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唐 - 第 2 页/共 10 页

邱瑞 隋炀帝时为兵部尚书,长平王,后降瓦岗寨。   魏文通 隋潼关总兵,隋朝第九条好汉。   裴仁基 隋朝山马关总兵。   裴元庆 裴仁基三子,隋朝第三条好汉。后降瓦岗寨。   张大宾 隋炀帝时国丈。   王世充 隋洛阳守将,被炀帝封琼花太守。   尚师徒 隋临潼关总兵,隋朝第十条好汉。   新文礼 隋红泥关总兵,隋朝第十一条好汉。   窦建德 隋将,后称夏明王。   刘黑闼 窦建德帐下先锋,后自称后汉王。   朱灿 隋将,后为南阳王。   苏定方 隋将,降唐后封为锡国公。   杨素 隋将,突厥人,因有武功,御赐杨姓,称越公。   杨约 隋大理寺卿,杨素之弟。   李密 隋将,在瓦岗寨被拥为西魏王,后降唐。   徐茂公 瓦岗寨军师,降唐后封为镇国军师英国公。   魏征 瓦岗寨军师,唐时授兵部尚书。   尤俊达 绿林人物,后投瓦岗寨。   尉迟恭 字敬德,先为刘武周帐下先锋,降唐后封为鄂国公。   刘武周 十八家反王之一,称定阳王。   雄阔海 绿林人物,隋朝第四条好汉。   伍天锡 绿林人物,伍云绍之族弟。隋朝第六条好汉。   齐国远 绿林人物,少华山头领。   李如珪 绿林人物,少华山头领。   单雄信 绿林人物,王世充处为驸马。隋朝第十八条好汉。   乔公山 隐士,被秦王李世民封为参军。   李靖 京兆三原人,号药师,越公府主簿。唐封魏国公。 第一回 战济南秦彝托孤 破陈国李渊杀美   诗曰:   繁华消长似浮云,不朽还须建大勋;   壮略欲扶天日坠,雄心岂入驾骀群;   时危俊杰姑埋迹,运起英雄早致君;   怪是史书收不尽,故将彩笔补奇文。   上古历史,传说有三皇五帝,历夏、商、周、秦、汉、两晋,又分为南北两朝。南朝刘裕代晋,称宋;萧道成代宋,号齐;萧衍代齐,称梁;陈霸先代梁,号陈。那北朝拓跋称魏,后又分东西两魏,高洋代东魏,号北齐;宇文泰代西魏,称周。其时周主国富兵强,起兵吞并北齐。封护卫大将军杨忠为元帅,其弟杨林为行军都总管,发大兵六十万,侵伐北齐。   这杨林生得面如傅粉,两道黄眉,身长九尺,腰大十围,杏使两根囚龙棒,每根重一百五十斤,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大隋称第八条好汉。逢州取州,逢府夺府,兵到济南,离城扎泰。当时镇守济南的是武卫大将军秦彝,父名秦旭,在齐授亲军护卫。夫人宁氏,妹名胜珠,远嫁勋爵燕公罗艺为妻。宁夫人只生一子,名唤太平郎,是隋唐第十六条好汉。其时年方五岁。   齐主差秦彝领兵镇守济南,父旭在晋阳护驾。因周兵大至,齐主出奔檀州。只留秦旭和高延宗把守。与周兵相持月余,延宗被擒,杨林奋勇打破城池,秦旭孤军力战而死。周兵得了晋阳,起兵复犯济南,探子飞报入城,秦彝闻报,放声大哭,欲报父仇,点兵出战。有齐主差丞相高阿古,协助守城,他惧杨林威武,急止道:"将军勿忙,晋阳已破,孤城难守,为今之计,速速开城投降。"秦彝道:"主公恐我兵单力弱,故令丞相协助,奈何偷生无志?"阿古道:"将军好不见机,周兵势大,守此孤城,亦徒劳耳!"秦彝道:"我父子誓死国家,各尽臣节。"遂传令紧守城门,自己回私衙,见夫人道:"我父在晋阳,被难尽节,今周兵已至城下,高丞相决意投降。我想我家世受国恩,岂可偷生?若战败,我当以死报国,见先人于地下。儿子太平郎,我今托孤于汝,切勿轻生。可将家传金装锏留下,以为日后存念,秦氏一脉,赖你保全,我死瞑目。"   正在悲泣之际,忽听外面金鼓震天,军声鼎沸,原来高阿古已开城门投降了。秦彝连忙出厅上马,手提浑铁枪,正欲交战,只见周兵如潮水涌来。部下虽有数百兵,怎挡得杨林这员骁将,被他大杀一阵,秦彝部下十不存一。杀得血遗重袍,箭攒遍体,尚执短刀,连杀数人。被杨林抢入,把他刺死,杨林遂得了秦彝盔甲。   此时城中鼎沸,宁夫人收拾细软,同秦安走出私衙。使婢家奴,俱各乱窜,单剩太平郎母子二人,东跑西走,无处安身,走到一条僻静小巷,已是黄昏时候,家家闭户,听得一家有小儿啼哭,遂连忙叩问。却走出个妇人,抱着三岁孩儿,把门一开,见夫人不是下人,连忙接进,关了门,问道:"这样兵荒马乱,娘子是那里来的?"夫人把被难实情,哭诉一回。妇人道:"原来是夫人,失敬了!我家丈夫程有德,不幸早丧,妾身莫氏,只有此子一郎,别无他人。夫人何不在此权住,候乱定再处?"宁夫人称谢,就在程家住下。   不几日,杨忠收拾册籍,安民退兵。宁夫人将所带金珠变换,就在离城不远的斑鸠镇上觅了所房子,与莫氏一同居住。却喜两姓孩子,都是一对顽皮,甚是相合。太平郎长成十五岁,生得河目海口,燕项虎头。宁夫人将他送入馆中攻书,先生为他取名秦琼,字叔宝。程一郎名咬金,字知节。后因济南年荒,咬金母子别了夫人,自往历城去了。这是后话。   且说杨忠获胜班师,周主大喜,封杨忠为隋公,自此江北已成一统。这杨忠所生一子,名杨坚,生得目如朗星,手有奇文,俨成"王"字。杨忠夫妇,知他是个异人,后杨忠死了,遂袭了隋公之职。周主见杨坚相貌瑰奇,十分忌他,杨坚知道,遂将一女,夤缘做了太子宠妃。然周主忌他之心,亦未尝忘。不幸周主宴驾,太子庸懦,他倚着杨林之力,将太子废了,竟夺了江山,改称国号大隋。正是:   莽因后父移刘祚,操纳娇儿覆汉家;   自古奸雄同一辙,莫将邦国易如花。   杨坚即了帝位,称为隋文帝,立长子杨勇为太子,次子杨广为晋王,封杨林为靠山王,独孤氏为皇后,勤理国政,文有李德鄰、高颎、苏威等,武有杨素、李国贤、贺苦弼、韩擒虎等,一班君臣,并胆同心,渐有吞并南陈之意。   且说陈后主是个聪明之人,因宠了两个美人张丽华、孔贵妃,每日锦帐风流,管弦沸耳。又有两个宠臣孔范、江总,他二人百般迎顺,每日引主上不是杯中快乐,定是被底欢娱,何曾把江山为念?隋主闻之,即与杨素等商议,起兵吞陈。忽次子杨广奏道:"陈后主荒淫无度,自取灭亡,臣请领一旅之师,前往平陈,混一天下。"你道晋王如何要亲身统兵伐陈?盖因哥哥杨勇慈懦,日后不愿向他北面称臣,已有夺嫡之念,故要统兵伐陈,可以立动。又且总握兵权,还好结交英雄,以作羽翼。   那隋主未决,忽报罗艺兵犯冀州,隋主着杨林领兵平定冀州。又差晋王为都元帅,杨素为副元帅,高颎、李渊为长史司马,韩擒虎、贺若弼为先锋,领兵二十万,前往伐陈。晋王等领命,一路进发,金鼓喧天,干戈耀日,所到之处,望风而降。   陈国边将,雪片告急,俱被江总,孔范二人不奏。不想隋兵已到广陵,直犯采石。守将徐子建,见隋兵强盛,不敢交战,弃了采石,逃至石头城。又值后主醉倒,自早候至晚,始得相见,细奏隋兵形势强盛。后主道:"卿且退,明日会议出兵。"过了数日,方议得二将出兵拒战,一个贲武将军萧摩诃,一个英武将军任忠。二人领兵到钟山,与贺若弼会战,两下排成队伍,萧摩诃出马当先,贺若弼挺枪迎敌,两人战不十余合,贺若弼大喊一声,把萧摩诃挑于马下,陈兵大败。任忠逃回见后主,后主并不责他,说道:"王气在此,隋兵其奈我何哉!"反与任忠黄金二柜,叫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意思。这任忠只得再整兵马出城,到石子岗,却撞着韩擒虎的人马前来,任忠一见,不敢交兵,倒戈投降,反引隋兵入城,以作初见首功。   这时城中百姓,乱窜逃生,可笑后主还呆呆坐在殿上,等诸将报捷;及至隋兵进城,连忙跳下御殿便走。仆射袁宪上前扯住道:"陛下衣冠御殿,料他不敢加害。"后主不从,走入后宫,谓张、孔二妃道:"北兵已来,我们一处去躲,不可失落!"左手挽了孔贵妃,右手挽了张丽华,慌忙走到景阳井边。忽听一派军声呐喊,后主道:"去不得了,同死在一处吧!"一齐跳下井去。喜是冬尽春初,井中水只打在膝下,不能淹死。隋兵抢入宫中,获了太子与正宫,单不见后主,隋兵擒一宫女,吓逼她说,宫人道:"适见跑至井边,想是投井死了。"众人听说,都到井边探望,见井中黑洞洞,大呼不应,军士遂把大石打下。后主见飞石下来,急喊道:"不要打,快把绳子放下,扯起我来便了。"众军急取绳子放下井去,一霎时众军把绳子拖起,怪其太重。及拖起来,却是三个人束在一堆,故此沉重。众人簇拥去见韩、贺二人,后主见二人作了一揖,贺若弼笑道:"不必恐惧,不失作一归命候耳!"着他领了宫眷,暂住德教殴,外面添军把守。   这时晋王领兵在后,闻得后主作俘,建康已破,先着李渊、高颎进城安民。不数日,晋王遣高颎之子记室高德弘,来取美人张丽华,营后听用。高颎道:"晋王为元帅,伐暴救民,岂可以女色为事?"不肯发遣。李渊道:"张丽华、孔贵妃,狐媚迷君,窃权乱政,陈国灭亡,本于二人。岂可留下祸根,再秽隋主?不如杀了,以正晋王邪念。"高颎点头道:"是。"德弘道:"晋王兵权在手,若抗不与,恐触其怒。"李渊不听,叫军士带出张丽华、孔贵妃双双斩了。   这一来弄的高德弘有兴而来,没兴而去。回至行官,参见晋王,竟把斩张丽华、孔贵妃之事,独推在李渊身上,对晋王说了。晋王大惊道:"你父亲怎不作主?"高德弘道:"臣与父亲三番五次阻挡他,只是不依,反说我们父子备美人局,愚媚大王。"晋王闻言大怒道:"这厮可恶,他是个酒色之徒,定是看上这两个美人,怪我去取他,故此捻酸吃醋,把两个美人杀了,我必杀此贼子,方遂吾愿!"遂立意要害李渊不题。   旦说李渊乃成纪人,后来起兵太原,称号唐主。他系李虎之孙,李炳之子。李虎为两魏陇西公,李炳为北周唐公。李渊夫人窦氏,乃周主之甥女。曾在龙门镇破贼,发七十二箭,杀七十二人,其威名远近皆知。当下灭陈,杀了张、孔二妃,与晋王结下深仇。那晋王兵到,勉强做个好人,把孔范等尽行斩首,以息建康民怨。收了图籍,封好府库,将宫内之物,给赏三军,班师同朝,献浮太庙。隋主大言,封晋王为太尉,封杨素为越国公,其子杨元感封为开府仪同三司,贺若弼封宋公,韩擒虎纵放士卒,淫污陈宫,不与爵禄,封上柱国。高颎为齐公,李渊为唐公。随征将士,俱各重赏。   自是晋王威权日盛,名望日增,奇谋秘策之土,多入幂府。重用一个宇文述,叫做小陈平,晋王曾荐他为州刺史,因欲谋议密事,故留在府。又有左庶子张衡,一同谋议。这宇文述有一子,名叫化及,后篡位灭隋于扬州,称许王。当时晋王与一班心腹,谋夺东宫之事。宇文述道:"大王要谋此事,还少三件大事。"晋王忙问道:"是那三件大事?"未知宇文述说出甚么事来,且听下因分解。 第二回 谋东宫晋王纳贿 反燕山罗艺兴兵   宇文述道:"大王,那第一件:皇后虽不深喜东宫,然还在两便,必须大王做个苦肉计,动皇后之怜,激皇后之怒,以坚其心。第二件:须要一位亲信大臣,言语足以取信于上,平日间进些谗言,临期一力撺掇。这便是中外夹攻,万无一失。第三件:废斥东宫,是件大事,若没罪恶,怎好废斥?须是买他一个亲信,要他首发。无事认有事,小事认大事,有了此证见,他自分辩不得。大王行了这三件事,即不怕他不废。"晋王道:"我自准备,只要足下为我谋之,他日功成,富贵共享。"自此晋王不惜资财,从朝中宰相起,下至僚属,皆有厚赠,宫中宦官世侍,皆赏重赐,只有唐公说人臣不敢私交,不受晋王礼物。   时有大理寺卿杨约,乃越公杨素之弟,与宇文述是厚交好友。一日,宇文述往拜杨约,将奇珍异宝,许多礼物送上。杨约把礼物看了,问道:"仁兄这礼物从何处得来?小弟从未尝见这等异宝。"宇文述道:"弟乃武夫,如何有这些宝贝?此是晋王有求于兄,故托弟送上。"杨约道:"晋王之物,弟如何敢领?"宇文述道:"仁兄且收入,还有一场大富贵送与令兄,肯容纳否?"杨约道:"请教。"宇文述道:"仁兄知东宫不欲令兄久矣!他日得登大位,自有所用的臣,岂肯使令兄专权乎?况权高招谮,今之低首于昆玉之下者,安知他日不危及贤昆玉乎?今幸东宫失德。主上有废立之心,若贤昆玉在主上面前肯进言语,废东宫而立晋王,则晋王当铭于肺腑,才算得永远悠久的富贵,仁兄以为何如?"杨约道:"兄言固是,容弟与家兄图之。"言讫,宇文述辞去。   到次日,杨约来见杨素,假作愁容,杨素忙问为了何故,杨约道:"前日东宫护卫苏孝慈道:'兄长过做太子,太子道,必杀老贼。'我愁兄长者,恐遭危耳!"杨素道:"他怎奈何我?"杨约道:"太子乃将来人主,若有不测,身命所系,岂可不作深虑?"杨素道:"据你意思,还是谢位避他?还是改心顺他?"杨约道:"谢位失势,顺他不能释怨。只有废他,更立一人,不惟免祸,还有大功。"杨素抚掌道:"不料你有此奇谋,出我意外。"杨约道:"这事宜这不宜迟,若太子一旦用事,祸无日矣!"杨素点头会意。   于是杨素在隋主面前,说晋王好,东宫歹,一齐搬出。隋主十分听信,皇后亦为晋王所惑,她认晋王为孝顺,时时进些谗言,使太子如坐针毡。宇文述又打听东宫有个幸臣,唤作姬戚,与段达相厚。宇文述符金宝托段达买嘱姬戚,要何太子动静。自此积毁成山,按下不表。   且说靠山王杨林,统兵五万,直抵冀州。那领兵前来攻打冀州的大将罗艺,字廉庵,父名允刚。北齐因他功高,远封在燕山,世袭燕公。罗允刚中年早亡,罗艺年少,就袭了燕公之职。他为人刚勇,能使一杆滚银枪。夫人秦氏,乃亲军护卫秦旭之女,结发二十年,尚未生子,甚是忧闷。当时罗艺夫妇,闻秦旭父子被杨林所困,尽忠死节,夫人一哭几绝。后闻杨坚篡位,灭了周主,罗艺得了此报,正欲复仇,遂起兵十万,进犯河北冀州等处。忽报隋主着杨林领兵五万前来,罗艺遂领兵前来迎敌。   那杨林的先锋是四太保张开,七大保纪曾,二人正行,忽报罗艺兵马挡住去路。张开闻报,飞马向前,见阵前一员大将,面如满月,髯须甚美,张开知是罗艺,便举蛇矛,分心就刺,罗艺挺枪来迎,战不数合,罗艺逼开蛇矛,扯起银花锏打来,正中后心,张开吐血伏鞍而走。纪曾大怒,举斧劈来,罗艺回马便走,纪曾在后追赶,罗艺看得亲切,将坐骑一磕,那马忽失前蹄,纪曾舞斧砍下,罗艺举枪一晃,向纪曾咽喉一枪,挑于马下。这是罗家"回马杀手独门枪",罗艺挥兵杀来,有数里之遥。杨林大军已到,闻得锏打张开,枪挑纪曾,登时大怒。催兵前进,到了九龙山,扎下营寨。次日摆齐队伍,亲出营前对阵。   罗艺见杨林白面黄眉,髭须三绺,勒马横枪,立于旗门之下,遂叫道:"杨林,你如何贪心不足,灭北齐,废周主?今必欲灭你邦家,吾之愿也。"杨林道:"罗将军,你之所论,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古云:'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而今天时在隋,故一战而定北,再战而平陈,四海咸平,边疆敬服。将军虽有旧仇,亦只好待时而动,料不能再兴齐室,何不归我大隋,老夫自当保奏将军,永镇燕山,世守此职:不知将军意下如何?"罗艺闻言,想了一想,就说道:"你要俺顺隋,必依俺三件事,俺就顺隋;如若不依,俺誓死不降。"杨林道:"将军,是那三件事?"罗艺道:"我虽降隋,第一件:是俺部下兵马,须听俺调度,永镇燕山;第二件:俺名虽降隋,却不上朝见驾,听调不听宣;第三件:凡有诛戮,得以生杀自专。"杨林笑道:"将军,此三件乃易事耳,都在老夫身上。"遂令三军退回十里。罗艺见杨林退兵,亦令三军退十里。杨林道:"将军不放心,老夫同将军到燕山府,动表奏闻圣上,候旨下然后回去。"   罗艺大喜,同杨林并辔而行,及到燕山府,请杨林入城,大排筵宴,款待杨林。杨林忙修表章,令差官至长安奏上,隋主闻奏,即差窦建德赍诏到燕山府来。罗艺闻之,出城迎接天使,窦建德入城,开读诏书:   奉天承远皇帝诏曰:今据靠山王所奏,燕公罗艺,廉明刚勇,堪为冀北屏藩。今加封为靖边侯,统本部强兵,永守冀北,听调不听宣,生杀自专,世袭所职,无负朕意。钦哉!谢恩!   罗艺接过圣旨,大排筵宴,厚待天使,又赠杨林、窦建德金银彩缎,次日排酒长亭,与杨林饯别,亲送十里而回。   那杨林、窦建德二人回朝,尚在路中,忽报登州海寇作乱,上岸抢劫居民。杨林闻报,对窦建德道:"汝且先回复旨,老夫亲往登州,剿灭海寇。"遂领兵望登州而来。那海寇闻知杨林兵到,不敢交战,各各散去,杨林只扑个空。但见那里人烟稀少,城池倒坏,杨林十分叹息。就上表奏闻,自愿镇守登州。叫军士招集民工,整治府库,修筑城垣,不一年,把登州修得十分齐整,不在话下。   再说李渊当日不受晋王礼物,晋王不喜道:"我已内外都谋成,不怕你怎的!若我如愿,必杀此老贼,方消我恨。"那杨素得了晋王厚礼,百般谤毁太子,又知文帝惧内,最听妇人谗言,每每乘内宴时,在皇后面前,称扬晋王贤孝,挑拨独孤皇后。妇人见识浅簿,认以为真,常在文帝面前,冷言冷语,弄得文帝十分猜疑,常常遣人打听太子消息。   到开皇三年十月,有东宫幸臣姬戚出首太子,说:"东宫叫师姥卜吉凶,道圣上忌在十八年,此期速矣!又于厩中养马千匹,欲谋悖逆之事。"文帝闻言,料事已真,不觉大怒。即召太子,太子跪在殿下,宣读诏书,废太子为庶人,立晋王为太子,宇文述为护卫。东宫旧臣唐今臣、邹文胜等,皆被杨素诳奏斩首。朝廷侧目,无敢言者。大夫袁旻,与文林郎杨孝政同奏道:"父子乃天性至亲,今陛下反听谗言,有伤天性。况太子这事,又无实据,今依臣奏,将杨素、姬戚以诬罪太子之事反坐,伏乞陛下边斩杨素等,朝野肃清,臣等幸甚。"文帝闻奏大怒,将杨、袁二臣,并皆拿下,再无敢言者。   只有李渊上疏道:"太子所谋事情,俱无实据,又无对证。今既废黜,不可加罪,还宜悯恤。"文帝览疏,虽不全听,却给太子五品俸禄,终养于内苑。晋王见李渊这疏,一时大怒,即召宇文述、张衡什仪道:"这李渊明明是为斩张丽华之故,恐我怀恨,怕我为君,故上这疏。必须杀此老贼,你我方得安稳!"张衡道:"杀李渊有何难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造流言李渊避祸 当马快叔宝听差   晋王忙问道:"欲杀李渊,如何不难?"张衡道:"主上素性猜忌,常梦洪水淹没部城,心中不悦。前日郕公李浑之字,名唤洪儿,圣上疑他名应图谶,叫他自尽。如今可散布流言,说渊洪从水,却是一体,未有不动疑者!主上听信谣言,恐李渊难免杀身之祸。"晋王大喜。自此张衡暗布流言,道:"李子结实并天下,杨主虚花没根基。"又道:"日月照龙舟,淮南逆水流,扫尽杨花落,天子季无头。"初时乡村乱说,后来街市传喧,巡城官禁约不住,渐渐传入禁中。   晋王故意奏道:"里巷妖言,大是不祥,乞行禁止。"文帝听了,甚是不悦,但心中疑在李浑身上,不以李渊为意。登时发下圣旨,把李浑合家五十二口,拿赴市曹斩首。又有晋王心腹方上安伽佗奏道:"李氏当为天子。皇上可尽杀姓李之人。"丞相高颎奏道:"主上若专务杀戳,反致人心动摇,大为不可。如主上有疑,可将一应姓李的不用便了。"此时蒲山公李密,与杨素相交最厚,杨素要保全李密,遂赞美高颎之言,暗叫李密退避(按李密后兵反金墉,称魏公)。其时在朝姓李者,皆解兵权归田里,李渊也趁这势乞回太原,圣旨准行,令他为太原留守,刻日起程。   晋王闻李渊解任,谓张衡道:"计策虽好,只是不能杀他。"宇文述道:"殿下若不肯饶他,臣有一计,把他全家不留一个。"晋王大喜道:"计将安出?"宇文述道:"只须点东宫骤骑,命臣子化及,悄悄出城,到临潼山埋伏,扮作强人,把他父子一齐杀绝,岂不干净!"晋王拍掌道:"如此甚妙,但他是个武官,必须一个勇士方好。"宇文述道:"臣子足矣!若殿下亲行,何愁这事不成?"晋王欢喜,依计而行。   且说唐公见圣旨允奏,心中大喜,收拾起程。着宗弟丰道宗,长子建成,带领了四十名家将,押着夫人小姐车辇。虽夫人身怀六甲,将及分娩,也顾不得。遂一齐上路,望太原进发,不表。   且说秦叔宝久居山东历城县,学得一身好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专打不平,好出死力,不顾口舌,宁夫人屡次戒他,幸家中还有积蓄,叔宝性情豪爽,济困扶危,结交好汉,因此人称为"小孟尝"。他祖上传留下来一件兵器,是两条一百三十斤镀金熟铜锏。娶妻张氏,贤德无比。最和他相好的是济南捕快都头,姓樊名虎,号建威,也有三五百斤气力。与叔宝结交往来,如一个人相似。又一个豪杰,姓王名勇,字伯当,此人胸襟洒落,器宇轩昂,且武艺绝伦,时时与叔宝议论,辄自叹服。还有两人,就是历城东门头开鞭杖行的贾闰甫,伙计柳周臣,他两个不但全身武艺,还有一桩好处,就是过往豪杰,无不交结,叔宝每每与他们往来。   当时青齐一带,连年荒旱,又兼盗贼四起,本府刺史刘芳,出了告示,招募有勇谋的充当本府捕快。这一日,叔宝正在贾闰甫家闲话,只见樊虎忽走来对叔宝道:"今日州里发下告示,新招有勇谋的充当捕快,小弟在本官面前,赞哥哥做人慷慨,智勇双全。本官欢喜,就着小弟奉屈哥哥,不知哥哥意下如何?"叔宝道:"我想身不役官为贵。况我累代将门,若得志斩将搴旗,开疆拓土,也得耀祖荣宗。若不然,守几亩田园,供养老母,村酒野蔬,亦可与知己谈心。奈何充当捕快,听人使唤,拿得贼是他的功,起得赃是他的钱,至于尽心竭力,拿着贼盗,他暗地得钱卖放了,反坐个诬良的罪名。若一味掇臀捧屁,狐假虎威,诈害良民,这便是畜生所为。你想这捕快,劝我当他则甚。"言讫,遂怫然回去。   樊虎见叔宝去了,自想:"在官府面前,夸了口,不料他不肯。我今再往他家去说,且看他如何。"遂走到秦家来。只见宁夫人在堂前,樊虎作了揖,把前事一一告诉,又把叔宝推辞的话,述了一遍。宁夫人道: "做官也非容易,祖上有甚荫袭,也想将就靠他。"樊虎道:" 一刀一枪的事业,谁不愿为?奈时机未至,只得将就从权,哥哥偏偏不肯!"忽叔宝从里面走出来道:"母亲不要听他。"宁夫人道:"你虽志大,但樊哥哥的话,我想也是。且由此出身,也未可知。况你祖也是东宫卫土出身,从来人不可料,不宜固执。"叔宝是个孝顺的,只得诺诺连声道:"是。" 樊虎见允了,道:"如此,明日我来约会哥哥同去。"次日两人同见刺史,刺史问道:"你是秦琼么?"叔宝道:"小人就是秦琼。"刺史又道:"我闻你是个豪杰,今就与你做个都头,你须小心任事。"叔宝叩谢了出来。   樊虎道:"哥哥当差,须要好脚力。"叔宝道:"如此,我们就到贾闰甫行中去看看。"二人迳到行内,贾闰甫拱手道:"恭喜,恭喜,还不曾奉贺。"叔宝道:"何喜要贺?不过奉母命耳!但今新充差役,恐早晚有差,要寻个脚力,故特专到你这边来。"闰甫道:"昨日新到了四百匹马,就凭秦兄选择便了。"言讫,就引二人到后面来看,果然到了四百匹好马。贾闰甫、樊虎两个道这一匹好,那一匹强。叔宝只不中怠,踱来踱去,忽听后边槽头马嘶,叔宝举目观看,却是一匹羸瘦黄骠马,身子虽高八尺,却是毛长筋露。叔宝问道:"此马如何这般瘦?"闰甫道:"这马是关西客贩来,到此三月,上料喂养,只是落膘不起,谁肯要它?那客人不肯眈搁、小弟这里称了三十两马价与他,两月前起身去了。此马又养了两月,仍是这样羸瘦。"   叔宝就到槽边细看,那马一见叔主,把领鬃毛一扇,双眼圆睁,卓荦之状,如见故主一般。叔宝知是一匹好马,就对闰甫道:"此马待弟牧养了吧?"樊虎笑道:"哥哥如何要这匹瘦马?"叔宝微笑不言。贾闰甫道:"既然叔宝兄爱此坐骑,即当相赠。"遂备酒与叔宝相贺,尽醉而散。   叔宝带这匹黄骠马回家,不上十月,养得十分肥润,人人皆夸奖叔宝好眼力。叔宝奉公缉盗,远近谁不羡慕,都愿和他结交,因此山东一省,皆知叔宝是个豪杰。   一日刘刺史发下一起盗犯,律该充军,要发往平阳驿、潞州府收管。恐山西地面有失,当堂就点了叔宝、樊虎二人押解,樊虎解往平阳驿进发,秦琼解往潞州投递。叔宝忙回家中,收拾行李,拜别母亲妻子,同樊虎将一起人犯,解到长安司挂号,然后向山西进发。   这时正值暮秋天气,西风飒飒,一日行到长安道上,离长安五十里,有一山名临潼山,十分险峻,上有伍相国神祠。叔宝对樊虎道:"我闻伍子胥,昔日身为明辅,挟制诸侯,临潼会上,举鼎千斤,名震海宇。今山上有祠,我欲上去瞻仰一番,你可代我押着人犯,到临潼关外等我。"樊虎应诺,就把人犯带过岗子,自到关口去了。不知叔宝在临潼山上又作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临潼山秦琼救驾 承福寺唐公生儿   那叔宝见樊虎去了,就行到临潼山上,见殿宇萧条,人烟冷落。下马进庙,拜了神圣,站起来,见神像威仪,十分钦仰。闲玩之际,不觉困倦,就在神前打睡片时,不表。   且说李渊辞朝起程,来到临潼山植树岗地方,日方正午,李道宗和李建成行到林中,忽听林中呐喊一声,奔出无数强人来,都用黑煤涂面,长枪阔斧,拦住去路,高声叫道:"快留下买路钱来!"建成吃了一惊,回马跑往原路。还是李道宗胆大,喝道:"你这般该死的男女,岂不知咱家是陇西李府,敢来阻截道路!"说罢,拔出腰刀便砍,那些家丁都拔短刀相助。那建成骤马跑回,对唐公道:"不好了!前面尽是强人,围住叔父要钱买路。"唐公道:"怎么辇毂之下,就有盗贼?"一面叫家将取过方天画戟,又令建成护着家眷,却要上前。不料后面又有强人示来,唐公不敢上前,先自保护家眷要紧,那贼人一齐逼近,唐公大吼一声,摆开画戟,同家将左冲右突,众贼虽有着伤,死不肯迟。那晋王与宇文父子,闪在林中,见唐公威武,兵丁不敢近身,晋王就用青纱蒙面,手提大刀,冲杀过来。宇文父子随后夹攻,把李渊团团围住,十分危急,这话慢说。   且说叔宝在伍员庙中正要睡去,忽听庙外有人马喊杀之声,好生惊异。他自己平时乘坐的黄骠马在一厢嘶鸣不已,似有奔驰之势。叔宝上马,奔至半山,山下烟尘四起,喊杀连天,叔宝勒马一望,贝见无数强人,围住了一起官兵,在那边厮杀。叔宝一见,把马一纵,借那山势冲下来,厉声高叫道:"响马不要逞强,妄害官员!"只这声,恰似迅雷一般,众强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个人,那里放在心上?及到叔宝来至垓心,方有三五个来抵敌,叔宝手起锏落,一连打死十数人。那唐公正在危急,听得一声喝响,有数人落马,见一员壮士,撞围而入,头戴范阳氍笠,身穿皂色箭衣,外罩淡黄马褂,脚登虎皮靴,坐着黄骠马,手提金装锏,左冲右突,如弄风猛虎,醉酒狂狼。战不多时,叔宝顺手一锏,照晋王顶上打来,晋王眼快,把身一闪,那锏梢打中他的肩上,晋王负痛,大叫一声,败下阵去,宇文化及见晋王着伤,忙勒回马,保晋王逃走。众人见晋王受伤,也俱无心恋战,被叔宝一路打来,四散逃散。   叔宝拿住一人问道:"你等何处毛贼,敢在此地行劫?"那人慌了道:"爷爷饶命!只因东官太子与唐公不睦,故扮作强人,欲行杀害。方才老爷打伤的,就是东宫太子。求爷爷饶命。"叔宝听了,吓出一身冷汗,便喝道:"这厮胡言,饶你狗命,去吧!"那人抱头鼠审而去。叔宝自思太子与唐公不睦,我在是非丛里,管他怎的,若再迟延,必然有祸。遂放开坐骑,向前跑去。   那唐公脱离虎口,见壮士一马跑去,忙对道宗道:"你快保护家小,待我赶去谢他。"遂急急赶去,大叫道:"壮士,请住,受我李渊一礼。" 叔宝只是跑。李渊赶了十余里,叔宝见唐公不舍。只得回头道:"李爷休追,小人姓秦名琼。"把手摇上两摇,将马一夹,如飞去了。唐公再欲追赶,奈马是战乏的,不能前进。只听得风送鸾铃响处,他说一个琼字;又见他把手一摇,错认为"五",就把它牢牢记在心上。   正要回马。忽见尘头起处,一马飞来。唐公道:"不好!这厮们又来了!"急忙扯满雕弓,飕的照面一箭射去,早见那人双脚腾空,翻身落马。又见尘头起外,来的乃是自家家将。唐公对道宗道:"幸亏了壮士,救我一家性命,此恩不可忘了!"言讫,又见几个大汉,与种庄稼的农夫,赶到马前啼哭道:"不知小人家主,何事触犯老爷,被老爷射死?"唐公道:"我并未射死你家主。"众人道:"适喉下拔出箭来,现有老爷名号。"唐公想道:"呀!是了!方才与一班强盗厮杀方散,恰遇你主人飞马而来,我道是响马余党,误伤你家主人。你主人姓甚名谁?我与你白银百两,买棺收殓回籍,待我前面去,多做功德,超度他便了。"家人道:"俺主人乃潞州单道便是,二贤庄人,今往长安贩缎回来,被你射死,谁要你的银子?俺还有二主人单二员外,名通,号雄信,他自会向你讨命的。"唐公道:"死者不能复生,教我也无可奈何。"众人不理,自去买棺收殓,打点回乡,不表。   唐公行至车辇下,问说:"夫人受惊了!贼今退去,好赶路矣!"遂一齐起行。夫人因受惊忍,忽然腹痛,待要安顿,又没个驿递。旁边有座大寺,名曰承福寺,只得差人到寺中说,要暂借安歇。本寺住持法名五空,忙呼集众僧,迎接进殿。唐公领家眷在附近后房暂住,叫家将巡哨,以防不虞。自己带剑观书。到三更时候,忽有侍儿来报:"夫人分娩世子了。"李渊大喜。这诞生的世子就是后来劝父举兵,开基立业,神文圣武大唐太宗皇帝。到天明时,参拜如来,众僧叩贺。唐公道:"寄居分娩,污秽如来道场,罪归下官,何喜可贺?怎奈夫人已经分娩,不胜路途辛苦,欲要再借上刹,宽住几时,如何?"五空道:"贵人降世,古刹生光,何敢不留!"唐公称谢。   一日,唐公在寺中闲玩,见屏上有联一对,上写道:"宝塔凌云,一日江山,无边清净;金灯代月,十方世界,何等悠闲!"侧边写"汾阳柴绍题"。唐公见词义深奥,笔法雄劲,便问五空道:"这柴绍是甚人?"五空道:"这是汾阳县柴爷公子,向在寺内读书,偶题此联。"唐公道:"如今可在此间么?"五空道:"就在寺左书斋里。"唐公道:"你可领我去看。"   五空就引唐公向柴绍书房而来。只见一路苍松掩映,翠竹参天。到了门首,五空向前叩门。见一书童启扉,问是何人。五空道:"是太原唐公,特来相访。"柴绍听得,即忙迎接,请入书斋。柴绍下拜道:"久违年伯,不知驾临,有失远迎。"唐公扶起叙坐,彼此闲谈。唐公看柴绍双眉入鬓,凤眼朝天,语言洪亮,气宇轩昂,心内欢喜。唐公询知未有妻室,便对柴绍道:"老夫有一小女,年已及笄,尚未受聘。意欲托住持为媒,以配贤契,不知贤契意下如何?"柴绍道:"小侄寒微,蒙年伯不弃,敢不如命?"唐公大喜,回至方丈,对夫人说知,即令五空为媒,择日行聘。在寺半月有余,窦夫人身体已健,着五空通知柴绍,收拾起行。柴绍将一应事体,托了家人,自随唐公往太原就亲去了。按下不表。   且说叔宝单骑跑到关口,方才住鞭,见樊虎在店,就把这事说了一遍。到次日早饭后,匆匆分了行李,各带犯人分路去了,这叔宝不止一日,到了潞州,住在王小二店中。就把犯人带到衙门,投过了文,少时发出来,看禁子把人犯收监,回批候蔡太爷往太原贺唐公回来才发,叔宝只得到店中耐心等候。   不想叔宝量大,一日三餐,要吃斗米。王小二些小本钱,连入带马,只二十余天,都被吃完了。小二就向叔宝说道:"秦爷,小人有句话对爷说,犹恐见怪,不敢启口。"叔宝道:"俺与你宾主之间,有话便说,怎么见怪?"小二道:"只因小店连月没有生意,本钱短少,菜蔬不敷。我的意思,要问秦爷预支几两银子,不知可使得么?"叔宝道:"这是正理,我就取出与你。"就走入房去,在箱里摸一摸,吃了一惊。你道叔宝如何吃惊?却有个缘故:因在关口与樊虎分行李时,急促了些,有一宗银子,是州里发出做盘费的,库吏因樊虎与叔宝交厚,故一总兑与樊虎。这宗银子,都在樊虎身边:及至匆匆分别,行李文书,件件分开,只有银子不曾分得。心内踌躇,想起母亲要买潞绸做寿衣,十两银子,且喜还在箱内,就取出来与小二道:"这十两银子,交与你写了收帐。"小二收了。   又过数日,蔡刺史到了码头,衙役出郭迎接,刺史因一路辛苦,乘暖轿进城。叔宝因盘缠短少,心内焦躁,暗想他一进衙门,事体忙乱,难得禀见了,不如在此路上禀由为是,只得当街跪下喊道:"小的是山东济南府的解差,伺候太爷回批。"蔡刺史在轿内,半眠半醒,那里有答应?从役喝道:"太爷难道没有衙门?却在这里领回批?还不起去!"言讫,轿夫一发走得快了。   叔宝起来,又想我在此一日,多一日盘费,他若几日不坐堂,怎么了得!就赶上前要再禀,不想性急力大,用手在轿杠上一把,将轿子拖了一侧,四个轿夫,两个扶轿的,都一闪撑支不住。幸喜太爷正睡在轿里,若是坐着,岂不跌将出来?刺史大怒道:"这等无礼,叫皂隶扯下去打!"叔宝自知礼屈,被皂隶按翻了,重打二十。   叔宝被责,回到店中,挨过一夜,到天明,负痛夹府中领文。那蔡知府甚是贤能,次日升堂,把诸事判断极明。叔宝候公事完了,方才跪下禀道:"小的是济南府刘爷差人,伺候老爷批文回去。"叔宝今日怎么说出刘爷,因刺史与刘爷是个同年好友,是要望他周全的意思。果然那蔡刺史回嗔作喜道:"你就是济南刘爷的差人么?昨日鲁莽得紧,故此责你几板。"遂唤经承取批过来签押,叫库吏取银三两,付与叔宝道:"本府与你老爷是同年,念你千里路程,这些小赏你为路费。"叔宝叩头谢了,接着批文银两,出府回店。   小二看见叔宝领批文回来,满脸堆笑道:"秦爷批文既然领来,如今可把帐算算何如?"叔宝道:"拿帐来。"小二道:"秦爷是八月十六到的,如今是九月十八,共三十二天,前后两日不算,共三十日。每日却是六钱算的,该十八两银,前收过银十两,尚欠八两。"叔主道:"这三两是太爷赏的,也与你吧!"小二道:"再收三两,还欠五两,乞秦爷付足。"叔宝道:"小二哥且莫忙,我还未去,因我有个朋友,到泽州投文,盘缠银两,都在他身边,等他来会我,才有银子还你。"小二听了这话,即时变脸,暗想:"他若把马骑走了,叫我那里去讨这银子?莫若把他的批文留住,倒是稳当。"就向叔宝笑道:"秦爷既不起身回去,这批文是要紧的,可拿到里面,交拙荆收藏,你也好放心盘桓。"   叔宝不知是计,就将批文递与王小二收了。自此日日去到官塘大路,盼望樊虎到来。望了许久,不见樊虎的影子。又被王小二冷言冷语,受了腌臜之气。所叫茶饭,不是宿的,就是冷的。一日晚上回来,见房中已点灯了,向前一看,见里面猜三喝五,掷色饮酒。王小二跑出来道:"秦爷不是我有心得罪。因今日来了一伙客人,是贩珠宝古董的,见秦爷房好要住,你房门又不锁,被他们竟把铺盖搬出来,说三五日就去的,我也怕失落行李,故搬到后面一间小房内,秦爷权宿数夜,待他们去了,依旧移进。"叔宝此时人贫志短,便说道:"小二哥,屋随主便,怎么说出这等话来!"小二就掌灯引叔宝转弯抹角,到后面一间破屋里,地上铺着一堆草,那铺盖丢在草上,四面风来,灯见也没处挂。叔宝见了,闷闷不乐。小二带上门,就走了出去,叔宝把金锏用指一弹,作歌道:   旅舍荒凉风又雨,英雄守困无知己;   平生弹铗有谁知?尽在一乡长叹里!   正吟之间,忽闻脚步到门口,将门搭钮反扣了。叔宝道:"你这小人,我秦琼来清去白,焉肯做此无耻之事?况有批文鞍马在你家,难道走了不成?"外边道:"秦爷切勿高声,妾乃王小二之妻柳氏。"叔宝道:"你素有贤名,今夜来此何干?"柳氏道:"我那拙夫,是个小人,出言无状,望秦爷海涵些儿。我丈夫睡了,存得晚饭在此,还有数百文钱,送秦爷买些点心吃,晚间早些回寓。"叔宝闻言,不觉落下几点泪来,道:"贤人,你就好似淮阴的漂母,恨我他日不能如三齐王报答千金耳!若得侥幸,自当厚报。"柳氏道:"我不敢比漂母,岂敢望报?"说罢,把门钮开,将饭篮放在地上,竟自去了。   叔宝将饭搬进,见青布条穿着三百文钱,篮中又有一碗肉羹。叔宝只得吃了,睡到天色未明,又走到大路,盼望樊虎。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