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衍义补 - 第 32 页/共 184 页

唐制,户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其属有四,一曰户,掌户口、土田、赋役、贡献蠲免优复之事,以租庸调敛其物,以九等定天下之户;二曰度支,掌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水陆道涂之利,岁计所出而支调之;三曰金,掌天下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四曰仓,掌天下军储出纳,租税、禄粮仓廪之事,以义仓、常平仓备凶年,平谷价。   欧阳修曰:“古之善治其国而爱养斯民者,必立经常简易之法,使上爱物以养其下,下勉力以事其上,上足而下不困。暴君庸主纵其佚欲,而苟且之吏从之变制合时以取宠于其上,故用于上者无节而取于下者无限,民竭其力而不能供,由是上愈不足而下愈困,则财利之说兴而聚敛之臣用。唐之始时授人以口,分世业田而取之以租庸调之法,其用之也有节,蓄兵以府卫之制,故兵虽多而无所损,设官有常员之数,故官不滥而易禄,及其弊也,兵冗官滥为之大蠹。”   臣按:自古国家其初立法未尝不善,而其末流之弊皆生于子孙轻变祖宗之成法,欧阳修谓“古之善治其国而爱养斯民者,必立为经常简易之法”,所谓“经常简易”四言者,深有得于古先哲王立法之至意也。盖经常则有所持循而无变易之烦,简易则易以施为而无纷扰之乱,以此立法则民熟于耳目而吏不能以为奸,不幸行之久而弊生其间,不能无有窒碍难行之处,则随时为之委曲,就其阙而补之,举其滞而振之,要不失祖宗立法之初意。所谓经常简易者焉,决不可轻有改革也,有唐一代可鉴也。已制兵以府卫,设官有常员,其后乃以兵冗官滥而为国大蠹,何也?子孙不能守祖宗经常简易之法故也。虽然,兵冗官滥二者岂但为有唐之蠹哉?凡国家之所以贫乏,府库空虚而多取厚敛于民,以驯致于财尽民离而宗社沦亡者,皆生于此二蠹也。为人子孙而为其祖宗守宗社者,于常额之外添注一官、于列屯之外多签一军,则思曰吾祖宗以来所未有也,吾今增之得无不可乎?非有关于治道民生决然不可无者,不敢轻加也,毋谓天下之大、四海之富而一二人之费于我何加损焉。呜呼,千万人之积其原起于一人,自古国家之祸患,何尝不起于细微哉?   李翱作《平赋书》,谓:“人皆知重敛之为可以得财,而不知轻敛之得财愈多也,何也?重敛则人贫,人贫则流者不归而天下之人不来。由是土地虽大,有荒而不耕者,虽耕之而地力有所遗,人日益困,财日益匮,虽欲诛暴逆而威四夷,徒有其心,岂可得耶?故轻敛则人乐其生,人乐其生则居者不流而流者日来,则土地无荒,桑柘日繁,尽力耕之,地有余利,人日益富,兵日益强,人归之如父母,虽欲驱而去之,其可得邪?是故善为政者百姓各自保而亲,其君上虽欲危亡,弗可得也。”   臣按:李翱作《平赋书》,盖悯当时之赋不平也,赋之所以不平者,盖以其制民产者无法,敛民财者无艺也。既无制民之产之法,而敛之又不以其道,则民贫矣,民贫则君安能独富哉?其所谓“人皆知重敛之可以得财,而不知轻敛之得财愈多”,其言尤为警切。   唐故事,天下财赋归左藏而太府以时上其数,尚书比部核其出入。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请皆归大盈库供天子给赐,主以中官,自是天下之财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程其多少。   杨炎言于德宗曰:“财赋,邦国大本,生人之喉命,天下治乱轻重系焉。先朝权制以中人领其职,五尺宦竖操邦之柄,丰俭盈虚虽大臣不得而知,无以计天下利害,臣请出之以归有司。”从之,乃诏岁中裁取以入大盈库,度支具数先闻。   臣按:《周礼》以太宰、司徒掌国家财用,盖以大臣以道佐君,得以相可否、辨是非而为上之人所严惮,故人君有非义之取、非礼之用、不急之为,非徒不敢擅取而私用之,抑且为之中止而潜销者有焉。苟以中人主之,则上之人平日相与亵狎私昵,凡不可语人者皆可与之谋而为之矣,况彼小人,无深识远虑,委曲奉承上人之不暇,且人微言轻,又安敢逆上意哉?德宗为君、杨炎为相无可取者,惟此一事差强人意,范祖禹谓炎知为相之体,德宗知为国之务,后世所当取法者也。   德宗患宫中用度不足,李泌言天子不私求财,请岁供宫中钱百万缗,愿勿受贡献及罢宣索,从之。及元友直运淮南钱帛二十万至,泌悉输之大盈库,然上犹频有宣索,仍敕诸道勿使宰相知,泌闻之惆怅而不敢言。   司马光曰:“王者以天下为家,天下之财皆其有也,乃或更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然多财者,奢欲之所自来也,李泌欲弭德宗之欲而丰其私财,财丰则欲滋矣,财不称欲,能无求乎?是犹启其门而禁其出也。”   胡宏曰:“四方贡职各有定制,王者为天下主财,奉礼义以养,天下无非王者之财也,不可有公私之异。”   臣按:德宗宣索于诸道而敕其勿使宰相知,李泌知德宗非礼诛求而惆怅不敢言,胥失之矣。然德宗之失是犹知所畏,而泌之失则是为人臣而不忠也,泌盍因其不欲人知一点明处而尽言之,安知德宗之不见听欤?如此,非徒得《大易》“纳约自牖”之意,而于所谓“无咎”、“善补过”者亦有之矣。   宪宗元和二年,李吉甫撰《元和国计簿》上之,总计天下方镇四十八、州府二百九十五、县千四百五十三。除凤翔等十五道不申户口外,每岁赋税倚办惟在浙东西等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万户,比天宝税户四分减三;天下兵仰给县官者八十三万余人,比天宝三分增一,大率二户资一兵,其水旱所伤、非时调发不在此数。   苏辙曰:“唐李吉甫始簿录元和国计为成书,丁谓等因之为景德、皇祐、治平、熙宁四书,网罗一时出纳之计,首尾八十余年,本末相授,有司得以居今而知昔,参酌同异,因时施宜,此前人作书之本意也。”   臣按:自唐李吉甫为《元和国计录》,丁谓因之为《景德会计录》,其后林特作于祥符、田况作于皇祐、蔡襄作于治平、韩绛作于熙宁、苏辙作于元祐。元祐所会计者其别有五,一曰收支、二曰民赋、三曰课入、四曰储运、五曰经费,所以总括天下财赋出入之数而周知其有无多寡,以为丰杀增减者也。使今之知昔而后日之知今,以岁计定国用,实有赖于斯焉。臣愿敕掌财计之臣,通将洪武、永乐以来凡天下秋粮、夏税、户口、盐钞及商税、门摊、茶盐、抽分、坑冶之类租额年课,每岁起运存留及供给边方数目一一开具,仍查历年以来内府亲藩及文武官吏、卫所旗军并内外在官食粮人数,与夫每岁祭祀、修造、供给等费,洪武、永乐、宣德、正统、天顺、成化至于今日,每朝通以一年岁计出入最多者为准,要见彼时文官若干、武官若干、内官若干凡支俸几何,京军若干、外军若干、边军若干凡食粮几何,其年经常之费若干,杂泛之费若干,总计其数凡有几何,运若干于两京,留若干于州郡,备若干于边方,一年之内所出之数比所入之数或有余或不足或适均称,依唐人之国计、宋人之会计,每朝为一卷,通为一书,以备参考。万几余暇时经御览,使国计大纲了然在目,如或一岁之入不足以支一岁之出,则推移有无、截补长短,省不急之用,量入为出,则国计不亏而岁用有余矣。   五代唐庄宗同光四年,以仓储不足,敕河南尹豫借夏秋税,民不聊生。   臣按:横敛厚征,治天下之大蠹也。然横敛厚征之法之行,民虽怨咨愁蹙,然犹归咎上人之用非其人、取非其道,幸其一旦更之,尚可以为生也;惟豫借之令一行,示天下以国储之虚、岁计之竭,天下之人哗然,谓天下不复可为而生,其泮涣离散之心者未必不自此也。譬则富室之居乡落也,平时贫民资其储蓄而赖以举贷,一旦反假借于邻家,其家之寥落可知矣。唐庄宗乱世之君,不得已而为此犹为非策,况国家府库未至于匮绝,而遽为此举可乎?   宋太祖以军旅、饥馑当预为之备,不可临事厚敛于人,始于讲武殿置封椿库,尝欲积缣帛二百万易胡人首。太宗置景福殿库,隶内藏库,拣纳诸州上供物,谓左右曰:“此盖虑司计之臣不能约节,异时用度有阙,复赋率于民耳,朕终不以此自供嗜好也。”   神宗更景福殿库名,自制诗以揭之曰:“五季失国,璟狁孔炽。艺祖肇邦,思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志之,敢忘厥志。”   臣按:宋朝三帝积财于内库皆非以为己私也,盖储之于内以防外之泛用,一遇有军旅、饥馑则以资之,使不至于临时厚敛以害民焉。世主尚鉴于兹,毋错认在库之物以为己物,轻取而妄用,则天下生民不胜幸甚。   史臣曰:“有宋自中世以后,内牵于繁文,外挠于强敌,供亿既多,调度不继,势不得已征求于民,谋国者处乎其间,又多伐异而党同,易动而轻变,殊不知大国之制用如钜商之理财,不求近效而贵远利。宋臣于一事之行,初议不审,行之未几即区区然较其失得,寻议废格,后之所议未有以愈于前,其后数人者又复訾之如前,使上之为君者莫之适从,下之为民者无自信守,因革纷纭,是非贸乱而事弊日益以甚矣。世谓儒者议论多于事功,若宋人之言食货,大率然也。”   臣按:天下之事利害尝相半,无全利全害之理,择其利多害少者为之斯可矣。史臣论宋人议论多于事功,切中当时之弊,宋人于一切政务皆然而于食货一事为甚。我祖宗自立国以来,凡取于民者有定制、有成法、有常额,世世遵守,不敢有所纷更加减,逾百年于兹矣,其间虽不能无偏滞不举之处,然惟许其随时补救以振举之,使害去而利存,要之不失祖宗之旧也。伏惟明主鉴宋人之失而恪守祖宗成宪,以为子孙千万年无穷之计。   苏辙曰:“国之财赋非天不生、非地不养、非民不长,取之有法,收之有时,止于是矣而宗室官吏之众可以礼法节也。祖宗之世,世之始事掌秩者俟阙则补,否则循资而已,不妄授也;仁宗末年任子之法,自宰相以下无不减损;英宗之初,三载考绩,增以四岁;神宗之始,宗室袒免之外不复推恩,袒免之内以试出仕。此四事者使今世欲为之将以为逆人心、违旧法,不可言也,而况于行之乎?虽然,祖宗行之不疑,当世亦莫之非,何者?事势既极,不变则败,众人之所共知也。今朝廷履至极之势,独持之而不敢议,臣实疑之,诚自今日而议之,因其势、循其理微为之节文,使见在者无损而来者有限,今虽未见其利,要之十年之后,事有间矣。贾谊言诸侯之变以谓失,今不治必为痼疾,今臣亦云。”   臣按:苏辙虽为宋朝而言,然揆之于今事势实有类之者。盖今日为国家大费者,亲藩宗室、世袭武臣、额外文职是也,今日之势虽不至于宋朝之既极,然用辙之言,因其势、循其理以其渐微为之节,使见在者无损而将来者有限,则贾谊所谓失今不治之痼疾,他日必无也。此国家之大计,辙于章末有云“苟能裁之,天下之幸”,臣于是亦云。   陈傅良曰:“唐代宗时,刘晏掌江淮盐铁之权,岁入六百余万缗,是时租赋之所入不过千二百万,而江南之利实居其半。宪宗时,作《元和国计录》,天下二十三道而十五道不申户口,而岁租赋所倚办者八道皆东南也,曰浙江东西路、曰淮南、曰湖南、曰岳鄂、曰宣歙、曰江南、曰福建,故韩愈有言曰‘当今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   臣按:东南,财赋之渊薮也,自唐宋以来国计咸仰于是,其在今日尤为切要重地,韩愈谓“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以今观之,浙东西又居江南十九,而苏、松、常、嘉、湖五郡又居两浙十九也。考洪武中(据《诸司职掌》)天下夏税秋粮以石计者总二千九百四十三万余,而浙江布政司二百七十五万二千余、苏州府二百八十万九千余、松江府一百二十万九千余、常州府五十五万二千余,是此一藩三府之地,其民租比天下为重,其粮额比天下为多。今国家都燕,岁漕江南米四百余万石以实京师,而此五郡者几居江西、湖广、南直隶之半,自宣德、正统以来,每择任有心计重臣巡抚其地,以司其岁入,盖以此地朝廷国计所资故也。窃以苏州一府计之以准其余,苏州一府七县,其垦田九万六千五百六顷而居天下八百四十九万六千余顷田数之中,而出二百八十万九千石税粮于天下二千九百四十余万石岁额之内,其科征之重、民力之竭可知也已。谚有之曰:“苏松熟,天下足。”伏愿明主一视同仁,念此五郡财赋所出、国计所赖,凡百科率悉从宽省,又必择任巡抚大臣假以便宜之权,任其从宜经制而不拘以文法,必使上无亏于国计,下不殚于民力,一方得安则四方咸赖之。   以上经制之义。臣按:国家经制之义在乎征敛有其艺、储蓄有其具、费用有其经而已,然古今之制度不同而历代之取予用舍不一,判之则或始末相穿,约之则又彼此参错,故臣既总论理财之道于前,又列贡赋之常于后,于此特总此三者为一而谓之曰“经制之义”,以示天下后世,使知为国者取之民而藏之官、出之官而散之天下,必合乎天道之公、人为之义而后取之、收之、用之,苟为不然,或出于人欲之私,揆之于义而不合,则是利而非义矣。利之为利,居义之下、害之上,进一等则为义,经制得其宜则有无穷之福;退一等则为害,经制失其宜则有无穷之祸,后世之明君硕辅,尚明其所以取舍、敛散乎哉。   以上经制之义(下)   卷二五   ▲市籴之令   《易》: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噬,啮也。嗑,合也。物有间者啮而合之也,卦名)。   臣按:此后世为市之始。先儒谓《易》之十二卦制器尚象,始《离》,次《盖》,次《噬嗑》,所取者食货而已,食货者生民之本也。民之于食货有此者无彼,盖以其所居异其处而所食所用者不能以皆有,故当日中之时致其人于一处、聚其货于一所,所致所聚之处是即所谓市也。人各持其所有于市之中而相交相易焉,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各求得其所欲而后退,则人无不足之用,民用既足则国用有余也。   《周礼》:司市(市官之长)掌市之治(治以理之)教(教以化之)、政(政以正之)刑(刑以制之)、量(量多寡)度(度长短)、禁(使勿为)令(使之为)以次叙分地而经市(以所居之次为叙,分地以掌之),以陈肆辨物而平市(陈物于市肆,使各以类相从)。大市(交易众多)日昃而市,朝市朝时而市,夕市夕时而市。凡治市之货贿、六畜、珍异,亡者使有(物之无者常使之有),利者使阜(有利益者使之阜盛),害者使亡(物之害财者贱之使至于亡),靡者使微(侈靡者抑之使微少)。   叶时曰:“先王授民以井田,足食也;制商以市廛,通货也。大宰阜财之职而与农谷并任,司徒通财之事而与稼穑同颁,诚以食足货通而后教化可成也,是以匠人营国则前朝而后市,内宰建国则佐后而立市,市者所以通商贾而阜财也。”   胥师(市中群胥之长)各掌其次之政令而平其货贿(平其价不得擅为高下),宪刑禁焉。   贾师(知物价者)各掌其次之货贿之治,辨其物而均平之,展(视也)其成(物之成者)而奠(定也)其贾(使之有常),然后令市。   臣按:《周官》于市肆一事设官如此之详,所以使民懋迁其有无也,有者得以售,无者得以济,斯民之各遂其所欲,是亦王政之一端也。   泉府(泉布委积之府)掌以市之征布(征布廛人所敛之五布),敛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者(市货有积滞不售者则以征布买而收之)以其贾买之(使民不丧其本),物揭而书之(逐物表揭而书其价),以待不时而买者(以待民之乏用)。买者各从其抵(抵音帝,本也),都鄙从其主,国人、郊人从其有司(主与有司即所谓抵也),然后予之,凡赊者祭祀无过旬日、丧纪无过三月,凡民之贷(借用也)者与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国服为之息(国服,谓民于国所服之业,如农圃之类也。民贷物不取其息,俾其出力以服国事以代出息也)。   叶适曰:“泉府之法,敛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者以其贾买之,其赊者祭祀、丧纪皆有数而以国服为之息。盖当是时民皆齐民,未有特富者也,开阖、敛散、轻重之权一出于上,均之田而使之耕,筑之室而使之居,衣食之具无不毕与,然而祭祀、丧纪犹有所不足,上之人不之与则谁与之?故赊而贷之使以日数偿而以其所服者为息,且其事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者,民不足于此而上不敛之则为不仁,然则二者之法盖三代固行之矣。今天下之民不齐久矣,开阖、敛散、轻重之权不一出于上,而富人大贾分而有之不知其几千百年也,而遽夺之,可乎?夺之可也,疾其自利而欲为国利,可乎?”马端临曰:“泉府一官最为便民,滞则官买之,民不时而欲买者官则卖之,无力者则赊贷与之。盖先王视民如子,洞察其隐微而多方济其缺乏,仁政莫尚于此,初非专为谋利取息设也。王安石不原其立官之本意,而剿郑注‘国服为息’一语,行青苗以误天下,可乎?”   臣按:泉府之设以泉为名,盖主泉布(泉,古“钱”字)之官也。古者以泉布流通天下之物,无非以便民而已。泉布出于上,货物生于民,民之货物不能以皆有也,欲通其有无必资钱以易物,然后无者各有焉。然其物之聚也有多有少,时之用物也有急有缓,少而急于用则通,多而不急于用则滞,上之人因其滞也则以泉布收之,俾其少而通焉,所以厚民生也。上既收之矣,下之人或有所急而需焉,则随其原价而卖之,所以济民之用也。然买物必以价,彼民之贫者无价以买,官则或赊或贷,与之赊则取偿而不取息,贷则按本以计其息,所以不取息者,应其丧祭之急而必取息者,限其浮浪之费也。然其取息也则又不以钱而以力焉,所谓国服为之息者,偿本之后以服役公家为息,服如国中七十及六十、野自六尺及六十有五征之以供服役之服也。凡若此者,无非以阜民之财、济民之急而上之人无分毫利焉,岂若王莽、王安石之所为哉?   《王制》:用器不中度不粥于市,兵车不中度不粥于市,布帛精粗不中数幅、广狭不中量不粥于市,奸色乱正色不粥于市,五谷不时、果实未熟不粥于市,木不中伐不粥于市,禽兽、鱼鳖不中杀不粥于市。   李觏曰:“理财之道去伪为先,民之诈伪盖其常心,矧兹市井,饰行儥慝何所不至哉?奸伪恶物而可杂乱欺人以取利,则人竞趋之矣。岂惟愚民见欺耶?使人妨日废业以作无用之物,人废业则本不厚矣,物无用则国不实矣,下去本而上失实,祸自此始也。”   臣按:市肆所陈虽商贾之事,然而风俗之奢俭、人情之华实、国用之盈缩皆由于斯焉。   汉武帝元封元年,用桑弘羊言,置均输官于郡国,尽笼天下之货,贵则卖之、贱则买之,使富商大贾亡所牟大利而物价不得腾跃,故抑天下之物,名曰平准。   桑弘羊曰:“往者郡县诸侯各以其物贡输,往来烦难,物多苦恶,不偿其费,故郡置输官以相给运而便远方之贡,故曰均输。开委府于京师以笼货物,贱则买、贵则卖,是以县官不失实,商贾无所牟利,故命曰平准。”   文学曰:“古之赋税于人也,因其所工,不求其拙,农人纳其获,工女效其职。今释其所有责其所无,百姓贱卖货物以便上求,间者郡国或令作布絮,吏恣留难,与之为市,吏之所入,非独济陶之缣、蜀汉之布也,亦人间之所为耳。行奸卖平,农民重苦,女工再税,未见输之均也;县官猥发,阖门擅市,则万人并收,并收则物腾跃,腾跃则商贾牟利,自市则吏容奸,豪而富商积货储物以待其急,轻贾奸吏收贱以取贵,未见准之平也。盖古之均输所以齐劳逸而便贡输,非以为利而贾物。”   臣按:桑弘羊作均输法以为平准,观其与贤良文学之士所辨论者,大略尽之矣。然理之在天下,公与私、义与利而已矣,义则公、利则私,公则为人而有余、私则自为而不足,堂堂朝廷而为商贾贸易之事,且曰欲商贾无所牟利。噫,商贾且不可牟利,乃以万乘之尊而牟商贾之利,可乎?   王莽于长安及五都立五均官。   马端临曰:“古人立五均以均市价,立泉府以收滞货,而时其买卖皆所以便民也。所谓国服为息者,乃以官物赊贷与民则取其息耳。今莽借五均泉府之说,令民采山泽者、畜牧者、纺织者以至医巫、技艺,各自占所为而计其息十一分之一,以其一为贡,则是直攫取之耳,周公何尝有此法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