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岳全传 - 第 7 页/共 29 页
又
诗曰:
金将南侵急围城,张君矢日效忠诚。非关屈膝甘降服,为保河间一郡民。
说话梁夫人闻丈夫、儿子俱已遭伤,将幼子托付奶娘夫妇先出城去,自己带领家将人马,来到关前。守关众将上前迎接道:“番兵势大,夫人只宜坚守关隘,不可出兵。”夫人道:“列位将军有所不知,我夫、子二人俱死于贼手,此仇不共戴天,如何不报?尔诸将们可将‘铁华车’摆列端正,把大炮设放三山口上,等那番兵近关,一齐推出‘铁华车’挡住,那时点放大炮,不得有误!”众将领令安排。
夫人带了人马,放炮出关,对着番兵,排下队伍。旗门开处,夫人出马。那边兀术四太子看见这边调遣,暗暗的喝采:“果然是女中豪杰,真个名不虚传!”梁夫人喝道:“番奴!你是何等样人?快通名来!”兀术道:“某乃大金国黄龙府四太子,官拜昌平王、扫南大元帅完颜兀术是也。南蛮婆!可通名来!”梁夫人道:“番奴听着,我乃大宋天子驾前御笔亲点两狼关大元帅韩夫人,官拜五军都督府梁红玉是也。”兀术道:“原来就是你!某家久闻你熟悉兵机,深通战法,岂不识天时人事?某家统领大兵来取你南朝天下,如泰山压卵。你若识时务,早早降顺,不独保全性命,且不失你之官爵,可细细想来。”梁夫人骂一声:“番奴!我丈夫、孩儿的性命俱害在你手内,恨不得拿你来碎尸万段,方泄此恨,尚敢摇唇鼓舌!”
兀术道:“你丈夫、儿子何曾死?俱被某家困在营中。你若降顺了,我还你丈夫、儿子便了。”梁夫人大怒道:“休得胡说,放马过来!”说罢,抡起手中刀,望兀术就砍,兀术举斧相迎。战到五六个回合,梁夫人那里招架得住,只得回马败下。
兀术随后赶将上来。将近关前,梁夫人高叫一声:“放炮!”那三山口上众将正待开炮,不道霎时间满天黑雾迷漫,只听得半空中豁喇喇一声霹雳打将下来。那“九牛大将军”一震,不想这炮轰大价响亮,两边炸开,把两狼关打开一条大路。此一回,就叫做“雷震三山口,炮炸两狼关”。那兀术趁势拥将上来,抢入关中。
梁夫人见炮炸了,也使不得“铁华车”,关已失了,急得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只得落荒而走。前面到一茂林,正待想要进去歇息歇息,忽听得林中叫道:“夫人快进来,公子在此!”夫人勒马看时,却是奶公、奶母。夫人下马走入林中,抱住公子大哭一常奶公便问:“夫人出兵,胜败若何?”夫人说:“关已失了!
老爷、公子并无下落,谅已难保,我们如今归于何处?”不觉泪如雨下。不表夫人在林中悲切。
再说那韩元帅在番营大战,只见番兵前后走动。你道为何?原来那些兵知道得了两狼关,都想抢进关去,故此围兵渐渐稀了。韩元帅奋勇往外冲来,却见马上一员小将被一番将赶下来。元帅细认却是大公子,便高叫一声:“我儿,为父的在此!”
公子叫一声:“爹爹!番将厉害,杀不过他。”元帅拍马上前,举刀望着那员番将劈头砍下,正中了那将的头盔。忽见那番将头上迸出一道白光,刀不能下。看官,你道那员番将是谁?却叫做奇渥温铁木真。只因他日后生下一子,名为忽必烈,却是元朝始祖,故有此异。那奇提温铁木真被韩元帅这一刀,吃了一惊,拖枪败走。
元帅暗想:“这番将有此奇异,日后倒有好处。”
当时韩元帅父子二人,并力杀出重围,摇望关前、关上都是金兵旗号,只得落荒而走。前到茂林之处,夫人在林内望见,大叫:“相公、孩儿,妾身在此!”元帅半惊半喜,就下马来。公子亦下马来见了母亲,请了安。元帅就问夫人:“为何失了关隘?”夫人道:“只因军士报你与孩儿阵亡,故此妾身出兵,与你报仇。不意雷震三山,炮炸两狼,故此把关隘失了,逃避在此。”元帅道:“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也。”夫人道:“如今关隘已失,我们往那里去好?”元帅道:“我等同往京城候旨便了。”于是韩元帅夫妻、父子,同着奶公、奶母,便一齐往汴梁一路而来,不提。
且说兀术进了两狼关,查点了仓库钱粮,看见那“铁华车”,便问军师:“此车何人制造?”军师回说:“昔日韩信造此车,困住了西楚霸王。今日狼主洪福齐天,皇天护佑,得破此关。可趁此锐气,发兵进攻河间府,渡过黄河,那汴京指日可取也。”兀术道:“如此,可即整顿粮草,起兵去攻河间府。”且按下不表。
再说韩世忠夫妇等来到黄河地界,正遇着钦差赍旨而来。世忠夫妇一齐跪接。
钦差宣读沼书,说:“韩世忠失守两狼关,本应问罪,姑念有功免死,削职为民。”
世忠夫妇一同谢恩,交还了两颗印信。夫妻、父子一同回到陕西,不表。
却说河间府节度使张叔夜,闻报失了两狼关,兀术率领大兵来取河间府,不觉惊慌,心中暗想:“那陆登何等智谋,不能保全;韩世忠夫妇骁勇异常,况有大炮、‘铁华车’,尚且失守,何况下官?”想定主意,就与众将士计议。传令城上坚起降旗,等金兵到来,权且诈降,以保一府百姓,免受杀戮之惨。等他渡过黄河,各路勤王兵来,杀败兀术,那时候将兵截其归路,必擒兀术也。诸将领令,端正降金。
不道那张叔夜有两位公子,大公子名唤张立,身长一丈,方面大耳;二公子名唤张用,也是身长一丈,淡黑面庞。这兄弟两个各使一根铁棍,力大无比。这一日,同在书房中读书,直到了午后还不见送饭进来。张用对哥哥道:“今日这等时候还不送饭来,敢是忘记了不成?”张立道:“我也在这里想,不知何故?”正说之间,只见书童端进饭来。大公子道:“为何这时候才送来?”二公子道:“敢是你这狗才往那里去顽要忘记了?该打这狗才!你怎么连我二人都不放在心上了!”书童道:“今日虽则迟了些,还有饭吃,再过两日,只怕没得吃了!”张立道:“这狗才,一发胡说了!为甚事情,就到得没饭吃?”书童道:“二位相公坐在此间,那里知道外面金兵杀来,潞安州、两狼关俱已失了。如今将到河间府,我家老爷害怕,在堂上同众将商量料理投降之事。一府乱慌慌的,故此饭迟。倘若那金兀术不准投降,杀进城来,岂不是没饭吃了?”张用道:“不信有这等事!我家老爷岂肯投降那鞑子?”书童道:“公子不信,外面去问,那一个不晓得么?”说罢,书童自去了。
大公子道:“难道我爹爹要做奸臣不成?”二公子道:“哥哥,我同你吃了饭去问母亲。若果有此事,就向母亲讨了二三百两银子,同你逃出城去,迎着番兵拼命杀他一阵。若杀不过他,我们带了银子逃往他方,再作道理,何如?”张立道:“兄弟言之有理。”两个忙忙的把饭吃了,同到中堂,见了母亲说道:“爹爹为何要做奸臣投降番邦?是何道理?”夫人道:“你二人小小年纪,晓得什么?此是国家大事,由你爹爹作主,连我也只好随着他。”二人道:“既然如此,我们要二三百两银子。”夫人道:“此时匆匆忙忙,要银子那里去使?”张立道:“我们要趁早买些东西,若等金兵进城,我们就不好上街去了。”夫人认以为真,随取了二百两银子,付与弟兄两个。
两个接了银子,回到书房,捆扎端正,开了后园门,一路出城来。行不到二三十里,正迎着番兵。弟兄二人见旁边有一座山冈,就走上同来。看那金兵如潮似浪,滔滔不绝。看了多时,越看越多,张用道:“哥哥,等不完了,下去与他打罢!”
二人跳下冈于来,摆开两条铁棍,乒乒乓乓,将番兵打得落花流水,头撞头碎,额碰额伤,打死无数。那小番忙忙报与兀术,兀术传令众平章:“不要伤他,与我活活的擒将来!”众平章传令,将二人围祝直杀到黄昏时分,张立不见了兄弟,心内自想:“此时不走,等待何时?”举棍一个盘头,使得势大,打开一条血路而去。
只因天色昏暗,又走得快,因此金兵拿他不祝这里张用也寻不见哥哥,冲出围来,落荒而走。那弟兄两个今日失散了,直到了岳元帅三服何庆元,才得会合。这是后话,不表。
且说兀术拿不住他弟兄,当夜安营扎住,到明日发兵前往。将近城池,只见一将远远带人跪接,打着降旗,口称:“河间府节度使张叔夜归降,特来迎请狼主进城。”小番报与兀术,兀术上前看时,果然是张叔夜俯伏在地。兀术在马上问军师道:“这个人是忠臣,还是奸臣?”哈迷蚩道:“久闻他是第一个忠臣,叫做张叔夜。”兀术道:“待某家问他。”便道:“你就是张叔夜么?”叔夜道:“小臣正是。”兀术道:“我久闻你是个忠臣,为甚归降起某家来?莫非是诈么?”叔夜道:“小臣岂敢有诈?只因目下朝内好臣用事,贬黜忠良。今潞安州、两狼关俱已失去,狼主大兵到此,谅小臣兵微将寡,怎能迎敌?城中百姓,必道茶毒。故此情愿归顺,以救合郡生灵,并不敢希图爵禄,望狼主鉴察!”兀术听了道:“如此说来,果然是个忠臣!老先生既识天时,仁心救民,是个好人。某家就封你为鲁王,仍守此城。
我的大军,只收你的犒赏,绕城而去,不许进城。如有一人不遵,擅自进你城者,斩首号令!”叔夜谢恩而退,叫众军搬出猪羊酒,犒众番兵吃了,俱各绕城而过。
来到黄河口,拣一空地,安下营盘,打造船只,等待渡河,不提。
且说地方官飞报入朝,这日正值钦宗设朝坐殿,进本官俯伏启奏:“兀术大兵五十余万已近黄河,望陛下即速发兵退敌。”钦宗大惊,使问众卿:“金兀术兵势猖獗,将何策退之?”当下张邦昌奏道:“潞安州陆登尽节,韩世忠夫妇弃关而逃,今河间张叔夜又投降,只剩得黄河阻祝若过了黄河,汴京甚危。臣观满朝文武全才,无如李纲、宗泽。圣上若命李纲为元帅,宗泽为先锋,决能退得金兵。”钦宗准奏,降旨拜李纲为平北大元帅,宗泽为先锋,领兵五万前往黄河退敌!二人领旨出朝。李纲虽是个有谋有智的忠臣,但是个文官,不会上阵厮杀。今金兵势大,张邦昌明明要害他的性命,故此保奏。
那李纲回府,与夫人辞别,忽见阶檐下站着一个长大汉子。李纲便问:“你是何人?”那人跪下道:“小人就是张保。”李纲道:“你一向在那里?”张保道:“小人在外边做些生意。”李纲道:“你可有些力气么?”张保道:“小人走长路,挑得五六百斤东西。”夫人道:“老爷可带他前去,早晚伏侍伏侍。”李纲就命张保收拾随行。
到了次日,宗泽来请元帅起兵,李纲接进。相见已毕,李纲便道:“老元戎,你看那些奸臣如此厉害,明明欲害下官,保奏领兵。老夫性命,全仗周庇。”宗泽道:“元帅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二人一同出府上马,来到校场点齐五万人马,发炮起行。一路来到黄河口,安下营寨。沿河一带拨兵把守,将四面船只收拾上岸。
宗泽写下一封书札,差人星夜往汤阴县,去请岳飞同众弟兄前来助战。正是:要图定国安邦计,预备擒龙捉虎人。毕竟李纲和宗泽两个,怎生退得金兵,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金兀术冰冻渡黄河张邦昌奸谋倾社稷
诗曰:塞北胡风习斗惊,宫墙狐兔任纵横。惭愧上方无请处,脔奸磔佞恨方伸。
且说那宗泽差人往汤阴县去,不多日,回来禀说:“岳相公病重不能前来。那些相公们不肯离了岳相公,俱各推故不来。小人无奈,只得回来禀复。”宗泽长叹一声:“岳飞有病,此乃天意欲丧宋室也!”
且说兀术差燕子国元帅乌国龙、乌国虎往河间府取齐船匠,备办木料,在黄河口搭起厂蓬,打造船只,整备渡河。李纲探听的实,即着张保领数卜只小船,保守黄河口上,以防金人奸细过河窥探。那日张保暗想:“听得人说番兵有五六十万,不知是真是假,我不免过河去探听个信息。”算计定了,到黄昏后带领十几个水手,放一只小船,趁着星光,摇到对岸,把船藏在芦苇中间。捱到五更,张保腰间挂着一把短刀,手提铁棍,跳得上岸,轻轻走到营前,有许多小番俱在那里打盹。张保一手捞翻一个,夹在腰里,飞跑就走。来到一个林中放下来,要问他消息,那晓得失得重了些,只见这人口中流血,已是死了。张保道:“晦气!拿着个不济事的。”
一面说,又跳转来,又捞了一个。那小番正要叫喊,张保拔出短刀轻轻喝道:“若做声,便杀了你!”又飞跑来至林中,放下问道:“你实说来,你们有多少人马?”
番兵道:“实有五六十万。”张保道:“那座营盘是兀术的?”番兵道:“狼主的营盘,离此尚有二十里。爷爷拿我的所在,是先行官黑风高的。”张保又问:“那边的呢?”番兵道:“这是元帅乌国龙、乌国虎在此监造船只的。”张保问得明白了,说声:“多谢你!”就一棍把小番打死。
转身奔走到黑风高的营前,大吼一声,举棍抢入营巾,逢人便打。小番拦阻不住,被他打死无数。拔出短刀,割了许多人头,挂在腰间。回身又到船厂中,正值众船匠五更起来,煮饭吃了,等天明赶工,被张保排头打去。有命的逃得快,走了几个;无命的,呆着看,做了肉泥。张保顺便取些木柴引人之物,四面点着,把做船厂烧着了,然后来到河口下船,摇回去了。
这里小番报入牛皮帐中。黑风高吃了一惊,连忙起来,已不见了,只得收拾尸首,安置受伤小卒。又有那小番飞报元帅道:“有一蛮子把船匠尽皆打死,木料船只俱被南蛮放火烧得干干净净了。又打到先锋营内,割了许多首级,过河去了!”
乌国龙道:“他带多少人马来?去了几时了?”小番道:“只得一人,去不多时候。”
乌国龙、乌国虎带了兵将,追到黄河口。但见黑雾漫漫,白浪滔天,又无船可渡。
他两个是个性急的人,不觉怒气填胸,大叫一声:“气死我也!”无可奈何,等待天明,报与兀术。再令人去置办木料,招集船匠,重搭厂篷赶造。
张保却来见家主报功。李纲大喝道:“什么功!你不奉军令,擅自冒险过河,倘被番兵杀了,岂不白送性命,损我军威?以后再如此,必然定罪!”吩咐把人头号令。张保叩头出营,笑道:“虽没有功劳,却是被我杀得快活!”仍旧自到黄河口边去把守,不提。
却说天时不正,应该百姓遭殃。不然,李纲、宗泽守了南岸,兀术一时怎能渡得黄河之险?不道那年八月初三,猛然刮起大风,连日不止,甚是寒冷。番营中俱穿皮袄尚挡不住,那宋兵越发冻得个个发抖。再加上连日阴云密布,细雨纷纷,把个黄河连底都冰冻了。兀术在营中向军师道:“南朝天气,难道八月间就这样寒冷了么?”哈迷蚩道:“臣也在此想,南暖北寒,天道之正。那有桂秋时候,就如此寒冷?或者是主公之福,也未可知。”兀术问道:“天寒有甚福处?”哈迷蚩道:“臣闻得昔日郭彦威取刘智远天下,那时也是八月,天气寒冷,冰冻了黄河,大军方能渡过。今狼主可差人到黄河口去打探,倘若黄河冻了,汴京在我手掌之中也!”
兀术听了,就令番军去打听。不一时,番军来回报,果然黄河连底都冻了。兀术大喜,就下令发兵,竟踏着冰过河而来。
那宋营中兵将俱是单衣铁甲,挡不住寒冷,闻得金兵过河,俱熬着冷出营观看,果然见番兵势如潮涌而来。宋军见了,尽皆拚命逃走已来不及,那里还敢来对敌。
张保见不是头路,忙进营中,背了李纲就走。宗泽见军士已溃,亦只得弃营而逃,赶上李纲,一同来京候旨。先有飞骑报入朝中,二人未及进城,早有钦差赍旨前来,谓:“李纲、宗泽失守黄河,本应问罪,姑念保驾有功,削职为民,追印缴旨。”
二人谢恩,交了印信,钦差自去复命。宗泽便对李纲道:“此还是天子洪恩。”李纲道:“什么天子洪恩,都是奸臣诡计!我等何忍在此眼睁睁的看那宋室江山送与金人?不若转回家乡,再图后举罢!”宗泽道:“所见极是。”就命公子宗方进城搬取家校李纲亦命张保迎取家眷,各望家乡而去。朝里钦差降旨,差备将士紧守都城,专等四方勤王兵到。按下不表。
回言再说那兀术得了黄河,逢人便杀,占了宋营。不多时候,忽然雨散云收,推出一轮红日,顷刻黄河解冻。兀术差人收拾南岸船只,渡那后兵过河,就点马蹄国元帅黑风高领兵五千,为头队先行。燕子国元帅乌国龙、乌国虎领兵五千,为第二队;自领大兵,一路来至汴京。离城二十里,安下营寨。
探军飞报入朝,天子忙集文武计议道:“今兀术之兵,杀过黄河,已至京城,如何退得他去?”张邦昌道:“臣已差兵发火牌兵符,各路调齐勤王兵马,以抵兀术。不想他先过黄河,已至京城。臣想古人说的好:穷鞑子,富倭子。求主公赏他一赏,备一副厚礼,与彼求和,叫他将兵退过黄河。主公这里暗暗将那各路兵马到来,那时恢复中原,未为晚也!”钦宗道:“从古可有求和之事么?”张邦昌道:“汉嫁昭君,唐亦尚公主,目下不过救急。依臣之见,可送黄金一车,白银一辆,锦缎干匹,美女五十名,歌童五十名,猪羊牛酒之类。只是没有这样忠臣,肯去为天子出力。”钦宗便问两班文武:“谁人肯去?”连问数声,并无人答应。张邦昌上前道:“臣虽不才,愿走一遭。”钦宗便道:“还是先生肯为国家出力,真是忠臣!”遂传旨备齐礼物,交与张邦昌。
张邦昌来至金营,小番报与元帅。元帅道:“令他进来。”张邦昌来至里边,拜见黑元帅。黑元帅道:“你这南蛮,可是你家皇帝差你送礼来的么?”张邦昌道:“礼物是有一副,要见狼主亲自送的。”黑元帅听说,大喝一声:“拿去砍了!”
左右小番一声答应,一齐上前。张邦昌道:“元帅不须发怒。”双手把礼单奉上。
黑元帅看了礼单,便说道:“张邦昌,你且起来,将礼物留在这里。你见回去,待本帅与你见狼主便了。”张邦昌道:“还有要紧话禀。”黑元帅道:“也罢,既有要紧话,可对我说知,与你传奏便了。”张邦昌道:“烦元帅奏上狼主,说张邦昌特来献上江山,今先耗散宋国财帛。”黑风高道:“知道了。待本帅与你传奏狼主便了,你去罢。”邦昌拜辞出了金营,回来交旨,不表。
且说那黑风高看见这许多礼物,又有美女歌童、金银缎匹,心中暗想道:“我帮他们夺了宋室江山,就得了这些礼物也不为过。”遂吩咐小番将礼物收下,唿哨一声,竟拔寨起身,往山西抄路回转本国去了。当有军士报知兀术,兀术想道:“黑风高跟随某家,抢夺中原,早晚得了宋朝天下,正要重重犒赏他们,不知何故竟自去了?”吩咐小番传令调燕于国人马,上前五里下寨。
且说都城中有探军报上殿来:“外面番兵,又上来五里安营,请旨定夺。”钦宗问张邦昌道:“昨日送礼求和,今日反推兵上前扎营,是何道理?”邦昌道:“主公,臣想他们非为别事,必定见礼少人多,分不到,故此上前。主公如今再送一副礼与他,自然退兵黄河去了。”钦宗无奈,只得又照前备下一副礼物。到了次日,命张邦昌再送礼讲和。这奸臣领旨出了午门,来到番营。小番禀过元帅,元帅道:“叫他进来。”小番出来,叫张邦昌一同进内,俯伏在地,口称:“臣叩见狼主。臣为狼主亲送礼物到来,还有机密事奏上。”乌国龙、乌国虎看了礼单,方才说道:“吾非狼主。前日你送来的礼,是黑元帅自己收了,不曾送与狼主。如今这副礼,我与你送去便了。你可先入城去,听候好音。”邦昌只得出营,进城复旨,不表。
且说乌国龙对乌国虎道:“怪不得黑元帅去了。我们自从起兵以来,立下多少功劳,论起来这副礼也该收得。不若收了他的,拔营也回本国如何?”乌国虎道:“正该如此。”遂吩咐三军,连夜拔营起马,从山东取路回本国去了。小番又来报与兀术道:“乌家兄弟,不知何故拔寨而去。”兀术道:“这也奇了!等某家亲自起兵上前,看是何如?”那宋朝探军,又慌忙报入朝内说:“兀术之兵,又上前五里安营。”钦宗大惊,即忙问张邦昌:“何故?”张邦昌道:“两次送礼,不曾面见兀术。如今主公电送一副礼去,待臣亲见兀术求和便了。”钦宗哭道:“先生!
已经送了两副礼去,此时再要,叫朕何处措办?”邦昌道:“主公此副礼不依臣时,日后切莫怪臣。”钦宗道:“既如此,可差官往民间去买歌童美女,再备礼物。”
邦昌道:“若往民间去买,恐兀术不中意。不如还在宫中搜括,购办礼物送去为妙。”
钦宗无奈,只得在后宫尽行搜检宫女凑足,罄括金珠首饰,购齐礼物,仍着张邦昌送去。
邦昌此回来至番营,抬头观看,比前大不相同,十分厉害。邦昌下马见过平章等,禀明送礼之事。平章道:“站着。”转身进入营中奏道:“启上狼主,外边有一个南蛮,口称是宋朝丞相,叫做什么张邦昌,送礼前来。候旨。”兀术问军师道:“这张邦昌是个忠臣,还是奸臣?”哈迷蚩道:“是宋朝第一个奸臣。”兀术道:“既是奸臣,吩咐‘哈喇’了罢。”哈迷蚩道:“这个使不得。目今正要用着奸臣的时候,须要将养他。且待得了天下,再杀他也不迟。”
兀术闻言大喜,叫声:“宣他进来。”平章领旨出来,将张邦昌召入金顶牛皮帐中,俯伏在地,口称:“臣张邦昌,朝见狼主,愿狼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兀术道:“张老先儿,至此何干?”张邦昌道:“臣未见主公之时,先定下耗财之计。
前曾到来送礼二次,俱被元帅们收去了。如今这副厚礼,是第三次了。”兀术把礼单拿过来看了,说道:“怪不得两处兵马都回本国去了,原来为此。”哈迷蚩道:“主公可封他一个王位,服了他的心,不怕江山不得。”兀术道:“张邦昌,孤家封你楚王之职,你可归顺某家罢!”邦昌叩头谢恩。兀术道:“贤卿,你如今是孤家的臣子了,怎么设个计策,使某家夺得宋朝天下?”张邦昌道:“狼主要他的天下,必须先绝了他的后代,方能到手。”兀术道:“计将安出?”张邦昌道:“如今可差一个官员,与臣同去见宋主,只说要一亲王为质,狼主方肯退兵。待臣再添些利害之言哄吓他一番,不怕他不献太子出来与狼主。”兀术闻言,心中暗怒,咬牙道:“这个奸臣,果然厉害,真个狠计!”假意说道:“此计甚妙!孤家就差左丞相哈迷刚、右丞相哈迷强同你前去。但这歌童美女,我这里用不着,你可带了回去罢!”
张邦昌同了二人出营,带了歌童美女,回至城中。来至午门下马,邦昌同哈迷刚、哈迷强朝见钦宗说:“兀术不要歌童美女,只要亲王为质,方肯退兵。为今之计,不若暂时将殿下送至金营为质,一面速调各路人马到来,杀尽番兵,自然救千岁回朝。若不然,番兵众多,恐一时打破京城,那时玉石俱焚,侮之晚矣!”钦宗沉吟不语。邦昌又奏道:“事在危急,望陛下速作定见。”钦宗道:“既如此,张先生可同来使暂在金亭馆驿中等候着,朕与父王商议,再为定夺。”邦昌同了番营丞相出朝,在金亭馆驿候旨。
张邦昌又私自入宫奏道:“臣启我主:此乃国家存亡所系,我主若与太上皇商议,那太上皇岂无爱子之心?倘或不允,陛下大事去矣!陛下须要自作主意,不可因小而失大事。”钦宗应允,入宫朝见道君皇帝,说:“金人要亲王为质,方肯退兵。”徽宗闻奏,不觉泪下,说道:“王儿,我想定是奸臣之计。然事已至此,没有别人去得,只索令你兄弟赵王去罢!”随传旨宣赵王入安乐宫来,道君含泪说道:“王儿,你可晓得外面兀术之兵,甚是猖獗?你王兄三次送礼求和,他要亲王为质,方肯退兵。为父的欲将你送去,又舍不得你,如何是好?”
原来这位殿下名完,年方十五,甚是孝敬。他看见父王如此愁烦,因奏道:“父王休得爱惜臣儿,此乃国家大事,休为臣儿一人,致误国家重务。况且祖宗开创江山,岂是容易的?不若将臣儿权质番营,候各省兵马到来,那时杀败番兵,救出臣儿,亦未晚也。”徽宗听了无奈,只得亲自出官坐朝,召集两班文武问道:“今有赵王愿至金营为质,你等众卿,谁保殿下同去?”当有新科状元秦桧出班奏道:“臣愿保殿下同往。”徽宗道:“若得爱卿同去甚好,等待回朝之日,加封官职不校”当下徽宗退回宫内,百官退朝毕。
张邦昌、秦桧同着两个番官,同了赵王前去金营为质。这赵王不忍分离,放声大哭,出了朝门上马,来至金营。这奸臣同了哈迷刚、哈迷强先进营去。只有秦桧保着殿下,立在营门之外。张邦昌进营来见兀术,兀术便问:“怎么样了?”哈迷刚、哈迷强道:“楚王果然好,果然叫南蛮皇帝将殿下送来为质。又有一个新科状元叫什么秦桧同来,如今现在营门外候旨。”兀术道:“可与我请来相见。”
谁知下边有一个番将,叫做蒲芦温,生得十分凶恶。他听差了,只道叫拿进来,急忙出营问道:“谁是小殿下?”秦桧指着殿下道:“这位便是。”蒲芦温上前一把把赵三拿下马来,望里面便走。秦桧随后赶来,高叫道:“不要把我殿下惊坏了!”
那蒲芦温来至帐前,把殿下放了,谁知赵王早已惊死!兀术见了大怒,喝道:“谁叫你去拿他?把他惊死!”吩咐:“把这厮拿去砍了!”只见秦桧进来说道:“为何把我殿下惊死?”兀术问道:“这个就是新科状元秦桧么?”哈迷强道:“正是。”
兀术道:“且将他留下,休放他回去!”不因兀术将秦桧留下,有分教:徽钦二帝,老死沙漠之乡;义士忠臣,尽丧奸臣之手。正是:无心栽下冤家种,从今生出祸殃来。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李侍郎拼命骂番王崔总兵进衣传血诏
诗曰:破唇喷血口频开,毡笠羞看帝主来。莫讶死忠惟一个,党人气节久残灰。
话说当时兀术将秦桧留住,不放还朝;命将赵三尸首,教秦桧去掩埋了。又问张邦昌道:“如今殿下已死,还待怎么?”张邦昌道:“如今朝内还有一个九殿下,乃是康王赵构,待臣再去要来。”遂辞了兀术出营,来至朝内,见了道君皇帝,假意哭道:“赵王殿下跌下马来,死于番营之内。如今兀术仍要一个亲王为质,方肯退兵。若不依他,就要杀进宫来。”道君闻言,苦切不止,只得又召康王上殿。朝见毕,道君即将金邦兀术要亲王为质、赵王跌死之事—一说知。康王奏道:“社稷为重,臣愿不惜此微躯,前往金营便了。”二帝又问:“谁人保殿下前往?”当有吏部侍郎李若水上殿启奏:“微臣愿保。”遂同康王辞朝出城,来至番营,站在外边。
那张邦昌先进番营,见了兀术奏道:“如今九殿下已被臣要来,朝内再没别个小殿下了。”兀术听了,恐怕又吓死了,今番即命军师亲自出营迎接。李若水暗暗对康王道:“殿下可知道,能弱能强干年计,有勇无谋一旦亡?进营去见兀术,须要随机应变,不可折了锐气。”康王道:“孤家知道。”遂同哈迷蚩进营,来见兀术。兀术见那康王,年方弱冠,美如冠玉,不觉大喜道:“好个人品!殿下苦肯拜我为父,我若得了江山,还与你为帝何如?”康王原意不肯,听见说话是原还他的江山,只得勉强上前应道:“父王在上,待臣儿拜见。”兀术大喜道:“王儿平身。”
就命康王从后营另立帐房居祝只见李若水跟随着进来,兀术问道:“你是何人?”
李若水睁着眼道:“你管我是谁人!”随了康王就走。兀术就问军师道:“这是何人?这等倔强。”哈迷蚩道:“此人乃是宋朝的大忠臣,现在做吏部侍郎,叫做李若水。”兀术道:“就是这个老先生,某家倒失敬了。天色已晚,就留在军师营前款待。”
次日,兀术升帐,问张邦昌道:“如今还待怎么?”邦昌道:“臣既许狼主,怎不尽心?还要将二帝送与狼主。”兀术道:“怎么样送来?”邦昌道:“只须如此如此,便得到手。”兀术大喜,依计而行。
且说张邦昌进城来见二帝道:“昨日一则天晚,不能议事,故尔在北营歇了。
今日他们君臣计议,说道:‘九王爷是个亲王,还要五代先王牌位为当。’臣想道:这牌位总之不能退敌,不如暂且放手与他,且等各省勤王兵到,那时仍旧迎回便了。”
二圣无奈,哀哀痛哭道:“不孝子孙,不能自奋,致累先王!”父子二人齐到太庙哭了一场,便叫邦昌:“可捧了去。”邦昌道:“须得主公亲送一程。”二帝依言,亲送神主出城。方过吊桥,早被番兵拿祝二帝来至金营,邦昌自回守城,不表。
且说二帝拿至金营,兀术命哈军师点一百人马,押送二帝往北。那李若水在里面保着殿下,一闻此言,忙叫秦桧保着殿下,自己出营大骂兀术,便要同去保驾。
兀术暗想:“李若水若至本国,我父王必然要杀他。”乃对军师道:“此人性傲,好生管着,不可害他性命。”军师道:“晓得!狼主亦宜速即回兵,不可进城。恐九省兵马到来,截住归路,不能回北,那时间性命就难保了。依臣愚见,狼主不如暂且回国,来春再发大兵,扫清宋室,那时即位如何?”兀术闻言称是,遂令邦昌守城,又令移取秦桧家属,回兵不表。
且说二帝蒙尘,李若水保着囚车一路下来。看看来到河间府,正走之间,只见前面一将俯伏接驾,乃是张叔夜。君臣相见,放声痛哭。李若水道:“你这奸臣,还来做甚?”叔夜道:“李大人,我之投降,并非真心。因见陆登尽节、世忠败走,力竭诈降,实望主公调齐九省大将杀退番兵,阻其归路。不想冰冻黄河,又将宗泽、李纲削职为民。不知主公何故,只信奸臣,以致蒙尘。”说罢,大叫一声:“臣今不能为国家出力,偷生在此,亦何益哉!”遂拔剑自刎而死。二帝看见,哭泣而言道:“孤听了奸臣之言,以致如此。”李若水对哈迷蚩道:“你可与我把张叔夜的尸首掩埋了。”军师遂令军士们葬了张叔夜,押二帝往北而进。
却说一路前来,李若水对哈迷蚩道:“还有多少路程?”哈迷蚩道:“没有多少远了。李先儿,你若到本国,那些王爷们比不得四狼主喜爱忠臣,言语之间须要谨慎。”李若水道:“这也不能。我此来只拚一死,余外非所知也!”不一日,到了黄龙府内,只见那本国之人,齐来观看南朝皇帝,直至端门方散。哈迷蚩在外候旨,早有番官启奏狼主:“哈军师解进两个南朝皇帝来了。”金主闻奏大喜,说道:“宣他进来。”哈迷蚩朝见了老狼主,把四太子进中原的话说了一遍,道:“先令臣解两个南朝皇帝进来候旨。”老狼主道:“如今四太子在于何处?”哈迷蚩道:“如今中国虽然没有皇帝,还有那九省兵马未服,故此殿下暂且回国,在后就到。
等待明春扫平宋室,然后保狼主前去即位。”老狼主大喜,一面吩咐摆设庆贺筵宴,一面令解徽宗、钦宗二帝进来。
番官出朝,带领徽、钦二帝来到里边,见了金主,立而不跪。老狼主道:“你屡次伤害我之兵将,今被擒来,尚敢不跪么?”吩咐左右番官:“把银安殿里边烧热了地,将二帝换了衣帽,头上与他戴上狗皮帽子,身上穿了青衣,后边挂上一个狗尾巴,腰间挂着铜鼓,带子上面挂了六个大响铃,把他的手绑着两细柳枝,将他靴袜脱去了。”少刻,地下烧红。小番下来把二帝抱上去,放在那热地上,烫着脚底,疼痛难熬,不由乱跳,身上铜铃锣鼓俱响。他那里君臣看了他父子跳得有兴,齐声哈哈大笑,饮酒作乐。可怜两个南朝皇帝,比做把戏一般!这也是他听信奸臣之语、贬黜忠良之报。
下边李若水看见,心中大怒,赶上来把老主公抱了下去,又上来把小主公抱了下去。老狼主就问哈军师:“这是何人?”哈迷蚩道:“这是他的臣子李若水,乃是个大忠臣。四狼主极重他的,恐老狼主伤他性命,叫臣好生看管他,如若死了,就问臣身上要人的,望乞吾主宽恩!”老狼主道:“既然如此,不计较他便了。”
军师谢恩而起。只见李若水走上前来,指着骂道:“你这些国奴,不知天理的!把中原天子如此凌辱,不日天兵到来,杀至黄龙府内,把你这些国奴杀个干干净净,方出我今日之气!”这李若水口内不住的千囚奴、万囚奴骂个不休不了。那老狼主不觉大怒,吩咐小番:“把他的指头剁去。”小番答应下来,把李若水手指割去一个。若水又换第二个指头,指着骂道:“囚奴!你把我李若水看做什么人?虽被你割去一指,我骂贼之气岂肯少屈?”狼主又叫:“将他第二个指也割去了。”如此割了数次,五个指头尽皆割去了。李若水又换右手指骂。狼主又把他右手指头尽皆割去了。李若水手没了指头,还大骂不止。老狼主道:“把他舌头割去了。”那晓得割去舌头,口中流血,还只是骂。但是骂得不明白,言语不清,只是跳来跳去。
众番人看见,说道:“倒好取笑作乐。”众番官一面吃酒,一面说笑。那外国之人,俱席地而坐的。过了一会,都在上酒之时,不曾防备李若水赶将上来,抱住老狼主,只一口咬了他耳朵,死也不放。那老狼主疼痛得动也动不得。那时大太子、二太子、三太子、五太子,文武众官,一同上来乱扯,连老狼主的耳朵都扯去了。把李若水推将下来,一阵乱刀,砍为肉泥。正是:骂贼忠臣粉碎身,千秋万古轨为怜?不图富贵惟图义,留取丹心照汗青。
又
诗曰:
元老孤忠节义高,牛骥堪羞同一皂。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宋朝。
当时,众番官俱各上前来请老狼主的安。那哈迷蚩悄悄着人收拾了李若水的尸首,盛在一个金漆盒内,私自藏好。那老狼主叫太医用药敷了耳朵,传旨:“将徽、钦二帝发下五国城,拘在陷阱之内,令他坐井观天!”
过不得一二十天,兀术大兵回国,拜见父王奏说:“臣儿初进中原,势如破竹。”
老狼主大喜。又说起被李若水咬去一只耳朵之事,兀术再三请安。老狼主又传旨,命番官分头往各国借兵帮助,约定来年新春一同二进中原。按下慢表。
再说当年宋朝代州雁门关,有个总兵崔孝,失陷在于北邦,已经一十八年。善于医马,因此在众番营里四下往来,与那些番兵番将个个合式,倒也过得日子。这日听得二帝国于五国城内,便取了两件老羊皮袄子,烧了几十斤牛羊脯,又带了几根皮条,来至五国城,对那些平章道:“我的旧主,闻得在此,望众位做个人情,放我进去见他一面,也尽我一点忠心。”众平章道:“若是别人,那里肯放他进去;若是你,我们常有烦你之处,就放你进去看看。但是就要出来的。”崔孝道:“这个自然。”
那平章开了门,放了崔孝进去。崔孝一头走,一头叫道:“主公在那里?主公在那里?”叫了半日,不见答应,自语道:“你看这许多土井在此,叫我向何处去寻。”崔孝本是个年老的人了,从早至午,叫了这半日,有些走不动了,不觉腰里也酸痛了,只得蹲在地下睡倒了。忽然耳中听得叫:“王儿。”又听得:“王儿在此。”崔孝道:“好了,在这里了。”便高叫:“万岁,臣乃代州雁门关总兵崔孝。
无物可敬,只有些牛羊脯并皮袄两件,愿主上龙体康健!”遂将牛皮条把衣食缚了,送下井去。二帝接了,道声:“难得你一片好心。”崔孝道:“中原还有何人?”
二帝道:“只为张邦昌卖国,将赵王驱入金邦跌死。只有一个九殿下康王,又被他逼来在此为质,中原没有人了。”崔孝道:“既有九殿下在此,主公可写下诏书一道,待臣带着,倘能相遇,好叫他逃往本国,起兵来救主公回国。”二帝道:”又无纸笔,叫寡人如何写得诏书?”崔孝道:“臣该万死,主公可降一道血诏罢!”
二帝听了,放声大哭,只得暗里把白衫扯下一块,咬破指尖血书数字,叫康王逃回中原即位,重整江山,不失先王祭祀。写了,就缚在皮条上。崔孝吊起来,藏于夹衣内,哭了一场,辞别二帝。二帝哭道:“朕父子陷身于此,举目无亲,今得见卿,如同至戚。略叙数言,又要别去,岂不叫朕痛杀?”崔孝道:“主公保重龙体,臣若在此,自必常常来看陛下也。”说罢,遂别了二帝出来。众平章见了,大喝一声:“崔孝,你干得好事!”叫小番:“与我绑去杀了!”崔孝吃了一惊,真正是:头顶上失了三魂,足底下走了七魄。不知崔孝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金营神鸟引真主夹江泥马渡康王古风:胡马南来表宋作,楼台歌舞春光暮。玉人已去酒后空,西曲当年随帝辂。
谁想奢华变作悲,龙争虎斗交相持。京城鼙鼓旌旗急,囗风逐人将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