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唐 - 第 6 页/共 10 页
叔宝随到后营,安慰母亲妻子,说道:"金隄关已破,孩儿养兵三日,邀同众兄弟一同攻取瓦岗寨。"当下众好汉一齐入关,养马三日,留贾闰甫、柳周臣分兵一下镇守金隄关,其余一齐竟奔瓦岗寨而来。到了瓦岗寨,放炮安营。徐茂公问道:"那一个兄弟前去取瓦岗寨?"程咬金道:"小弟愿往。"遂提斧上马出营,直到关下,大叫道:"关上的军士,快报守将得知,说我程爷爷讨战。"探子报入帅府,守将马三保闻报,即问众将道:"那一位将军前去迎敌?"有胞弟马宗应道:"小弟愿往。"遂披挂上马,手执大刀出城。见了咬金,状貌非常,便喝道:"丑鬼何人?"咬金大怒喝道:"我乃是卖私盐、劫王杠、反山东的程咬金便是,你这厮却是何人?"马宗道:"俺乃大隋朝正印元帅马三保胞弟马宗是也。"咬金道:"不管你是什么马,吃我一斧!"遂举斧劈面砍来,马宗把刀在上一架,不想刀杆被咬金砍断,马宗措手不及,被咬金一斧,砍落马下。咬金便又抵关讨战。
此时徐茂公一干众将,领兵齐出营门观看。那败兵报入帅府,马三保闻报大惊,忙问:"那位将军再去迎敌?"闪出第三个胞弟马有周道:"兄弟愿与二兄报仇,杀此贼人。"遂披挂出城,一马冲来。咬金催马向前,当头就是一斧,有周兵器未举,一斧就斩下马来。败兵又飞报入帅府,马三保闻报,长叹一声道:"总是当今无道,因此天下荒乱,盗贼四发。也罢,众将收拾家小,待本帅自去开兵。若不能胜,穿城走了吧!"收拾齐备,马三保提刀上马,冲出城来,大喝道:"那个是反山东的程咬金?"程咬金道:"爷爷便是。想你也是要来尝尝爷爷的大斧头滋味么!"遂把斧当头劈下,马三保叫声:"好家伙!"回马便走。背后程咬金、徐茂公众好汉一齐赶上,马三保带了众将并老小,穿城而走,投奔山东去了。
徐茂公鸣金收军,与众好汉入城,安民查库,在帅府中摆了筵席。正吃酒之间,忽听得豁喇喇一声,震天的响,大家齐吃一惊。左右来报:"启众位爷们,教军场中演武厅后,震开一个大地穴了。"徐茂公与众好汉一齐上马,来至教场中演武厅后一看,只见黑洞洞,不知多少浅深。程咬金道:"这个底下,一定是个地狱。"徐茂公叫取数丈的索子来,索头上缚了一只黑犬、一只公鸡,放下去顺手一松,便到底了。咬金道:"这是甚么意思?"茂公道:"贤弟有所不知,若放下去,鸡犬没有了,这是个妖穴;若鸡犬俱在,这是个神穴。"咬金道:"原来如此。"少时拽起来,鸡犬虽在,却是冻坏的了。咬金道:"原来是个寒水地狱。我们走开吧,不要跌下去冻死了。"徐茂公道:"是神穴。必须那一位兄弟下去探一探,便知分晓了。"咬金道:"大哥舍得自己,莫说他人,就是你下去便了。"徐茂公道:"我有个道理,写下三十七个纸阄,三十六个'不去',一个'去'字;那个拈着了'去'字的,就下去。"众人道:"有理。"茂公遂写了,个个摺好,叫众人拈。众人个个拈完了,打开来看,大家都是"不去"二字,那一个"去"字,恰好是程咬金拈着。茂公道:"这没得说,却是你自拈的。"咬金道:"我又不识字,你们作弄我,说我是'去'字。"茂公道:"'不去'是两个字,'去'字是一个字,难道你也不识?"众人拿出来看,都是两个字。程咬金看自己手中,却是一个字,便扯住尤俊达道:"我的哥哥,都是你害我。我在那里卖柴扒,你却招我做伙计劫王杠、反山东。如今要下这寒冰地狱,料想不能活了,只是我与你相好一番,我的母亲望你朝夕照管。"俊达道:"兄弟,说那里话?你下去,包你不妨。"咬金道:"甚么妨不妨?不过做个寒冰小鬼罢了。"茂公吩咐取一个大筐子,缚住索头。一丈挂一个大铃,叫咬金坐在筐内。咬金不得已,带了大斧,坐在筐子内。众人放下索子去,那铃儿朗朗的响,放下有六七十丈大索子,就到了底。索子一松,上面住了手。咬金爬出筐子,提斧在手,却黑洞洞不见有些亮光,只管摸去,转过了两个弯,忽见前面有一对亮光,咬金道:"哎呀!这一定是妖怪的两只眼睛了。"赶上前,一斧劈去。豁浪一声砍开,原来两扇石门里面,又是一天世界。遂走进石门,见上边也有天,下边一条大河,中间一条石桥。走过了桥,却是三间大殿,静悄悄并没一人。咬金走上厅中间,见桌上摆着一顶冲天翅的金璞头、一件杏黄龙袍、一条碧玉带、一双无忧履。咬金见了,以为希奇,就把头上紫巾除去,将冲天翅的金璞头戴在头上,把杏黄龙袍穿了,将碧玉带紧了,脱去皮靴,登上了无忧履。又见桌边有一个宝匣,开来一盲,见一块玄圭,一张字纸,咬金却不识得。就把匣塞在怀里,就下厅来。走至桥上,见寒气侵人,只得跑出石门,那石门一声响,即时关上。咬金七爬八跌,奔过来摸着筐子,坐在里面,把索子乱摇。那铃儿响动,上面连忙拽起,出得了地穴。咬金方走出筐,一声响,地穴就闭了。咬金道:"造化了,略迟些儿就活埋了。"众人见他这般穿戴,大家希奇起来。咬金细言前事,取出宝匣与茂公看。茂公把那字纸一看,只见上写道:
程咬金举义集兵,为三年混世魔王,扰乱天下。
咬金大喜道:"这个自然我做皇帝。"茂公道:"虽然你为主,恐众将不服。今可将旗杆帅字旗放下来,我们大家个个拜过去,若那一个拜得旗起的,即推他为主。"众人齐说:"有理。"遂一个个拜完,那里能拜得起?咬金道:"待我来拜。"遂上前拜下去。呼一声响,那面旗拽将起来。咬金大喜道:"到底我做皇帝!"
徐茂公吩咐把帅府改作皇殿,择吉日请程咬金升殿。众人朝贺毕,徐茂公请主公改年号,立国号。咬金道:"我在此做皇帝,不过混混而已!如今可称长久元年,混世魔王便了。"茂公道:"请主公封官赏爵。"咬金道:"徐茂公为左丞相,护国军师;魏征为右丞相,秦叔宝为大元帅,其余一概都是将军。"众人听了,各各谢恩。咬金吩咐大摆御宴,与各位皇兄御弟吃酒。
正吃之间,忽见探子来报道:"启大王爷,今有山东节度使唐璧,领兵十万,在瓦岗东门外下营了。"又见探子来报道:"启大王,今有临潼关总兵尚师徒,领兵十万,在瓦岗南门外安营了。"又见探子报道:"启大王,今有红泥关总兵新文礼,领兵五万,在瓦岗北门外下寨了。"一时三路兵马,齐来报到。咬金道:"呵呀,罢了!罢了!你们再去打听。"探子齐应道:"得令。"忽又来报说:"靠山王杨林领十万人马,离瓦岗只有一百里了。"咬金听说大惊道:"这……这……这……杨林那厮来了么?如今要驾崩了!这个皇帝当真做不成了,大家散伙吧!"徐茂公道:"主公不必心焦,自古道:'兵来将挡,本来土掩。'趁杨林未到,臣等保主公出南门面会尚师徒,待臣用一席之话,说退尚师徒。若师徒一退,这新文礼不战而自去矣。唐璧这枝人马,不足为忧,待杨林到来,臣等再设计退之。"咬金道:"既如此,备孤家的御马来!"咬金遂上了铁脚枣骝驹,提着宣花斧,大小将官,一齐上马。拥着龙凤旗旛,飞虎掌扇,三声号炮,大开南门,一拥而出。未知如何说退尚师徒,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茂公智退两路兵 杨林怒摆长蛇阵
却说尚师徒闻瓦岗寨出兵,遂跨上马,带了十万大兵出营。这尚师徒乃隋朝第十条好汉,向年因征南阳,走了伍云召,所以今日不奉圣旨,合了新文礼来攻瓦岗寨,要图头功。
这尚师徒坐下的马,却是个名驹。那马身上毛片,犹如老虎一般,一根尾巴似狮子一般。马头上有一个肉瘤,瘤上有几根白毛,一扯白毛,这马一声吼叫,口中吐出一口黑烟。凡马一见,便尿屁滚流,就跌倒了,真算是一匹宝马。
当下程咬金一马上前,大叫道:"尚师徒,我与你风马无关,你为何兴兵到此?"尚师徒喝道:"好强盗,你反山东,取了瓦岗,我在邻近要郡,岂可不兴兵来擒你?"咬金大叫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今皇帝无道,欺娘弑父,酖兄图嫂,嫉贤害忠,荒淫无道,出此英雄四起,占据州府,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归降瓦岗,孤家自当赏爵封官,不知将军意下如何?"尚师徒闻言大怒,举枪就刺。叔宝飞马来迎。徐茂公恐怕他扯那马的白毛,急令众将一齐上去,这番二十多员好汉,各使器械,团团围住。尚师徒使枪招架众人的兵器,那里有工夫扯那马的白毛,暗想:"我从来不曾见有如此战法。"茂公叫众将下马住手,众好汉一齐跳下马来,举兵器围住尚师徒。
徐茂公叫声:"尚将军,不是我们没体面,围住交战,只怕你的坐骑叫起来,就要吃你亏了。这且不要管他,但将军此来差矣!却又自己冒了大大的罪名,难道不知么?"尚师徒道:"本帅举兵征讨反赋,有何罪名?"茂公道:"请问将军此来,还是奉圣冒的,还是奉靠山王将令的?"尚师徒道:"本帅闻你等猖獗瓦岗,理直征剿,奉甚么旨?奉甚么令?"茂公道:"将军独不记向年奉平南王韩擒虎将令,往征伍云召,令你把守南城,却被伍云召逃走,幸而韩擒虎未曾对你责怪,如今靠山王杨林,不比韩擒虎心慈。若将军胜了瓦岗还好,倘或不胜,二罪俱发。况又私离汛地,岂不罪上加罪。且目下盗贼众多,倘有人闻将军出兵在外,领众暗袭临潼,临潼一失,将军不惟有私离汛地之罪,还有失机之罪矣!我等从山东反出来,那唐璧乃职分当为,是应该来的;即新文礼私自起兵,亦有些不便。"尚师徒闻言,大惊失色道:"本帅失于算计,多承指教,自当即刻退兵。"徐茂公吩咐众将不必围住:"保主公回瓦岗,让尚将军回营。"这尚师徒忙回营内,知会新文礼,二人连夜拔寨,各自领兵回关去了。
再说杨林兵至瓦岗西门,安了营寨,唐璧闻知,入营参见,杨林大喝道:"好狗官,你为山东节度使,孤家把两个响马,交付与你。却被贼众劫牢,反出山东。孤家闻得只有三十六个强盗,你今却掌令数十万兵马,如何拿他不住?又不及早追灭,却被贼人成了基业,还敢来见我?"言罢即吩咐左右:"与我把狗官绑出营门斩首。"左右一声答应,便将唐璧捆绑。唐璧大叫道:"老大王,你却斩不得臣!"杨林喝道:"狗官,怎么孤家斩你不得?"唐璧道:"臣放走了响马,还是三十六个,所以拿他不住。请问大王,秦琼只是一个,为何也拿他不住?况臣只有一座城池,三十六个反了出来,那长安却是京城,外有潼关之险,一个秦琼,也被他走了,大王不自三思,而反责臣,臣死去也不瞑目!"杨林听了道:"你这狗官倒会强辩,如今孤家且饶了你,就着你身上去拿秦琼。若拿不到秦琼,你这狗官休想得活,去吧!"
当下唐璧回到东门自己营内,没奈何,领众将抵关讨战,要叔宝答话。探子飞报入殿,程咬金对秦琼道:"秦王兄,唐璧讨战,你可出马对阵。"叔宝领旨,披挂上马,出了东门,只见唐璧亲在营外。叔宝横枪出马,马上欠身道:"故主在上,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乞恕罪!"那唐璧道:"秦琼,本帅从前待你不薄,今日杨林着我拿你,你着想我平昔待你之恩,便自己绑了,同我去吧。"叔宝道:"末将就肯与故主拿去,只怕众朋友不肯,故主亦有些不便。若末将不与故主拿去,杨林又不肯干休。况今皇上无道,弑父欺娘,酖兄图嫂、残害忠良,天下大乱,因此四方反者,不计其数。当此之秋,正英雄得势之时,成王定霸之日也。故主倒不如改天年,立国号,进则可为天子,退亦不失为藩王。何苦反受人之辱?"唐璧闻言,如梦初觉,叫声:"叔宝,本帅虽有此心、只恐杨林不容。"叔宝道:"不妨,他若有犯故主,我瓦岗自当相救。"唐璧道:"本帅今日听你言,退兵自立,他日若有患难,你等必须相助。"叔宝道:"这个自然,必不有负故主之恩。"唐璧遂回营下令,则将官将大隋旗号改了,自称为济南王,兴兵拔寨,反回山东去了。
那杨林坐在营内,忽见探子来报说:"唐璧与秦琼合谋,反回山东了。"杨林闻言大怒,即披挂上马,率领十二太保、大小众将,领兵出来捉拿唐璧。叔宝在城上看见杨林率兵下去,料必追赶唐璧,忙与众将领兵出城,齐声呐喊,大叫快拿杨林,一齐杀来。哨马飞报杨林道:"启大王,城中贼将杀出来了!"杨林道:"这强盗怎敢杀出?"吩咐:"不必追赶唐璧,把后队作前队,前队作后队,先去杀强盗。"那叔宝等见杨林回兵,即忙退入城去。杨林见了,又回军来追赶唐璧,叔宝等又杀出来。及杨林转来,叔宝等又退人城。杨林大怒,必要灭除这班强盗。遂同十二个太保,摆下一阵,名曰"一字长蛇阵",把瓦岗四面围了。秦叔宝一班人,在城上见杨林调兵,布下一个阵势,众将俱皆不识,便问军师:"此是何阵?"茂公道:"此乃'一字长蛇阵'。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攻其腰则首尾相应。须得一员大将能敌杨林者,从头杀入,四面调将,冲入阵中,其破必矣!"叔宝道:"不知何人能敌得杨林?"茂公道:"如要敌得杨林,除令表弟罗成不能也!必须奏知主公,差一位兄弟前去,请他到来方妥。"叔宝道:"徐大哥此言差矣!俺姑爹镇守燕山,法令严明,岂容我等猖獗?他若得知,还要见罪,焉肯使表弟前来助我?"茂公道:"我自有妙算,只消差一个的当兄弟,前往燕山,悄悄相请令表弟同来,包你令姑丈一些也不知道。"叔宝道:"徐大哥妙算虽好,小弟细想,到底使不得。纵然我姑爹瞒得过了,那杨林虽未会过罗成,枪法是瞒不得的。倘一时泄漏,干系不浅。"茂公笑道:"贤弟,我若泄漏,那盟帖上也不抹去罗成的名字了。我自有安排,包你一些不妨。"
当下众人下城到朝中来、咬金看见,忙问:"众位王兄,方才出兵,胜败若何?"茂公道:"杨林那厮被臣等攻击,激怒了他。他摆下一阵,名为'一字长蛇阵'。"咬金道:"这阵,不知王兄怎样破法?"茂公道:"故破此阵,必须燕山罗成到来,方可破得。"咬金听了大喜道:"妙!妙!妙!徐主兄,你可速速替孤家写起诏书来,差官前去,连他父亲也召来。他是靖边侯,孤家就封他为靖边侯,快快写诏书来!"茂公一班人,看咬金这般侷促,心中倒也好笑。却欺他不识字,胡乱应声"领旨"。茂公写了书,咬金道:"念与孤听。"茂公便依他口气,假做诏书,召他父子,念了一遍。咬金道:"要差那二位去?"茂公道:"此事必须王伯当前去方妥。"当下封好了书,茂公叫过了伯当,附耳低言道:"过隋营如此如此,见罗成这般这般。"伯当领命,将书藏好,手提方天画戟,上马出城,竟奔隋营而去。
那隋兵一见,飞报入帐说:"启大王爷,有贼人单身匹马,来冲营了!"杨林闻报,就令第七太保杨道源来出战。道源领命,提枪上马出营,一看见王伯当,忙喝道:"来将何名?"伯当横戟在手,忙叫道:"将军请了,我却不来交锋,要去请个人来。"道源喝问道:"你去请什么人?"伯当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们起初原不肯反,只因秦叔宝有个堂兄弟,名叫秦叔银,他叫我们反的。我们说:'反是要反,只怕杨林兴兵来,十分厉害,如何反得?'他说:'不妨你们竟反,若杨林来,待我把这老狗囊挖出眼睛,用两根灯草,塞在他那眼眶之内,做眼灯照。'我们一时听了他,所以反了。不料老大王果然到来,我今要去山东请他,特与将军说声,可去说与大王知道。若怕我去请他来,挖大王眼睛做灯儿呢,你不放我会。若不怕呢,你放我去。"
杨道源一闻此言,这把无名火直透顶梁门,高有三千丈,说声:"呵呀!罢了!罢了!你去请他来。"伯当道:"将军不要着恼,还该与大王说了,大家计较一下。将军若放我去,倘老大王怕他,岂不要见罪将军?"杨道源气得三尸爆跳,七窍生烟,大喝道:"不必多讲,你去便了!"吩咐三军道:"让他一条大路,放他去吧。"自己回进营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假行香罗成全义 破阵图杨林丧师
杨道源回到营中,杨林见他颜色不平,两个眼乌珠,滴溜溜不胜怒气的形状,便问道:"王儿为何如此?"道源道:"嗳,父王不要说起,真活活气死!"杨林道:"为何呢?"道源就把伯当的言语,一一述了一遍,并道:"如今臣儿放他出营,叫他请来。"杨林闻言,气得眼珠突出,银须倒竖,叫过:"好儿子,放得好,这厮焉敢无礼,辱没孤家!待他到来。看他是怎么样!"
不表杨林营中生气,再说王伯当出了隋营,竟往燕山而来。不一日,到了燕山,入城寻个下处歇了,问店主人道:"罗元帅公子,可在府中么?"店主人道:"罗公子不在府中。"伯当道:"他到那里去了?"店主人道:"因边外突厥,兴兵犯边关,罗元帅令公子带领兵马,出征去了。"伯当道:"可晓得几时回来?"店主人道:"早间闻公人说,罗公子大破番兵,明日就回来了。"伯当大喜,就在店中宿了。
到了次日,早饭后伯当出城,到一个僻静处等候。到了下午,忽见有几个敲鼓锣的过去,少时,又见一队队的兵过去。将次过完,却见罗成有四五个家将跟随在后面,按辔而来。伯当唿哨一声。罗成早看见是伯当,即吩咐家将先行,自己跳下马来,与伯当施礼。罗成道:"你们反了山东,今日因何到此?"伯当道:"我们反了山东,秦大哥反出潼关,取了金隄,得了瓦岗,令舅母亦在瓦岗,众人奉程咬金为主。今被杨林摆了一字长蛇阵,围困瓦岗。弟奉徐茂公之令,来请罗贤弟,故尔到此。"怀中取书,付与罗成。罗成拆开一看道:"兄且在下处坐着,待我回去与母亲商量,设个计较。若能脱身,弟自差人来知会兄。"遂别伯当,上马入城,回至帅府缴了令,罗公自去赏军。
罗成入后堂来见母亲,行礼毕,罗成道:"母亲,好笑得紧,秦叔宝表兄,立程咬金在瓦岗寨为王。舅母也在那边。今被杨林围困,写书来请孩儿去救他。母亲,你道好笑不好笑?"老夫人道:"书在那里?"罗成便从怀中取出,老夫人接过一看,不觉堕下泪来,叫声:"我儿,你母亲面上,只有这点骨血。杨林杀你母舅,仇还未报,今又要害你表兄,一有差错,秦氏一脉休矣!儿呵,必须设个法儿,去救他才好。"罗成道:"只怕爹爹得知,不大稳便。儿有一计,少停爹爹进来,母亲可如此如此,爹爹一定允的,孩儿便好前去。"夫人依允,把这封书烧毁了。
少时,只听云板一响,夫人便大哭起来。罗公进来见了,十分惊骇,忙问道:"夫人却是为何?"夫人道:"我当初怀孕的时节,曾许武当山香愿,日远事忙,至今未曾了得。昨日晚间,梦见神圣震怒,要伤我儿,故此啼哭。"罗公道:"大人既有此兆,作速差人前去,还此香愿便了。"夫人道:"这香愿原是为孩儿许的,须待孩儿自去方妙。"罗公依允,令罗安打点香烛祭品,明日动身前去。罗成悄悄吩咐罗安,去通知王伯当,叫他去城外僻静处相等,罗安领命自去知会。
次日天明,罗成收拾盔甲器械,暗暗叫罗安拿去,寄在中军厅。然后别了父母,罗安、罗春一同起身,到中军厅,取了盔甲器械,吩咐罗安、罗春在朋友处借住,等他回来,进帅府复命,不可泄漏。自己一马奔出城来。伯当在前相等,二人拍马,连夜兼行。不一日,来到瓦岗,果见许多人马,团团围住。罗成叫声:"伯当兄,我今杀入阵去,你可乘势入城去知会。"伯当依允,罗成遂纵马冲入阵内,大喝道:"隋兵让开路,俺秦叔银来了。"隋兵听了,齐说:"不好了,要挖老大王眼珠的来了。"大家把箭射来,罗成把枪一撵,那射来的箭,都叮叮当当落在地下。被罗成哄一声响,冲进营盘,直冲得一路兵东倒西歪,死者不计其数。杨林闻报,同众将一齐上马,先是杨道源一马杀来,被罗成抡枪拦开刀,喝声过来。将手勒住甲绦,提过马来,扯了双脚,哈喇一声响,撕为两半片,抛在地下。那徐茂公在城上看见尘上冲天,知是罗成已到,忙令众将大开城门,分头杀出,齐攻大寨。
且说罗成在阵内,撕开杨道源,枪挑卢芳,锏打薛亮,十二太保被他杀了八个。杨林大怒,举囚龙棒劈面来迎,罗成使开枪,如银龙出水,猛虎离山。杨林道:"这是罗家枪法。"罗成道:"我哥哥秦叔宝学得罗家枪,难道我堂弟秦叔银,学不得罗家枪么?"遂提枪直刺,杨林举棍相迎,大战十余合。杨林只战得平手,却被瓦岗众好汉杀来,杨林心中一慌,被罗成耍的一枪,正中左腿,杨林几乎坠马,大叫一声,回马便走,罗成纵马赶来,隋兵降者二万余人,弃下粮草马匹军器,不计其数。追赶二十余里,鸣金收兵。罗成会见叔宝,诉说前事,雄信也撞见,彼此赔罪。罗成对叔宝道:"哥哥,弟今不敢入城见舅母,恐有泄漏。如今就要回去,可为我致意舅母。"叔宝道:"这个自然,我也不敢相留。"罗成遂别叔宝,连夜回燕山去了。
当下叔宝等收兵入城,咬金问道:"罗成御弟呢?为何不来朝见?"叔宝道:"他瞒了父亲,私自走来,恐有泄漏,已回燕山去了。"咬金道:"前日孤家去召他的诏书,难道他不奉诏吗?"王伯当道:"臣路上遇见他的,因此不曾说起。"咬金道:"这也罢了!这次败了杨林,岂不是孤家之福星?王王兄,你可为孤家去金州取景阳钟。秦王兄,你可为孤家去雷州取龙凤鼓。"二人领旨,分头而去。
且说杨林败去二十余里,收了残兵,再欲来打瓦岗,忽有圣旨到来,说:"海外离石湖刘留王,起兵来犯登州,令杨林回登州镇守,不可擅离。"杨林无奈,只得上本,保举潼关总兵魏文通,攻打瓦岗寨,自回登州镇守。那刘留王闻得杨林已回,亦收兵回去,若杨林一离登州,他又引兵复来,因此杨林不敢远离,按下不表。
却说炀帝得了杨林本章,下旨魏文通领本部人马,攻打瓦岗,又差大将杨讷镇守潼关。魏文通点齐十万雄兵,杀奔瓦岗而来,离西门五十里下寨。徐茂公得报,不与交兵,暗暗差齐国远、李如珪、金甲,童环、梁师徒、丁天庆,带一千人马出东门,转总路口等候。
且说秦叔宝雷州取鼓回来,远远见有人马正在扎营,吩咐从人,将龙凤鼓藏在树林,自己一马冲来,大喝道:"何处人马?闪开让路!"魏文通方才下寨,见有人冲营,遂捉刀上马出来。叔宝一见,有些胆寒道:"原来是你!"文通见是叔宝,大喝道:"好强盗,前日被你走了,今日相逢,吃我一刀。"两人遂交战十余合,叔宝力怯,回马就走。文通催马赶来,却逢王伯当金州取钟回来,看见魏文通追赶叔宝,伯当忙取弓箭,开弓射去,正中魏文通咽喉,翻身落马,叔宝取了首级。那十万兵见主将被杀,慌忙退去,被齐国远等拦住去路,大叫:"投降,免我诛戮。"十万大兵,尽弃刀降顺。众将收兵,齐回瓦岗。叔宝、伯当,一齐缴旨。咬金见射死魏文通,又得了十万兵马,十分快活,吩咐大摆御宴,吃酒贺功,不表。
再说炀帝闻报魏文通身死,十万兵尽降瓦岗,十分大惊,便问宇文化及如何是好。此时杨素出镇黎阳,因此兵权尽归化及。当下化及就保举兵部尚书、征戎大元帅、长平王邱瑞,大有将才,可当此任,必破瓦岗。炀帝依奏,召过邱瑞,封为兵马大元帅,领十五万雄兵,攻打瓦岗。扬帝又问:"谁敢为前部先锋?化及次子宇文成龙道:"臣愿挂先锋印。"炀帝大喜,即封为正印先锋,化及欲待阻住,奈圣旨已下,无可奈何,退朝回府,埋怨成龙道:"你没有本事,如何挂先锋印?此去若有一失,性命难保。"即备一副厚礼,来见邱瑞说道:"愚男成龙,不自揣菲才,冒挂先锋之印。老夫因圣旨已下,难以违令,千岁若到瓦岗,乞相看一二,回兵之日,自当重报。"邱瑞道:"这事自当从命。"化及大喜,即叫家将把金银礼物送上。邱瑞正色道:"丞相若送金银,是以利心动邱瑞耳!本藩不敢领命。"化及见他色变,连忙道:"千岁既然不收,老夫不敢相强。"则家将收回,辞别回府,邱瑞退入后堂,夫人与公子邱福迎接,邱瑞就把出征之事,说与夫人知道。夫人闻言,暗暗悲伤,只得吩咐摆酒送行。次日五更,邱瑞点齐人马,三声炮响起行。未知此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降瓦岗邱瑞中计 取金隄元庆扬威
邱瑞领了军马,一路浩浩荡荡,来至瓦岗,放炮安营。探子飞报入朝说:"兵部尚书邱瑞,领兵十万,在城外安营。"咬金忙问茂公,有何妙计。茂公道:"臣有一计,包管十余万雄兵,不出两月,尽降主公。"话未尽,又有探子报道:"启上大王,隋兵先锋宇文成龙在外讨战。"茂公叫单雄信出兵,许败不许胜。雄信得令上马而去。咬金道:"出兵要胜,如何反说要败?"茂公道:"兵机不可预泄,到后自然明白。"那单雄信出城,与成龙战了十余合,若说这样将官,不消一二合,就可擒来。雄信因奉军师将令,虚闪一槊,回马败入城去。成龙纵马赶来,又抵关讨战,次后又令秦叔宝出来,又败。再遣齐国远、李如珪、金甲、童环前去,个个败回。一日连败十五员大将,打得胜鼓回营。邱瑞大喜,摆酒赏功,遂写书一封,差官上长安报捷。
次日宇文成龙又抵关讨战,瓦岗诸将坚守不出,成龙令军士大骂,城中只是不出。一连半个月,不见有一点动静。成龙那一日到关大骂讨战,茂公令叔宝出战:"只三合内,可把他生擒来。"叔宝得令,上马出城,与成龙战无三合,拦开刀,把成龙擒过马来,拿入城去。小军飞报入营说:"先锋被他擒去了!"邱瑞闻报大惊,下令紧守营门,不可出战。
叔宝把成龙拿入城中,茂公吩咐斩了首级,石灰拌了。茂公早已造下一个夹底的竹箱,把头放在箱底下,前日有邱瑞的地书,叫魏征照笔迹写了一封,叫王伯当带了五十个人并竹箱与许多行头,包在袱肉,吩咐如此如此,不可泄漏。伯当领命,与五十人到夜间,悄悄出城,从别路竟奔长安而来。
及到长安,伯当只叫一人取了竹箱,叫余人在兵部衙门左边相等,自与那拿竹箱的,竟往宇文丞相府来。到了府门,伯当上前道:"众位哥们,相爷可在府中么?"门上的道:"相爷在朝未回,你是那里来的?"伯当道:"我是瓦岗寨中邱老爷差来,有书一封,竹箱一个,送与相爷。既相爷不在府,书信与竹箱,都放在此。我往别处去了;相爷到后,再来讨回书。"说罢,就将书信与竹箱,递与门上人,自与随来的这个人,竟往兵部府门后边,一条僻静巷内去了,那五十人正在内边相等。伯当打开包袱,取出行头,个个打扮起来,把囚车装好了,竟往邱瑞府中。一声:圣旨下。夫人与邱福出来接旨,便开读道:"邱瑞无故伤杀大将,把家属拿下。"众人动手拿了,齐囚入囚笼,赶散众人,将拿来的布包,把囚的人都包了头。出了府门,把一张假封皮,贴在门上,飞奔出城,往瓦岗去了。
再说宇文化及回府,家将禀道:"方才有邱老爷差官,把书一封,竹箱一个,送与老爷,停一会要来讨回书。"化及先打开竹箱一看,却是空的。细看底下,又有一个屉儿,抽出来一看,见是一个人头,不觉吃了一惊。仔细看来,原来是自己儿子的头,忙把那封书拆开一看,却说:"你儿子恃功,不把我元帅放在眼内,屡次违我军令,今已把他斩首,特此告知。"化及看罢,大哭、大骂:"邱瑞老贼,我子与你何仇,把他斩首!"即入朝把邱瑞的书,并儿子的头,与炀帝看。炀帝大怒,即着锦衣卫去拿邱瑞家属。锦衣卫领旨出朝,来到兵部衙门,见门上贴上封皮,细细问了居民,即复旨道:"据附近居民说,早上有校尉到府,把家属尽行拿去了。"炀帝闻言大惊道:"朕却不曾有什么旨意。"化及跌足道:"这是邱瑞降了瓦岗,暗暗差人盗取家眷去了!圣上如今事不宜迟,可差官前去,若邱瑞还未曾降,可赐他三般朝典,令其自尽。"炀帝即差官一员,校尉四名,飞奔瓦岗行事,此话不表。
且说王伯当赚取邱瑞家小,到了瓦岗,茂公吩咐收拾房屋,好好安顿。遂令叔宝出城讨战,叔宝得令,领军放炮出城。邱瑞闻报,就令大小官将,摆齐队伍出城。两军相对,叔宝横枪在手,欠身说道:"将军在上,小将秦琼,甲胄在身,不能全礼,马上打拱了。"邱瑞连忙回礼,叫声:"秦将军,老夫闻你是个英雄,为何做这反贼勾当,岂不可惜?不如下马投降,本藩也不计你从前之过,保你做个将官。你意下如何?"叔宝道:"将军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当今皇上无道,杀害忠良,英雄并起,料来气数不久。我瓦岗寨混世魔王,有仁有义,赏罚分明,将军不如降顺瓦岗,亦不失为王侯之位。将军意下如何?"邱瑞大怒道:"好匹夫,焉敢来说本藩,看家伙吧。"遂把双鞭打来,叔宝招枪一架,大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邱瑞暗想:"叔宝本事高强,不如用独门鞭打死他。"遂把双鞭并为一条,打将下来。叔室将枪往上一架,就趁此把枪往后一拖。邱瑞的马拖近,叔宝双手扯住了邱瑞甲带,要提过马来。此时邱瑞见叔宝扯住甲带。心中慌了,却将鞭放下,一把捧住了叔宝的头。叔宝把带一扯,说声:"过来!"邱瑞也把头盔一捧,说声:"过来!"两下一扯,一齐跌下马来。又是你一般,我一扯,叔宝扯断了邱瑞甲带,邱瑞扯落了叔室盔缨。大家不好看相,各自收兵。
邱瑞回营,换了战袍,忽把长安家人邱天宝到。邱瑞叫他进来,天宝入营,哭拜于地,邱瑞忙问其故。天宝细述前事,邱瑞大惊道:"宇文成龙是瓦岗拿去,那有此事?"外边又报公子到来,邱瑞一发疑心。邱福来到营中,拜了父亲,那邱瑞忙问道:"你已被拿,缘何到此?"邱福道:"此乃瓦岗寨茂公之计,要爹爹归降,如今家属俱已赚在瓦岗城中,叫孩儿来奉请。"邱瑞闻言,急得七窍生烟,一些主意全无。又见传报说:"天使到。"邱瑞接了圣旨,差官开读道:"邱瑞被顺瓦寨,故杀大将,速令自尽!"旨未读完,邱福大怒,一刀砍了天使。邱瑞大惊,邱福道:"爹爹,这样昏君,保他何益?今瓦岗混世魔王,十分仁德,不如归顺了吧!"邱瑞长叹一声,吩咐邱福先去通报,即使收拾十五万人马,归降瓦岗。咬金率领众将,迎接入城,设宴庆贺不表。
再说隋朝天使的校尉逃回长妾,飞损入朝。炀帝大怒,问谁敢领兵再打瓦岗,宇文化及道:"若非上将,焉能取胜?今有山马关总兵裴仁基,他有三子,长元绍,次元福、三元庆。这元庆虽只十二岁,他用的两柄锤,却有五升斗大,重三百斤,从未遇过敌手。圣上可差官召他来,封他为元帅,他若提兵前去,必破瓦岗矣。"炀帝大喜,即差官星夜往山马关,宣召裴仁基。
差官飞马到关,裴仁基父子接了旨,即时起行。来到长安午门外,问圣上何在,黄门官道:"圣上同国丈在紫微殿下模。"裴仁基见说,率三子到紫微殿,果然炀帝与张大宾,对坐下棋,裴仁基与三子俯伏于地,说道:"臣山马关总兵裴仁基父子朝见,愿我皇万岁!"炀帝一心下棋,那里听得?仁基再宣一遍,又不曾听得。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不见动静。裴元庆大怒,立起身来,走上前,一把扯住张大宾举起来。炀帝吃了一惊,忙问道:"这是何人?"裴仁基道:"是臣三子裴元庆,因见国丈与圣上下棋,分了圣心,不理臣等,故放肆如此。"炀帝道:"原来是卿,朕实不知,快放下来!"此时国丈肚子被扯住喊痛得紧,大叫:"将军放手!"那元庆又闻圣冒说:"快放下他!"竟把他一抛,跌在地下,皮都抓下了一大块。炀帝看元庆年纪不大,又如此勇猛,心中大喜,便叫:"裴爱卿,朕封卿为元帅,卿子为先锋,兴兵征讨瓦岗,得胜回来,另行升赏。"又道:"朕欲封一位监察行军使,以观卿父子出兵,不知何人可去?"张大宾道:"臣愿往。"炀帝大喜,就封大宾为行兵都指挥,天下都招讨,四人谢恩而出。
那大宾怀恨在心,思想要害他父子,遂点起十万雄兵,克日兴师,离了长安。张大宾下令:先取金隄关,然后攻打瓦岗,以此兵到金隄关下寨。张大宾吩咐裴元庆道:"限你今日要取金隄关,若取不得关,休想回来见我!"元庆心中想道:"呀,是了,我晓得张大宾记恨我提他之仇,今欲害我父子了!咳,张大宾,你若识时务便罢,若不识时务,我父子一齐降瓦岗,看你怎生奈何我?"吩咐带过马来,那匹马竟像老虎,不十分高大。元庆拿两柄铁鎚,飞身上马,跑到关前讨战。
守关将官乃贾闰甫、柳周臣,得了报,即上马领兵,出关交战。二人一看裴元庆年纪甚小,手中拿斗大两柄铁鎚,心中奇异,喝问道:"来将何名?你手中的鎚敢是木头的?"元庆道:"我乃山马关总兵裴仁基三子裴元庆便是。我这两柄锤,只要上阵打人,你管我是木头的不是?"贾柳二人大笑,把刀一齐砍下。元庆把两柄鎚轻轻往上一架,贾柳二人的刀,一齐都震断了,二人虎口也震开了,只得叫声:"好厉害!"回马就走。元庆一马赶来,二人方过吊桥,元庆也到桥上。城上军士认了自家主将,不敢放箭,倒被元庆冲入城来。贾柳二人,只得奔向瓦岗去了。张大宾领兵入金隄关,遂向瓦岗而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裴元庆怒投瓦岗寨 程咬金喜纳裴翠云
不说张大宾领兵前来,且说瓦岗寨这日程咬金升殿,众将拜毕,忽报金隄关贾柳二位老爷,在外候旨,咬金叫宣进来。二人入殿俯伏,叫声:"主公,不好了!"把裴元庆勇猛难当,说了一遍。咬金道:"这是你二人无用,待他来时,必要杀他大败而去。"这时闪过邱瑞,说道:"主公有所不知,这裴仁基第三子元庆,论他年纪,不过十来岁,使两柄铁鎚,重有三百斤,英雄无比。若是这位小将来了,大家须要小心。"咬金听了微笑,不以为然。
众人说话之间,外边隋兵已到,扎下营寨。张大宾吩咐裴元庆道:"今日限你取瓦岗,若取不得瓦岗,休来见我!"裴元庆见说,微微一笑,遂上马抵关讨战。探子报入城中,咬金便问:"那位王兄前去迎敌?"忽见史大奈出班应道:"小将愿往!"遂提刀上马,冲出城来,见了裴元庆,不觉大笑道:"你这个小孩子就是裴元庆么?"元庆道:"正是。"史大奈道:"我看你乳臭未干,到此做什么?好好回去吧!"裴元庆道:"我若怕你,也不算为好汉!"史大奈遂把刀照顶门砍来,元庆将身一侧,举鎚照刀柄上略架一架,刀便断为两截。史大奈一个虚惊,登时跌下马来。裴元庆喝道:"这样没用的!也要算什么将官!我小将军不杀无名之将,饶你去吧!"史大奈爬起来,跳上马,奔入城中。咬金忙问道:"小将可曾拿来么?"史大奈摇摇头道:"不要说起,吓杀吓杀!"就把前事述了一遍,众将见说,旨以为奇。
正说之间,又报小将在外讨战,单雄信大怒,上马出城,远远一望,那里见甚么将官?到了元庆面前,还不见他。元庆大喝道:"青脸贼,那里去!"雄信往下一看,只见一个小孩子,坐的马竟像驴子一般,遂大笑道:"你这小孩子要来送死么?"元庆道:"你这青脸贼,还不知道我小将军的厉害,待来杀你!"雄信大怒,把槊打下去。元庆把左手的鎚举着,等他槊打到鎚上,方将右手的鎚举过来,把槊一夹。雄信用力乱扯,那里扯得脱?元庆笑道:"你在马上用的是虚力,何不下马来,在地下扯?我若在马上,身子动一动,就不算好汉。"雄信竟跳下马来,用尽平生之力乱扯,竟像猢狲摇石柱,动也不动一动。雄信只涨得一张青脸内泛出红来,竟如酱色一般。元庆把鎚一放,说道:"去吧!"把雄信仰后跌去,跌了一脸的血,忙爬起来,跳上马,飞跑入城来。
咬金见了这形状。又好笑,又好恼,便叫:"秦王兄,你去战一阵看。"秦叔宝上马出城,一看裴元庆,暗想:"小孩子为何如此厉害?不要管他,赏他一枪再说。"把枪刺来。元庆将鎚当的一架,把一杆虎头金枪,打得弯弯如蚯蚓一般。连叔宝的双手都震开了,虎口流出血来。叔宝回马便走,败入城中。咬金大怒道:"何方小子,敢如此无礼!"下旨:"孤家亲征。"带领三十六员大将,放炮出城。咬金一马上前,把斧砍下,元庆把鎚一架,当的一声响亮,斧转了口,震得咬金满身麻了,双手流血,大叫:"众位王兄,快来救驾。"众将遂放开马,齐声呐喊,团团围住。裴元庆见了,哈哈大笑,把鎚往四下轻轻摆动,众将那里敢近他身?有几个略拢得一拢,撞着鎚锋的,就跌倒了。众将只得远远呐喊。
那隋营裴仁基,在营前见三子元庆战了一日,恐他脱力,忙令鸣金收兵。张大宾听见,就召裴仁基入帐喝道:"你身为大将,怎么贪惜儿子,不与国家出力。他正欲取城,你为何私自鸣金收兵?目中全无本帅,绑去砍了!"左右答应一声,就把仁基绑缚,他两个儿子元绍、元福上前说道:"就是鸣金收兵,也无处斩之罪。"张大宾喝道:"你两个人也敢来抗拒本帅!"吩咐左右:"绑去砍了。"左右一声答应,把裴仁基父子三人绑出营门。阵上裴元庆听得鸣金,把铁鎚一摆,众将分开,就冲出去了。咬金收兵,上城观看。
且说元庆回到营前,见父亲哥哥都被缚着。元庆大喝一声道:"你们这些该死的,焉敢听那张好贼,把老将军和小将军如此!还不放了!"这些军校被喝,怎敢不遵?连忙放了。元庆叫声:"爹爹,今皇上无道,奸臣专权,我们尽忠出力,也觉无益。不如降瓦岗吧!"父子四人,势不由己,竟奔瓦岗而来。到了城下,见咬金在城上观看,裴元庆叫道:"混世魔王在上,臣裴元庆父子四人,被奸臣谋害,特此前来归降。"咬金大喜道:"三王兄,难得你善识时宜。但恐归降是计,乞三王兄转去,把张大宾拿了,招降隋家兵马,那时孤家亲自出城相迎。"裴元庆道:"既如此,千岁少待,父亲哥哥等一等,待孩儿去拿便来。"说罢,即便回马,跑入隋营。
此时张大宾正在帐中发落放走裴家父子的军士,忽见裴元庆匹马跑来,张大宾要走,被裴元庆跳下马来,一把擒住,又喝道:"大小三军,汝等可同我归降吧!"十万兵齐应道:"愿随将军!"裴元庆一手提着张大宾,跳上了马,招呼大队人马,来至瓦岗城下,向城上叫道:"张大宾已捉在此了!请开城受降。"程咬金看见是真,就领众将出城,迎接入内,到了殿上,裴仁基率三子朝见毕,咬金命武士绞死张大宾,封裴仁基为逍遥王,裴元庆为齐眉一字王,并命摆宴款待。裴仁基写书一封,寄与山马关焦洪。那焦洪是仁基的外甥,将书与他,要他与夫人并翠云小姐说知,收拾府中钱粮,与二十万人马,一齐到瓦岗来。咬金封焦洪为镇国将军,令贾柳二人依旧镇守金隄关。徐茂公与咬金为媒,娶翠云小姐为正宫。咬金大喜,即令择日迎娶成亲,自此瓦岗威声大震。
消息传入长安,炀帝大惊,即与字文化及商议。化及道:"如今发不得兵了,只好与他议和,可封程咬全为混世魔王,割瓦岗之东一带地方,与他讲和便了!"炀帝依奏,就差一官员,赍诏到瓦岗封咬金。咬金竟不奉诏,亦不遣回使者,按下不表。
且说洛阳城外,有一安乐村,村中一个英雄,姓王,名世充。他武艺高强,件伴皆精,父母俱亡,止有一个妹子,名叫青英,年方十五岁,同住在家。这王世充射鸟为活。有一个族兄,叫做王明德,常常照顾他。明德母亲养了一个鹦鹉,会说好话。不想有一天被他挣断了金丝索,飞去了,四下寻觅,并无踪迹,其母气出病来。明德烦恼,即来求王世充,代他寻觅。若寻得到,愿谢一百银子,今先交五十两银子。世充许诺,接了银子,明德回去。世充将银子交与妹子,就拿了粘竿鸟笼,入城寻觅,并未看见,只得回家。歇了一夜,到次日就在乡村寻觅,寻至日中,贝前面林子内,众小孩子团团围住。世充向前一看,正是白鹦鹉,在一株松树上与小孩子相骂。那鹦鹉看见世充便叫道:"二员外,你来,我脚上的金丝索被树枝兜住了,飞不动,回去不得。二员外,你上树来,替我解一解。"世充听了,即放下粘竿鸟笼,溜上树去,将金索儿解了。鹦鹉得放,即跳在王世充头上。王世充爬下树来,就向头上取下鹦鹉,放在笼内,取了粘竿,提了竹笼,忙忙回来。
他从一个庄院经过,那庄内一个员外,姓水名要,在庄前乘凉,看见这鹦鹉会说话,又认得是王世充,就叫道:"王兄弟,你笼内的鹦鹉,借我看看。"世充依言,取出来与他看。水要接过一看,问道:"这鹦鹉肯卖么?"世充道:"这是我伯母最喜之物,是不肯卖的。"那鹦鹉也叫道:"二员外,我要回去,不要卖我。"水要道:"与你三百银子,卖与我吧。"世充道:"就是与我三千两银子,总是不卖。"水要变脸道:"你果然不卖?"世充道:"果然不卖。"水要用两手扯了鹦鹉两脚,一撕撕做两块,丢在地下,回身去了。
王世充敢怒而不敢言,把撕开的鹦鹉抛在笼内,提了笼,走入城来,见了明德,明德见笼内鹦鹉撕开,忙问其故。世充把水要之事,说了一遍。不料有个丫头听见此言,忙报与老太太。那时才太太正在吃药,一闻此言,一口药一噎,老人家一口气转不过,就鸣呼哀哉了。丫头飞报出来,明德大哭,抛了世充,哭入内房去了。世充见了这事,不觉大怒,就出门去了。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王世充避祸画琼花 麻叔谋开河扰百姓
世充忙走出来,回到家中,向妹子取些银子,拿了一口宝刀,并一只包袋,奔到做粉食店内,称了三四钱银子,买了几百个馒头,用包袋包好。时天色将晚,就拿出店,行至一更时分,才到水家庄边,忽有十多只犬,看见人影,都吠起来。世充忙向包袋内,取出馒头,一齐抛去,众犬吃着馒头,就不吠了。世充放胆,走到庄门,把门就敲。那管门的老儿在床上问道:"是那个敲门?"世充道:"是我。"老儿道:"你敢是张小二讨帐回来?待我来开。"遂披衣起来,把门一开,被世充兜胸一把,提翻在地。那老儿欲要喊叫,因见他手中执着明显晃的钢刀,只得哀求道:"好汉饶命!"世充道:"你快快说,员外在那里?领我会见他,我便饶你。"老儿道:"员外在东厅吃酒,待我引你去。"
老儿就把庄里门开了,走出去,转了两个弯,见前面有一个门关紧。老儿道:"这里进去,就是东厅,待我敲门。"世充就把老儿杀了,爬上墙去,轻轻跳下。望见水要与妻妾在那里呼三喝四,世充赶入,就杀了七八个家人。水要看见要走,被世充赶上前,一刀砍死,又把他妻女尽行杀完。又到四下里房中找寻,有睡的,有未睡的,都杀个干干净净。就割死尸血衣,题四句于壁上道:"王法无私人自招,世人何苦逞英豪!充开肺腑心明白,杀却狂徒是水要。"每句头上藏着一字道:"王世充杀。"
世充题罢,把血衣服抹了刀,就走出门,奔回家来,已是五更时分。把门敲了,妹子走来开门,看见世充身上衣服都是鲜血,吃了一惊。世充脱了血衣,穿了干净衣服,叫:"妹子随我来。"妹子问道:"到那里亥?"世充道:"你随我来就是了,问甚么!"世充扶妹子出了门,走入城来,却好城门已开,来到明德家里。见了明德,细言前事。明德大惊道:"兄弟,此时不走,等待何时,可将妹子交与我,你决快走吧!"即取银子一百两,付与世充。世充拜谢,飞奔出城而去。
却说府尹闻报,水家庄上杀死多人,即吩咐备下棺木,亲来收尸。见了壁上血诗四句,知是王世充杀,差人捉拿,方知早已走了。有人出首说,明德是他哥子,必躲在他家,府尹就把明德一家老幼拷打,不招,监禁在狱,不题。
再说王世充逃至扬州,走入段家饭店,那店主把王世充一看,就问道:"足下莫非姓王,大号叫世充么?"世充道:"为何知道小可贱名?"那主人忙请入内,纳头便拜道:"主公在上,臣段达见驾。"世充道:"足下敢是疯颠么?"段达道:"昨日有个神仙到臣家,叫做铁冠道人,能知道过去未来。他说明日巳牌时候,有个真命天子,姓王名世充,逃难到此,你可留住家中,到明年我来助他洛阳起兵。吩咐了,如飞而去。所以臣知道。"世充道:"原来如此。若果有这一日,足下就是大元公矣。"段达谢恩,摆酒接风,收拾一间洁净房子,与世充安歇,日日讲论兵法。
扬州城里有一羊离观,是个著名的道观。一天晚上,道士们只见空中响亮,有火球滚下,落在观中。随即天井中开了一株异花,高有一丈,顶上一朵五色鲜花,如一只小船样大,上有十八片大叶,下有六十四片小时,香闻数里,哄动远近。恰巧王世充这天日里游观,晚上投宿观中,亲眼看见这异花,好生奇怪。他夜间做梦,梦见有人向他道:"这花出现,是天下大乱的预兆。你快把这花图画下来,赶往长安,自有奇遇。"王世充一觉醒来,心里异常高兴,就细细画好一幅异花的图像,请人裱好,随即赶赴长安。
那时炀帝在官,梦见花园中现出一朵花来,高有一丈,顶上一朵五色鲜花,上有十八片大叶,下有六十四片小时,异香无比。又见在顶上立着一个人,天庭开阔,地角方圆,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头戴冲天翅,身穿杏黄袍。又见一十八片大叶,化为一十八路反王;六十四片小叶,化为六十四处烟尘,一齐杀来。炀帝大惊,又见花上跳下两人来:一个黄脸长髯,手执双铜,一个黑脸虎髯,手执钢鞭,打死了一十八路反王,剿除了六十四处烟尘。炀帝大喜,忽然醒来,乃是一梦,遂对萧妃细言梦中之事,萧妃道:"陛下梦见异花,必有其种。可宣召名手画工,画出形像,张挂朝门。若有人识得此花在何处者,官封太守,不知圣意如何?"炀帝大喜。遂召画工细细将梦中花样,描画出来,命黄门官张挂午门。百官观看,并无一个识者。
那时王世充来到长安,闻得午门挂榜,世充上前一看,竟与自己的画无二,心中大喜,即向前揭了榜文,两边太监见了,连忙扯住,领入朝门。太监先进内殿,奏道:"有人认识此花,前来揭榜,现在外面候旨。"炀帝道:"宣进来。"太监领旨出来,带王世充到内殿。世充拜伏在地道:"小民王世充见驾,愿吾皇万岁万万岁!"炀帝道:"你知此花何名?出在何处?"世充道:"此花名为琼花,在扬州羊离观内。八月十五夜,生出此花,小民已描了一幅在此,与那榜上的一般无二,请万岁龙目一观。"内侍将画取上,放在龙案上,炀帝打开一看,果然与梦中所见一样。龙颜大喜,即封世充为琼花太守,先领兵一千到扬州,吩咐羊离观改为琼花观,以备驾来观玩琼花。世充道:"小民有罪,不敢前往。"炀帝道:"卿有何罪?"世充把明德在监之事,细细说了一遍。炀帝听说,即行赦书到洛阳,放出明德。世充领旨出朝,领一千兵马,往扬州而来。路逢段达、铁冠道人,下马相见。段达道:"隋朝气数不久,我与军师到洛阳守候主公便了。"世充大喜,谢别二人,上马下扬州不表。
再说炀帝次日又得了扬州地方官报告异花的表章,即与宇文化及计议上扬州,化及奏道:"主公,长安到扬州是旱路,劳于行动。陛下可传旨意,令魏国公李密作督工官,将军麻叔谋作开河总管,令狐达副之。大发民夫人十万,自龙池起工。凡是长平关隘山岭,必由去路,浅处开深,仄处开阔,以便龙舟行走。并乘机限李渊三个月在太原府造一所晋阳宫,用金玉铺陈,以候圣驾。倘若不遵,只说他慢君,罪该斩首,他若造了,又说他私造王官,也把他杀了,除此后患。"炀帝大喜,旨意一下,当时百姓,就是军丁户女,也要他们应工。稍有差池,禁不住督工官鞭挞,在路上不知死了多少。看看开到河南,李密闻知朱灿勇猛善谋,就来请他为总管。朱灿大喜,伍云召儿子,时年已六岁,即将他交由其兄朱然抚养,朱然许诺,朱灿别了哥哥,同李密而去,此话不表。
再说那开河总管麻叔谋,一路开河,不管住房坟茔。一直开去。这麻叔媒又十分凶恶,好吃小儿肉,使人四下里偷来烹煮吃食。百官被他扰害,远近皆闻。当时附近小儿,都吃尽了,无处可偷。又生出一个计策来,把文书行到各州县去,凡一州一县,押唤掘河人去,并要解送三岁以下周岁以上的小儿一百个。这文行到相州,那相州刺史高谈圣看了文书,大怒道:"既拘人夫开河,又要一百小儿何用?"就把那差官夹起来。那差官受刑不起,招出原由。高谈圣大怒,立刻把差官打死。麻叔谋闻报大怒,即刻点兵亲来,要杀高谈圣。惊动相州百姓,大叫道:"可惜这样清官,难道凭他奸贼拿去杀了不成?"众人沸沸扬扬,惊动了一个英雄。你道是谁?就是太行山雄阔海。这日同各喽罗到相州打听消息,闻了这事,即大怒道:"原来麻叔谋这般作恶,你们众人随俺来!"众百姓遂同雄阔海杀出城来。遇着麻叔谋,也不说话,阔海把斧砍来,叔谋把枪架住,不知怎的,叔谋觉得两手酸麻,回马就走。阔海赶到,一斧砍作两段;又用斧把隋兵乱砍,隋兵惊慌,齐声投降。阔海方才住手,领了兵民入城,进了府堂,不由高谈圣不从,定要立他为王。高谈圣势不由己,只得依从,下令府堂改为王府,自称为白御王,封雄阔海为大元帅。阔海差喽罗往太行山,装载粮草,并大小喽罗,到相州攻打,该管州县,俱望风而降。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造离宫袁李筹谋 保御驾英雄比武
再说麻叔谋败兵到李密处,李密大惊,一面上本启奏,一面差总管朱灿前去,监督开河。开近曹州地方,曹州城外三十里有一村,名曰宋义村。村中有一员外,家私巨万,佣工之人,不计其数。此人姓孟名海公,就是尚义的母舅,前年尚义潼关救了秦琼,就投奔此处。那孟海公家中有一个先生,名唤白顺,足智多谋,才能文武,能识阴阳。孟海公有三个妻房,十分厉害。第一个叫做马赛飞,善用二十四口柳叶飞刀,第二个叫做黑夫人,第三个叫做白夫人,都是有本领的。那孟海公心怀不轨,私置盔甲刀枪,蓄养不法之人。恰好他父母及祖宗的坟墓,是在开河的道路上。孟海公知道这事,就四出打点,想花掉一些银子,使督工的人稍改路线,可以保全祖坟。不料督工的人收受了他的银子,等到开近坟边,却推说朝廷制定路线,任何人不能徇情更改。就把孟海公的祖宗坟墓,发掘一空,并盗去了棺中珍宝。孟海公一时大怒,点齐家丁,与三个妻子,外甥尚义,反入曹州,杀了守将,自称宋义王,封尚义为元帅,白顺为军师。那李密开成了河,自去复旨,自此天下反者甚多,且将最厉害者说明。
瓦岗程咬金称混世魔王
相州高谈圣称白御王
苏洲沈法兴称上梁王
山后刘武周称定阳王
济宁王溥称知世王
济南唐璧称济南王
湖广雷大鹏称楚王
江陵萧铣称大梁王
河北李子通称寿州王
鲁州徐元朗称净泰王
武林李执称净梁王
楚州高士达称楚越王
明州张称金称齐王
幽州铁木耳称北汉王
夏州高士远称夏明王
沙陀罗于突殿称英王
陈州吴可宣称勇南王
曹州孟海公称宋义王
共有十八路反王。还有六十四处烟尘,为首的是杜伏威、张善相、薛举,其余按下不表。
且说唐公李渊,得旨限三个月,要造一所晋阳宫,如何造得及?心中不悦,便与四个儿子计议。此时唐公有四子,长建成、次世民、三元吉、四元霸。这李元霸年方十二岁,生得尖嘴缩腮,面如病鬼,骨瘦如柴,力大无穷。两柄铁鎚,其重有八百斤,坐一骑万里云,天下无敌,在大隋称第一条好汉。当下唐公说道:"这旨意,一定是宇文化及的奸计。造不成只说违旨要杀,造成又说私造王殿,也要杀。我想起总是一个死,不如不造,大家落得一个快活吧。"李元霸道:"爹爹不要心焦,那个狗皇帝若来,待我一铁鎚就打死了。爹爹你做了皇帝就是了!"唐公大喝一声:"唗,小畜生住口!"话未毕,忽家将来报道:"府尹袁天罡、县尉李淳风要见。"唐公闻言,忙出外厅。袁天罡、李淳风早在厅上,施礼后分宾上坐定。袁天罡道:"闻圣上有旨下来,要千岁三个月造一所晋阳宫,为何不造?"唐公长叹一声道:"我想造也是死,不造也是死,所以不造。"袁天罡道:"千岁差矣!圣上要千岁造殿,却并未说出宫殿大小,何不赶紧招集民夫,造起一座宫来。只须多多铺陈金玉,不必计较宫殿房屋多寡。圣上见了,自然没有话说。"唐公听罢点首,下令即着袁天罡、李淳风二人为监造官,多集民夫,限三月以内造起一所精致的晋阳官来。
再说炀帝留次子代王侑守长安,封无敌将军宇文成都为保驾将军,带了萧后和三宫六院,并宇文化及一班近臣,起驾往太原而来,唐公率文武官员迎入太原。炀帝进了新造的晋阳宫,见宫殿房屋不多,却造得十分齐整,心中欢喜,宇文化及在侧边道:"主公所怀之事,难道忘了?"炀帝点头下旨道:"李渊私造宫殿,心谋不轨,绑下斩了。"唐公分辩道:"臣奉旨起造,焉敢有私?"炀帝喝道:"你既无私,焉有不及三个月,造得这样宫殿,一定是先造下的。"竟把唐公绑了出去。此时世民在午门外,见父亲绑出来,忙去击鼓。太监拿他上朝来,炀帝一见,忙问:"你是何人?"世民道:"臣李渊次子世民见驾,愿我皇万岁万万岁。"炀帝道:"你到此何干?"世民道:"臣特来为父亲辩冤。"炀帝道:"你父私造王殿,有何可辩?"世民道:"臣父是奉旨造的,圣上若说没有这样快,新旧可辩的。万岁可下旨,起出铁钉来看。若是旧的,钉子一定俱锈;若是新的,自然不锈。"炀帝即下旨起出钉来一看,果是新的,遂赦李渊。
李渊进朝谢恩,炀帝问道:"有几个儿子?"唐公道:"臣有四子:长子建成,这个就是次子世民,三子元吉,四子元霸。"炀帝道:"卿可为朕召三子来。"唐公领旨召到三人,俯伏在地。炀帝道:"平身。"四子分立两旁。炀帝看三子皆不及世民,遂说道:"朕欲将卿次子世民,承继为子,不知卿意若何?"唐公谢恩。世民拜了炀帝,炀帝即封世民为秦王。
唐公道:"如今贼盗丛生,陛下驾幸扬州,不知何人保驾?"炀帝道:"有无敌将军宇文成都保驾。"李元霸在旁笑道:"那一个是无敌将军?请出来看看。"只见班中闪出宇文成都道:"在下便是。"元霸一看,又笑道:"这就叫无敌将军!恐未必然!"成都怒道:"若有能敌的,你可寻一个来。"元霸道:"不必去寻,只我就是。"成都笑道:"你这样的孩子,只消我一个指头,就断送你命了。"炀帝道:"既出大言,必有本事,二卿可便交交手看。"元霸道:"臣用一条臂膊挺直在此,若推得动,扳得下,就算他做无敌将军。"说毕,即挺直臂膊过来。成都大怒,赶上来一把扯住元霸的手,用力一扯,好似蜻蜒摇石柱一般,莫想动得分毫。
元霸把手一扫,成都扑通翻筋斗,仰后一交。成都爬起来道:"你这是练就的,不算好汉。我见午门外那个金狮子,约有三千斤重,若举得起,便算好汉。"元霸道:"你先去举。"成都忙走出午门,一手托着腰,一手抵住狮子脚,就举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殿上,又举出去,放在原处,复回身进来道:"你可去举来。"元霸也走出午门,左手提起左边狮子,右手握起右边狮子,一齐举起,走到殿上。炀帝与众臣看了,皆说真是天神。元霸在殿上,把两手举上举下十数遍,依旧举出午门,把两个狮子放好了,复走入来。成都道:"我不与你赌力,明日与你下教场比武艺,胜的方为好汉。"元霸道:"说得有理。"当下百官散朝,各各回府,化及与成都计议,暗差五百名有本事家将,吩咐:"明日得胜便罢,若不得胜,你们一齐上前,把他杀死。"家将们领命,不表。
且说炀帝次日带了文武官员,下教场,百官朝见毕,炀帝下旨。令李元霸与宇文成都比武。二人领旨,下演武厅,各各上马。宇文成都立在左边,李元霸立在右边。成都大喝道:"李元霸快来纳命。"遂举起流金铛,向前当的一铛,李元霸把鎚往上一架,当的一声,把流金铛打在一边。成都叫过:"这孩子好家伙!"举起流金档,又是一铛,那元霸又把鎚一架,将流金铛几乎打断,震得成都双手流血,回马便走。元霸一马赶来,伸手夹背心一把提过马,炀帝见成都被擒,怕伤了性命,忙传旨放了。宇文化及大叫道:"圣上有旨,李公子快快放手。"元霸暗想:"我当年在后花园中学习武艺,师父紫阳真人曾吩咐我,不可伤了使流金铛的性命。"又闻有旨,遂把他望空一抛。不知死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众王盟会四明山 三杰围攻无敌将
当下李元霸将宇文成都望空一抛,就双手一接,叫声:"我的儿,饶你去吧!"往地下一抛,扑的一声,跌得个尿屁直流。那五百家将见主人被跌,齐举兵器上前,直奔李元霸。元霸笑道:"替死的来了!"把双鎚四下一摆,打死了十余人,其余个个惊走。当时元霸得胜,把双鎚插在腰间,走上演武厅,下马缴了令旨。炀帝大喜,封为西府赵王,镇守太原,遂摆驾回宫。
住了几天,夏国公窦建德奏:"龙舟造完,前来复旨,请万岁驾幸江都。"炀帝下旨,把三宫六院,俱留住晋阳宫。令李渊、元霸,同守太原,秦王世民,同往江都,李渊谢恩。炀帝带了萧后与些宠妃,上头一座龙舟居住。第二座秦王世民,第三座宇文化及与保驾将军成都,第四座文武百官。龙舟四座,皆以锦彩为帆,又有千艘骑兵,紧傍两岸而行。炀帝坐的龙舟,挽牵俱用妇女,各穿五色彩衣。炀帝观岸上妇女,挽牵锦缆,这些五色彩衣,红红绿绿,心中大喜。此话不表。
再说曹州宋义王孟海公,闻知昏君来游江都,必从四明山经过,忙发下一十八道矫诏,差官各处传送,令举兵齐人四明山相会,捉拿昏君,共举大事。
且说那河北寿州王李子通,得了孟海公诏书,忙传伍云召上殿道:"孤家正欲兴兵与元帅报仇,不料昏君游幸江都,今有宋义王孟海公矫诏到来,要孤家举兵,同集四明山相会,捉拿昏君,元帅就此发兵前去。"云召大喜道:"多谢主公。"说罢,退出朝门,点起十万雄兵。又发书到沱罗寨伍天锡处,令他为先锋,在前相等,同往四明山去,不表。
且说瓦岗寨程咬金得了这矫诏,十分大喜。即下旨兴二十万雄兵,命秦叔宝为元帅,裴元庆为先锋,与徐茂公军师,并诸将起身。又命邱瑞保瓦岗寨。三军浩浩荡荡,往四明山进发。
到了四明山,孟海公早兴十万大兵,在山下扎寨。报混世魔王到了,孟海公即迎接咬金入帐。次后相州白御王高谈圣、山东济南王唐壁、济宁知世王王溥、苏州上梁王沈法兴、湖广楚王雷大鹏、山后定阳王刘武周、河北寿州王李子通、沙沱英王罗于突厥、幽州北汉王铁木耳、鲁州净秦王徐元朗、江陵大梁王萧铣、武林净梁王李执、明州齐王张称金、楚州楚越王高士达、陈州勇南王吴可宣、夏州夏明王高士远,各领雄兵十万齐到。杜伏威、张善相、李芙蓉、薛举,四个为领袖,带领六十四处烟尘,共兵二十二万,战将千员,陆续俱到。孟海公接入帐内见礼,分班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