附籍所在世世优免杂差五世之后仍系从军的子孙者遇有公私过犯依律递降不在赦原之数无犯者照旧其不系啓运征讨及各处立功者三世之后子孙不系的者革职的子孙三世之后有犯者递降三世之后又有加功者不革否则革之其五世三世之后例该革任者若其间有一世以王事及再加功者又从此人起计其世数以上皆优免其子孙如此则礼与律皆恊人知所劝勉而官不至于冗滥矣臣愚见如此非敢犯众怒而辄兴异议以取张仲瑀之祸念此乃国家大事不于无事之时而预有以为之调停一旦驯致于无可奈何之地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伏望明主闵其愚而察其心毋使若髙观者得以起异议而生邪心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一百四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严武备
经武之要【上】
易师出以律否臧凶【师卦】
书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大禹谟】
殱厥渠魁胁从罔治【征】
臣按以上三条解见前
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征】
李靖曰爱设于先威设于后不可反是也若威加于前爱救于后则无益于事矣尚书所以慎戒其终非谋于始也
臣按靖言虽非经意然亦有理
佑贤辅徳显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乱侮【伤也】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仲虺之诰】
蔡沈曰诸侯之贤徳者佑之辅之忠良者显之遂之所以善善也诸侯之弱者兼之昧者攻之乱者取之亡者伤之所以恶恶也推亡者兼攻取侮也固存者佑辅显遂也推彼之所以亡固我之所以存邦国乃其昌矣
林之竒曰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天道之自然也佑辅显遂为善者必为人所助也兼攻取侮为不善者必为人所侵也圣人因其常理以应世有亡之道则推而亡之有存之道则辅而固之
臣按昧者乱者攻之取之可也若有不幸而衰弱而或驯致于防亡乃兼之侮之岂天道哉岂圣人之心哉意所谓弱者亡者乃不为不善所致而非为善而不幸也故下文曰殖有礼覆昏暴葢所以至于弱而亡者昏而暴者也故因而覆亡之是则上天之道也故曰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同力度徳同徳度义【防誓】
蔡沈曰度量度也徳得也行道有得于身也义宜也制事达时之宜也同力度徳同徳度义意古者兵志之词武王举以明伐商之克
林之竒曰凡胜负之理力同则有徳者胜徳同则废义者胜度徳校善恶也度义校胜负也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同上】
孔安国曰言天除恶树善与民同
臣按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呜呼为人上者慎母咈民之所欲哉吾咈民之欲则民不欲吾为之主矣民不欲吾为之主则必将以欲吾者欲他人矣民心既有所欲天意惟民之从为人上者奈何弗畏且敬哉
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虐我则讐【牧誓】
蔡沈曰武王因古人之言谓抚我则我之君也虐我则我之讐也
臣按人君常诵此二言出入起居恒存诸心口诵而心惟之则必兢兢焉在民之上恒如朽索之驭六马矣
树徳务滋除恶务本【同上】
蔡沈曰务专力也植徳则务其滋长去恶则务絶根本两句意亦古语也
礼记军旅思险隠情以虞【少仪】
程頥曰军行舍止行繇之处必思为险阻之防又当隠密已情以虞度人之情计也
辅广曰行军之道以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为上思险谓临事而惧虑败不虑胜也隠情以虞谓好谋而成且兵事露则不神也
武车不式介者不拜
郑曰兵车不以容礼下人也军中之拜肃拜
子曰以之田猎有礼故戎事闲也【仲尼闲居】
胡安国曰三纲军政之本古者春搜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而所主者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则皆纳民于轨物而非驰射击刺之末矣
春秋公羊传出竟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则专之可也【庄十九年】
臣按此言虽主于聘然亦可推之以用于出师
弱者吾威之彊者吾辟之是以使寡人无以立乎天下【宣二十年】
臣按此语左传亦引之
糓梁传知者虑义者行仁者守【隐三年及桓十八年】
臣按此三言糓梁传凡两见虽为会而言然亦可以用之于师旅
伐不逾时战不逐奔诛不填【音田】服【隐五年】
陆徳明曰不填服者来服者不复填厌之
倍则攻敌则战少则守【僖二十二年】
古者虽有文事必有武备【襄二十五年】
懐恶而讨虽死不服【昭四年】
君不为匹夫兴师【定四年】
左传众仲曰以徳和民不闻以乱以乱犹治丝而棼之也
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难以济矣
夫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也【竝隐四年】
君子曰不备不虞不可以师【隐五年】
戎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先者见获必务进进而遇覆必速奔后者不救则无继矣乃可以逞【隐九年】
以王命讨不庭不贪其土以劳王爵正之体也【隐十年】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徳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
不度徳不量力不亲亲不徴辞【明徴其辞以审曲直】不察有罪犯五不韪【是也】而以伐人其丧师也不亦宜乎【竝隐十一年】凡公行告于宗庙反【回也】行饮至【到也】舍【置也】爵【酒器】策勲【书勲劳于策】礼也【桓二年】
师克在和不在众【桓十一年】
疆塲之事慎守其一而备其不虞【桓十七年】
凡师一宿为舍再宿为信过信为次【庄三年】
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竝庄十年】
得一夫而失一国与恶而弃好非谋也【庄十二年】
夫礼乐慈爱战所畜也夫民让事乐和爱亲哀丧而后可用也【荘二十七年】
辅车【辅颊牙车】相依唇亡齿寒【僖公五年】
臣按公羊糓梁二子皆载唇亡齿寒之语而左传加辅车相依一句
谚有之曰心则不竞何惮于病既不能彊又不能弱所以病也
招携以礼懐逺以徳徳礼不易无人不懐【竝僖七年】
弊重而言甘诱我也【僖十年】
古者大事必乗其产【谓马】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
重怒难任背天不祥
史佚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无重怒重怒难任陵人不祥【竝僖十五年】
盍姑内省徳乎无阙而后动【僖十九年】
量力而动其过鲜矣善败由已而由人乎哉【僖二十年】国无小不可易也无备虽众不可恃也
无谓邾小蠭虿有毒【竝僖二十二年】
君命无贰古之制也除君之恶惟力是视【僖二十四年】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
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竝僖二十五年】
军志曰允当则归又曰知难而退又曰有徳不可敌臣按凡左传所引军志之说必古有是书今亡矣夫幸其言犹有一二之存用兵者可以为法
师直为庄曲为老【竝僖二十八年又宣十二年】
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僖三十年】
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僖三十二年】轻则寡谋无礼则脱【易也】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敌不可纵纵敌患生又曰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竝僖三十三年】
诸侯敌王所忾【恨怒】而献其功【文四年】
敌惠敌怨不在后嗣【文六年】
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
兵作于内而乱于外为冦冦犹及人乱自及也【竝文七年】使者目动而言肆惧我也将遁矣
死伤未收而弃之不惠也不待期而薄人于险无勇也【竝文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