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集解 - 第 55 页/共 85 页

三辅决录〔一〕云:「前队大夫〔二〕范仲公,盐豉蒜果共一筩〔三〕。」「果」当作魏颗之「颗」〔四〕。北土通呼物一块〔五〕,改为一颗,蒜颗是俗间常语耳。故陈思王鹞雀赋〔六〕曰:「头如果蒜〔七〕,目似擘椒〔八〕。」又道经云:「合口诵经声璅璅,眼中泪出珠子(石果)〔九〕。」其字虽异,其音与义颇同。江南但呼为蒜符,不知谓为颗〔一0〕。学士相承,读为裹结之裹〔一一〕,言盐与蒜共一苞裹〔一二〕,内筩中耳。正史削繁〔一三〕音义又音蒜颗为苦戈反,皆失也〔一四〕。      〔一〕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三辅决录七卷,汉太仆赵岐撰,挚虞注。』」案:书今佚,有张澍、茆泮林辑本。      〔二〕林思进先生曰:「汉书王莽传中:『河东、河内、弘农、河南、颍川、南阳为六队郡,置大夫,职如太守。』」器案:师古注:「队音遂。」又地理志上:「南阳郡,莽曰前队。」汉书王莽传有前队大夫甄阜。又案:汉书百官公卿表下:「天汉四年,弘农太守沛范方渠中翁为执金吾。」师古曰:「中读曰仲。」翁、公字亦通;但籍贯年代俱不合,当是另一人。      〔三〕御览九七七引三辅决录:「平陵范氏,南陵旧语曰:『前队大夫范仲公,盐豉蒜果共一筩。』言其廉俭也。」      〔四〕续家训「魏」作「块」。赵曦明曰:「魏颗,晋大夫,见宣十五年左氏传。」郝懿行曰:「果字古有颗音,不须改字。庄子逍遥游篇云:『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释文云:『果,徐如字,又苦火反。』是果有颗音也。」器案:郝说是,庄子阙误引文如海本「果」作「颗」,是其证。盖颗亦果声,古通用。      〔五〕颜本、程本、胡本、朱本「土」作「士」。御览引「块」作「段」,无「改」字。朱本注:「块,块同。」赵曦明曰:「音块。」桂馥札朴四曰:「案:汉书贾山传:『使其后世,曾不得蓬颗蔽冢而托葬焉。』颜注:『颗谓土块。』」郝懿行曰:「呼物一块为一颗者,汉书贾山传注:『晋灼曰:「东北人名土块为蓬颗。」师古曰:「颗谓土块,蓬颗言块上生蓬者耳。」』是呼块为颗,北人通语也。颗与块一声之转。」      〔六〕鹞雀赋,续家训作「陈王雀雏赋」,误。赵曦明曰:「说文:『鹞,挚鸟也。』」卢文弨曰:「此赋,艺文类聚卷九十一载之。」案:又见御览九二八、九六五引。      〔七〕续家训「果蒜」作「蒜果」,御览作「蒜颗」。沈揆曰:「   诸本皆作『雀鹞赋』。」又云:「『蒜果』者非。」      〔八〕何本、朱本、文津本「擘」作「花」,程本、胡本空白一字,今从宋本。      〔九〕卢文弨曰:「玉篇:『●,乌火反。』」刘盼遂曰:「按敦煌出土唐写本老子化胡经载老子十六变词云:『一变之时,生在南方亦如火,出胎堕地独能坐,合口诵经声璅璅,眼中泪出珠子●。父母世间惊怪我,复畏寒冻来结果,身着天衣谨知我。』黄门所云道经,斥老子化胡经而言也。」      〔一0〕续家训无「知」字。      〔一一〕刘盼遂引吴承仕曰:「蒜符之符,殆为误字,既云『学士读为包裹之裹』,则其音必与裹近,符字从付,绝非其类,以是明之。」      〔一二〕续家训此句作「言盐豉与蒜共苞一裹」,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作「言盐与蒜共一裹苞」,今从宋本。      〔一三〕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正史削繁九十四卷,阮孝绪撰。』」      〔一四〕卢文弨曰:「今人言颗,俱从苦戈切,又言蒜蒲,疑上符字当为『苻』,苻有蒲音,左传『萑苻』是也。」案:广韵三十四果:「颗,苦果反。」又左传昭公二十年作「萑蒲」,不作「萑苻」。      有人访吾曰:「魏志蒋济上书云『弊?之民〔一〕』,是何字也〔二〕?」余应之曰:「意为?即是(危皮)倦之(危皮)耳〔三〕。张揖、吕忱〔四〕并云:『支傍作刀剑之刀,亦是剞字。』不知蒋氏自造支傍作筋力之力,或借剞字,终当音九伪反〔五〕。」      〔一〕赵曦明曰:「魏志蒋济传:『济字子通,楚国平阿人。为护军将军,加散骑常侍。景初中,外勤征役,内务宫室,而年谷饥俭,济上疏曰:「今虽有十二州,民数不过汉时一大郡,农桑者少,衣食者多。今其所急,唯当息耗百姓,不至甚弊;弊?之民,傥有水旱,百万之众,不为国用。」』」      〔二〕续家训及各本无「是」字,今从宋本。      〔三〕宋本原注:「要用字苑云:『?音九伪反,字亦见埤苍、广雅及陈思王集。』」续家训及各本原注「?」作「●」,无「亦」字及「埤苍」二字,「集」下有「也」字。卢文弨曰:「●,集韵作?。要用字苑,即葛洪之书。」郝懿行曰:「●音垝,集韵作?,疲极也。」器案:集韵五寘:「?,?,疲极也,或作?。」      〔四〕器案:隋书经籍志:「字林七卷,晋弦令吕忱撰。」史记会注本魏公子传正义:「忱字伯雍,任城人,吕姓,晋弦令,作字林七卷。」字林今有任大椿、陶方琦辑本。      〔五〕郝懿行曰:「玉篇云:『●同剞,居蚁切,刃曲也。』是●字支傍作刀,与剞字音义俱同之证。」      晋中兴书〔一〕:「太山羊曼,常颓纵任侠〔二〕,饮酒诞节,兖州号为濌伯〔三〕。」此字皆无音训〔四〕。梁孝元帝常谓吾曰:「由来不识。唯张简宪见教,呼为嚃羹之嚃〔五〕。自尔便遵承之,亦不知所出。」简宪是湘州刺史张缵谥也〔六〕,江南号为硕学。案:法盛世代殊近,当是耆老相传〔七〕;俗间又有濌濌语〔八〕,盖无所不施〔九〕,无所不容之意也〔一0〕。顾野王玉篇〔一一〕误为黑傍沓。顾虽博物〔一二〕,犹出简宪、孝元之下,而二人皆云重边〔一三〕。吾所见数本,并无作黑者。重沓是多饶积厚之意〔一四〕,从黑更无义旨〔一五〕。      〔一〕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晋中兴书七十八卷,起东晋,宋湘东太守何法盛撰。』」器案:吴仁杰两汉刊误补遗八、王观国学林四俱称颜氏家训●字用盛弘之晋书云云。案:此乃引何法盛晋中兴书,下文所云「法盛世代殊近」者是也,吴、王之说非也。      〔二〕史记季布传集解:「如淳曰:『相与信为任,同是非为侠。』」续家训「任侠」作「宏任」,不可据。      〔三〕赵曦明曰:「晋书羊曼传:『曼字祖延,任达颓纵,好饮酒。温峤等同志友善,并为中兴名士。时州里称陈留阮放为宏伯,高平郗鉴为方伯,太山胡毋辅之为达伯,济阴卞壶为裁伯,陈留蔡谟为朗伯,阮孚为诞伯,高平刘绥为委伯,而曼为濌伯,号兖州八伯,盖拟古之八俊。其后更有四伯:大鸿胪陈留江泉以能食为谷伯,豫章太守史畴以太肥为笨伯,散骑郎高平张嶷以狡妄为猾伯,而曼弟聃字彭祖,以狼戾为琐伯,盖拟古之四凶。』」      〔四〕续家训及各本、又靖康缃素杂记四引「皆」都作「更」,今从宋本。      〔五〕卢文弨曰:「礼记曲礼上:『毋嚃羹。』音他合切。」      〔六〕赵曦明曰:「梁书张缅传:『缵字伯绪,缅第三弟也,为岳阳王所害。元帝承制,赠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简宪。』」      〔七〕抱经堂定本「是」作「时」,宋本、续家训及各本都作「是」,今从之。      〔八〕靖康缃素杂记「俗间」作「世间」。宋本「濌濌」下有「音沓」二字小注,赵曦明以为二大字,非是。续家训及各本无此注。段玉裁曰:「『音沓语』,谓音沓语之沓也。」卢文弨曰:「段氏之说,古诚有之,颜氏却无此文法。且方辩濌伯之音,何必于俗间之言先为之作音乎?此本谓俗间有濌濌之语耳,宋本不当从。」案:学林引有「濌濌然无贤不肖之辨」一句,今本无之。      〔九〕宋本「施」作「见」,续家训及各本、又靖康缃素杂记引都作「施」,今从之。      〔一0〕靖康缃素杂记引「容」作「用」。卢文弨曰:「案:今谓多言者为佗佗誻誻。荀子正名篇:『愚者之言,芴然而粗,啧然而不类,誻誻然而沸。』与颜氏所解不同;颜氏自谓当时人语意如此,必不误也。今人堆物亦云沓沓,与无所不容意颇近之。若无所不施,与孟子所言,似亦相近也。」案:孟子离娄上:「诗(大雅板)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泄泄犹沓沓也。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      〔一一〕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玉篇三十一卷,陈左将军顾野王撰。』唐书经籍志:『三十卷。』案:今本同唐志。」      〔一二〕左传昭公元年:「晋侯闻子产之言,曰:『博物君子也。』」      〔一三〕抱经堂校定本「云」作「曰」,宋本、续家训及各本都作「   云」,今据改。      〔一四〕两汉刊误补遗作「濌者多饶积厚之貌」,学林作「濌者多饶积厚」,都作「濌」,不作「重沓」。广韵二十七合:「濌,积厚。」即用颜说。      〔一五〕靖康缃素杂记曰:「唐常衮窒卖官之路,一切以公议格之,非文辞者,皆摈不用,世谓之濌伯,以其濌濌无贤不肖之辨云:盖兖州之遗意也。」学林引颜氏家训此文曰:「●从黑,濌从重,二字虽同音榻,而义各不同。玉篇、广韵皆曰:『●,羊曼为●伯也。濌,积厚也。』盖羊曼为●伯从黑,而颜氏家训乃用从重之濌,是以颜氏推其义不行也。颜氏所引乃盛弘之晋书,用从重之濌已为误;今世所行晋书,乃唐太宗所修,于羊曼传用从黑之●为不误矣。」又引晋书羊曼传曰:「以此观之,则●者乃美称,是八俊之中居一俊也。若如颜氏家训所称,则多饶积厚,与夫濌濌无贤不肖之辨,皆非美称矣;非美称,则岂容在八俊之列邪?今案羊曼以任达颓纵好饮酒,而得●伯之名,则●者豁达不拘小节之称也。颜氏所训,与此皆不合矣。」又曰:「(新唐书)常衮传谓:『惩元载败,窒卖官之路,一切以公议格之。』盖其进退人才,皆出于朝廷之公论,而以贿者不容于滥进,非文词者皆摈不用,则俗吏不在所用也。为宰相而能如此,是真贤宰相也。而史乃以濌濌无贤不肖之辨而加之,何以史辞之自紊如此?盖史臣引颜氏家训释●伯之语,而不知于常衮传之意则不合也。」      古乐府歌词〔一〕,先述三子,次及三妇,妇是对舅姑之称。其末章云:「丈人且安坐〔二〕,调弦未遽央〔三〕。」古者,子妇供事舅姑,旦夕在侧,与儿女无异〔四〕,故有此言〔五〕。丈人亦长老之目,今世俗犹呼其祖考为先亡丈人〔六〕。又疑「丈」当作「大」〔七〕,北间风俗,妇呼舅为大人公。「丈」之与「大」,易为误耳。近代文士,颇作三妇诗〔八〕,乃为匹嫡并耦己之群妻之意〔九〕,又加郑、卫之辞,大雅君子〔一0〕,何其谬乎〔一一〕?      〔一〕类说「歌词」作「词调」。      〔二〕类说「坐」作「在」,未可据。      〔三〕爱日斋丛钞「未遽央」作「渠未央」。赵曦明曰:「乐府清调曲相逢行:『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不知何年少,夹毂问君家。君家诚易知,易知复难忘。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堂上置尊酒,作使邯郸倡。中庭生桂树,华灯何煌煌。兄弟两三人,中子为侍郎。五日一来归,道上自生光,黄金络马头,观者盈道傍。入门时左顾,但见双鸳鸯,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音声何噰噰,鹤鸣东西厢。大妇织绮罗,中妇织流黄,小妇无所为,挟瑟上高堂,丈人且安坐,调丝方未央。』案:又一首长安有狭邪行末云:『丈人且徐徐,调弦讵未央。』」卢文弨曰:「案:『讵未央』必本是『未渠央』,『   渠』与『遽』音义同,故颜即引作『未遽央』,若讵之训为岂,岂未央则是已过中矣,不与诗意大相左乎?诗小雅庭燎曰:『夜未央。』笺云:『夜未央,犹言夜未渠央。』诗意本此。若巨字亦可读为渠,汉书高帝纪:『项伯告羽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巨能入乎?」』服虔曰:『巨音渠,犹未应得入也。』案:服氏之解最妙,言公遽能入乎?乃颜师古转以服说为非,而读巨为讵,言公岂能入乎?语索然矣。与改诗为讵未央者,其见解正相似耳。」郝懿行曰:「未遽央,古语也,或称未渠央,说见颜师古匡谬正俗。」      〔四〕类说、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后丙一引「儿」作「男」。      〔五〕续家训曰:「案:汉武祠太一于甘泉,祭后土于汾阴,乃立乐府。乐府之名,始起于此。是时,举相如等数十人,造为诗篇,以合八音,祠事,使童男女歌之。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词,集五经家乃能知其意。后世慕古而贱之,或不知古义,若三妇词是也。三妇词,之推言:『古者,子妇供事舅姑,朝夕在侧,与儿女无异。』言古者,明之推时不如此也。之推既居江南,又寓河朔;今江左风俗,多与之推时同,河南北亦大抵如古,亦或家各有异。」      〔六〕郝懿行曰:「案:先亡丈人,非宜称于祖考,颜君疑『丈』当为『大』,是也。」      〔七〕续家训「作」作「为」。类说此句作「『丈人』疑当为『大人』」。      〔八〕何焯曰:「然则三妇艳『艳』乃是曲调,犹昔昔盐『盐』字,非艳冶也。」      〔九〕续家训「意」作「妾」,未可从。      〔一0〕续家训曰:「班固弹射迁之臧否多矣,亦不究三五之世次,何也?然固以迁为小雅巷伯之伦,迁虽昧于知人,高誉李陵,不及大雅之明哲,然所论著,裴骃称迁:『虽时有纰缪,总其大较,信命世之宏才。』而固便比之阍寺,此固之短也。而固倚权贵,失兢慎,卒亦不免,盖有甚焉。用智犹目,信乎!后世因固之论,遂目贤者为『   大雅』,孔文举称祢衡曰『正平大雅』是也。」器案:文选西都赋:「大雅宏达,于兹为群。」李善注:「大雅,谓有大雅之才者,诗有大雅,故以立称焉。」又上林赋:「揜群雅。」注:「张揖曰:『诗小雅之材七十四人,大雅之材三十一人,故曰群雅也。』」又为曹公作书与孙权:「大雅之人。」李善注:「班固汉书赞曰:『大雅卓尔不群,河间献王近之矣。』」张铣注:「大雅,谓君子。」又檄吴将校部曲文:「大雅君子,于安思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