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岳全传 - 第 10 页/共 29 页

再说山东刘豫,自从降金以来,官封鲁王之职,好生威风!这日坐在船中,望见那船上旗幡光彩,刘豫问小番道:“为何我的船上旗幡如此,不见光彩?”那平章道:“这是北国亲王,才有此旗。”刘豫道:“就是那珍珠宝篆云幡么?”小番道:“正是珍珠宝篆云幡。”刘豫想了一想,吩咐:“备一只小快船来。”刘豫上了快船,竟往兀术水寨而来。   平章报上兀术船中道:“刘豫候旨。”兀术道:“宣来。”刘豫上船,见了兀术。兀术道:“你来见某家,有何事故?”刘豫奏道:“多蒙狼主恩典,赐臣王位,但是没有珍珠宝篆云幡,显显威风!求狼主恩赐一幡,以免众邦兵将欺臣。”兀术大怒道:“你有何大功,连孤家的幡都要了?”刘豫奏道:“主公若赐了臣这面宝幡,黄河即刻可以渡得过去。”兀术道:“既如此,也罢,就将宝幡赐与你罢!”   刘豫谢恩,下了小船,回到自己船上,就将宝幡扯起。不多时,只见各处保驾大臣,认是兀术出了水寨,齐上船来保驾。刘豫走出船头,站着说道:“众位大臣,这不是狼主的龙船,这宝幡是狼主赐与我的。”众皆默然,放船来见兀术,一齐启奏道:“宝幡乃狼主旗号,为何赐与刘豫?”兀术道:“刘豫要我赐他此幡,说是黄河立刻可渡,故此赐与他的。”众平章才知为此,各各散去,不表。   且说刘豫在船中思想:“威风是威风了,只是这黄河怎生渡得过去?”想了一想,道:“有了。”遂换了衣服,下了快船,叫军士竟往对岸摇来。也是他的造化,远远望见两淮节度使曹荣的旗号,刘豫便叫把船直摇到岸边。早有兵丁问道:“何人的船?”刘豫道:“烦你通报元帅,说有一个姓刘名豫的,有机密事相商,在外等候。”军士报进营中,曹荣想道:“刘豫亲来,不知何事?”忙来到水口看时,果是刘豫。刘豫忙上岸,深谢曹荣救命之恩,尚未答报,实为记念。曹荣道:“亲家在彼如何?”刘豫道:“在彼官封鲁王之职,甚是荣耀。今日到来,相劝恩兄共至金国,同享荣华,不知可否?”曹荣道:“既是金国重贤,我就归降便了。”刘豫道:“兄若肯去,王位包在弟身上。”曹荣道:“要去,只在明晚,趁张所在于汴梁、岳飞入都未回,特献黄河,以为进见之礼。”   刘豫别了曹荣,下船来至北岸见兀术。兀术宣进船中。刘豫奏道:“蒙狼主恩赐宝幡,臣特过黄河探听。会着臣儿女家亲家两淮节度曹荣,臣说狼主宽洪仁德,敬贤礼士,讲了一番。那曹荣听臣之言,约在明晚献上黄河,归顺狼主。特来启奏。”   兀术想道:“那曹荣被他一席话就说反了心,也是个奸臣。”乃向刘豫道:“你且回船,孤家明日去抢黄河便了。”刘豫领命而去。兀术暗想:“康王用的俱是奸臣,求荣卖国之辈,如何保守得江山?”一面与军师哈迷蚩商议发令,准备明日行事。   当日已过。到了次日,将至午后,兀术慢慢发船而行。原叫刘豫引路而进,看看将至黄昏时分,引着兀术的船,一齐拢岸。这边曹荣在此等候,见兀术上岸,跪着道:“臣曹荣接驾,愿狼主千岁千千岁!”哈迷蚩道:“主公可封他王位。”兀术就封曹荣为赵王之职,曹荣谢了思。兀术吩咐牵马过来,兀术上马,叫刘豫、曹荣在此料理船只,自己提斧上前。那些各营闻得曹荣降了兀术,俱各惊慌,各自逃生,不表。   话说吉青自从岳爷进京之后,一连几日,果然不吃酒。那日兀术因刘豫过河,差了一个该死的探子,领了两三个人扮做渔人,过河来做细作,却被岳爷营中军士拿祝吉青拷问得实,解上大营。元帅大喜,拔了十坛酒、十只羊来犒赏。吉青道:“元帅所赐,且开这一回戒,明日便不吃了。”当时一杯不罢,两杯不休,正吃得大醉,还在那里讨酒吃。军士来报道:“兀术已经过河,将到营前了,快些走罢!”   吉青道:“好胡说!大哥叫我守住河口,往那里走?快取我的披挂过来,待我前去打战!”   那吉青从来冒失,也不知金兵厉害,况又吃得大醉。家将捧过衣甲来,吉青装束上马,犹如风摆柳,好似竹摇头,醉眼朦胧,提着狼牙棒,一路迎来,正遇着兀术。兀术看见他这般光景,说道:“是个醉汉,就砍了他,也是个酒鬼,叫他死不瞑目。”便叫:“南蛮,某家饶你去罢!等你酒醒了,再来打战。”说罢,转马而去。吉青赶上道:“呔,狗奴!快些拿了头来,就放你去!”举起狼牙棒打来。兀术大怒道:“这酒鬼自要送死,与我何干。”掇转马头,就是一斧。吉青举棒来架,震得两臂酸麻,叫声:“不好!”把头一低,霎的一声响,那头盔已经削下。吉青回马就走,这八百儿郎是岳老爷挑选上的,那里肯乱窜,都跟着逃走。兀术拍马追将下来,一连转了几个弯,不见了吉青。回看自己番兵都已落后,一个也不见,况且半夜三更,天色昏黑。正欲回马,只听得吉青又在前面林子中转出来,大骂:“兀术!你此时走向那里去?快拿头来!”兀术大怒道:“难道孤家怕了你不成?”   拍马追来。那吉青不敢迎战,拨马又走。引得兀术心头火起,匹马单人,一直追了下来,有二十余里,都是些小路,这吉青又不知那里去了。   兀术一人一马,东转西转,寻路出来,天已大明,急急走出大路。但见有一村庄,树木参天。庄上一簇人家,俱是竹篱茅舍,十分幽雅。兀术下马来,见一家人家,篱门半开,就将马系在门前树上,走入中堂坐下,问道:“有人么?”不多时,里边走出个白发婆婆,手扶拐杖,问一声:“是那个?”兀术站起身来道:“老妈妈,我是来问路的。你家有汉子在家,可叫他出来。”老婆子道:“你为般打扮,是何等样人?要往那里去?”兀术道:“我乃大金国殿下四太子。”那兀术话尚未说完,那婆婆提起拐杖来,照头便打。兀术见他是个老婆子,况且是个妇人,却不与他计较,便道:“老妈妈,你也好笑,为何打起某家来?也须说个明白!”那婆婆便哭将起来道:“老身八十多岁,只得一个儿子,靠他养老送终,被你这个贼子断送了性命,叫我孤单一人,无靠无依!今日见了杀子仇人,还要这老性命何用,不如拚了罢!”一面哭,又提起拐杖来乱打。兀术道:“老妈妈,你且住手。你且说你儿子是那一个?或者不是我害他的,也要讲个明白。”那婆婆打得没气力了,便道:“我的儿子叫做李若水,不是你这贼于害他的么?”又呜呜咽咽,哭个不祝兀术听说是李若水的母亲,也不觉伤感起来。   正说间,忽听得门首人声喧哗,却见哈军师走进来道:“主公一夜不见,臣恐有失,带领众军,那一处不寻到!若不是狼主的马在门首,何由得知在这里。请狼主快快回营,恐众王爷等悬望。”兀术便把追赶吉青、迷道至此的话,说了一遍,便指着李母道:“这就是若水李先儿的母亲,快些来见了。”哈迷蚩上前见了礼。   兀术道:“这是我的军师。你令郎尽忠而死,是他将骸骨收好在那里。我叫他取来还你,择地安葬。”命取白银五百,送与老太太,以作养膳之资。命取令旗一面,插在门首,禁约北邦人马,不许进来骚扰。军师领命,一一备办。兀术辞了李母出门上马,军师和众军士随后取路回营。不表。   如今再讲到那副元帅岳飞,领兵十万前来。将近皇陵,岳元帅吩咐三军悄悄扎下营盘,不要惊了先皇。岳爷来到陵上,朝见已毕,细看那四围山势,心下暗想:“好个所在!”便问军士道:“这是什么山?”军士禀道:“这叫做爱华山。”岳爷想道:“此山真好埋伏人马!怎能够引得番兵到此,杀他个片甲不留,方使他不敢藐视中原!”一面打算,一面回到营中坐定。   且说那吉青当夜带领了八百儿郎,败阵下来。天色大明,将到皇陵,见前有营盘扎住,便问守营军士道:“这是何人的营寨?”军士问道:“是岳元帅的营盘。   你是那里人马,问他怎的?”吉青道:“烦你通报,说吉青候令。”军士进营禀道:“启上帅爷,营门外有一吉青将军要见。”岳爷道:“吉青此来,黄河定然失了!”   遂令他进来。吉青进营来,参见了岳爷。岳爷道:“你今此来,敢是黄河失了?必定是你酒醉,不听吾言之故也。”吉青道:“不关我事,乃是两淮节度使曹荣献了的黄河。”岳爷道:“你为何弄得这般模样?”吉青道:“末将与兀术交战,不道那个生番十分厉害,被他一斧砍去盔冠,幸亏不曾砍着头。不然,性命都没有了!”   牛皋笑道:“我说蓬蓬松松,那里走出这个海鬼来!”岳元帅道:“休得胡说!我如今就命你去引得兀术到此,将功折罪。引不得兀术到此,休来见我。”吉青领令,也不带兵卒,独自一个出营上马,来寻兀术。正叫做:老虎口中挖脆骨,青龙项下探明珠。不知后事如何,月‘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岳飞大战爱华山阮良水底擒兀术   诗曰:将军勇敢士争先,番寇忙忙去若烟。失鹿得马相倚伏,空擒兀术献军前。   却说岳元帅令吉青去引兀术,先令张显、汤怀带领二万人马,弓弩手二百名,在东山埋伏。但听炮响为号,摆开人马捉拿兀术,二人领命而去。又令王贵、牛皋带领二万人马,弓弩手二百名,在北山埋伏,吩咐道:“此处乃进山之路,等兀术来时,让他人马进了谷口,听炮响为号,将空车装载乱石塞断他的归路,不可有违!”   二将领命,依计而行。又令周青、赵云领兵二万,弓弩手二百名,在西山埋伏,炮响为号,杀将出来,阻住兀术去路,二人领令而去。又命施全、梁兴领兵二万,弓弩手二百名,在正南上埋伏。号炮一响,一齐杀出,阻住兀术去路,二将各各领命而去。又分拨军兵五千,守住粮草。岳元帅自领一万五千人马,同着张保、王横,占住中央。分拨停当,专等兀术到来。   且说吉青也不知兀术在那里,肚内寻思:“叫我何处寻他?”蹲着头只望着大路上走去。忽听前边马嘶人喊,渐渐而来,不多时,人马已近。吉青抬头看来,一声:“妙啊!”原来是哈军师带千余人,寻着了兀术,在李家庄上回来。吉青把马打上一鞭,赶上前来,大叫:“兀术,快拿头来!”兀术见了,便道:“你这杀不死的南蛮,某家饶你去罢了,又来怎么?”吉青道:“臭狗奴!倒说得好!昨夜是老爷醉了,被你割断了头发。如今我已醒了,须要赔还我,难道罢了不成?”兀术大怒,抡斧就砍。吉青使棒相迎。二马相交,战不上几个回合,吉青败走。兀术追赶二十余里,勒住马不赶。吉青见他不赶,又转回马来叫道:“你这毛贼,为何不赶?”兀术道:“你这个狗蛮子,不是我的对手,赶你做什么?”吉青道:“我实不是你的对手!我前面埋伏着人马,要捉你这毛贼,谅你也不敢来!”兀术大怒道:“你不说有埋伏,某家倒饶了你;你说是有埋伏,某家偏要拿你。”就把马一拍,唿喇喇追将下来。   吉青在前,兀术在后,看看追至爱华山,吉青一马转进谷口去了。军师道:“狼主,我看这蛮子鬼头鬼脑,恐怕真个有埋伏,回营去罢!”兀术道:“这是那南蛮恐怕某家追赶,故说有埋伏吓我,况此乃上金陵必由的大路。你可催趱大队上来,待某家先进去,看是如何?”兀术带领众军,追进谷口,只见吉青在前边招手道:“来,来,来!我与你战三百合。”说罢,往后山去了。   兀术细看那山,中央阔,四面都是小山抱住,没有出路,失惊道:“今我已进谷口,倘被南蛮截住归路,如何是好,不如出去罢!”正欲转马,只听得一声炮响,四面尽皆呐喊,竖起旗帜,犹如一片刀山剑岭。那十万八百儿郎团团围住爱华山,大叫:“休要走了兀术!”只吓得兀术魂不附体!但见帅旗飘荡,一将当先:头戴烂银盔,身披银叶甲,内衬白罗袍,坐下白龙马,手执沥泉枪,隆长白脸,三绺微须,膀阔腰圆,十分威武。马前站的是张保,手执浑铁棍;马后跟的是王横,拿着熟铜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兀术见了,先有三分着急了,只得硬着胆问道:“你这南蛮姓甚名谁?快报上来!”岳爷道:“我已认得你这毛贼,正叫做金兀术。你欺中国无人,兴兵南犯,将我二圣劫迁北去,百般凌辱,自古至今,从未有此。恨不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今我主康王即位金陵,招集天下兵马,正要捣你巢穴,迎回二圣,不期天网恢恢,自来送死。吾非别人,乃大宋兵马副元帅姓岳名飞的便是。今日你既到此,快快下马受缚,免得本帅动手。”兀术道:“原来你就是岳飞。前番我王兄误中你的诡计,在青龙山上被你伤了十万大兵,正要前来寻你报仇。今日相逢,怎肯轻轻的放走了?   你不要走,吃我一斧!”拍马摇斧,直奔岳爷,岳爷挺枪迎战。枪来斧挡,斧去枪迎,真个是:棋逢敌手,各逞英雄。两个杀做一团,输赢未定。   却说那哈迷蚩飞马回报大营,恰遇着大狼主粘罕、二狼主喇罕、三狼主答罕、五狼主泽利,带领元帅结摩忽、吱摩忽、囗里布、窝里布、贺必达、斗必利、金骨都、银骨都、铜骨都、铁骨都、金眼大磨、银眼大磨、铜先文郎、铁先文郎、哈里图、哈里强、哈铁龙、哈铁虎、沙文金、沙文银、大小元帅、众平章等,率领三十万人马,正在跟寻下来。哈迷蚩就将吉青引战,今已杀入爱华山去说与众人。粘罕就催动人马望爱华山而来。   再说山上牛皋望见了,便对王贵道:“王哥,只有一个番将在这里边,怕大哥一个杀不过,还要把这车挡在此做什么?你看下边有许多番兵来了,我等闲在这里,不如把车儿推开了,下去杀他一个快活,燥燥脾胃何如?”王贵道:“说得有理。”   二人就叫军士把石车推开,领着这二万人马,飞马下山来迎敌。且按下慢表。   再说这岳元帅与兀术交战到七八十个回合,兀术招架不住,被岳爷钩开斧,拔出腰间银锏,耍的一锏,正中兀术肩膀。兀术大叫一声,掇转火龙驹,往谷口败去,见路就走。奔至北边谷口,正值那王贵、牛皋下山去交战了,无人挡阻,径被兀术一马逃下山去了。元帅查问守车军士,方知牛皋、王贵下山情由,元帅就传令众弟兄,各各领兵下山接战。一声炮响,这几位凶神恶煞,引着那十万八百长胜军,蜂拥一般,杀入番阵内。将遇将伤,兵逢兵死,直杀得天昏日暗,地裂烟飞,山崩海倒,雾惨云愁。这正是:大鹏初会赤须龙,爱华山下显神通。南北儿郎争胜负,英雄各自逞威风。   这一场大战,杀得那金兵大败亏输,望西北而逃。岳元帅在后边催动人马,急急追赶,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番兵前奔,岳兵后赶,赶下二三十里地面,却有两座恶山,紧紧相对。那左边的叫做麒麟山,山上有一位大王,叫做张国祥,原是水浒寨中菜园子张青之子,聚集了三四千人马,在此做那杀人放火的生涯。右边的唤做狮子山,山上也有一位大王,姓董名芳,也是水浒寨中双枪将董平之子,聚集了三四千人马,在此于那打家劫舍的道路。这一日,约定了下山摆围场吃酒,忽见喽罗来报道:“前面遮天盖地的番兵败下来了。”张国祥道:“贤弟,怪不得我们两日生意清淡,原来都被他们抄掉了!我们何不把兵马两边摆开,等他们来时,俱使长枪挠钩,强弓硬弩,飞爪留客住,两边修削。等他过去了一半,我和你出去截杀,抢他些物件,以备山寨之用何如?”董芳道:“哥哥好主意!”就叫众喽罗埋伏停当。恰好金兵败到两山交界,只听得齐声呐喊,那众番兵顶梁上摄去了三魂,脚底下溜掉了七魄。后边人马追来,前面又有人马挡住,岂不是死?只得挤命夺路而走。却被那些喽罗左修右削,杀死无数。但是番兵众多,截他不住,只得让他走。   看看过了一大半,只剩得三千来骑人马,那张国祥一条棍,董芳两枚枪,杀将出来,杀得那些番兵番将,满山遍野,四散逃生。   正杀得闹热,后边王贵、牛皋、梁兴、吉青四员统制,刚刚追到这里。张国祥与董芳两个那里认得,见他们生得相貌凶恶,只道也是番将,抢上来接着厮杀。王贵、牛皋也是蠢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与他交战。四个杀了两个,各各用心,反把那些番兵放走了。不一时,岳元帅大兵已到,看见两员将与牛皋等厮杀,便大叫:“住手!”两边听见,各收住了兵器。岳元帅道:“尔等何人,擅敢将本帅的兵将挡住,放走了番兵,是何道理?”张国祥、董芳见了岳元帅旗号,方才晓得错认了,慌忙跳下马来,跪在马前道:“我们弟兄两个是绿林中好汉,见番兵败来,在此截杀。看见这四位将军生得丑陋,只道也是番将,故此交战。不知是元帅到来,故尔冲撞!我弟兄两个情愿投在麾下,望元帅收录!”岳爷便下马来,用手相扶,说道:“改邪归正,理当如此。二位请起,请问尊姓大名?”张国祥就把两人的姓名履历,细细说明。岳爷大喜,便道:“此刻本帅要追赶兀术,不得工夫与贤弟们叙谈。你二位可回山寨收拾了,径到黄河口营中来相会便了。”二人道:“如此,元帅爷请先行,小人们随后就来。”又向牛皋等说道:“适才冒犯,有罪,有罪!”牛皋道:“如今是一家了,不必说客话,快快去收拾罢!”二人别了众将,各自上山收拾人马粮草,不提。   再说岳元帅大兵,急急追赶。兀术正行之间,只听得众平章等哭将起来。原来前边就是黄河阻住,并无船只可渡,后边岳军又呐喊追来。兀术道:“这遭真个没命了!”正在危急之际,那哈迷蚩用手指道:“恭喜狼主,这上流头五六十只战船,不是狼主的旗号么?”兀术定睛一看道:“果然不差,是我的旗号。”就命众军士高声叫喊:“快把船来渡我们过去!”你道这战船是那里来的?却是鲁王刘豫,与曹荣守着黄河,却被张所杀败,败将下来。到是因祸而得福,偏偏又遇着横风,一时使不到岸。   后面岳兵看看赶到,兀术好不惊慌。忽见芦苇里一只小船摇将出来,艄上一个渔翁独自摇着橹。兀术便叫渔翁:“快将船来,救某家过去,多将金银谢你!”那渔翁道:“来了。”忙将小船摇到岸边道:“我的船上,只好渡一人。”兀术道:“我的马一同渡过去罢。”渔翁道:“快些上来,我要赶生意。”兀术慌慌张张牵马上船,那渔翁把篙一点,那只小船已离岸有几里,把橹慢慢的摇开。这兀术回头看那些战船,刚刚摆到岸边。这些工兄、御弟、元帅、平章等,各各抢着下船逃命,四五十号大船都装得满满的。有那些番兵争上船跌下水去淹死的,不计其数。内有一号装得太重,才至河心,一阵风,骨碌碌的沉了!还有岸上无船可渡的番兵,尽被宋兵杀死,尸骸堆积如山。   兀术正在悲伤,只听得岸上宋将高声大叫:“你那渔户,把朝廷的对头救到那里去?还不快快摇拢来!”渔翁道:“这是我发财发福的主人,怎么倒送与你做功劳?”岳元帅道:“那渔翁声音,正是中原人,可对他说:捉拿番将上来,自有千金赏赐,万户侯封。”张保、王横领着军令,高声传令道:“那渔翁快将番将献来!”   兀术对渔翁道:“你不要听他。我非别人,乃大金国四太子兀术便是。你若救了某家,回到本国,就封你个王位,决不失信。”渔翁道:“说是说得好,但有一件成不得。”兀术道:“是那一件?”渔翁道:“我是中原人,祖宗姻亲俱在中国,怎能受你富贵?”兀术道:“既如此,你送我到对岸,多将些金银谢你罢!”渔翁道:“好是好,与你讲了半日的话,只怕你还不曾晓得我的姓名。”兀术道:“你姓甚名谁?说与我知道了,好补报你。”渔翁道:“我本待不对你说,却是你真个不晓得。我父亲叔伯,名震天下,乃是梁山泊上有名的阮氏三雄。我就是短命二郎阮小二爷爷的儿子,名唤阮良的便是。你想,大兵在此,不去藏躲,反在这里救你,那有这样的呆子?只因目下新君登位,要拿你去做个进见之礼物。倒不如你自己把衣甲脱了,好等老爷来绑,省得费我老爷的力气。”兀术听了大怒,吼了一声:“不是你,便是我!”提起金雀斧,望阮良头上砍来。阮良道:“不要动手!待我洗净了身子,再来拿你。”一个翻筋斗,扑通的下水去了。那只船,却在水面上滴溜溜的转。   那兀术本来是北番人,只惯骑马,不会乘船的,又不识水性,又不会摇橹,正没做个理会处。那阮良却在船底下双手推着,把船望南岸上送。兀术越发慌张了,大叫:“军师!快来救我!”哈迷蚩看见,忙叫:“小船上兵卒并到大船上来,快快去救狼主!”   阮良听得有船来救,透出水来一望,趁势两手扳着船滑,把身子望上一起,又往下一坠,那只船就面向水,底朝天。兀术翻入河中,却被阮良连人带斧两手抱住,两足一登,戏水如游平地,望南岸而来。这正是:屋漏遭霪雨,船破遇飏风。毕竟不知兀术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岳元帅调兵剿寇牛统制巡湖被擒   诗曰:昨夜族头耀斗魁,今朝上将诰戎师。臂挽雕弓神落雁,腰横宝剑勇诛魑。   三千罴虎如云拥,百队旌旗掣电随。试看累囚争献馘,遐方拜伏贺唐虞。   却说岳元帅在岸上,看见阮良在水中,擒住了兀术,心中好不欢喜,举手向天道:“真乃朝廷之洪福也!”众将无不欢喜,军兵个个雀跃。阮良擒住了兀术,赴水将近南岸,那兀术怒气冲天,睁开二目,看着阮良,大吼一声。那泥丸宫内一声响亮,透出一条金色火龙,张牙舞爪,望阮良脸上扑来。阮良叫声:“不好!”抛了兀术,竟望水底下一钻。这边番兵驾着小船,刚刚赶到,救起兀术,又捞了这马,同上大船。一面换了衣甲,过河直抵北岸。众将上岸,回至河问府,拨兵守住黄河口。兀术对众平章道:“某家自进中原,从未有如此大败,这岳南蛮果然厉害!”   即忙修本,差官回本国去,再调人马来与岳南蛮决战。且按下慢表。   再说南岸岳元帅见兀术被番兵救了去,向众将叹了一口气道:“这也算是天意了!只可惜那条好汉,不知性命如何了?”说未了,只见阮良在水面上透出头来探望。牛皋见了,大叫道:“水鬼朋友,元帅在这里想你哩,快些上岸来!”阮良听见,就赴水来到南岸,一直来到岳元帅马前跪下叩头。岳元帅下马,用手相扶,说道:“好汉请起,请教尊姓大名?”阮良道:“小人姓阮名良,原是梁山泊上阮小二之子,一向流落江湖。今日原想擒此贼来献功,不道他放出一个怪来,小人一时惊慌,被他走了。”元帅道:“此乃是他命不该绝,非是你之无能。本帅看你一表人物,不如在我军前立些功业,博个封妻荫子,也不枉了你这条好汉。”阮良道:“若得元帅爷收录,小人情愿舍命图报。”岳元帅大喜,遂命军士与阮良换了干衣。   一面安营下寨,杀猪宰羊,赏劳兵卒。又报张国祥、董芳带领军士粮草到来,元帅就命进营。与众将相见毕,又叫阮良与张国祥、董芳亦拜为义友。又写成告捷本章,并新收张、董、阮三人,一并奏闻,候旨封赏。   一日,元帅正坐营中与诸弟兄商议,差人各处找寻船匠,打成战船渡河,杀到黄龙府去,迎请二圣还朝。忽报有圣旨下,元帅出营接进,钦差开读:今因太湖水寇猖狂,加升岳飞为五省大元帅之职,速即领兵下太湖剿寇。   岳爷谢恩毕,天使辞别,自回去了。岳元帅急忙差官知会张元帅,拨人把守黄河。即命牛皋、王贵、汤怀、张显四将:“领兵一万先行,为兄的整顿粮草,随后即来。”四将领令,发炮起行。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在路不止一日,早已到了平江府。离城十里,安下营寨,歇息了一天。牛皋独自一个骑着马出营,闲步了一回。但见百姓人家俱已逃亡,上剩空屋,荒凉得紧。牛皋想道:“别的还好,只是没处有酒吃,好生难过。”又走了一程,见有一个大寺院。走到面前,抬头观看,却认得牌匾上四个旧金字,是“寒山古寺”。就进了山门,来到大殿前下了马,把马拴在一棵树上,便一路叫将进去:“有和尚走两个出来!”直寻到里边,也没半个人影。再寻到厨房下去,四下一看,连锅灶都没有了,好生没兴。只得转身出来,却见一间破屋内堆着些草灰,牛皋道:“这灰里不要倒藏着东西。”把铁锏向灰里一戮,忽见一个人从灰里跳将出来,倒把牛皋吓了一跳!   那个人满身是灰,跪下磕头道:“大王爷爷饶命吓!”牛皋道:“你这狗头,是什么人?倒躲在灰里吓老爷!”那人道:“小的是寒山寺里道人。因前日大王们来打粮,合寺和尚都已逃散。只有小人还有些零星物件要收拾,方才听得大王爷来,故此躲在灰里。望大王爷饶命!”牛皋道:“我那里是什么大王?我是当今皇帝差来捉拿大王的,岳大元帅麾下统制先行官的便是。我且问你,这里那里有酒卖么?”   道人道:“原来是一位总兵爷爷,小的却认错了。这里是枫桥大镇,那一样没有得卖?却是被那太湖里的强盗常来抢劫,百姓们若男若女,都逃散了,目今却没有买酒处。”牛皋道:“吓!难道这里是没有地方官的么?”道人道:“地方官这里原是有的,就是平江府陆老爷。他的衙门在城里,不在此地。”牛皋道:“这里到平江府城,有多少路?”道人道:“不多远,不到得七八里,就是府城。”牛皋道:“既如此,你引我老爷到那里去。”道人道:“小人脚都被老爷戳坏了,那里走得去!”牛皋道:“我有道理。”把道人一把拎着,走到大殿前,解了马,自己跳上去,把道人横在马上,一路跑来,直到了府城下。将道人放下,就逃去了。   牛皋对着城上高声叫道:“岳元帅奉旨领兵到此剿贼,地方官为何不出来迎接,如此大胆么?”守城军士飞报与知府知道,慌忙开城迎接,说是:“平江知府陆章,参见元帅爷。”牛皋道:“免叩头罢!我乃统制牛皋,这有弟兄三个,领大兵一万,离此十里地安营,俺家元帅早晚就到。我们辛辛苦苦为你地方上事,难道酒肉都不送些来么?”陆章道:“只因连日整顿守城事务,又未见有报,不知统制到来,故此有罪了!即刻就亲自送酒肉到营来便了。”牛皋道:“我也不计较你,但是要多送些来。”知府连连应允,牛皋方才回马。陆太守叹道:“如今乱世年成,不论官职大小,只要本事高、有力的,就是他大了。”只得整备酒肴,打点送去。   且说牛皋一路回营,汤怀问道:“牛兄弟,你往那里去了这半日?”牛皋道:“你们坐在营中有何用处!我才去找着了平江府陆章,即刻就有酒肉送来。你们见了他,须要他叩头!”汤怀道:“牛兄弟,你下次不可如此!你统制有多大的前程,不怕人怪么?”   正在说话间,军士报道:“平江太守送酒肉在外。”汤怀同了三弟兄一齐出来迎接进营。陆章同众人见过了礼,叫从人抬进了多少酒席猪羊之类。汤怀叫收了,齐道:“难为贵府了!且请问贼巢在于何处?如今贼在那里?”陆章道:“这里太湖,团团三万六千顷,重重七十二高峰。中间有两座高山:东边为东洞庭山,西边为西洞庭山。东山乃贼寇扎营安住,西山乃贼人屯粮聚草之处。兵有五六千,船有四五百号。贼首叫杨虎,元帅叫做花普方。他倚仗着水面上的本事,口出大言,要夺我朝天下,不时到此焚劫。不瞒将军说,本府这里原有个兵马都监吴能,管下五千人马在此镇守,却被那水贼诈败,引至太湖边,伏兵齐起,被他捉去坏了性命,五千人马伤了一大半。因此下官上本告急,请兵征剿。今得岳元帅同将军们到此,真乃万分之幸也!”汤怀道:“贵府只管放心!就是金兀术五六十万人马,也被我们杀得抱头鼠窜,何况这样小寇?但是水面上须用船只,不论大大小小,烦贵府办齐端正,多点水手备用。小将们明日就好移营到太湖边防守,等元帅到时,开兵捣他的巢穴便了。”陆知府说声:“领命,待下官就去端正便了。”说罢,辞别回城,自去备办船只水手,齐泊在水口听用。   却说明日汤怀等四将拔寨起行,直到水口,沿湖边安下营寨,看看天晚,汤怀道:“兄弟们!不可托大,把这些强盗看得太轻了!我们四人,每人驾领小船十只,分作四路,在太湖边巡哨,以防贼人劫营。你道如何?”众人道:“汤哥说得极是。”   当下就点齐了四十只小船,每只船上拨兵二十名,每人分领十只,沿着太胡边紧要处泊着。是夜正值中秋前后,牛皋吃了些酒,坐在船头上,看那月色明朗得有趣,便问水手道:“你们这班狗头,为什么把船泊住,不摇到湖中间去巡哨?”水手道:“小的们不敢摇到中间去,恐怕强盗来,一时间退不及。”牛皋喝道:“放屁!我老爷为拿贼而来,难道倒怕起戚来?我如今行船,犹如骑马一船,我若要加鞭,你们就摇上去。如不遵令者斩!”众水手答应一声:“是!”即时把船摇开。后面九只小船,随着而行。牛皋坐在船头,见此皓月当空,天光接着水光,真是一色,酒兴发作,叫:“取酒来!与我加鞭!”牛皋一面吃酒,水手一面遥牛皋又叫:“加鞭!”众水手不敢违拗,径望湖心摇来。   忽见上流头一只三道篷的大战船摇将下来,水手禀道:“启上牛老爷:前边来的,正是贼船!!迸8薜溃骸懊畎。胛壹颖蓿 彼治弈危坏猛耪酱±础?   牛皋立起身来,要去取钢,不道船小身重,这一幌,两只脚已有些软。谁想那大船趁着风顺水顺,撞将下来,正碰着牛皋的船头。牛皋站不稳,扑通的一声响,跌落湖心去了。那战船上元帅花普方,在船头上看得明白,也跳下水去,捞起牛皋来,将绳索捆了,回转船头,解往山寨而去。   那小船上的水手,吓得屁滚尿流,同着那九只军士的船,回转船头来,寻着汤怀的船报信,细细的将牛皋要加鞭、遇贼被拿去之事,说了一遍。汤怀大哭起来,遂传集了众兄弟,商议救他。张显、王贵也没做主意处,道:“这茫茫荡荡的太湖,又没处探个信息,只好等岳大哥来再处。”弟兄三个各自呆着,没做理会。   再说花普方擒了牛皋,回船来到洞庭山,等待天明,启奏杨虎道:“臣于昨夜拿得一将,乃是岳飞的先行官,名唤牛皋,候主公发落。”杨虎即令:“带进来!”   两边军士应一声:“吓!”即将牛皋推至面前。杨虎道:“牛皋,你既被擒,见了孤家,怎么不跪?”牛皋两眼圆睁,大骂一声:“无名草贼!我牛老爷昨晚吃醉了酒,自家跌下水去,误被你擒来。你不下礼与我,反要我跪,岂不是个瞎眼的毛贼?”   杨虎道:“也罢,孤家不杀你。你若降顺了我,也封你做个先锋,去取宋朝天下何如?”牛皋道:“放你娘的驴子屁!我牛老爷堂堂正正,是朝廷敕封的统制官,来降你这偷鸡偷狗的贼子?你若是肯听老爷的好话,把老爷放了,与你商量,把这乌山寨烧了,收拾些粮草人马,投降了我岳大哥,一同去捉了金兀术,自然奏上你的功劳,封你做个大大官儿。若不肯听我老爷的好话,快快把老爷杀了。等我岳大哥到来,少不得拿住了你,碎尸万段,他倒肯饶了你么?”杨虎听了大怒,叫:“拿去砍了!”两旁刀斧手一声答应,将牛皋推下来。正是:可怜年少英雄将,顿作餐刀饮血人!毕竟不知牛皋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岳元帅单身探贼耿明达兄弟投诚词曰:世事有常有变,英雄能弱能强。从来海水斗难量。壮怀昭日月,浩气凛秋霜。   不计今朝凶吉,那知他日兴亡。忠肝义胆岂寻常?拼身入虎穴,冒险探豺狼。   调《临江仙》   话说杨虎大怒,命左右将牛皋推出斩首。当有元帅花普方跪下禀道:“主公暂息雷霆之怒。这牛皋是一员勇将,乃是岳飞的结义弟兄。那岳飞是个最重义气的人,不如将他监禁在此,使岳飞心持两端。那时劝他归顺了主公,何愁宋朝天下不是主公的?”杨虎依言,就命把干衣与牛皋换了,带去收禁,衣甲兵器贮库。花普方拜辞了杨虎下殿。列位,你道杨虎一个草强盗,怎么也有殿呢?只因他本事高强,占了洞庭山。山上有的是木头,出的是石头。那山上原有个关帝殿,他就收拾起来做了王殿。聚些木石,一般的造起后宫、库房,一应衙门房屋。当时将牛皋收入监内。   到了次日,花普方备了酒食,带了从人来到监门。守监军士迎接进去,在那三间草厅上坐定,便问:“牛爷在那里?说我要见。”军士领命,来到后边牢房里来禀道:“花元帅请牛爷相见。”牛皋喝道:“好打的狗头!他不进来,难道叫我老爷去迎接他不成?”军士无奈,只得出来跪下,直言禀复。花普方只得自己走进来道:“牛将军见礼了。”牛皋道:“罢了。”花普方命左右过来,与牛爷去了刑具。   军士答应,将刑具去了。花普方道:“小弟慕尼大名已久,今见兄仗义不屈,果然是个好汉。今欲与兄结为兄弟,不知可否?”牛皋道:“本不该收你,我也是响马出身,做过公道大王的,收你做个兄弟罢!”花普方就拜牛皋为兄,起来坐在旁边,说道:“既蒙不弃,早晚还要哥哥教些武艺。”牛皋道:“这个自然。”花普方遂命从人:“抬进酒肴来,我与牛爷谈心。”   不一时,从人搬进来摆下。花普方斟酒送与牛皋,两人对坐,饮到三杯,牛皋开言道:“花兄弟,你今既与我做了兄弟,我须要把正经话对你说。目下康王在金陵登位,是个好皇帝。我家岳飞大哥是天下无双的好汉,况有一班弟兄都是英雄。   不日就要杀到黄龙府去,迎请二圣还朝。在生封妻荫子,过世万古扬名。你那杨虎不过是个无名草寇,成得甚大事来?你何不弃暗投明,归降宋朝,自然封你官职,一同建功立业,强如在此帮那强盗摸鸡偷狗的。一旦有失,落得个骂名千古,岂不枉了你一世的英雄!”那花普方一心原想来劝牛皋归顺,不道反被牛皋先说了去,倒弄得一时做声不得,只得勉强答应道:“今日我们且讲吃酒,别事另客商议。”   两个又吃了一回。花普方暗想:“且探探他兵势如何?”便问道:“大哥说的岳飞不知怎生了得,手下战将,象大哥这样的有几位?”牛皋暗想:“他不敢说我投降,将探我营中的虚实,且待我吓他一吓!”便道:“兄弟,你不曾见过我那岳大哥,生得貌似天神,身材雄伟,如今生了些胡须。向在汴京枪挑了小梁王,天下闻名,人人知道。目今新天子拜为都元帅之职,即日就要来扫荡你们的山寨,贤弟须要小心些!若说那些副将:有汤怀,也爱穿白,亦学用枪,与大哥差不多本事,只少几根胡须。还有张显,身长力大,使得好钩连枪,真个神出鬼没。还有王贵、红马金刀,曾在汴京力诛太行山王善,那个不晓得?其余是施全、周兴、赵云、梁兴、吉青,并有那梁山泊好汉的子孙张国祥、董芳、阮良等,那一个不是十分本事!   我岳大哥领的这十万八百大兵,有名的叫做‘长胜军’,从不曾打败仗的。若说愚兄这样的本事,还不如我大哥的马前张保、马后王横哩!”花普方听了这一席话,半信半疑。看那牛皋是个莽汉,这话只怕倒也不假,只得随口赞扬了几句,便起身告辞道:“今日幸蒙教诲,闲时再来奉陪。”牛皋道:“贤弟请便。”花普方告退出去。这里军士就跟上来禀道:“小的们干系!”牛皋道:“我晓得,拿来上了。”   众军士叩了头,依旧把刑具上了。这牛皋拘禁在洞庭山上,不知几时才脱离此难?   且按下慢表。   却说那岳元帅率领大兵,在路非止一日,来到太湖,早有汤怀等出营迎接。元帅见了三个人,独不见牛皋,心下好生疑惑,只因初到,不便动问,且传令安营。   只听得扑通通三声炮响,安下营寨。岳元帅在营中坐定,地方官都来参见过了,众将士站立两旁。岳爷就问牛皋在何处?汤怀就将他酒醉行船、被贼拿去之事说了一遍。元帅心中好生烦恼,少停退到后营,坐了一会,又想了一会,叫张保:“去请汤老爷来。”张保答应一声,即去请了汤怀到后营来,见了元帅。元帅道:“愚兄明日要假充作老弟,亲往贼营去探听虚实并牛兄弟的消息。贤弟可代愚兄护持帅印,只说我身子不快,不能升帐。”汤怀道:“哥哥为国家之栋梁,如何身入重地?”   岳元帅道:“贤弟放心!我去自有主见,决无妨碍。”汤怀领命回营,心下好不着急。   到了次日,岳元帅把战书写就,带了张保,王横,悄悄的到水口,下了小船,径望他水寨而行。将次到寨,那守寨的喽罗就喝问道:“什么船?”张保立在船头上答道:“是岳元帅帐前统制汤怀老爷,元帅差来下战书的。”喽罗道:“且住着!   待禀过了大王,然后拢船。”那喽罗忙报上关,把关头目听了,直到殿前跪下禀道:“禀上大王,今有岳元帅差副将汤怀来下战书,不敢擅人,候令定夺。”杨虎即命传宣官:“宣他进来。”当时小楼罗就开了水寨栅门,放那岳元帅的小船进来泊好。   岳爷命王横看船,自己同着张保上岸。细看山势,果然雄险,上面又将大石堆砌三关,内有旗幡招展。早有传宣官来至关口传令:“大王宣来将进见。”随引了岳爷来到殿前,张保自在殿门外等候。岳爷进殿跪下道:“小将汤怀,奉主帅之命有书呈上大王。”杨虎道:“既是一员副将,请起,赐坐。”岳爷谢了,就坐在下边。杨虎将战书看过,即在原书后批着:“准于五日后交兵。”正要将战书交还,又将岳爷一看,心中想道:“这个人好象在何处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想了一会:“这个人好象那年在武场内枪挑梁王的岳飞。莫非就是他,生了些胡须?不要当面错过了。”就暗暗差人到监中,取出牛皋来。这里杨虎又与岳爷盘问一番,岳爷随机闲讲了一会。   不多几时,牛皋已到了殿门首。张保大惊,慌忙过来跪下道:“小人叩头。”   牛皋道:“你怎么在这里?”张保道:“小人跟随汤怀老爷在此下战书。”牛皋也不再言,进来望见岳爷坐着,暗暗叫苦。一直到殿上,看着杨虎道:“你叫老爷出来做什么?”杨虎道:“唤你出来,非为别事。你营中有人在此,你可寄个信去,叫他们早早投降,免得诛戮。”牛皋道:“来人在那里?”岳爷吓得魂不附体,暗道:“这道罢了!”那里晓得牛皋看了岳爷,叫道:“原来是汤怀哥!你回营去多拜上岳大哥,说我牛皋误被这草寇所擒,死了也名垂竹帛、扬名后世的。他若是拿住了这逆贼,与我报仇罢了!”说罢,就指着杨虎骂道:“毛贼!我信已寄了,快把我杀了罢!”杨虎吩咐:“将牛皋仍旧带去收监。汤将军你回去,可致意你家元帅,牛皋虽被擒来,未曾杀害。你元帅若肯归顺孤家,不失封侯富贵。若要交兵,恐一时失手,断送了一世的英名,岂不可惜!叫他早早商量,休要后悔!”岳爷拜辞了杨虎出殿,带了张保一路出来。王横接着,岳爷上了小船,小喽罗开了水栅,出湖一路回营。   恰好那花普方往西洞庭送粮回来,见过大王缴旨。杨虎道:“方才岳元帅差一员副将汤怀来下战书,元帅若早来,会会他也好。”花普方道:“那汤怀怎么样一个人品?”杨虎便将面貌身材说了一遍。花普方道:“如此说来,恐怕是岳飞,假装做汤怀,来探我的虚实。”杨虎道:“我也有些疑心,所以叫牛皋出来问过。”   花普方道:“主公不知,那岳飞必有人带来,或者看见过就递了消息,亦未可知。   如今既去不远,待臣去拿他转来。”杨虎道:“不论是真是假,卿家速去拿他转来便了。”   花普方领令出来,忙到水寨,放一只三道桅的大船,扯满风篷追上来。花普方立在船头上,大叫:“岳飞你走那里去!俺花普方来也!”岳爷回头见来船将近,叫张保取过弹弓来,喝声:“花普方,叫你看本帅的神弹!”一面说,扑的一弹,正打在桅上溜头里,把风篷索塞祝那风篷上不得,下不得,把个船横将转来。岳爷又唤王横,取过火箭来,又叫一声:“花普方,再看本帅的神箭!”飕飕的连射了三支火箭,那篷上霎时火起,烧将起来。岳爷又叫:“花普方,看本帅这一弹,要打你左眼珠!”花普方吓得魂飞胆丧,往后乱跑,忙忙的叫军士砍倒桅杆,救火不及,那里还敢追来。岳元帅安安稳稳到水口,上岸回营。众弟兄接进营中,参见问安。元帅将上项事说了一遍。众人道:“求元帅早早开兵,相救牛兄弟便好。”   元帅道:“我看贼势猖獗,且在湖水中央,若坚守不出,一时怎能破得?”   正在论说间,有传宣来禀:“有两个渔户求见元帅。”岳爷暗想:“渔户求见,不知何故?”即命进见。那传宣领令,遂同渔翁来至帐中,跪下叩头。元帅一看见那二人眉粗眼大,膀阔身长,便问:“你二位姓甚名谁?到此何干?”渔翁道:“小人耿明初,这是兄弟耿明达。我兄弟两个原住在这里太湖边,靠着打鱼过活。   那一年来了这个杨虎,聚集人众,霸占了洞庭山,就不容人在湖内打鱼。因此小人和他打过了几仗。这杨虎本事高强,小的两个胜不得他,他也赢不得小人,就与小人结为兄弟,单许我二人在湖内捉鱼。他几次差人来邀小的入伙,只因老母在家,恐他受不得惊吓,因此力辞不去。如今闻得大老爷来征剿太湖,我兄弟二人思想捉鱼怎得出身,故此特地来投在麾下,做个小卒,望大老爷收录!”岳元帅道:“既如此说,你二人是个识时务的俊杰了,快请起来!”就命亲随:“可引二位到后营更衣相见。”耿家弟兄就谢了起来,同家丁到后营换了衣服,出来重新向岳元帅行礼,跪将下去。元帅双手扶起道:“你二位既来与国家出力,我和你是一殿之臣,何须行此大礼?你看两边副将皆与本帅结为兄弟,今二位亦与本帅结义便了。”耿家弟兄再三推辞,众将道:“我们皆是如此的。”耿家弟兄推辞不过,只得对拜了几拜,又与众将—一见过了礼。元帅吩咐安排庆贺筵席,合营众将俱各开怀畅饮。   饮至半酣,岳爷向耿明初问道:“二位贤弟既与杨虎相交,必知他用兵虚实,有何本领,就占得太湖,官兵就奈何他不得?”耿明初道:“元帅不知,这杨虎水里本事甚好,岸上陆战却是有限。手下众将,只有元帅花普方、先行许宾两个厉害些,其余也俱平常。但是他有四队兵船十分厉害,所以官兵不能胜他。元帅交兵之际,也须要小心提防。”元帅道:“什么兵船,就说得这等的厉害?”耿明初道:“他第一队有五十号,名为‘炮火船’。船上四面架着炮火,交战之时把火点着,一齐施放起来,甚难招架。第二队名为‘弩楼船’,也有五十号。头尾俱有水车,四围用竹笆这护,军士踏动如飞。那船面上竖立弩楼,弩楼上俱用生牛皮做成挡牌,军士在上放箭。弩楼下军士亦用挡牌护体,各执长刀砍人。所以官兵不能拦挡。”   元帅道:“第三队何如?”耿明达接口道:“那第三队五十号,叫做‘水鬼船’。   船内水鬼,俱是在漳、泉州近海地方聘请来的,他在水底下可以伏得七日七夜,捉的鱼也就是这等生吃了。若遇交战的时节,那些水鬼跳下水去,将敌船船底凿通,灌进水去,那船岂不沉了?他就是这三队兵船厉害。若能破得,这第四队杨虎自领的战船,不足为虑了。”元帅道:“若非二位贤弟到此,本帅那知这些就里?此乃天子之洪福也!”当时说说笑笑,各人尽欢方散。另扎后营,与耿氏弟兄安歇。   岳爷自向帐中安寝,寻思一计。到了次日清早,悄悄来到后营。耿氏弟兄连忙接进坐定,问:“元帅何故早临?”岳爷道:“我有一机密事,不知二位贤弟肯一行否?”耿氏弟兄道:“蒙元帅厚恩,若有差遣,我兄弟两个虽赴汤蹈火,亦不敢辞,求元帅令下便是。”那岳元帅对耿氏弟兄在耳上悄悄的说了几句,有分教:虎踞深林,顷刻里江翻海倒;蜂电三囗,一霎时火烈烟飞。正是:将军三箭天山定,貔貅一战便成功。不知岳元帅说出甚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破兵船岳飞定计袭洞庭杨虎归降   诗曰:杨虎蜂屯两洞庭,气吞云梦控湖滨。岳侯妙算惊神鬼,水陆安排建大勋。   却说岳元帅悄悄的对耿氏弟兄道:“你二位照旧时打扮,诈去投降,杨虎决然不疑。等待开兵之时,贤弟即谋一差,替他看守山寨。等杨虎出兵,先来放了牛皋,做了帮手,就拿了杨虎家眷,不可杀害。将他的金银财帛收拾好了,四面放起火来,烧了他的山寨。这便是二位贤弟的大功劳!”二人领命,仍旧换了打鱼的服色,别了元帅,下了小船,竟往洞庭东山水寨而来。   那小卒都认识是耿家弟兄,先来报知杨虎,杨虎命请到大寨相见。那两弟兄跪下叩见,杨虎连忙扶起道:“二位贤弟少礼!不知今日甚风吹得到此?”耿明达两弟兄齐声应道:“小弟蒙大王恩情,容在湖中生业,家下丰足,皆是大王之德。今闻岳飞领兵到此,欲与大王作对,因此家母命小弟两人前来,帮助一臂之力。大王若有差遣,上天下地,并不敢辞!”杨虎大喜道:“多承美意!几次相劝二位共图大业,皆因难拂令堂之意。今惠然肯来,真乃天助我也!”吩咐取袍服过来,与二位兄弟换了。一面整备筵席庆贺,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