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岳全传 - 第 11 页/共 29 页

再说岳元帅命平江知府去整备粗细竹子麻绳听用。又扎造木排,置办生牛皮做成棚子、遮箭牌等。在城内各大户乡绅家,借棉被数千床,放在船上,防避弓箭火炮。又画成图样,叫铁匠照式打造倒须钩子,并三尖小刀听用。一面命汤怀、张显取短板扎缚于笆斗上,令兵卒站在上边,在于浅滩水上习练,名为“笆斗兵’。日后站在船上,迎风走浪,却就不怕。汤、张二人领令,就在太湖边岸教练去了。再命施全带领船匠,将毛竹片密钉船底,下边安排倒须钩、三尖刀,施全领令去了。   过了四五日,杨虎着小喽罗来下书催战。岳元帅推辞有病,暂缓数日。直等过到半个多月,众将皆来缴令:“诸色俱已齐备,但无大战船,如何迎敌?”元帅道:“不必大船,我自有妙用。将军们可穿着软底鞋子,腰缠扎紧,只看本帅红旗为号,一齐钻入小船篷下藏躲。待他火炮打过,然后出来交战。”又命王贵带领几十号小船,去打捞水草,堆贮船中,躲在两旁。待他那第二队“弩楼船”来时,把草船使出来,将水草推下水去,塞住他的车轮。等那楼船行走不动,就上去杀他的兵,钉死他的炮眼。然后再下小船,分左右来助阵,那王贵领令去了。又命周青、赵云。   梁兴、吉青四将带领五千人马,前往无锡大桥埋伏,道:“那杨虎若败了,必由此路投九江去,你们到那里截祝只要生擒,不许伤他性命,违令者斩!”四将得令而去。岳元帅料理停当,择日出兵。三军齐至水口,发炮下湖。一贴木排,夹着一队小船。前一带皆是竹城,用绳索穿就溜头。若将绳子一扯,竹城就睡倒;将绳一放,那竹城依然竖起。众兵将都站立木排上,呐喊而来。   那边山上忙忙报知杨虎。杨虎即命先行许宾率领“炮火船”,元帅花普方率领“弩楼船”,水军头领何进率领“水鬼船”,自己率领大战船,亲自督阵,与岳飞交战。当有耿氏二兄弟奏道:“岳飞诡计极多,恐沿湖另伏兵将,击我之后。我二人在此保守山寨,以免大王内顾之忧。”杨虎大喜道:“若得二位贤弟保守了大寨,我好放心去。这一阵,定教他片甲不留。”当时二人直送至水寨方回。   杨虎上船,放炮开船。那岳元帅众兵将走在木排上,犹如平地一般。那许宾驾的第一队“炮火般”,看见就一齐放起火炮。岳元帅将红旗一招,众兵将躲进小船,将竹城睡倒遮护,停住不行。但听得炮声不绝,那炮子打在竹城上一片声响,俱溜下水去了。放了一会,听得炮声不响,众将仍旧竖起竹城,又呐喊杀来!这一队“炮火船”两路分开,一声鼓响,第二队“弩楼船”拥将上来,万弩齐发!岳元帅又将红旗一招,照旧睡倒竹城。那王贵将草船放出,一齐将水草推下湖去。那“弩楼船”上水车,却被水草塞住车轮,再也踏不动,那船好似钉住一般,转折不来。   王贵豁喇一声,率领众军跳上“弩楼船”,逢人就砍。众喽罗那里敌得住,杀的杀了,下水的下水去了。王贵吩咐众军士一齐动手,把炮连架子都推下湖去。花普方正来救护,王贵已经下了小船,与岳元帅合兵一处了。那第三队“水鬼船”,见前面两队火炮弩箭都不得成功,便一声梆子响,众水鬼齐齐下水。元帅见了,也把红旗一展。那阮良手提着两把泼风刀,带了几个会水的军士,扑通的跳下水去。那些水鬼在排底船底下,用力将凿子来凿船底。那船底下都是竹片钉着的,那里凿得通?   也有被倒须钩钩住的,也有碰着三尖刀割坏的。阮良同这几个水军,见一个,杀一个。那水鬼只识得水性,却不会厮杀,那里当得阮良这些好汉,十停中倒杀掉了九停,依旧跳上木排来助战。这里贼兵,看见水面上只管冒出红来,不见岳家兵船沉将下去,情知又着了道路。杨虎只得催动战船,来与岳飞决战。   岳元帅站立于船头之上,高声叫道:“杨将军!你今大事已去,不若早早归降,上与祖宗争气,下得封妻荫子,休要自误了!”杨虎道:“岳飞,你休夸大口!不要说我兵强将勇,就踞着这太湖,水势滔天,进则可攻,退则可守,你怎生奈何得我!”岳元帅大笑道:“杨虎!你兀自不知,你那巢穴已被我抢了,尚在那里说梦话!你试回转头去望望看。”杨虎听说,回头一看,但见满山红焰,火势滔天。早有小喽罗飞船来报:“大王不好了!耿家弟兄抢出牛皋,劫了山寨,四面放火,回去不得了!”杨虎大叫一声:“好岳飞!俺怎肯轻饶了你!”催动战船,驶将上来,刀枪兵器,如雨点一般杀来。岳爷小船上兵将,仰着难以抵敌,岳爷忙命挠钩手搭着大船,众将涌身而上杨虎之船,俱各围裹拢来。王贵手起刀落,将许宾砍下水去。   汤怀、张显跳上“弩楼船”,双战花普方。花普方跳下湖,赴水逃到岸上,往湖广投杨幺去了。“水鬼船”上何进提刀下水,来到木排边,只望来杀岳飞,被王横一铜棍,打得脑浆迸出,死在湖内。杨虎见不是头路,只是跳下水逃命。阮良见了,也跳下水来,擒捉杨虎。岳元帅见四队兵船俱破,下令:“降者免诛!”那些大小贼船听得,俱齐声愿降。元帅就令汤怀、张显,发船往山寨招抚贼兵,如降者不许杀害。一面救灭了火,将杨虎家眷送到本帅营中候令,二将领令去了。又命王贵、施全收拾降军船只,发炮鸣金,奏凯回营。有诗曰:旌旆生风喜气新,早持龙节靖边尘。汉家天子图麟阁,身是当今第一人。   且说杨虎在水中虞不过阮良,逃往西边上岸。恰遇着数百败走的喽罗,杨虎就拣匹马来骑了,一同去投混江王罗辉、静山王万汝威,思量借兵报仇。行了一夜,天色才明,早到了无锡大桥边。只听得一声炮响,周青、吉青、赵云、梁兴四将一齐杀出,大叫:“我等奉岳元帅将令,在此等候多时。快快下马受缚,免得老爷们动手!”杨虎大怒,举刀来战四将。可怜杨虎杀了一日,走了一夜,肚中又饥,人困马乏,那里战得过四将?只得虚幌一刀,沿着河败将下去,四将随后追来!又听得前面炮声又起,杨虎道:“我命这番休矣!后面追来,前面又有伏兵,怎生逃得过!”恰待要自刎,忽听得前边河内叫道:“杨将军!你令堂在此,快来相见!”   那四将在后,就各把马勒祝   杨虎举目看时,只见水面上一二十号小船,齐齐摆列两岸。中间三号大船,岳元帅站立船头,左边张保,右边王横,好似天神一样。岳元帅高叫:“杨将军!你令堂、宝眷俱已在此,何不早降?”杨虎道:“岳飞!我已拚一死,休要来哄我。”   言未毕,那杨虎的母亲早从船舱里钻将出来,喝道:“逆于!我一家性命皆蒙元帅不杀之恩,还不下马拜降,等待何时?”杨虎见了,慌忙跳下马来,撤了刀,跪在岸边,说道:“元帅虎威大德,杨虎情愿归降。但是屡抗天兵,恐朝廷不肯定赦,奈何?”岳元帅忙拢船上岸,双手扶起道:“天下英雄,皆为奸臣当道,失身甚多。   本帅当年在武场亦曾受屈,所以小弟兄辈也做些不肖之事。当今天子敬贤爱才,将军既能改邪归正,就是朝廷的臣子了,都在本帅身上,保举将军共扶宋室,立功显亲,也不枉了人生一世。快请看视令堂,安慰宝眷。”杨虎连声称谢,上船来问候母亲。元帅命四将由陆路先回平江府去。那几百喽罗愿降者,俱令后船汤、张二将分隶部下。不愿为兵者,听其归农。发炮开船,与杨虎同往东西两山招抚羽党。收拾粮草。次日,到了洞庭山,与二耿、牛皋相会,一同回至平江,安抚地方,拔寨起行。平江知府陆章率领合城耆老乡绅,各送牛酒犒劳。路上百姓家家插香点烛,无不感谢岳元帅兵律森严,于路秋毫无犯。   不一日,早到了金陵,在城外扎住了营盘,安顿军士。岳元帅带领众将齐至午门见驾。高宗宣进,朝见已毕,岳飞将收伏太湖杨虎归降之事,一一奏明。高宗大悦,即敕光禄寺整备御宴。一面降旨,封杨虎、张国祥、董芳、阮良、耿明初、耿明达六人,俱为统制之职;岳飞加衔纪录;一班随征将士,俱各纪功升赏。即着岳飞统领大军,去征剿鄱阳湖水寇。   岳飞领旨出朝。杨虎自差人送老母、妻子回乡安顿,专候岳元帅择日出兵。却点牛皋带领人马五千,为前队先锋;王贵、汤怀带领五千人马,为第二队;自己同众将在后进发。那王贵向着汤怀道:“大哥不叫你我做先锋,反点牛兄弟去,难道我二人的本事不如了他么?”汤怀道:“不是这等说!大哥常说他大难不死,是员福将,故此每每叫他充头阵。”王贵道:“果然他倒有些福气。”不说二人在路闲谈。   且说牛皋挂了先锋正印,好不兴头,领着人马,一路到了湖口。当有总兵官谢昆下营在彼处,等候岳元帅。探兵见了牛皋打的是岳军旗号,认做是岳爷,慌忙通报。谢昆连忙出营跪接,口称:“湖口总兵谢昆,迎接大老爷。”牛皋在马上道:“贤总兵请起!我乃岳元帅先锋都统制牛皋,元帅还在后边。”谢昆气得出不得声,起来叫左右:“把报事人绑去砍了!”两边军士答应一声,就将探军绑起。牛皋大怒,这总兵如此可恶,便叫一声:“谢总兵!你既做了总兵官,吃了朝廷的俸禄,一两个小强盗,怕你还杀他不过、剿除不得,也要请我们来做什么?我们往别处下营去,这个功劳,让了你罢!”说罢,就回马转身,吩咐众兵士一齐退下。谢昆吃了一惊,暗道:“他是奉着圣旨来的,若在岳爷面前说些什么还了得!”只得忍着气赶上来,扯住牛皋的马,叫道:“牛将军请息怒!军中报事不实,应按军法。幸是将军来,报差了还好;倘是贼兵杀来,也报差了怎么处!既是将军面上,吩咐放了绑,快来谢牛老爷。”探子在马前叩头,谢了牛皋。   牛皋道:“谢总兵,我且问你,这里有多少贼?贼巢在那里?”谢昆道:“这鄱阳湖内有座康郎山,山上有两个大王,大头领罗辉,二头领万汝威。他两个占住此山,手下雄兵猛将甚多。内中有个元帅,姓余名化龙,十分厉害,因此官兵近他不得。”牛皋道:“这康郎山离此有多少路?可有旱路的么?”谢昆道:“前面湖口望去,那顶高的就是。水路去不过三十里,若转旱路,就有五十里。”牛皋道:“既如此,可着个小军来,引我们往旱路,就去抢山,你可速备粮草前来接应。”   说罢,就令众儿郎望康郎山进发。谢昆暗想:“这莽匹夫不知厉害,由他自去,送了他的命,与我何涉。”   且说牛皋领兵来至康郎山,吩咐众儿郎:“抢了山来吃饭罢!”三军得令,在山前放炮呐喊。早有守山喽罗飞报上山。万汝威就命余化龙引兵下山迎敌。余化龙得令,带领喽罗一马冲下山来,大喝一声:“那里来的毛贼,敢来寻死!”牛皋抬头一看,只见来将头戴烂银盔,坐下白龙马,手执虎头枪,望去竟如岳爷相象。牛皋也不答话,举锏便打!余化龙笑道:“原来是个村夫!也罢,让本帅赏你一枪罢。”   架开锏,耍耍耍一连几枪,杀得牛皋气喘汗流,招架不住,回马便走。那些军士道:“列位,走不得的!被他在马后一追,我等尽是个死,宁可抵挡着他。”那时众军士齐齐站定两旁,个个开弓发箭。余化龙见众兵卒动也不动,箭似飞蝗一般射来,不敢追赶,叹道:“话不虚传,果然岳家兵厉害!”只得鸣金收军,回山去了。众军士看见强人退上山去,又来收箭。   牛皋一马跑回了十来里路,不见半个兵卒逃回,说道:“不好了,都被他杀尽了!单单剩了我一个光身,怎好回去见我岳大哥?待我转去看看着。”又拨转马头,加上一鞭赶转来,但见军士都在草地上拾箭,牛皋便问:“强盗到那里去了?”众军士道:“我们放箭射他,他收兵回去了。”牛皋道:“妙啊!倘然我老爷下次弄了败仗,你们照旧就是了。”众军士倒好笑起来。牛皋不好去见谢总兵,只得退下三十里,安营住下。   次日,王贵兵到,同汤怀安营在湖口。停不得两日,岳元帅大队已到,谢总兵同着汤怀、王贵迎接。元帅便问:“牛皋怎么不见?往那里去了?”谢昆道:“他一到,就往康郎山交兵去了。”岳爷取令箭一枝,命谢总兵催粮应用,谢总兵领令去了。岳元帅吩咐众将,齐往康郎山旱路去取山。看看行至二十里,牛皋出营来接。   元帅见他在旁侧安营,料是又打了败仗,元帅就问贼兵消息。牛皋便将余化龙厉害的话说了一遍。岳元帅就相度地方,安下营盘。   那边小喽罗飞报上山,两个大王仍命余化龙下山讨战。岳元帅命众将士一齐放箭,坚守营寨,不与交战。余化龙令喽罗辱骂了一回,元帅只是不动。余化龙只得收兵回山。岳元帅暗暗传下号令:“众将四下移营安歇,防他今夜来劫寨。只听炮响为号,四下齐声呐喊,却不要出战。”众将领令,各各暗自移营埋伏。   且说余化龙回山,奏上二位大王:“岳飞今日不肯出战,今晚必定由水路来抢山,旱寨必然空虚。今我将计就计,二位大王保守水寨,臣领兵去劫他的旱寨,必然成功。”两个头领听了大喜,依计而行。等到二更时分,余化龙领兵悄悄下山,一声呐喊,杀入大营,并无一人。余化龙情知中计,拨回马便走。但听得哄咙的一声炮响,四下里齐声呐喊,众喽罗拚命逃奔,自相践踏,反伤了许多兵卒。岳爷却不曾亏折了一人。次日天明,余化龙又下山来讨战。岳元帅仍然坚守不出,余化龙只得收兵回山。到了黄昏时候,岳爷换了随身便服,带了张保一人悄悄出营,不知作何勾当?正是:雄才巧艺适相逢,屠龙宝剑射雕弓。赤胆忠心扶社稷,鱼虾端不识游龙。毕竟不知岳元帅夤夜出营有何事故,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穿梭镖明收虎将苦肉计暗取康郎   诗曰:山川扰扰战争时,浑似英雄一局棋。最好当机先一着,由他诈伪到头输。   话说岳元帅独自一人,带了张保悄悄出了营门,往康郎山左近,把山势形状,细细观看了一番。复身回营,对众弟兄道:“我观康郎山前靠邵阳湖,山势险峻,虽有百万之众,一时难以破他。况且余化龙武艺高强,本帅久闻其名。待我明日与他交战,贤弟们只可旁观,不可助战。待我收伏了他,方能破得此山!若不然,徒然虚费钱粮,迁延时日,究竟无益也。”众将俱各领命,各自归营安歇。到了次日,岳元帅齐集众将,只听得扑通通三声大炮,出了营门,一路上咕冬冬战鼓齐鸣,带领大军直抵康郎山下。各将官齐齐的摆齐队伍,在后边观看。   那边小喽罗飞报上山!余化龙闻报,即引众喽罗下山来迎敌。两边军士射住阵脚。旗幡开处,闪出那岳元帅立马阵前,问道:“来将何名?”余化龙道:“本帅余化龙便是!来者莫非就是岳飞么?”岳飞道:“然也!你既知本帅之名,何不下马归降?待本帅奏闻天子,不失封侯之位。”余化龙大笑道:“岳飞,我久闻你是个英雄好汉,可惜你不识天时。宋朝臣奸君暗,气数已尽;二帝被掳,中原无主。   不若归顺我主,重开社稷,再立封疆,岂不为美?你若仗一己之力,欲要挽回天意,恐一旦丧身辱名,岂不贻笑于天下乎?请自三思。”岳飞道:“将军之言差矣!我宋朝自太祖开基,至今已一百六七十年,恩深泽沛。偶为奸臣误国,以致金人扰乱。   今人心不忘故主,天意不肯绝来。是以我主上神佑,泥马渡江,正位金陵,用贤任能,中兴指日可待。我看将军堂堂一表,抱负才能,不能为国家栋梁,甘作绿林草寇,是为不忠;既不能扬名显亲,反至玷污清白,是为不孝;茶毒生灵,残害良民,是为不仁;但知康郎山之英雄,不知天下之大,岂无更出其右,一旦失手,辱身败名,是为不智。将军空有一身本事,‘忠孝仁智’四样俱无,乃是庸人耳,反说本帅不知天命耶!”   这一番话,说得余化龙羞惭满面,无言可答,只得勉强道:“岳飞,我也不与你斗口。你若胜得我手中的枪,我就降你;倘若胜不得我,也须来归降我主。”岳爷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添一个小卒助战,就算我输。但是刀对刀,枪对枪,不许暗算,放冷箭,就为不好汉。”余化龙说声:“妙啊!这才是好汉!且与你战三百合看。”就举虎头枪来战岳爷,岳爷把沥泉枪一摆,二马相交,双枪并举。   这一个似雪舞梨花,那一个如风摆柳絮。果然好枪,来来往往,战有四十个回合,不分胜败。余化龙架住岳元帅的枪,叫声:“少歇!岳飞,你果然好本事,今日不能胜你,明日再战罢!”两边各自鸣金收军。岳元帅回至营中坐定,对众弟兄道:“余化龙枪法,果然甚好。若得此人归降,何愁金人不平乎?”众兄弟亦各称赞:“果然好枪法。”当夜闲话不提。   到了次日,余化龙仍旧领兵下山,这里岳元帅也领兵出营。余化龙道:“岳飞!   本帅昨日与你未决雌雄,今日必要擒你。”岳爷道:“余化龙!且休夸口,今日与你见个高下。”二人举枪又战。果然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两个又战了一日,不分胜败。岳元帅把枪架住,叫声:“余化龙,天已晚了,若要夜战,好命军士掌灯;若不喜夜战,且自收军,明日再战。”余化龙道:“且让你多活一夜,明日再战罢。”   两下鸣金收军,各自回营。   至第三日又战,至午后,尚无高下。余化龙暗想:“岳飞果然本事高强,怎能胜得他?必须用我神镖,方可赢得。但在众人面前打倒他,只说我暗算,损我威名;不如引他到山后无人之处,打他便了。”余化龙算计已定。虚幌一枪,叫声:“岳飞,本帅战你不过了!”回马便望山左败去。岳爷想:“他枪法未乱,如何肯败,其中必有缘故。”便喝一声:“余化龙,随你诡计,本帅岂惧了你?”就拍马赶上,追至山后边。余化龙见岳飞追来,拨回马又战了七八个回合,回马又走。岳爷又迫下去。余化龙暗暗取出金镖,扭转身躯,喝声:“着!”一镖打来,岳爷笑道:“原来这般低武艺。”把头望左边一偏,这镖却打个空。余化龙又发一镖打来,岳爷往右边一闪,这一枝镖又打不着。余化龙着了慌,簌的一声,又将第三枚镖望岳爷心窝里打来。岳爷把手一绰,接在手中道:“余化龙,你还有多少?索性一齐来。”   余化龙道:“岳飞,你虽接得我的镖,你也奈何不得我。”岳爷道:“也罢,本帅虽没有用过这般暗器,今日就借你的来试试看。”就将手中镖望余龙化头上打来。   余化龙一手接住,又望岳爷打来。岳爷又接住,又望余化龙打来。两个打来打去,正好似织女穿梭一般。岳爷接镖在手,叫声:“余化龙,你既自负英雄,能识天命,仗你平生本事尚不能胜本帅一人,何况天下人之大,岂无更胜如本帅的么?何不下马归降,去邪归正,以图富贵乎?”余化龙道:“岳飞,你休得大言,叫我下马。   你若拿得我下马,我就降你;若不能拿我,怎肯服你?”岳元帅大喝一声:“本帅好意劝你,你却不听,快下马者!”一声喝,一镖打来。余化龙但防了上下身子,却不曾防得岳爷一镖将余化龙坐马项下的挂铃打断。那马一惊,跳将起来,把余化龙掀翻在地。岳爷跳下马来双手扶起,说道:“余将军,这马未曾临过大阵,请换了再来决战。”余化龙满面羞惭,跪下道:“元帅真是天神!小将情愿归降,望元帅收录!”岳爷道:“将军若果不弃,与你结为兄弟,同扶宋室江山。”余化龙道:“小将怎敢?”元帅道:“本帅爱才如命,何必过谦?”二人就撮土为香,对天立誓。岳元帅年长为兄,余化龙为弟。   岳爷道:“贤弟,我只假做中了你的镖败转去,在从人面前再战几合,以释你主之疑。”余化龙道声:“遵命。”二人复上马,岳爷前边败下,余化龙随后追来。   到了战场之上,岳爷大叫,众兄弟,我被奸贼打了一镖,你们快来助战!”那时汤怀、张显、王贵、牛皋等众将一齐上前。余化龙略战几合,寡不敌众,败回山去,见了两个头领禀道:“小臣诈败,哄骗岳飞追赶,被我金镖打伤,正要擒获。谁知他那里将众人多,一齐助战,杀他不过。明日必须主上亲自出马,必然大胜也。”   罗辉对万汝威道:“休怪元帅,一人怎敌众手?明日与御弟亲自出马擒他便了。”   不说二贼计议出战之事。   且说岳元帅收兵回营,众弟兄只道岳爷真个着了镖,俱来问安。岳爷假说:“被他暗算,几乎失手。幸亏打中了手指,不曾受伤。”正在谈论,忽有探于来报:“今金兀术差元帅斩着摩利之领兵十万,来打藕塘关,驸马张从龙领兵五万,攻打汜水关。十分危急,请令定夺!”元帅赏了探子牛酒银牌,吩咐再去打听,探子谢赏自去。   岳元帅心中好不纳闷,对众将道:“湖寇未平,金兵又到,如之奈何?”众将俱各袖手无计。忽见杨虎上前禀道:“末将曾与万汝威有一拜之交,他往往约我同夺宋朝天下,不若待末将前去将利害之语,说他归降,未知元帅意下如何?”岳爷大喜道:“若得将军肯为国家出力,实乃朝廷之福也!但要小心前往,本帅专候好音。”杨虎领令出营。   到了次日,万汝威与罗辉传令众喽罗紧守三关,专候二位大王亲自下山与岳飞决战。且说杨虎不走旱路,自到水口,用十二名水手,驾着一只小船,竟往水寨而来。小喽罗报知二位大王,随令上山,相见已毕。万汝威道:“贤弟有一身本事,兼有太湖之险,怎么反降顺了岳飞?今来见我,有何话说?”杨虎道:“不瞒兄长说,小弟在太湖有大炮无敌,水鬼成群,花普方等勇将无数,西山粮草充足,被岳飞一阵杀得大败。蒙他爱才重义,收录军前,奏闻天子,恩封统制之职。故今特来相劝二位大哥,不如归宋,必定封妻荫子。不知二位大哥意下如何?”万汝威听了,不觉勃然大怒,喝声:“推去砍了!”左右方欲动手,余化龙慌忙跪下道:“大王刀下留人。”大王道:“这等无志匹夫,自己无能,屈膝于人,反敢胡言来惑乱我的军心,留他怎么?”余化龙道:“大王前曾有思于杨虎,今日斩了他,岂不把往日之情化为乌有?”万汝威道:“既如此,赶下山去。若在军前拿住,决不轻耍”杨虎抱头鼠窜,下山来至水口。那来的小船空空的并无一人,只因万大王将杨虎绑了要杀,这十二个水手不敢下船,急急的从旱路逃回,报知岳元帅去了,所以只剩了一只空船。杨虎只得央及几个小喽罗,相帮摇回本营上岸,叫小喽罗哲在营门外等候:“待我见过元帅,取银钱相送。”   杨虎进营,来见元帅。元帅道:“方才水手逃回,说你被贼人斩首。今日安然回来,必然归顺了贼寇,思量来哄本帅,与我把这匹夫绑去砍了!”杨虎大叫道:“小将恐元帅动疑,故将送来的小喽罗留在营外。求元帅叫来问他,便知小将心迹了。”元帅令唤小喽罗进来,一齐跪下。元帅问道:“你们还是邵阳湖贼人,还是乡间百姓被他掳来的?”那些喽罗要命,皆说道:“我们是良家百姓,被这位将军掳捉来的。”元帅微微笑道:“如今还有何辩?快快推出去斩了!这些既是乡下子民,放他去罢。”那几个喽罗叩头谢了,慌忙跑回山上去报信了。   且说这里将杨虎绑出营来,那些帐下众将,见事情重大,不敢出言,只有牛皋叫声:“刀下留人!”过来跪下禀道:“杨虎私通贼寇,虽则该斩,但无实证,未定真假。求元帅开恩,饶他性命。”元帅道:“既是牛将军讨情,饶了死罪,捆打一百。”牛皋起初听见说“饶了”,甚是欢喜;及至说要“捆打一百”,想道:“倒是我害了他了!若是杀头,痛过就完了。这一百棍子,岂不活活打死,反要受这许多疼痛!”欲待再上去求,又恐动怒。看看打到二十,熬不住了,只得又跪下禀道:“做武将的人全靠着两条腿,若打坏了,怎生坐马?牛皋情愿代打了八十罢。”   元帅道:“既如此,饶便饶了,倘他逃走了去,岂不是放虎归山?那个敢保他?”   两边众将并没个人答应。还是牛皋上来道:“小将愿保。”岳元帅道:“你既肯保,写保状来。”牛皋道:“我是写不来的,汤二哥,烦你代我写罢了!”汤怀道:“你既肯舍命保他,难道不替你写?”随即写了保状,叫牛皋画了押,送上元帅。   元帅就叫牛皋带了杨虎回营。众将各各自散。   杨虎谢了牛皋,叫家将:“取我的行李来,到牛老爷营中安歇。”牛皋道:“我若怕你逃走,也不保你了。请自回营将息去。”杨虎道:“承兄厚情,何日得报。”遂辞了牛皋,回到自己营中,坐定想道:“元帅打我几下何妨,但是也该访问个明白才是。怎么糊糊涂涂的屈我?”正在懊恼,忽见家将悄悄禀道:“元帅有机密人求见。”杨虎随命:“唤他进来。”家将出来引那人到跟前跪下,将密书呈上。杨虎拆开看了,就取过火来烧了,对来人说:“我晓得了。”来人叩头辞去。   杨虎就将药汤洗净棒疮,取些酒来吃得醉了。睡了半夜,到得五更,起来向家将说道:“我要往一个地方走走,须得两日方回。尔等紧守营寨,不必声张,只说我在后营养病,诸事不许通报!”家将领命。   那杨虎悄悄出了营门。上马加鞭,独自一人望康郎山来。到得山前,天已大明,高叫道:“杨虎求见大王。”守山峻罗报知万大王。大王命:“宣他进来!”杨虎来到大寨,见了万汝威跪下哭道:“不听大王之言,几乎丧了性命!叵耐岳飞叫我来说大王归顺,回去要斩。幸亏牛皋保救,打了数十,情实不甘,逃到此间。望大王念昔日之深情,代杨虎报了此仇,虽死无恨。”万大王就命军士看验棒疮,果然打得凶狠。万汝威忽然大喝一声:“杨虎,你敢效当年黄盖献‘苦肉计’么?”杨虎大叫道:“我此来差矣!”就在腰间拔出剑来要自刎。万汝威慌忙下坐,双手扶住道:“孤家与你相戏,何得认真?你若早听孤言,也不致受苦了。”就吩咐余化龙:“可代孤之劳,引御弟到营中去将养棒疮,治酒款待。”化龙得令,同杨虎回到本营,将药敷好,然后坐席饮酒。   余化龙暗想:“杨虎朝秦暮楚,是个反复小人。”饮酒之间,便嘲他一句道:“将军前日来劝吾主降宋,怎么今日反降了我主?真个凡事不可预料也!”杨虎道:“将军不知,杨虎此来,也只为能顺天时、结好汉,镖打穿梭义弟兄耳!”余化龙听了此言,大惊失色,忙叫左右从人回避。这些服侍人役,一齐退后。化龙问道:“将军此言,必有所闻。”杨虎回顾四下无人,便道:“实不相瞒,目今金兵攻打泪水、藕塘两关,元帅不得分兵,心中忧闷,故着小弟行此苦肉之计,前来帮助将军成功。”余化龙大喜道:“将军真是英雄!不才有眼不识,抱惭实甚!”两个说得投机,各人吃得大醉方歇。丢下一边。   且说那日早晨,牛皋坐在营中,小校来报道:“杨虎逃走了!”牛皋听了,心中好不懊恼:“这个狗头,果然害我!”只得来见元帅道:“杨虎夜间走了,不知去向,特来领罪。”元帅道:“我也不管,就命你去拿来赎罪!”牛皋得令,带领五千人马,来到康郎山下,大声叫喊:“杨虎狗头,快快出来见我!”喽罗报上山去,万汝威就命杨虎下山迎敌。杨虎道:“小将亏得牛皋保救,不好下手,求大王别遣良将。”余化龙道:“待小将即去擒来。”万汝威道:“就命汝去!孤家即去邀请罗大王同来山顶观战。”余化龙一声:“得令!”即带领喽罗冲下山来,大喝一声:“牛皋,你是我手下败军之将,又来做什么?”牛皋道:“可恨杨虎这贼,我救了他的性命,反逃走了来害我。快快叫他出来,待我拿他去赎罪!”余化龙道:“杨虎今早来投降了,大王认为弟兄,十分荣贵。你不苦也降了我主,待我在主公面前保奏,也封你做个大官何如?”牛皋道:“放你娘的屁!我是何等之人,肯来降你?照爷爷的锏罢!”挡的一锏,望余化龙脑门上打来。余化龙举枪架开锏,搭上手,战了五六个回合。牛皋招架不住,败回阵来。余化龙也不追赶,鸣金收军,上山来见两上头领。   正在商议退兵之策,忽报:“岳飞差人来下战书!”罗、万两个拆开观看,上边写道:大宋扫北大元帅岳,书谕万汝威、罗辉知悉:汝等无能草寇,蚁聚蜂屯,缩首畏尾,岂能成事?若能战,则亲自下山,决一雌雄;若不能战,速将杨虎献出,率众归降。我皇上体上天好生之德,决能饶汝残生。若待踏平山寨,玉石不分。早宜自裁,勿遗后悔!   罗辉、万汝威看了大怒,即在原书后面批定“来日决战”,将来人赶下山去。   两边各自歇息了一夜。   次日,岳元帅率领众将带领大兵,直至康郎山下,三声炮响,列成阵势。罗、万二头领亦领众喽罗下山,摆得齐齐整整。又是一声炮响,岳元帅立马阵前,罗辉、万汝威亦出马来,余化成、杨虎跟在后面。牛皋见了杨虎,用手指着骂道:“你这无义匹夫,今日我必杀你!”这万汝威拍马上前一步,叫声:“岳飞,你空有一身本事,全然不识天时!宋朝气运已终,何苦枉自费力,保着昏君?若不降顺孤家,今日誓必拿你。”岳元帅道:“你二人若是知机,及早归降,以保一门性命。如若执迷,性命只在顷刻也!”罗辉大怒,叫声:“谁人与我拿下岳飞?”余化龙道:“我来拿他!”手起一枪,将万汝威刺于马下。杨虎手起刀落,将罗辉砍为两段。   元帅即令抢山,这一声呐喊,众将士一齐上山,砍的砍了,走的走了,愿降者齐齐跪下。余化龙招抚余党,杀了二贼家小,收拾钱粮下山,一同元帅回营。此时众将方知杨虎献的苦肉计。牛皋道:“这样事,也不通知我一声,只拿我做呆子。下回打死,我也不管他闲事了。”当日大排筵席,合营众将庆贺,不提。   明日元帅升帐,众将参见已毕。元帅就令牛皋带领本部五千人马,为第一队先行,星夜前去救汜水关;余化龙、杨虎二人领兵五千,为第二队救应。三人领令去了。元帅将降兵入册,钱粮入库,命地方官收拾寨栅船只。一面写本进京报捷,保奏余化尤为统制,然后起兵往汜水关进发。   再说牛皋兵至汜水关,军士报道:“汜水关已被金兵抢去了。”牛皋道:“既如此,孩儿们夺了关来吃饭。”三军呐声喊,到关下讨战,番将出关迎敌。两下列齐军士,牛皋道:“番奴通下名来,好上我的功劳簿。”番将道:“南蛮听者,俺乃金邦老狼主的驸马张从龙便是。你这南蛮既来寻死,也通个名来。”牛皋道:“你坐稳着,爷爷乃是总督兵马扫金大元帅岳爷部下正印先锋牛皋老爷便是。且先来试试老爷的锏看。”耍的一锏,就打将过来。张从龙使的是两栖八楞紫金锤,搭上手,战不到十二三个回合,那张从龙的锤重,牛皋招架不住,拨转马头,败将下来,大叫:“孩儿们照旧!”众军士果然呐喊一声,乱箭齐发。张从龙见乱箭射将来,只得收兵转去。牛皋败阵下来,在路旁扎住营寨。   到了次日,余化龙、杨虎二将到了,问军士道:“为何牛爷下营在路旁?”军士回禀说是:“一到就抢关,打了败仗。”杨虎对余化龙道:“我们且安下营寨,同你前去看看他。”不一时安下营寨。余化龙同了杨虎走到牛皋营前,守营军士忙要去通报。杨虎道:“与你家老爷是相好弟兄,报什么!”竟自进营。那军士伯的是牛皋性子不好,如飞进去报道:“余。杨二位将军到了。”牛皋大怒道:“由他到罢了,报什么?”军士吓得不敢则声,走将开去。牛皋又骂道:“杨虎这狗男女,自己要功劳,却鬼头鬼脑的哄我。我以前每次出兵,俱打胜仗。自被他的贼元帅花普方在水中淹了这一遭,出门就打败仗。”那余、杨二人刚刚走进来,听见他正在那里骂,就立定了脚,不好走进去,悄悄的出营。杨虎道:“他自己打了败仗,反抱怨我们。”余化龙道:“我们去抢了汜水关,将功劳送与他,讲和了,省得只管着恼,如何?”杨虎道:“说得有理。”回到营中,吩咐众军士,吃得饱了,竟去抢关。正是:康郎已决安邦策,汜水先收第一功。不知二人抢关胜败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牛皋酒醉破番兵金节梦虎谐婚匹词曰:这香醪,调和曲蘖多加料。须知不饮旁人笑。杯翻囗例,酣醉破番獠。   飞虎梦,卜英豪。一霎时,百年随唱,一旦成交好。   调《殿前欢》   却说余化龙、杨虎二人带领三军,齐至汜水关前,放炮呐喊。早有小番飞报上关,张从龙率领番兵开关迎敌,两阵对圆。余化龙出马,并不打话,冲开战马,挺枪便刺,张从龙举锤就打。枪来锤去,战到二十回合,不分胜负。余化龙自语道:“怪不得牛皋败阵,这狗男女果然厉害!”虚幌一枪,诈败下来,张从龙拍马追来。   余化龙暗取金镖在手,扭回身子,豁的一镖,正中张从龙前心,翻身落马。杨虎赶上一刀,枭了首级。三军一齐抢进关来,众番兵四散逃走!两将就进汇水关安营。   明日,二人一同来见牛皋。牛皋道:“你二位到此何干?”余化龙道:“我二人得了汜水关了。”牛皋道:“你二人得了功劳,告诉我做什么?”余化龙道:“有个缘故,昨日听得将军抱恨杨虎,今我二人抢了汜水关送与将军。一则与将军重起大运,二则小将初来无以为敬,聊作进献之礼。将军以后不要骂杨将军了。”   牛皋道:“元帅来时怎么说?”余化龙道:“让牛兄去报功,小弟们不报就是。”   牛皋道:“如此说,倒生受你们了。”二人辞别回营,牛皋就领兵出大路口安营,伺候元帅。   这日报元帅大兵已到,三人一齐上来迎接。元帅便问:“抢汜水关是何人的功劳?”三人皆不答应。元帅又问:“为何不报功?”牛皋道:“我是不会说谎的,关是他二人抢的,说是把功劳让与我,我也不要,原算他们的罢!”元帅道:“既如此,你仍领本部兵马去救藕塘关,本帅随后即至。”牛皋领兵而去。岳爷就与余、杨二人上了功劳簿,安抚百姓已毕,随即起身,往藕塘关进发。   且说牛皋一路上待那些军士,犹如赤子一般。效那当年楚霸王的行兵,自己在前,三军在后。那些军士常常带了饭团走路,恐怕牛皋要抢了地方,方许吃饭。一路如飞赶来。这一日,看看来到藕塘关。守关总兵闻报,说是岳元帅领兵已至关下,忙出关跪下道:“藕塘关总兵官金节,迎接大老爷。”牛皋道:“免叩头,我乃先行统制牛皋,元帅尚在后头。”金节忙立起来,只急得气满胸膛,暗想道:“一个统制见了本镇要叩头的,怎么反叫本镇免叩头?”吩咐:“把报事的绑去砍了!”   牛皋听了大怒道:“不要杀他!你既然本事高强,用俺们不着,我就去了。”吩咐转兵回去。金节想道:“这个匹夫是岳元帅的爱将,得罪了他,有许多不便。”只得忍着气上前叫声:“牛将军,请息怒。本镇因他报事不明,军法有律。既是将军面上,就不准法吧!”便吩咐放绑。牛皋道:“这便是了!你若难为了他,我就没体面了。”金节道:“是本镇得罪了,请将军进关驻扎。”   二人进来,到了衙门大堂。只见处处挂红,张灯结彩,皆因元帅到来,故此十分齐整。牛皋来到滴水檐前,方才下马。上了大堂,在正中间坐下,总兵只得在旁边坐下,送茶出来吃了。一面摆酒席出来,请牛皋坐下。牛皋道:“幸喜这酒席请我,还见你的情。若请元帅,就有罪了。”金节忙问道:“这却是为何?”牛皋道:“俺元帅每饭食,总向北方流涕。因二圣却在那里坐井观天,吃的是牛肉,饮的是酪浆。如此苦楚,为臣子的就吃一餐素饭,已为过分。俺们常劝元帅为国为民,劳心费力,就用些荤菜,也不为罪过。被俺们劝不过,如今方吃些鱼肉之类。若见这些丰盛酒席,岂不要恼你?”金节听了,连声谢道:“多承指教!”牛皋道:“索性替你说了罢!俺元帅最喜的是豆腐,因河北大名府内黄县小考时,吃了豆腐起身。   他道:‘君子不忘其本。’故此最爱豆腐。”金节道:“原来如此,越发承情指教了。”牛皋道:“贵总兵,你这酒席,果然是诚心请我的么?”金节道:“本镇果然诚心请将军的。”牛皋道:“若是诚心请我,竟取大碗来。”金节忙叫从人取过大碗,牛皋连吃了二三十碗。金节暗想道:“这样一个好元帅,怎用这样蠢匹夫为先行?”看看吃到午时,牛皋问道:“贵总兵,俺那些兵卒们,须要赏他些酒饭吃。”   金节道:“都与他们银子自买来吃了。”牛皋道:“如此费心了!”   金节看牛皋已有八九醉意,只见外边的军士进来报道:“金兵来犯关了!”金节悄悄吩咐军人传令,各门加兵护守。报子去了,牛皋问道:“金爷,你鬼头鬼脑,不象待客的意思,有甚话但说何妨。”金节道:“本镇见将军醉了,故不敢说。番兵将近关了!”牛皋道:“妙啊!既有番兵,何不早说?快取酒来吃了,好去杀番兵。”金节道:“将军有酒了。”牛皋道:“常听得人说,吃了十分酒,方有十分气力。快去拿来!”金节无奈,只得取一坛陈酒来,放在他面前。牛皋双手捧起来,吃了半坛,叫家将:“拿了这剩的那半坛酒,少停拿与你爷吃。”立起身来,踉踉跄跄,走下大堂。众人只得扶他上马,三军随后跟出城来。   金节上城观看,那牛皋坐在马上,犹如死的一般。只见金邦元帅斩着摩利之身长一丈,用一条浑铁棍,足有百十来斤,是员步将。出阵来,看见牛皋吃得烂醉,在马上东倒西斜,头也抬不动。斩着摩利之道:“这个南蛮,死活都不知的。”就把那条铁棍,一头竖在地下,一头挂在胸膛,好似站堂的皂隶一般,口里边说:“南蛮,看你怎么了?”牛皋也不答应,停了一会,叫:“快拿酒来。”家将忙将剩的半坛酒送在牛皋面前,牛皋双手捧着乱吃。那晓得吃醉的人被风一吹,酒却涌将上来,把口张开竟象靴统一样。这一吐,直喷在番将面上。那番将用手在面上一抹。这牛皋吐了一阵酒,却有些醒了,睁开两眼,看见一个番将立在面前抹脸,就举起锏来,当的一下,把番将的天灵盖打碎,跌倒在地,脑浆迸出。牛皋下马,取了首级,复上马招呼众军,冲入番营,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追赶二十里,方才回兵,抢了多少马匹粮草。金节出关迎接,说道:“将军真神人也!”牛皋道:“若再吃了一坛,把那些番兵都杀尽了。”说话之间,进了关来。金节送牛皋到驿中安歇,众军就在后首教场内安营。   金节回转衙中,戚氏夫人接进后堂晚膳。金爷说起:“这牛皋十分无礼,不想他倒是一员福将,吃得大醉,反打败十万番兵,得了大功。”夫人道:“也是圣上洪福,出这样的人来。”闲话之间,金爷吃完了晚膳,对夫人道:“下官因金兵犯界,连夜里还要升堂去办事,只好在书房去歇了。”夫人道:“相公请自便。”金节自往外去,夫人进房安歇。到了三更时分,忽听得房门叩响。夫人忙叫丫环开了房门,却原来是夫人的妹子戚赛玉,慌慌张张走进房来,叫声:“姐姐,妹子几乎惊死!特来与姐姐作伴。”夫人道:“你父母早亡,虽是你姐夫抚养成人,但如今年纪长大,也要避些嫌疑。幸喜你姐夫在书房去歇了,倘若在此,也来叩门?”赛玉道:“不是妹子不知世事,方才妹子睡梦里见一只黑虎来抱我,所以吓得睡不稳,只得来同姐姐作伴。”夫人道:“这也奇了,我方才也梦见一个黑虎走进后堂,正在惊慌,却被你来叩门惊醒,不知主何吉凶?”遂留赛玉一同宿了。   到了天明起来,梳洗已毕,金爷进后堂来用早膳。夫人道:“妾身昨夜梦见黑虎走入后堂,舍妹亦梦被黑虎抱住,不知主何吉凶?”金爷道:‘有此奇事!下官昨晚亦梦有黑虎进内。莫非令妹终身,应在此人身上么?”夫人道:“那个什么‘此人’?”金爷道:“就是岳元帅的先行官牛皋。他生得面黑短须,身穿皂袍,分明是个黑虎。我看他人虽卤莽,后来必定衣紫腰金,倒不如将令妹配与他,也完了你我一桩心事,不知夫人意下如何?”夫人道:“妾乃女流,晓得什么,但凭相公作主。”金爷道:“待下官去问他家丁,若未曾娶过,今日乃是黄道吉日,就与令妹完姻便了。”夫人大喜,就进房去与妹子说知。   金节出来,叫他家丁来问,晓得牛皋未娶夫人。金节大喜,就命家人准备花烛,着人将纱帽圆领送到驿中去,嘱咐道:“你不要说甚么,只说请他吃酒,等他来时就拜天地便了。”家人领命,遂来至驿中,见了牛皋,送上衣服。牛皋道:“为何又要文官打扮吃酒?少停我便来罢了。”那家将回府说牛皋就来,金节甚喜。大堂上张灯结彩,供着喜神,准备花烛。不一时,牛皋来到辕门下马,金节出来迎接。   走至大堂,牛皋见这光景,心中想道:“他家有人做亲,所以请我吃喜酒。”牛皋便问金节道:“府上何人完姻?俺贺礼也不曾备来,只好后补了。”金节道:“今天黄道吉日,下官有一妻妹送与将军成亲,特请将军到来同结花烛。”叫:“请新人出来!”那牛皋听见这话,一张嘴脸涨得猪肝一般,急得没法,往外就跑,出了大门,上马奔回驿中去了。这边戚夫人见牛皋跑了去,便道:“相公,他今跑了去,岂不误了我妹子终身大事!”金爷道:“夫人不必心忧。且候元帅到来,我去禀明,必成这头亲事。”   正说之间,忽报岳元帅大兵已来。金总兵也不换衣甲,就穿着这冠带,上了马出关,直至军前跪下,口称:“藕塘关总兵金节迎接大老爷。”岳爷道:“请起。”   暗想:“那牛皋怎么不见来接?难道又打了败仗了?”便问金总兵:“为何这等服色?”金节禀道:“只因牛先锋兵至关中,甚是无礼,公堂饮酒,居中而坐,吃得大醉。适值番将领兵十万来犯关,那个番将身长一丈四尺,十分厉害。牛皋先锋决要出去交战,来到阵前,牛先锋吐酒于番将脸上,番将忙揩脸时,牛先锋一锏打死,大获全胜。卑职贱荆戚氏有一胞妹,年方十七,尚未适人。日夜间梦兆有应,欲配先锋,又逢今日黄道吉期,特请先锋到行完姻,不知何故竟自跑回。求元帅玉成,得谐秦晋,实为恩便。”元帅道:“贵总兵请回,少停待我送来完姻便了。”金节谢了,回衙与夫人说知,各各欢喜。   再说岳元帅扎下营盘,便叫汤怀去唤牛皋来。汤怀得令,出营上马,进得关内,来至驿中门首,便问军士道:“你家牛老爷那里去了?”军士禀道:“俺家老爷在后帐房。”汤怀道:“不必通报,我自进去。”只见牛皋朝着墙头坐着,汤怀道:“贤弟好打扮!”牛皋道:“汤哥几时来的?”汤怀道:“元帅有令,传你前去。”   牛皋道:“待我换了衣甲去。”汤怀道:“就是这样的去罢!”扯了就走,一同上马,来至大营,汤怀先来缴令,然后牛皋跪下叩头。岳爷道:“夫妇,人之大伦,你怎么跑走了?岂不害了那小姐的终身?今日为兄的送你去成亲。”元帅也换了袍服,同牛皋一齐来到总兵衙门。金爷出来接到大堂之上,先拜了元帅,就请新人与牛皋拜了花烛,送归洞房。元帅对金总兵道:“今日匆匆,另日补礼罢。”金总兵连称:“不敢!”   元帅出了衙门,回营坐下,对众将道:“众位贤弟,从今日起,把‘临阵招亲’这一款革去。若贤弟们遇着有婚姻之事,不必禀明,便就成亲。况这番往北路去迎二圣,临阵交锋,岂能保得万全?若得生一后嗣,也就好接代香烟。”众将谢了元帅,按下不表。   话分两头。再说那山东鲁王刘豫守在山东,残虐不仁,诈害良民,也非止一端。   那次子刘猊,倚仗父亲的势头,在外强占民田,奸淫妇女,无所不为。忽一日带了二三百家将,往乡村打围作乐,一路来到一个地方,名为孟家庄。一众人放鹰逐犬,不道一个庄家正锄田,忽见一鹰刁着一只大鸟,飞来落在面前。这庄家是个村鲁之人,晓得什么来历,赶上前一锄头打死,说道:“好造化!我家老婆昨日嫌我不买些荤腥与他下口,今日这两个鸟儿拿回去煮熟了,倒有一顿好吃。”正在快活算计,谁知一众家将赶来寻鹰,看那庄丁拿在手里,便喝道:“该死的狗才!怎么把我的鹰打死了!”庄丁道:“这是他飞到我跟前来,所以打死,要拿回家去做下酒,干你甚事?”家将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人!你家在那里?”庄丁道:“我就是孟家庄孟太公家的庄丁,你问我怎的?”内中一个道:“哥,你休要和他讲,只拿他去见家主爷便了。”庄丁道:“打死了一个鸟儿就要拿我,难道没有王法的么?”众家将听了大怒,就将庄丁乱打。内中一个赶上一脚,正踢着庄丁的阴囊,一交跌倒,在地滚了几滚,就呜呼哀哉了!那众家将见打死了庄丁,忙来报知刘猊道:“我家的鹰被孟家庄庄丁打死,小的们要他赔偿,连公子也骂起来。所以小的们发恼,和他厮打,不道他跌死了。”刘猊道:“既然死了,要他家主赔还我的鹰来!”即带了家丁,往孟家庄来。   到了庄上,家丁大喊道:“门上的狗头,快些进去说,刘王爷二爵主的鹰被你庄丁打死,快早赔还,万事全体;如若迟了,报与四太子,将你一门碎尸万段!”   庄丁听了,慌忙进来报与太公。孟太公闻言想道:“刘豫这奸臣投了外邦,他儿子连父亲的相知都不认了。待我自去见他,看他怎么样要我赔鹰。”孟太公出了庄门,这刘猊在马上道:“老头儿,你家庄丁把我的鹰打死了,快些赔来。”太公道:“你怎么晓得是我庄丁打死的?”刘猊道:“我家家将见他打死的。”太公道:“若果是我家庄丁打死的,应该赔你,待我叫他来问。”刘猊道:“你那庄丁出言无状,已被我打死了!”孟太公不听犹可,听了庄丁被刘猊打死,直急得三尸神暴跳,七窃内生烟,大怒道:“反了!反了!你们把他打死了不要偿命,反要我赔鹰,真正是天翻地覆了!”刘猊大怒道:“老杀才!皇帝老儿也奈我不得,你敢出言无状?”就把马一拍,冲上前来,捉拿太公。孟太公看见的他的马冲来,往后一退,立脚不住,一交跌倒。只一交不打紧,好似:一团猛火烧心腹,万把钢刀割肚肠。   不知孟太公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刘鲁王纵子行凶孟邦杰逃灾遇友   诗曰:纵子行凶起祸胎,老躯身丧少逃灾。今日围龙初离水,他年惊看爪牙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