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唐 - 第 4 页/共 10 页
话说杨越公知天下进礼贺寿的官员,在城外的甚多,是夜二更,就发兵符,大开城门,放各处进礼官员入城。都到巡视京营衙门报单,京营官总錄递到越公府中。你道那京营官是何人?却是宇文化及长子,名唤宇文成都,他使用一根流金铛,万夫难敌,乃隋朝第二条好汉。
是日五鼓,文武官员,与越公上寿。彼时越公头戴七宝冠,身穿暗龙袍,后列珠翠,群妾如锦屏一般,围绕左右。左首执班的女宫,乃江南陈后主之妹乐昌公主。曾配驸马徐德言,因国破家亡,夫妻分别时,将镜一面,分为两半,各怀一半,为他日相见之用。越公见她不是全身,问她红铅落于何人?此妇哭拜于地,取出半面宝镜,诉告前情,越公即令军士,将平面主镜货于市中,乃遇徐德言,收于门下为幂宾,夫妻再合,破镜重圆。右首领班女宫,就是红拂张美人,她不惟颜色过人,还有侠气深心。又一个异人,是京兆三原坊人氏,姓李名靖,号药师,是林澹然徒弟,善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知过去未来,为越公府中主簿。此日一品、二品、三品官员,登堂拜寿,越公优礼相待,献茶一杯。四品、五品以下官员,就不上堂,只在丹墀下总拜。其他藩镇差遣,送礼官将,则分由众人查收礼物。
山东各官礼物,晓谕向李靖处交割,秦琼便押着礼物,到主簿厅上来,李靖见叔宝一貌堂堂,仪表不凡,就与行礼。看他手本,方知是旗牌官秦琼,表章礼物全收,留入后堂,取酒款待,就问道:"老兄眼下气色不正,送礼来时,同伴还有必人?"叔宝不敢实言。说道:"小可奉本官差遣,只有两名健步,并无他人。"李靖微笑道:"老兄这话只可对别人说,小弟面前却说不得。现带来了四个朋友,跟随二十余人。"叔宝闻言,犹如天打一个响雷,一惊不小,忙立起来,深深一揖道:"诚如先生所占,幸忽泄漏。"李靖道:"关我甚事?但兄今年正值印堂管事,黑气凌入,有惊恐之灾,不得不言。今夜切不可与同来朋友观灯玩月,恐招祸患,难以脱身,天明即回山东方妙。"叔宝道:"奉本官之命,送礼到此,不得杨老爷回文,如何回复本官?"李靖道:"回书不难,弟可以任得。"李靖怎么应承叔宝说有回书?原来杨公的一应书礼,都假手于李靖,所以这回书出在他手。不多时,将回书回文写完了,付与叔宝,这时天色已明。临行叮嘱道:"切不可入城看灯。"叔宝作别回身,李靖又叫转来道:"兄长,我看你心中不快,难免此祸。我今与你一个包儿,放在身边;若临危之时,打开包儿,往上一撒,连叫三声'京兆三原李靖',那时就好脱身了。"叔宝接包藏好,作谢而去。
且说叔宝得了回书,中陶容引路,他心中暗想:"我去岁在少华山,就说起看灯。众朋友所以同来,就是柴绍也说同来看灯。我如今公事完了,怎么好说遇着高人,说我面上部位不好,我就要先回去?这不是大丈夫气概;宁可有祸,不可失了朋友之约。"回到下处,见众朋友换了衣服,正欲起身入城。众人见叔宝回来,一齐说道:"兄长,怎么不带我们同去公干?"叔主道:"弟起早先进城,完了公干,如今正好同众位入城玩耍。不知列位可曾用过酒饭么?"众人道:"已用过了,兄长可曾用过么?"叔宝道:"也用过了。"柴绍算还店帐,手下把马匹都牵在外边,众豪杰就要上马。伯当道:"我们如今进城,到处玩耍,或酒肆,或茶坊,大家取乐。若带了这二十余人,驮着包裹,甚是不雅,我的意思:将马寄放安顿,众人步行进城,随意玩耍,你道如何?"叔宝此时记起了李靖言语,心想:"这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如今入城,倘有不测之事,跨上马就好走脱,若依伯当步行,倘有紧要处,没有马,如何走得脱?"就对伯当道:"安顿手下人,甚为有理,但马匹定要随身。"两人只管争这骑马不骑马的话。
李如珪道:"二兄不必相争,小弟愚见:也不依秦大哥骑马,也不依伯当兄不骑马。若依小弟之言,马只骑到城门旁边就罢,城门外寻着一个下处,将行李放在店内,把马牵在护城河边饮水吃草,众人轮流吃饭看管。柴郡马两员家将,与他带了毡包拜匣,多拿银两,带入城去,以供杖头之费。其余手下人,到黄昏时候,将马紧辔鞍镫,在城门口等候。"众朋友听说,都道:"讲得有理!"他们骑到城门口下马。叔宝吩咐两名健步道:"把回书回文,随身带好。到黄昏时分将我的马加一条肚带,小心牢记!"遂同众友各带随身兵器,带领两员家将,一齐入城。
只见六街三市,勋将宰臣,黎民百姓,奉天子之命,与民同乐,家家户户,结彩悬灯。五个豪杰,一路玩玩耍耍,说说笑笑,都到司马门首来。这是宇文述的衙门,只见墙后十分宽敞,那些圆情的把持,两个一伙,吊挂着一副行头,雁翅排于左右,不下二百多人。又有一二十处抛球场,每一处用两根柱,扎一座牌楼,楼上一个圈儿,有斗来大,号为彩门,不论膏粱子弟,军民人等,皆愿登场,踢过彩门。这原是宇文述的公子宇文惠及所设。那宇文述有四子:长曰化及,官拜御史;次曰士及,尚南阳公主,官拜驸马都尉;三曰智及,特作少监。惠及是最小儿子。他倚着门荫,好逞风流,手下有一班帮闲谀附,故搭合圆情把持,在衙门前做个球场。自正月初一,摆到元宵。公子自搭一座彩牌,坐在月台上,名曰观球台。有人踢过彩门,公子在月台上就送他彩缎一疋,银花一对,银牌一面。也有踢过彩门,赢了彩缎银花的,也有踢不过彩门,被人作笑的。
五个钉汉,行下一时,那李如珪出自富贵,还晓得圆情。这齐国远自幼落草,只晓得风高放火,月黑杀人,那里晓得圆情的事?叔宝虽是一身武艺,圆情最有觔节。伯当是弃隋名公,搏艺皆精。只是众人皆说,柴郡马青年俊逸,推他上去。柴绍少年,乐于玩耍,欣然应诺。就有两个圆情的捧行头来,说:"那位相公请行头?"柴绍道:"二位把持,那公子旁边两位美女,可会圆情?"二人答道:"是公子在平康巷聘来的,惯会圆情,绰号金凤舞、彩霞飞。"柴绍道:"我欲相攀,不知可否?"圆情道:"只要相公破格些相赠。"柴绍道:"我不惜缠头之赠,烦二位通禀一声。"
圆情听了,就走上月台来,禀公子说:"有一位富豪相公,要同二位美人同耍行头。"公子闻言,即吩咐两个美人下去,后边随着四个丫环,捧两个五彩行头,下月台来,与柴绍相见。施礼毕,各依方位站下,却起个五彩行头。公子离了坐位,立在牌楼下观看。那各处抛球的把持,尽来看美女圆情。柴绍拿出平生搏艺的手段来,用肩挤拃,踢过彩门里,就如穿梭一般,连连踢过去。月台上家将,把彩缎银花连连抛下来,两个跟随的只管收拾起来。齐国远喜得手舞足蹈,叫郡马不要住脚。两个美女卖弄精神。你看:
这个飘扬翠袖,轻笼玉笋纤纤;那个摇曳湘裙,半露金莲窄窄。这个丢头过论有高低,那个张泛送来真又楷。踢个明珠上佛头,实蹑埋尖拐。倒膝鼻轻佻,错认多摇摆;踢到眉心处,千人齐喝采。汗流粉面湿罗衫,兴尽情疏方叫悔。
及踢罢行头,叔宝取银二十两,彩缎四端,赠两位美女;金扇二把,白银五两,谢两个监论。此时公子打发圆情的美女,各归院落,自家也要在街市出游了。
那叔宝一班朋友,出了戏场,到一个酒楼上吃酒,听得各处笙歌交杂,饮酒者络绎不绝,众豪杰开怀痛饮,直吃到月上花梢,算还酒钱,方才下楼出店看灯。未知众豪杰看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长安士女观灯行乐 宇文公子强暴宣淫
叔宝众人出了酒店,行至街上,见灯烛辉煌,如同白昼。及看到司马衙门前,见一个灯楼,却是彩缎装成,居中挂一盏麒麟灯,楼上挂着四个金字的匾额,写着:"万兽来朝"。牌楼上有一副对联道:
周祚呈祥,贤圣降凡邦有道。
隋朝献瑞,仁君治世寿无疆。
麒麟灯下,有各样兽灯围绕,见各项兽类,无不齐备。两边有两位圣贤,骑着两盏兽灯,也有着对联一副,悬于左右。上写道:
梓潼帝君,乘白骡下临凡世。
三清老子,跨青牛西出阳关。
众人看罢,过了兵部衙门,行到杨越公府东首来,这些附近百姓人家门首,各搭一个小小灯栅,设天子牌位,点灯梦香供花,以示与民同乐的意思。街中走马撮戏,做鬼接神,闹嚷嚷填满街道,不多时,已到杨越公门首。灯楼与兵部衙门一样,楼虽一样,灯却不同,挂的是一盏凤凰灯,牌匾上面写四个金字,写的是:"天朝仪凤"。牌楼柱上左右一副金字对联道:
凤翅展丹山,天下咸欣瑞兆。
龙须扬北海,人间尽得沾恩。
凤凰灯下,各色鸟灯齐备,悬挂四围。另有两个古人,骑着两盏鸟灯,甚是齐整。也有一副对联,悬于牌楼柱左右,上写道:
西方王母坐青鸾,瑶池赴宴。
南极寿星骑白鹤,海屋添筹。
众人看过,已是初更时分。那齐国远自幼落草,不曾到过帝都。今日又是良辰佳节,灯明月灿,锣鼓暄天,笙歌盈耳,欢喜得紧,也没有一句话,好对朋友讲,只是在人丛里,挨来挤去,摇头摆脑,乱叫乱跳,按捺不住。
众人造进皇城,到五凤楼前,人烟挤塞的紧,那五凤楼外,却设一座御灯楼,有两个太监,坐在交椅上,带五百军士,各穿锦袄,每人拿一根齐眉朱红棍把守。这座灯楼,不是纸绢颜料扎缚的,都是海外异香,宫中宝玩砌就。这一座灯楼上面悬一牌匾,都是珠宝穿就。当时众游人都在灯栅内,穿来插去,寻香嗅味,何尝真心看灯?以致剪绺的杂在人丛,掳了首饰,割了衣服。那些风骚妇女,在家坐不安,又喜欢出来布施,趁此机会,结识标致后生,算为一乐。
不想有一个孀居王老娘,不识祸福,领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儿,小名琬儿,出来看灯。那琬儿又生得十分美貌,才出门时,就有一班少年跟随在后,挨上闪下。一到大街,蜂攒蚁聚,身不由己。琬儿母女,各各惊慌。不料宇文公子有多少门下游棍,在外寻察;见了琬儿姿色,就飞报公子,公子急忙追上,看见琬儿容貌,魂消魄落,便去挨肩擦背调戏他,琬儿吓得不敢做声,走避无路。王老娘不认得宇文惠及,就发作起来,惠及趋势假怒道:"这妇人无礼,敢挺撞我?拿他回去!"说得一声,家人就把母女掳去。
王老娘与琬儿大惊,叫喊救人,街上的人那个不认得是宇文公子,谁敢惹他?掳到府门,将王老娘羁在门房内,只有琬儿被这些人撮过几个弯,转过了几座厅房,方到书房里。那宇文公子即时赶到,把嘴一呶,众家人都走出去,只剩几个丫环,公子将琬儿抱住,便去亲嘴,这琬儿是未经见识的女子,不知什么意思,把脸侧开,将手推去。公子还要伸过手去,琬儿惊得乱跳,急得挣扎一番,啼哭叫道:"母亲快来教我!"公子笑嘻嘻,又抱住说道:"不消哭,少不得有你好处。"就叫丫环,把琬儿抱到床上,由他奸淫一次。事后吩咐丫环看守,遂往外去。
公子走到府门,那王老娘看见,一发喊叫要讨女儿。公子道:"你女儿我已收用,你早早回去,休得在此讨死!"王老娘大哭道:"我单生此女,已许人家了,快快还我。若不还我,我就死在这里!"公子道:"既是这等说,我府门首死不得许多!"叫手下人撵他开去。众人推的推,打的打,把王老娘打出巷口,关了栅门,凭他叫喊啼哭,那公子又带了一二百名狠仆,街上闲撞,还想再撞出个有色的女子,抢来作乐。此时已三鼓了。
再说叔宝一班豪杰,遍处玩耍,忽见一簇人在喧嚷,众豪杰进前观看,见一个老妇人,匍匐在地,放声大哭。伯当问旁边看的人道:"这妇人为何在街坊啼哭?"众人道:"这老妇人因今夜带女儿到街上看灯,撞见宇文公子,被公子抢了去。"叔宝道:"那个宇文公子?"众人道:"是兵部尚书的公子。"叔宝道:"可就是射圃圆情的?"众人道:"正是。"叔宝又问那妇人道:"你姓甚么?住在那里?"老妇人道:"老身姓王,住在宇文老爷府后。"叔宝道:"你且回去,那个宇文公子,在射圃踢球,我们赢他彩缎银花,有数十件在此。待我寻着公子,赎你女儿还你。"老妇闻台,叩头四拜,哭回家去。
叔宝问众人道:"抢他女儿,可是真么?"众人道:"希罕抢他一个?那公子见有姿色妇人,不论缙绅庶民,都要抢去,百般淫污。他们的父母丈夫,会说话的,次日进去,婉转哀求,或者还他。不会说话的,冲撞了他,即时打死,丢在夹墙,谁敢与他索命?"叔宝听了,竞忘李靖之言,恨恨不平,就动了打的念头。又问道:"那公子如今在那里?"众人道:"那公子不是好说话的,惹着他有命无毛,你问他怎的?我看列位雄赳赳,气昂昂,只怕惹祸。"叔宝道:"我们是外乡人氏,不知底里,问他怎么样行头,若中途遇着,我们也好回避。"未知众人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参社火公子丧身 行弑逆杨广篡位
众人见叔宝问宇文公子怎么样行头,就说道:"那公子的行头太多哩!他养着许多亡命之徒,每人拿一根齐眉棍,有一二百个在前开路,后边都是会武艺的家将,真刀真枪,摆着社火。公子骑着马,马前都是青衣大帽管家。长安城内,这些勋卫府内家将,扮得什么社火,遇见公子,当场舞来。舞得好,赏赐花红,舞得不好,用棍打开。列位若遇着,避他为是。"叔宝道:"多承指教了!"
众豪杰听了此语,个个摩拳擦掌,扎缚停当,只在长安西门外御街道上找寻。等到三更中忽见宇文公子来了,果然短棍有一二百,如狼牙相似,自己穿了艳服,坐在马上,背后拥着家丁。众豪杰观看明白,就躲在路旁,正要寻出事来,恰恰前面探子来报说:"夏国公窦爷府中家将,有社火来参。"公子问道:"什么故事?"他回说:"是'虎牢关三战吕布'。"公子着他舞来。众社火舞了些时,及舞罢,公子道:"好!"赏了众人去。叔宝高叫道:"还有社火来参!"说罢,五个豪杰窜进来喊道:"我门是'五马破曹'。"叔宝拿两条金锏,王伯当两口宝剑,齐国远两柄金锤,李如珪一条竹节钢鞭,柴嗣昌两口宝剑,那鞭锏相撞,发出叮当哔啄之声,只管舞过来。旁观之人,重重叠叠,塞满街衢。
齐国远想道:"此时打死他不难,只是不好脱身,除非是灯棚上放起火来。这百姓救火要紧,就没阻拦我们了!"便往屋上一窜,公子只道这人要从上边舞将下来,却不防他放火。叔宝见火起,料止不得这件事,将身一纵,纵于马前,举锏照公子头上打去。那公子跌下马来,登时殒命。众家人叫道:"不好了!把公子打死了!"各举刀枪棍棒,齐奔叔宝打来。叔宝抡动双锏,那个是他敌手?打得落花流水。齐国远就灯棚上跳下来,抡动金锤,逢人便打,众豪杰一齐动手,不论军民,尽皆打伤。打得东倒西歪,裂开一条血路,齐奔明德门来。
那巡视京营官宇文成都,闻知此事,吃了一惊,遂发令闭城,亲身赶来。叔宝当先挥锏打去,宇文成都把二百斤的流金铛,往下一拦,锏打着铛上,把叔宝右手的虎口都震开了,叫声:"好家伙!"回身便走。王伯当、柴嗣昌、齐国远、李如珪四个好汉,一齐举兵器上来,被宇文成都把铛往下一扫,只听得叮叮当当,兵器乱响,四个人身子摇动,几乎跌倒。叔宝赶快取出李靖的包儿,打开一看,原来是五粒赤豆,便里室一抛,就叫:"京兆三原李靖"。连叫三声,只见呼的一声风响,变了叔宝五人模样,竟往东首败下去了,把叔宝五人的真身隐过。那宇文成都纵马望东赶来。叔宝五人乘机向明德门外逃走。那些进城看灯的喽罗们见百姓狂奔叫喊,知道城中出了乱事,就连忙走出城来,向看马的喽罗说道:"列位,想是爷们五个在城内闯了祸,打死什么人。你们几个牵马到大路上伺候。几个有膂力的同我们去按住城门,不要被守门的官将城门关了。"众人都道:"说得有理。"十数个大汉到城门首,几个故意要进城,互相扭扯,便打起来,把门的军土都被推倒了。那巡视京营官的军令下来,要关城门,如何关得?这时众豪杰恰好逃到了城门边,见城门未关,便有生路,齐招呼出门。众喽罗看见主人齐到了,便一哄而散,抢出城门。见自己马在路旁,各飞身上马,一齐奔向临潼关来。
众人至承福寺前,嗣昌要留叔宝在寺,候唐公的回书,叔宝道:"怕有人知道不便。"还嘱咐他把报德祠毁去。说罢,就举手作别,马走如飞。将近少华山,叔宝对伯当道:"来年九月二十三日,是寡母六十寿诞,贤弟可来光顾。"伯当、国远与如珪都道:"弟辈自然都来拜机。"叔宝也不入山,各各分手,自回家去。
却说长安城内,杀得尸积满街,血流通地,百姓房屋,烧毁不计其数。宇文述闻报爱子被响马打死,五内皆裂,说道:"我儿与响马何仇,被他们打死?"家将禀道:"因小爷酒后与王氏女子作戏玩耍,其母哭诉于响马,响马就行凶,将小爷打死。"宇文述大怒,就叫家将把琬儿拖出仪门,乱棍打死,并差家将前去,把王老娘一家尽行杀死。又令紧随小爷的家将,把响马的年貌衣饰,一一报来。家将道:"那响马共有五人,打死公子的,身长一丈,年纪二十多岁。穿青色衣服,舞着双锏。"宇文述就叫几个善写丹青的,把响马的年貌衣服,画了图形,四面张挂缉获,不题。
再说太子杨广,既谋夺了哥哥杨勇东宫,又逼去了李渊,他生平做怕独孤娘娘。不料开皇元年娘娘也崩了,斯时无所畏忌,奢华好色之心,渐渐发起。那文帝因独孤娘娘身死,没人拘束,宠幸了两个绝色,一个是宣华陈夫人,一个是容华蔡夫人;朝政渐渐不理。
仁寿四年,文帝年纪高大,当不起两把斧头,四月间已成病了。因令杨素营建仁寿宫,就在仁寿宫养病。到了七月,病势渐渐不起,尚书仆射杨素、礼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三人值夜阁中,太子入宿太宝殴上。宫内是陈、蔡二夫人服侍,太子因侍疾,两个都不回避。蔡夫人容貌十分美丽,陈大人比之更胜,况他是陈高宗之女,生长锦绣从中,说不尽的齐整。太子见了,魂消魄落,要闯入官去调戏他,因他侍疾时多,不得凑巧。
一日,太子入宫问疾,远远见一丽人出宫,又无个宫女跟随。太子举目一看,却是陈夫人,为要更衣,故此独自出来。太子喜得心花大放,暗想:"机会在此时矣!"吩咐从人不要随来,自己急急赶上。陈夫人看见,吃了一惊道:"太子到此何为?"太子道:"夫人,我终日在御榻前,与夫人相对,神情飞越。今幸得便,望乞夫人赐我片刻之欢。"陈夫人道:"太子,我已托体圣上,名分所在,岂可如此?"太子道:"夫人,情之所钟,何名分之有?"就把陈夫人紧紧抱住,求一接唇,陈夫人竭力推拒。正在不可解之际,只听得一声传呼道:"圣旨宣陈夫人。"此时太子知道留他不住,道:"不敢相强,且留后会。"
夫人喜得脱身,神色惊慌,要稍俟喘息宁静入宫,又恐文帝索取药饵,如何敢迟?只得走到御榻前面。文帝怪其神色有异,因问何故。此时陈夫人欲要把这件事说知,恐文帝着恼,病加沉重,但一时没有遮饰,只说得一声:"太子无礼!"帝闻此言,不觉大怒,把手在榻上敲了几下道:"畜生,何足以付大事?独孤误我!"即宣柳述、元岩进宫。太子心中不安,走在宫门打听,听得文帝怒骂,又听得宣柳述、元岩,不宣杨素,知有难为他的意思,急奔来寻张衡等一班计议。张衡等见太子来得慌张,只道文帝崩驾。及至同时,方知为陈夫人之事。张衡道:"事既如此,只有一件急计,不得不行了!"太子忙问何计?张衡附耳道:"如此,如此。"
急见杨素慌慌张张走来道:"殿下不知因甚事忏了旨,圣上宣柳述、元岩撰诏,去召太子杨勇。他二人已在撰诏,只待用宝印赍往济宁。他若来时,我们都是他仇家,怎生是好?"太子附耳道:"张衡已定一计,说如此如此。"杨素听了道:"如今也不得不如此了!"就催张衡去做。又假一道圣旨,着宇文化及带校尉到撰诏处,将柳述、元岩拿住,说乘上弥留,不能将顺,妄思拥戴,将他下了大理寺狱。再传旨说:"宿卫兵士劳苦,暂时放散。"就令郭衍带领东宫兵士,守定各处官门,不许内外人等出入,泄漏宫中事务。又矫诏去济宁召太子杨勇,只说文帝有事,宣他到来,斩草除根,众人遂分头去做事。
此时文帝半睡问道:"柳述、元岩,写诏曾完否?"陈夫人道:"还未见呈进。"文帝道:"完时即便用宝,着柳述飞递去。"言讫,只见外边报太子差张衡侍疾,带了二十余太监,闯入宫中,先吩咐当值内侍道:"太子有旨,你们连日辛苦,着我带这些内监更替。"又对御榻前这些宫人道:"太子有旨,将带来这些内监承应,尔等也去歇息/这鹤宫女因承值久厂,巴不得偷闲,听得吩咐,一齐都出去了。惟有陈夫人、蔡夫人仍立在御榻前。张衡走到榻前,也不叩头,见文帝昏昏沉沉,就对二位夫人道:"二位夫人也暂回避。"这两个夫人乃是女流,没甚主意,只得离了御榻,在阁子后坐了。但又放心不下,即着宫人在门外打听。过了一个时辰,那张衡洋洋的走出来道:"启上二夫人,圣上已归天了!适才还是这等守着,不报太子知道?"又吩咐各宫嫔妃,不得哭泣,待奏过太子来,举哀发丧。正是:
变起萧墙人莫识,空将旧恨说隋文。
这些宫妃嫔女,虽然疑惑,却不敢说是张衡谋死。那张衡忙走来见太子与杨素,说道:"恭喜大事毕了!"太子听了改愁为喜,就令传旨,着杨素之弟杨约,提督京师十门,郭衍为右铃卫大将军,管领行宫宿卫,及护从车驾人马;宇文成都升无敌大将军,管辖京师各省提督军务。秘不发丧。
不数日,有济宁大将军杨通,保废太子杨勇,到长安城外安营。杨广假文帝旨,召杨勇夫妻父子三人进城,其余不准入内。及至杨勇赚进城中,父子二人同被缢死。因见萧妃有国色,杨广乃纳为妃子。杨通一闻此事,大怒不息,领部下十万雄兵,返回济宁,自称吓天霸王。按下不表。
当下文帝驾崩时,并无遗诏,太子与杨素计议,叫谁人作诏,然后发丧?杨素保举伍建章为人梗直,众臣信服,如召他来,令他作诏,颁行天下,庶不被众臣谤议。太子见说,即差内监前去宣召。
那伍建章一生忠直,不交奸党,这日在府,闻皇帝已死,东官亦亡,大哭道:"杨广听信奸臣,谋害父兄,好不可恨!"忽见家人来报说:"太子差内监,宣老爷即刻就往。"建章出见内监道:"公公请回,我打点就来。"内监告别,回复太子。伍建章拜辞家庙与夫人,乃麻巾衰绖,进见太子,痛哭不止。太子谕之曰:"此我家事耳,先生不必苦楚!取御笔来,先生代孤写诏,当裂土分封。"建章将笔大书:"文皇死得不明,太子无故屈死!"写毕,掷笔于地。太子一看,大怒道:"老匹夫,孤不杀你,你却来伤孤。"命左右推出斩首。建章高声骂道:"你弑父缢兄,人伦大变,天道不容。今日又要杀我,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必勾汝之魂。"左右不由分说,把伍建章斩首宫门外。就与杨素等商议发丧,假为遗诏,命太子杨广即皇帝位,颁行天下。当时太子取一个黄金小盒,内藏同心彩结,差内侍送与陈夫人,至晚就在陈夫人宫中宿了。
七月丁未,文帝晏驾,至甲寅,诸事皆备。次日,杨素先辅太子,在梓宫侧举哀发丧,群臣皆衰绖,依着班次送殡。然后太子换吉服,拜告天地祖宗,换冕冠,即大位,群臣都换朝服入贺,大赦天下,改元大业元年,称为炀帝。在朝文武,各进爵赏。就差宇文化及,带了铁骑,围住伍府,将閤门老幼,尽行斩首。可怜伍建章一门三百余口个个不留,只逃走了马夫。那马夫名唤伍保,一闻此情,逃出后槽,离了长安,星夜往南阳,报与伍云召老爷去了。
炀帝又追封东宫为房陵王,以掩其谋害之迹。斯时宇文述与杨素,俱怕伍云召在南阳,思欲斩草除根,忙上一本道:"伍建章之子云召,官封侯爵,镇守南阳,勇冠三军,力敌万人。若不早除,必为大患,望陛下遣兵讨之,庶无后忧。"炀帝准奏,即拜韩擒虎为征南大无帅,麻叔谋为先锋,化及之子成都,在后接应,点起雄兵六十万,即日兴师。韩擒虎等领命出朝,望南阳发进。未知此去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雄阔海打虎显英雄 伍云召报仇集众将
再说伍建章之子云召,身长八尺,面如紫玉,目若朗星,声如铜钟,力能举鼎,万夫莫敌,拥雄兵十万,镇守南阳,是隋朝第五条好汉,夫人贾氏,生一位公子,才方周岁。一日,伍云召在金顶太行山打围,来至山边,叫军士安营,摆下围场,各理鹰犬,追兔逐鹿。此山周围有数百余里,山中有一大王,姓雄名阔海,本山人氏,身高一丈,腰大数围,铁面虬须,虎头环眼,声若巨雷。使两柄板斧,重一百六十斤,两臂有万斤气力。在本山落草,聚集喽罗数千,打家劫舍,往来商客,不敢单身行走,是隋朝第四条好汉。这日因山中钱粮缺少,他即令众头目各带喽罗下山,到各处打劫往来客商。众头目得令,带着喽罗下山去了。
那雄阔海就换便服,走出寨门,望山下而来。行到半山,见林中跳出两只猛虎,扑将过来。阔海上前双手擎住,那两只虎动也不敢动,将右脚连踢几脚,举手将虎望山下一丢,那虎撞下山岗而死。又把一只虎,一连几拳打死。这名为"双拳伏两虎"。那伍云召在山上打围,望见前村有一好汉,不消片时,将两虎打死。便吩咐家将,上前相请,家将领命上前,大则:"壮士慢行,我老爷相请。"阔海就问:"你老爷是何人?"家将道:"我老爷是南阳侯伍老爷。"阔海心中暗想:"伍老爷乃当世之英雄,无由进见,今来相请,是大幸了!"就随家将来到营前,入营进见云召,朝上一揖。云召看此人,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即出位迎接道:"壮上少礼,请问壮土姓甚名谁?那里人氏?作何生理?"阔海道:"在下姓雄名阔海,本山人氏,作些无本经纪。"云召道:"怎么叫做无本经纪?"阔海道:"只不过在山中聚集喽罗,白要人财帛,故叫做无本经纪。"伍云召笑道:"本帅见你双拳打虎,定是一个豪杰。本师回府,意欲为你进表招安。同为一殿之臣,你意下若何?"阔海道:"多谢元帅。"云召道:"本帅今日欲与你结拜为兄弟。"阔海道:"在下一介卤夫,怎敢与元帅结拜?"云召道:"说那里话来!"即吩咐家将摆着香案,云召年长一岁,拜为哥哥,阔海拜为兄弟。立誓后日要患难相扶,若有私心,天地不容。拜毕,云召道:"贤弟,你回山中守侯,待哥哥回到南阳,修本进朝,招安便了。"阔海谢道:"多谢哥哥!"二人告别,阔海自回山寨。
云召令众将摆齐队伍,回转南阳,到了城外,众将出城迎接。云召同众将入城,至衙门大堂中坐下,那旗牌官四营八哨,游击把总,千户百户,齐齐上堂。行礼毕,云召吩咐众将,各回汛地,四营八哨,各回营寒。众将士得令,一齐退出,放炮三声,封门退堂。夫人接着,就问:"相公出去打围如何?"云召就把与雄阔海结拜之事,细说一遍。夫人大喜,即吩咐摆宴,与老爷接风。夫妻二人,对坐同饮,按下不题。
再说那马夫伍保,逃出长安,在路闻得又差韩擒虎起大兵,前来讨伐,心中着急,便不分星夜,赶到南阳。来至辕门,把鼓乱敲,旗牌官上前喝问何事,伍保道:"咱是都中太师爷府中差来,要见老爷,烦你通报。"旗牌官闻言,即到里面,对中军说了。中军将走到内堂禀道:"都中太师爷差官在外面,要见老爷。"云召大喜,吩咐唤那差官进来,中军将此话传出,旗牌官就请差官进内。伍保闻言,走到后堂,望见云召,坐在椅中,两旁数十名家将站立。伍保走进一步,大叫一声:"老爷,不好了!"禁不住眼中流泪。伍云召心下大惊,急问道:"太师爷,太夫人,在都中何如?可有书信?拿来我看。"伍保道:"那里有书信?"云召道:"为何没有书信?你快快说与我知道。"伍保道:"太子杨广与奸臣谋死圣上,要太师爷草诏,太师爷不肯,就把太师爷杀了。又围住府门,将家中三百余口,尽行斩首。小人在后槽越墙而逃。报与老爷知道。"
云召听了,大叫一声,晕倒在地。夫人与家将上前叫唤,云召半晌方醒。家将扶起云召,放声大哭,夫人流泪劝解。云召道:"我家世代忠良,我们赤心为国,南征北伐,平定中原。今日昏君弑父篡位,反把我父亲杀了,又将我一门尽行斩首,此恨如何得消?"伍保道:"老爷,那昏君把太师爷杀了之后,又听奸臣之言,差韩擒虎为元帅,麻叔谋为先锋,宇文成都为后应,领兵前来讨代,老爷作速打点。"夫人道:"公公婆婆既被昏君所害,伍氏只存相公一人,并无哥弟,相公还须打点主意,决不可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云召道:"夫人所言有理,待下官与众将商议,然后举行。"遂打鼓升堂,三声炮响,把门大开,众将齐入参见,分立两旁。云召道:"众将在此,本帅有句话儿,要与众将商议。"众将道:"老爷吩咐,末将怎敢不遵?"云召道:"我老太师在朝,官居仆射。又兼南征北讨,平定中原,不想太子杨广,弑父篡位,与奸臣算计,要老太师草诏。颁行天下,老太师忠心不昧,直言极谏,杨广反把老太师杀了,并家眷三百余口,尽行斩首,言之真可痛心!今差韩擒虎、麻叔谋、宇文成都,领兵前来拿我,我欲弃了南阳,身投别处,不知诸将意下如何?"忽见总兵队里,闪出一员大将,复姓司马名超,身长八尺,青面红须,使一柄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大叫道:"主帅之言差矣!杨广弑父篡位,人人可得而诛。老太师尽忠被戮,理当不共戴天,奈何欲弃南阳,逃遁他方,而不念君父之仇乎?今末将愿随主帅,杀入长安,去了杨广,别立新主。一则为君,二则为亲,岂不是忠孝两全?"云召道:"将军赤心如此,不知众将如何?"只见统制班内闪出一员上将,姓焦名芳,身民七尺,白面长须,使一杆长枪,上马临阵,无人抵敌,大声叫道:"主帅不必费心,末将等愿同主帅报仇。"又见四营八哨,齐声愿随报仇。云召道:"既然如此,明日下教场操演。"众将得令,齐声答应退出,放炮三声,掩门退堂。
夫人把他迎接进去,就同众将之意若何?云召就把众将之言,说了一遍,又道:"本帅明日即下教场,点齐众将,分兵各处把守,调齐各处粮草。待擒了韩擒虎,然后杀上长安,与父报仇,岂不快哉!"夫人道:"相公主意不差!"
次日天明,众将各各收拾兵器盔甲鞍马,带领管下军马,往教场伺候,云召用了早膳,来到大堂,点齐三百名家将,出了辕门,来到教场将台边上。三声炮响,云召下马,坐在虎皮交椅上,众将进前参见礼毕,站立两旁。云召传令着总兵官司马超领兵二万,前去把守麒麟关各处营寨,须要小心抵敌,不可有违。司马超得令,领了人马,往麒麟关去了。云召又着统制官焦芳,领令箭一枝,往各处催趱粮草,不可有误。焦芳得令,领了令箭,前往各处去了、云召吩咐,大小将官,须要盔甲鲜明,各归营寨,操演该管军士,候命不日听点。众将得令,各归营寨,操演军士。伍保牵过马匹,三声炮响,云召上马,带了家将,回转帅府。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麒麟关莽将捐躯 南阳城英雄却敌
再说齐国公韩擒虎,奉旨征讨南阳,令麻叔谋领前队先行,自领中军在后,缓缓而行。看官,你道韩擒虎为何在道延迟?只因他与伍建章有八拜之交,意欲使伍云召知觉,逃往别处,故此打发麻叔谋领前队。那叔谋在路上,纵容军士,掳掠百姓,奸人妻女,罪不可当。及兵至麒麟关,麻叔谋出马观看,只见总兵司马超,关门紧闭,关上扯起两面白旗。那旗上大书"忠孝王与父报仇"七个大字。叔谋看了,十分大怒,令军个叩关下寨,自己到军中见韩擒虎禀道:"小将领兵到麒麟关,那总兵司马超扶助反贼,把关门紧闭,扯起旗号,上写着'忠孝王与父报仇'。"韩擒虎道:"这厮反叛朝廷,殊为无礼。"吩咐三军,拔营前去。
众军得令,直至关下,韩擒虎道:"那一位将军前去讨战?"有副先锋雷明,进前应道:"末将愿取此关。"遂翻身上马,手执方天画戟,直至关下大叫道:"关上军士,快报与守将知道,有本领的出来会战!"军士飞报入府说,有一位隋将讨战。司马超闻言,提刀上马,领兵出关。雷明看见大叫道:"青面贼,你是何人?"司马超大喝道:"吾乃伍元帅帐下总兵司马超便是。"雷明听说大喝道:"我乃天朝大将,岂识你反臣赋子?"拿戟便刺,司马超举刀相迎,不上几个回合,雷明看司马超这把大刀,神出鬼没,自己招架不住,慌忙要走,被司马超撇开画戟,举刀把雷明砍做两段。败兵逃去,飞报入营,说:"雷将军被贼将杀了!"擒虎大怒道:"未曾破关,先折一员大将。"即叫道:"众将官,那一位与我去擒这贼来?"闪过正先锋麻叔谋道:"小将愿往擒此反贼。"遂提枪上马,来到关下,大叫道:"反贼,你是朝廷命官,乃助这逆贼,有违天命,自取灭亡。如今趁早投降,饶你性命!"司马超大怒喝道:"放屁!"上前把刀劈面砍来,麻叔谋将枪架住,两马相交,枪刀并举,大战四十回合,不分胜败。麻叔谋暗想:"战他不胜,必须回马一枪,方可胜他。"就把枪虚幌一幌,分开大刀,拖枪回马而走。司马超在后边赶,麻叔谋见他渐渐走近,即取枪在手,回马一枪。枪还未起,司马超把刀在马后砍来,叔谋将身一闪,跌下马来。众将抢上前去,救了叔谋。天色已晚,各自收兵。
叔谋回营,来见元帅道:"小将出去,与那贼交战四十回合,看他本事高强,意欲用回马枪挑他,不料马失前蹄,自己跌下马来,败走回营,来见元帅,望乞恕罪。"韩擒虎道:"胜败兵家常事,何足为虑?但此关不破,此贼难擒,待本帅明日自去擒他便了!"
及至次日,韩擒虎全装披挂,直抵关前讨战,探子报入军中,司马超闻报道:"这老匹夫,合当要死,待我出去斩了他。"便吩咐三军,齐出会战。那司马超顶盔贯甲,当先出见,欠身施礼道:"老元帅,小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马上打躬了。"看官,那司马超昔日也在他麾下,做过指挥,知他本事。他十二岁打过老虎,十三岁出兵,曾破番兵数十万。南往北讨,至今年近七旬,须发苍白,不知会过多少英雄,并无敌手。后归隋朝,封为齐国公。当时他见司马超马上欠身,口称老元帅,忙答礼道:"将军少礼,本帅有句直言。不知肯容纳否?"司马超道:"元帅有何金言,末将自当洗耳。"韩擒虎道:"本帅奉旨南征,大兵六十万,战将一千员,后队天保将军宇文成都,不日就到。将军退回关中,与云召商议,早早打点。不然,打破南阳,玉石俱焚,悔之晚矣!"韩擒虎心中,不过要云召逃走,不好明言,故此暗暗点醒。但司马超是个莽夫,那里听得出这话?又且昨日胜了二将,今又欺其年老,即大喝道:"不必多言,看兵器吧!"当头一刀劈来。擒虎大怒道:"这狗头,如此无礼!"忙把刀架住。那司马超虽勇,不是韩擒虎对手,当时战了七八回合,被韩擒虎架开司马超的刀,照头一刀砍下。可怜他为主忠心,不能成功,竟死于擒虎之手!众军见主将已死,四散逃走,擒虎乘势抢关,关内无主,开关投降。擒虎兵马入关,点明户口,盘算钱粮,养息三日,就起兵直抵南阳,离城十里,安营下寨,不表。
再说那探子飞马报进南阳,见了云召,把司马超交战始末,说了一遍。"今韩元帅乘势起兵,直抵南阳来了,大老爷须速速打点迎敌。"云召听说微笑道:"自古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人马虽多,有何惧哉!"遂传令众将,整顿盔甲,操演兵马,预备交战。又见外面报道:"催粮将军焦芳缴令。"云召唤他进来,焦芳步进辕门,上堂参见,云召叫声:"免礼。"焦芳道:"末将奉主帅将令,往新野等县,催运粮米十万斛,今在城外渭河里。"云召道:"将军路上辛苦,且回营安歇,再候本帅令吧!"焦芳拜谢主帅,出了辕门回营,不表。
再说韩擒虎升帐:众将参见毕,就问道:"哪一位将军前去擒拿反贼?"闪过汜水关总兵何伦暄:"元帅,侍小将去擒来!"韩擒虎道:"那反臣武艺高强,你须要小心前去!"何伦道:"元帅放心,末将此去,拿伍云召不来,誓不回营。"即提斧上马,领兵近城讨战。城上军士报至府中,云召闻报。即提枪上马,领兵出城迎敌,大叫道:"来将何名?"何伦向前喝道:"反贼,你不识得我犯水关总兵何伦么?你速速下马受缚,免污我宣花斧。"云召大喝道:"啐!你乃无名小卒,敢来说这大言?速速叫韩擒虎出来会战,不然,先把你这匹夫,碎尸万段。"何伦大怒,举起宣花斧,劈面砍来,云召把枪一架,叮当一响,何伦双手酸麻,虎口震开。复一枪,结果了性命。众将上前围住云召,云召一杆枪,神出鬼没,一连几枪,又挑死了隋朝十余员将官,众皆败走。云召又趁势把三军乱砍,杀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云召得胜入城。
那隋朝败兵报进营中,把兵败事情,说了一遍。擒虎闻报大惊,连忙出营,计点军士,折了十余员大将,兵卒一万,马三千匹,盔甲不计其数。韩擒虎大怒道:"待本帅明日亲自临阵,擒此匹夫,与何将军报仇。"到了次日,韩擒虎点起三军,正欲出战,忽闪出先锋麻叔谋上前道:"元帅,今日待小将前去,擒拿反贼,解上朝廷,何劳元帅亲战!"擒虎道:"既如此,将军须要小心!"叔谋应声:"得令。"回到营中,点齐众将,令帐下四员猛将,领三千人马,在离此五里路名叫长平冈的地方埋伏。又命四员心腹勇将,领三千人马,离城三里埋伏。麻叔谋又对护从猛将四面道:"你四位将军,乃是我亲信之将。要晓得那反赋英雄盖世,勇冠三军,今日元帅要亲自临阵,俺为先锋,焉敢迟避?故此讨下差来,与那反贼交战,四位将军,俱要紧随着我,我若胜了反贼,你们可速速帮助擒他。若我杀败了,你们速速上前挡住,尽力死战。若拿得反贼,功劳是一样的。"四人应声道:"得令!"
麻叔谋点了四万人马,与四将齐出营门,来到城下,大叫:"城上军士,你可速报与反贼知道。你说:'今日我先锋亲来,快早早出来受缚,免我先锋动手。'"军士报入帅府道:"隋将麻叔谋在城外讨战。"云召道:"杀不尽的狗头,今日也来讨死!"遂执了长枪,挂了宝剑,带了军士,上马出城,来到战场。麻叔谋提枪上前,四员猛将随列于后,云召出马骂道:"杀不尽的狗头!敢兴无名之师,犯我南阳,速速下马受死,免累三军遭难。"遂把枪劈面刺来,叔谋举枪便迎,两马相交,双枪并举。战了三四回,叔谋气力不加,大叫众将上前抵敌,虚刺一枪,大败而走。云召后面迫来,四将上前挡住,云召独战四将,不上二三合,二将中枪落马而死。另外那二将见势头不好,正待要走,被云召拔出青虹剑,俱斩落马下。
隋兵败走,云召追至长平冈,只听一声炮响,闪出埋伙四将,领了三千人马,拦住去路。后面那四员大将,听得炮声呐喊,连忙领兵从后面杀来。云召急引兵回时,韩擒虎又差二员大将,一员是陈州总兵吴烈,一员是曹州参将王明,各带兵马五千,四面围住。云召东冲西突,随兵愈加众多,云召手执长枪,杀上前面,四将来迎,云召大喊一声,竟冲四将。那四将抓敌不住,被云召刺死三将,一将往前逃走,又被云召一箭射死,前军四散逃生。云召从后追来,两胁下伏兵齐起,吴烈、王明,各执大刀,一齐杀来。云召在中央独战二将,全无惧怯,不上五个回合,吴烈中枪落马。王明要走,也被云召一枪,结果了性命。军士乱逃,被云召把青虹剑乱砍,如砍瓜切菜一般,不消半个时辰,四将皆丧在沙场。可怜麻叔谋帐下十二员将官,俱伤于伍云召之手。只逃走了麻叔谋。
那麻叔谋亏了四将挡住,杂入小军中逃脱,盔袍尽落,衣甲全无,急急然如丧家之狗,忙忙然加漏网之鱼,逃到营中,来见擒虎,大叫:"元帅,不好了!"擒虎抬头一看,见叔谋盔甲全无,衣衫不整,垂着头,拐着脚,好似落汤鸡一般,忙问道:"先锋为什么这般光景?"叔谋将交战败走的事情,说了一遍,韩擒虎大怒道:"我差二员大将,前来接应,你怎么不与那反贼死战,私下逃回?前日被司马超杀败,本帅念你初次,今又丧师误国,军法难逃,左右与我绑去砍了。"叔谋大叫:"饶命!"左右不由分说,把叔谋绑出营门。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韩擒虎调兵二路 伍云召被困危城
当时左右把叔谋押出营门,叔谋大哭道:"众将快来救我,必与犬马相报。"当有军中参谋包勿杀上前禀道:"未破南阳,先斩大将,于军不利。不如暂恕先锋,待破了南阳,与反贼一并解上朝廷,候旨定夺。"擒虎道:"此言有理。"即叫左右将叔谋免斩,发军政司重打四十,令他后营管马。左右答应一声,就解往军政司去发落了。忽见败兵来报说:"麻爷手下十二员大将,并总兵吴爷,参将王爷,俱被反贼杀了。"擒虎闻言人怒道:"这反贼猖狂如此,待本帅自去擒他。"便去执刀上马,带了三军,齐出营来,不表。
再说伍云召杀死隋将二十余员,士卒不计其数,当下杀出长平冈,只见探子报道:"韩元帅大兵到了!"伍云召遂列阵以待。只见韩擒虎当先出马,云召马上欠身道:"老伯,小侄甲胄在身,不能全礼,马上打拱了,望老伯恕罪!"擒虎答礼道:"贤侄少礼。老夫有一言相告,不知贤侄可容纳否?"云召道:"老伯有何见教,小侄自当恭听。"擒虎道:"贤侄,你世食隋禄,官居极品,乃不思报效,叛逆称王,自立旗号,称为忠孝王。你知忠孝二字之义否?自古道:'君要臣死,不死非忠;父要子亡,不亡非孝。'又称与父报仇,你的仇在那里?今老夫奉命征讨,你又抗拒天兵,杀害朝廷大将、罪孽重大。何况你南阳一郡之地,如何敌得天下之兵?不如归降,待老夫回奏朝廷,赦你之罪,封你为王,你意下如何?"云召道:"我父亲赤心为国,并无过犯,老伯所知。不料杨广弑父篡位,纳娘为后,古今罕有。我父亲忠心不昧,直言极谏,那杨广反把我父亲杀了!又把我一门三百余口,尽行斩首,又烦老伯前来拿我。小侄本该引颈受刑,奈君父之仇,不共戴天。老伯请速回兵,待小侄不日杀进长安,除昏君,杀奸逆,复立东宫,以定天下。复立东宫谓之忠,除昏君,报父仇谓之孝,岂不是忠孝两全?老伯请自详察。"
擒虎大怒道:"反贼,我好意劝你去邪归正,你却有许多支吾。"遂举起大刀,照头砍去,云召将枪架住道:"老伯,念小侄有大仇在身,还求老伯怜恤!"擒虎不听,又一刀砍下,云召又把枪架住道:"老伯,我因你与我父亲有八拜之交,故此让你两刀,你可就此回去,不然小侄要得罪了。"擒虎又是一刀砍下,云召逼开大刀,把枪一刺,两下大战十余合,擒虎看看抵敌不住,回马就走,云召拍马赶来。擒虎不走自己营门,竟往侧首山下而走。云召看看赶上,擒虎看四面无人,住马大叫道:"贤侄休赶,老夫有言相告。"云召住马道:"你且讲来。"擒虎道:"贤侄少年英雄,无人可敌,是未逢敌手耳!后队救应使宇文成都,好不厉害,贤侄虽勇,恐非所敌。今老夫劝贤侄弃此南阳。投往河北,暂且守候。想目下真主已出,隋朝气数亦不久矣!然后自当报仇,贤侄意下如何?"云召道:"老伯此言虽是,但我大仇在身,刻不容缓。宇文成都到了,有何惧哉!老伯请速回去。"擒虎转马就走,叫道:"贤侄,你仍旧追赶,以别嫌疑。"云召依言追出山口,那隋朝众将,看见大叫道:"反臣不可伤我元帅!"一齐进前挡住,保护擒虎回营。云召也不追赶,收兵而去。
擒虎入营,吩咐众将,退回麒麟关扎住,一面修表进朝求救,一画差官催救应使字文成都,速来讨战。又发令箭两枝,一枝去调临潼关总兵尚师徒,一枝去调红泥关总兵新文礼,前来助战。差官得令,各自分头前去。
且说伍云召战胜入城,到了私衙,夫人接住,就问交战如何。云召把杀败擒虎之事,细说一边,夫人大喜,即吩咐摆酒贺庆,此话不表。
再说宇文成都趱粮已齐,来到麒麟关,闻元帅尚在关上,遂入关进营参见。擒虎道:"将军少礼。"成都道:"元帅起兵已及三月,因何还在这里?"擒虎就把两次交战,折会许多将士,细说一遍。成都大怒道:"那反贼如此猖獗,待小将明日出城,擒那反贼,与诸将报仇。"言讫,辞别出营,令军士将粮草上了仓廒。吩咐随征将士,明日同进南阳,擒拿反贼,众将得令。
那宇文成都身高一丈,腰大十围,虎目龙眉,使一柄流金铛,重二百斤,乃隋朝第二条好汉。一日,跟随文帝到甘露寺行香,文帝见殿内寺前有一鼎,是秦始皇铸的,高有一丈,大有二抱,上写着重五千零四十八斤,遂谓成都道:"朕闻卿力能举鼎,可将此鼎举与朕看。"成都领旨,走下殿来,将袍脱下,两手把鼎脚拿住。将身一低,托将起来,离地有三尺高,就走了几步,复归原所放下。两旁文武看见,无不喝采。成都走入殿上,神气不变,喘息全无。文帝大喜,即封为无敌大将军。这是说成都力大,也不必表。
再说成都次日,领兵下南阳,离城十五里安营。那探子飞报入城,把这事说与伍老爷知道。云召闻报,暗想宇文成都猛勇难当,必须预备保守城池,就令伍保带领三百名家将,到南山斫伐树木,备作城上擂木,伍保得令前去。云召又令焦芳带领三千人马,往吊桥守住,倘后隋兵追来,即将弓箭芥射,不得有违。焦芳得令,自领人马,前去准备。
云召遂带人马出城,来到阵前,只见宇文成都大叫道:"反贼,速来受缚,免我动手!"云召大骂道:"奸贼,你通谋篡逆,死有余辜,尚敢阵前大言!"就把枪劈面刺去。成都大怒,把流金铛一挡,叮当一响,云召的马倒退二步,成都又是一铛,云召拿枪架住,两个战了十余合,云召料难敌他,回马便走。成都纵马追赶,看看相近,云召回马挺枪,又战了二十余台。云召气力不加,虚刺一枪,回马又走,成都纵马又赶。
恰好伍保在南山斫树,见前面有二将大战,一将败下来。伍保一看,大惊道:"这是我家老爷败回,如今我手无寸铁,如何是好!"只见山边一技大枣树,用力一拔,拔起来,去了枝时,拿在手中,赶下山来,大喝一声道:"勿伤我主!"忙把枣材照成都马前劈头一打,成都把流金铛一挡,那马也退三四步。看官,那成都算是一条好汉,为何也倒退了三四步?只因这枝枣树大又大,长又长,伍保气力又大,成都的兵器短,所以倒退了。云召一看见是伍保,那伍保将树又打去,成都把流金铛往上一迎,将树截做两段。云召在前面山岗,忙拔箭张弓,照成都射去。成都不防暗箭,叫声:"呵呀,不好了!"一箭正中在手,回马走了。伍保赶去,云召叫声:"不要赶!"伍保回步,同三百家将上山,抬了树木,回进南阳吊桥边,焦芳接着,叫声:"主将得胜了!"云召道:"若无伍保,几乎性命不留。"言讫,同众将回至辕门,吩咐众将紧闭四门,安摆擂木炮石,紧守城池。众将得令,前去准备不题。
再说韩擒虎坐在营中,探子来报说:"宇文老爷大败回来,请元帅发兵相救。"擒虎正要发兵,只见兵士报临潼关总兵尚师徒,和红泥关总兵新文礼,各带雄兵,在外候令。擒虎吩咐进来。二将进营参见。擒虎道:"二位将军,可带领本部人马,前去助宇文将军,同擒反贼。"二将应声:"得令。"各带人马来到宇文成都营中。军土报进,成都出营迎接,二将下马同进营中,三人相见行礼毕,各叙寒温,成都命军士摆酒接风。次日,军士报元帅到了。三人出接元帅进营,下马坐定,三人上前见礼。擒虎道:"将军少礼,我想反贼昨日出战,见我兵将强勇,紧闭城门,不出相敌,如何是好?"成都道:"元帅放心,待小将打破城池,捉拿反贼便了!"擒虎大喜,便同三位将军,离营来至城下,把城池周围,细细看了一遍。就令尚师徒领本部人马,围住南城,新文礼领本部人马,围住北城;宇文成都领众将人马,围住西城,各各不得纵放反贼。三将应声得令,各上马分头前去。韩擒虎自领三军,围住东城。
那伍云召坐在衙中,忽见军士报道:"韩擒虎调临潼关总兵尚师徙,红泥关总兵新文礼,与宇文成都,将东西南北四城围住,好不厉害。"云召闻报,只得亲督将士巡守四城,安摆大炮擂木弓箭。成都督兵攻城,城上炮石矢箭,如雨而下,折损了许多人马。只得吩咐暂退三里,候元帅军令定夺。未知攻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焦芳借兵沦罗寨 天锡救兄南阳城
再说南阳军十见隋兵退去,忙入帅府报知。云召闻报,便上城一看,果然退去有三里远近。只是放心不下,早晚上城,巡视数回,见隋营人马,如蝼蚁之密,一到夜来,灯火照耀,有如白日,只得吩咐众将,尽心把守。云召下城谓众将道:"隋兵如此之多,众将如此之勇,如何是好?"统制官焦芳上前道:"主帅勿忧,明日待小将同主帅杀入隋营,斩其主帅,隋营兵将自然退去,主帅意下如何?"云召道:"将军有所不知,隋营将帅,皆不足虑,惟有宇文成都勇猛无敌,倘杀出去,枉送性命。我有一个族弟,名唤伍天锡,身高一丈,腰大十围,红脸黄须,使一柄混金铛,重有二百多斤,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在河北沱罗寨落草,手下喽罗数万,若有人前去请他,领兵到此相助,方能敌得宇文成都之勇。"焦芳道:"既主帅令弟将军有如此之勇,待宋将往河北沦罗寨,请他领兵前来相助便了。"焦芳即时提枪上马出营,前往河北去了。行了一里,只见埋伏军士向前大叫道:"唗,反贼,你往那里走!"焦芳不应,军士一齐围将拢来,焦芳大喝道:"来,来,来,你闪来一个,我杀一个!"军士各执兵器前来。焦芳大怒,左手提枪,右手执刀,枪到处人人皆死,刀着处个个皆亡。焦芳杀出重围,往前飞走,那败兵将这事报进营中,新文礼闻报,提刀上马,赶出营来,那焦芳已去远了,只得回营,唤过队长喝道:"你怎么不来早报于我?拿去砍了,以警将来。"此言不表。
再说焦芳杀出重围,渴饮饥餐,在路不分早夜,来到河北。却不知沦罗寨在那里,一路地广人稀,无从访问。看看天色已晚,不免趱向前去。走不上三里多路,只见金乌西落,玉兔东升,前面一座高山,好不峻险。树木森茂,山林嵯峨,猿啼虎啸,涧水潺潺。焦芳不管好歹,只顾策马前行。忽听得地铃一响,早被绊马索一绊,将焦苦连人带马,跌符下来。两边走出喽罗见个,把焦芳拿住绑了。
喽罗牵了马,抬了枪,将焦芳押过三四个山头,见小岗下,一个大大的围场,方圆数里。过了围场,又见两山相对,中间一座关栅,两旁刀剑密密,枪戟重重。喽罗来到关前,叫道:"打关!"那关上喽罗认是自家的人,遂开了侧首小关,喽罗带了焦芳,望内而走,过了三重栅门,来到聚义厅上。里面摆着虎皮交椅一张。案桌上点了两枝画烛,喽罗把焦芳绑在将军柱上。只见里面报出来道:"大王出来了!"喽罗立在两旁,大王出来,坐在交椅上问道:"你们今日出去劫客商,有多少财物?"喽罗上前禀道:"大王,今日小人下山,没有客商经过,只拿得一个牛子,与大王醒酒。"大王道:"与我取来。"
喽罗取一盆水,放在焦芳面前,手拿着刀,把焦芳胸前解开,取水向心中一喷。原来那心是热血裹住的,必须用冷水喷开热血,好取心肝来吃。焦芳见明亮一把刀,魂飞天外,大叫道:"我焦芳横死于此,亦无足惜,可恨误了南阳伍老爷大事!"大王听得问道:"那一个说南阳伍老爷?"喽罗道:"这牛子口中说的。"大王大惊,忙叫道:"与我把这牛子唤过来。"喽罗把焦芳解了绑,带将上来,那焦芳已吓得半死。大王问道:"你这牛子,怎么说起南阳伍老爷?"焦芳道:"他是小将的主帅,官受南阳侯,名唤伍云召。被隋将宇文成都围住南阳,攻打城池,危在旦夕。差小将到河北沱罗寨那边,求取救兵。不料遇着大王。乞大王放回小将,救伍老爷城池。"
大王便立起身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焦芳道:"小将是伍老爷帐下统制官,叫做焦芳。"大王道:"请起,看坐。"左右忙把交椅过来,焦芳坐定,抬头一看,只见那大王身长一丈,红脸黄须,因吃人心多了,连眼睛也是红的。大王道:"焦将军,你说伍大王叫什么名字?"焦芳道:"是主帅的兄弟,名唤伍天锡。"大王道:"俺就是伍天锡,这里就是沱罗寨了,将军受惊了。"便吩咐左右摆酒压惊,又问道:"我云召哥哥,不知为的何事,被宇文成都围住南阳?"焦芳就把杨广弑父,老太师受害,前后事细说了一遍。天锡闻言大怒道:"这昏君害我一家,我必把这昏君碎尸万段,才得出气。既是奸臣之子宇文成都这狗头厉害,待俺去擒来,作醒酒汤。"当下两人谈论饮酒,直饮到天明,伍天锡遂留焦芳守寨,点了数千喽罗,救取南阳。众头目相送肉程,伍天锡对众头目道:"俺此去救了南阳,不日就要回来。你们与我把守山寨,各路须要小心,不得有违。"头目应声:"得令。"那伍天锡离了沱罗寨,晓行夜住,一日来到太行山,安营造饭,按下不表。
单说那金顶山中雄阔海,坐在聚义厅,暗想:"伍云召哥哥说回转南阳、申奏朝廷,不日就有招安到了。为何一去数月,并无音信?如今山寨人众粮少,只得再劫客商,以备山寨之用。"即令头目到各路打听来往客商,有财帛的尽行取来。头目得令,带领喽罗分头下山,各路打听,不表。
再说当时有一班客商,都是贩珠宝金银的,共有二十余人,在路商议道:"此地盗贼甚多,倘被他瞧见,性命难保。不如把这货物藏在身边,各人身上换了破碎衣服,有人看见,只道我们是求乞的,便不来想了。"众客人都道:"有理。"各人换了衣服,藏了珠宝,在路缓缓而行。及行近太行山,被众喽罗望见,皆认为乞丐,不以为意。内中一个头目打听有大商下来,因说道:"这班人必定是贩珠宝的大商,故意扮作乞丐,以瞒我们,我们不可错过。"众喽罗听说,就鸣锣一声,跳出数百人,手执短刀,大叫道:"来的留下买路钱来,放你过去。"众客道:"小人们是关中难民,要往南阳去求乞的,望大王方便。"只见跳出一个头目,厉声大叫道:"我们知道,你这班人是贩珠宝的大商扮下来的。快快留下金宝,饶你性命。不然,照我斧头吧!"言讫,举起斧头劈来,众客大喊,往前乱跑,喽罗在后追赶。
众客看见前面一所大营,即抢进营中跪下道:"小人是求乞的难民,后面有大王追来捉拿,乞老爷救命,公侯万代。"那伍天锡正要拔营前去,见外面走进许多乞丐,哀求救命,天锡认以为真,便叫往后营出去。众客叩谢,一齐往后营逃走,不表。
那追来的喽罗,见众客进入营中,就上前问道:"你们是那里人马,在此扎营?"喽罗答道:"你这班瞎眼狗头,岂不认得沱罗寨伍大王的营寨么?"喽罗道:"你不要开口就骂,兄弟们也是有名目的,乃是太行山雄大王的头目,方才追下一班客商,入你营中,求伍大王发放还,我好回山缴令。"沱罗寨的喽罗笑道:"原来是我同道中的朋友。既如此,待我进去禀大王,还你便了。"言讫,进营禀道:"启大王,今有太行山雄大王头目,追赶一班客商,乞大王发放他去。"伍天锡道:"没有什么客商呀!想是指的这班破衣乞丐,但我已放他们往后营去了。你可去回复他,说没有客商进营。"喽罗答应,就把这话出来回复。那头目道:"好奇怪,我方才明明见这班客商,望你营中进去,说什么没有?想是你家大王,要独吞此宝货了!"喽罗大怒道:"你这不知方向的狗头,有什么客商!什么宝货!你等不要在此妄想了。"
那头目敢怒而不敢言,只得跑回太行山,将这事报与雄阔海知道。阔海大怒,遂带喽罗亲身赶来。未知此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太行山伍天锡鏖兵 关王庙伍云召寄子
却说伍天锡见雄阔海的头目去了,遂拔营前行,行未一里,忽见后面有人赶来,飞马大喊道:"伍大王人马慢行,雄大王赶来,要讨客商宝物,望乞发还。"喽罗听了,遂将这话报与伍天锡知道。天锡闻言,令喽罗摆开兵马,以待阔海。阔海望见,便叫喽罗扎住人马,列兵相侍,遂纵马出阵。伍天锡问道:"雄大王久不相会了,今日台驾前来,有何话说?"雄阔海道:"俺因头目打听山南有一班大客商下来,是咱家的衣食,故令喽罗上前拦阻,要劫他宝物。不想这班客商,逃进大王营中,不见出来。头目取讨不还,故此咱自来,要大王送还这班客商。"伍天锡道:"俺从没有见什么客商进营,若果然有这班客商,自然送还人王。大王若不信,请大王进来一搜,就明白了。"雄阔海道:"岂敢!咱与大王是同道中人,这一班客商的宝贝货物,大王拿出来对分罢了。"伍天锡道:"那里有什么宝货,俺也不管。俺有正事在身,不与你讲,各自走吧!"阔海大怒道:"我们衣食被你夺去,若不拿出来对分,你也去不得!"天锡大怒道:"放屁!你敢拦阻我们的去路么?"阔海道:"不分,我与你战三百合。"说罢,双斧抡起,劈面砍来,天锡将混金铛挡住,珰琅一声,只见两人战了五十余合,并无高下。天色已晚,各自收兵,安营造饭。次日,又战了二百余合,不分胜负。两下鸣金,各回营寨。自此两人直杀了半月,不肯住手,此话不表。
再说南阳伍云召,一日同众将上城观看,见城外隋兵十分凶勇,云梯火炮弓箭,纷纷打上城来,喊声不绝,炮响连天,把城池围得铁桶相似。云召看了,无计可施,想此城池,料难保守,只得返下城来,回至私衙。夫人问道:"相公,大事如何?"云召道:"嗳!夫人,不好了!隋兵四门围住,下官前日差焦芳往沱罗寨,请兄弟伍天锡来助,不料一去二月,并无音信。如今城中少粮,又无救兵,如何是好?"夫人道:"为今之计,相公主意若何?"云召低头一想,长叹道:"夫人!我有三件事放心不下。"夫人道:"是那三件事不能放心?"云召道:"第一件,父仇未报;第二件,夫人年轻,行路小便;第三件,孩儿年幼,无人抚养。为这三件,实难放心。"夫人道:"要报父母之仇,那里顾得许多?"
正谈论间,忽听炮响连天,喊声震地,军士报进道:"老爷,不好了!那宇文成都已打破西城了!"云召面皮失色,吩咐军士再去打听,就叫:"夫人呵!事急矣!快些上马。待下官保你杀出重围,逃往别处,再图报仇。夫人意下如何?"夫人道:"言之有理。你抱了孩儿,待妾往里面收拾,同相公去便了。"就将孩儿递与云召,往内去收拾,谁知一去竟不出来。云召走进一看,并不见夫人影子,连叫数声,又不答立。忽听得井中咚咚响,云召向井一看,说声:"不好了!一定夫人投井死了!"只见井中水面上有一双小脚二蹬,一连几个小泡,不见了。云召扳井大哭道:"夫人呀!你因家亡,投井身死,深为可怜。"哭叫了几声,将井边一堵花墙推倒,掩了那井,忙走出来,把战袍解开,将孩儿放在怀中,便把袍带收紧了,又到井边跪下道:"夫人,你阴魂保佑孩儿,下官去了!"拜了几拜,就走出堂来。
只见众将大叫:"主帅,怎么处?"云召吩咐伍保,汝往西城挡住宇文成都。伍保得令,手拿二百四十斤一对铁鎚,竟走西城,只见数万人马,拥入城来,伍保把铁鎚乱打,那伍保只有膂力,不会武艺,见人也是一鎚,见马也是一鎚。一路把鎚打去,只见人亡马倒,无人可敌。忙报宇文成都,飞马进前,正遇伍保。伍保拿了大铁鎚劈面打来,宇文成都把流金铛一迎,这铁鎚倒打转来,把伍保的头打碎了,身子望后跌倒,成都令军士将伍保斩首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