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小五义 - 第 6 页/共 7 页
那日到了家中,家人见少老爷,全都过来行礼。徐良到里面,先见了母亲,跪下磕头。老太太见徐良回来,十分欢喜,行礼已毕,叫他坐下。徐良问:“母亲,我爹爹往哪里去了?”老太太说:“上陕西去了。”又说道:“自从你上京去以后,你爹爹睁眼泪,合眼泪,只要拿起酒杯就哭。可巧那日出门,遇见他的一个总角之交,是个道家,姓阎叫阎道和,他有个师兄姓吕,如今这吕道爷,在陕西地面置了一座庙,叫上清官。这阎道爷,见你父亲类若疯颠之状,苦苦劝解,叫他上陕西去散散心,故此你父亲跟着这阎道爷上陕西去了。”徐良说:“孩儿来得实系不凑巧,如今京都有要紧的事情。”老太太问:“什么事情?”徐良就把始末根由的话,对着老太太告诉了一遍。老太太说:“这可不巧,再者,他又没准日限回来。”徐良说:“这上清宫,可不知在什么地方?”老太太说:“那庙我可知道地方,出潼关到了马尾江,有座大山,山上有三段梁,由山下往上去,有个青石梁,有个红石梁,有个白石梁,就到那上清宫了。”徐良说:“只可孩儿找他老人家去罢、并且也是陕西地面,我找他老人家,再上潼关找我四叔去。”老太太又问:“我儿在外边定下亲事了?”徐良说:“你老人家怎么知道?”老太太说:“前者你父亲走后,有一位在辽东作过武职官,如今告老,叫尚均义的,有过书信,说他的女儿,乳名玉莲,给了你了。”徐良一闻此言,双膝跪地,说:“母亲恕孩儿不孝之罪,未禀明父母,在外面私自定亲。”老太太说:“此事,我儿办的甚好。为娘的也看见过尚家的书信,是你身临险地,人家救了你的性命,又把姑娘给你,又有石家的媒保,他上辈又是作官,这可称得起是门当户对,为娘的十分欢喜。”徐良磕了三个头起来,立刻告辞,依着老太太教他住一晚,明天再走。徐良一定要走,叩别娘亲,自己出门,直奔陕西来了。仍是夜住晓行,到潼关说明来历,方才出去,投奔马尾江。
那日过了马尾江,望见正西一座大山,往西北全是山连山,岭套岭,真不知套出有多远去。自己也不认得从哪里走,又怕多赶了路程,也不知准有多远才到。可巧遇见一个农夫打听,人家指告说,由此往西,山下有一段闹热街面,过了这条街,就是山口,进山口往上走,有三段大梁,就是上清宫。那人说:“你顺着我手看,论说这里就看见了。”徐良顺着他手一瞧,果然就看见了,在西南半山腰中,周围全是松树,环抱着一个庙宇。徐良道:“借光。”自己赶奔正西来了。虽然说看见可是看见了,要走一时可不能得到,常言说的好,望山跑死马。徐良到了闹热街面,觉得腹内饥饿,路北有座饭店;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把过卖叫过来,要菜要饭。过卖说:“客官不喝酒么?”徐良向例不喝酒,过卖说:“没从我们这里走过罢?”徐良说:“我这是头一次。”过卖说:“没从我们这里走过,那就是了,要从我们这里走过,不能不喝酒。”徐良问:“这是什么缘故?”过卖说:“我们这里叫五平村,这里有十八家烧锅,出一宗酒叫透瓶香。不敢说天下第一,其味最美,有两句口号说,‘路过五平村,不饮村中酒,在在陕西走一走。’你老人家如要不信,我孝敬你一瓶尝尝好歹。”徐良就叫过卖看一瓶来。过卖的答应下去,把饭菜搬放在桌上,徐良自斟自饮,左一杯,右一盏,越喝越香,吃完一瓶,又要一瓶,不知不觉就喝了三瓶。复又叫过卖看酒,过卖说:“客官,你素常不十分喜爱喝酒,这三瓶可也就足够了,这酒的后劲甚大,迎风便醉。”徐良一定要教他看一瓶来,过卖只得又与他看了一瓶。把酒喝完用饭,徐良吃得饱了,见天气不甚太晚,谅来赶得到上清宫去。会过饭钞,徐良出了饭铺,进了山口,进青石梁,迎面来了一只老虎。要问徐良怎样,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二回 青石梁上杀猛兽 阎家店内遇仇人
且说徐良酒已过量,进了山口,走到了青石梁,忽然起了一阵怪风。这一阵风,吹得徐良毛骨悚然,这透瓶香的酒本就怕风,被风一嗖,就觉着两腿发软,二目发黑,身不由自主,来回的乱晃。徐良暗暗的吃惊,说声不好,这就叫醉了罢?打算过这三段大梁,只怕有些难。正在心内犹豫之间,忽见石上蹲着一只斑斓的猛虎,二目如灯,口似血盆,把尾巴绞将起来,打得山石吧吧的乱响。徐良见这斑斓的猛虎,把酒全都吓醒了。那只猛虎蹿山跳涧,奔过来了。山西雁把大环刀一拉,右手掏出一枝镖来,等着猛虎,看看临近,徐良先把左手的镖,对着猛虎的胸膛一抖手,正打在虎的前胸,跟着挥大环刀往虎前心一扎,说的迟,那时可快,把刀扎进去,赶紧往外一抽,自己一躲闪。那虎一扑徐良没扑着,反倒中了一镖,受了一刀,噗咚一声,摔倒在地。若论虎的气性最大,又往上一蹿,够一丈多高,唔的一声吼叫,复又摔倒在地。那虎摔了三四回,方才气绝身死。此时徐良隐在树后,不敢出来,直等到老虎气绝了后,方敢过来。这只猛虎虽死,仍是睁着两只眼睛。山西雁倒觉着后怕起来,又一想,这上清宫是去好,还是不去好?正在犹豫之间,见打山洞里,蹭蹭蹭蹿出几个人来,全是高一头阔一膀年轻力壮的人。每人手中提定虎枪虎叉,过来都与徐良行礼,说:“我们全是猎户,奉我们太爷之谕,在此捉虎,不料壮士爷你把老虎治死。我们全在山洼山洞藏着,看见你老人家一到,就把虎治死了,是怎么把它治死的?”徐良说:“不要紧,我闹着玩儿来着,就把那虎结果了性命。”众猎户齐声夸赞,又问:“你老人家贵姓?”徐良说:“姓人。”猎户说:“任壮士,到底是怎么打的?”徐良信口开河,说:“我打它一个嘴巴,把它打了一个筋斗,又给它一个反嘴巴,又打了它一个筋斗,然后一撒手,一个掌心雷,就把那老虎劈了。”猎户一闻此言,更透着敬奉了,说:“这位壮士爷还有法力哪。”徐良说:“你们这里有多少老虎,待我去与你们除尽了。”猎户说:“就是两只虎,那一只公虎由我们拿住,皆因在阎家店外,把那虎一剥,这只虎就出来,伤人不少,在山里伤人也不少。我们奉太爷之命,捉拿此虎,不料又伤我们猎户五六个人。你老人家把虎打着,可算与我们除了害了,同着我们走罢。”徐良说:“上哪里去?”猎户说:“你不认得字么?”徐良说。“略知一二。”猎户说:“认识字,进山口时节难道没看见告示么?”徐良说:“我进山已然喝得大醉,全没看见。”猎户说:“我们太爷贴的告示,谁能打着这只虎,赏银五十两,我们太爷还要这张虎皮,再给银五十两,前后共银一百两。我们同着壮士领银子去。”徐良说:“慢说一百两,就是二百两,我都不要。”猎户说:“你既不要银子,见见我们阎掌柜的去罢。”徐良却情不过,只得跟着他们,复又奔山口而来。后面猎户,把虎捆好,搭着出山。
这一出山口,把信息传与外面,顷刻间瞧看热闹之人不少。只见扶老携幼,连男带女,一传十个,十传百个,转眼之间,拥拥塞塞,全是异口同音:“瞧这山西人,两个嘴巴,一个掌心雷打的老虎。”也有瞧徐良的,也有看虎的。顷刻间到了阎家店,从店内出来十几个伙计,拥护着两位店东,那二人俱是七尺身躯,全是宝蓝色的衣服,壮士打扮。猎户给见了说:“这是打虎的壮士爷。”徐良与那二人彼此见礼,徐良总没说出自己真名真姓,就告诉人家姓人。一问二位店东姓阎,是亲兄弟二人,一位叫阎勇,一位叫阎猛。猎户把那只虎仍然挂在店外,叫众人瞧看。店东把徐良领至里面,进上房屋中落座,叫伙计献茶,然后问徐良是怎么把这只虎治死的。徐良也不能改口了,只有说:“两个嘴巴,一个掌心雷打死的。”阎勇、阎猛二人连连夸赞,真是世间罕有之能。回头吩咐,叫猎户别把虎挂在店外,倘若再招虎来,那可不是当耍的,教他们搭着上县去罢。外边猎户答应,真搭着老虎上县报官,不提。店东当时吩咐一声看酒。徐良说:“酒我可是不吃,吃醉了,遇见老虎,就不能治了。”阎勇说:“我们敝处可没有什么出色的土产,就是透瓶香酒,普天下哪里也不行。如今兄台已把老虎打死,也没有别的事了,天气已晚,也不用走了,就住在咱们店中,明天再走。今天咱们尽醉方休,兄台如不嫌弃,还要结义为友哪。”徐良无奈之何,只可点头。顷刻间排列杯盘,徐良当中落座,阎家兄弟执壶把盏,每人先敬了三杯,然后各斟门杯,有店中人来回斟酒。徐良素常虽个喜欢吃酒,今日这酒真是美味,不怪人家夸赞,自己也想开了,今日放量开怀,明日仍然是不喝。左一杯右一杯,三人吃着酒,就谈论些个武艺,马上步下,长拳短打,直吃到天交二鼓,把徐良吃了一个大醉,身躯乱晃,说话的声音也就大了,东一句西一句,也不知说些什么。人家要与他豁拳行令,别瞧徐良是那样聪明,这些事他是一概不会。阎家兄弟见徐良真醉了,徐良说:“我可实在不行了,你们别让我喝了,老西的脑子内,都是酒了。”阎家兄弟说:“既然这样,你就歇息去罢。”徐良问:“我在哪里安歇?”阎家兄弟说:“后面有三间厅房,前后的窗户,最凉爽无比。”徐良说:“很好。”叫伙计提着灯笼,徐良一溜歪斜,阎家兄弟搀着他,这才到了后面。三间上房,前后俱是窗户,迎面一张大竹床,两张椅子,一张八仙桌,就叫他在此屋内睡。徐良问:“后面有女眷没有?要有女眷,我可不敢,如没有女眷,我可要撒野了。”阎勇问:“兄台,怎样叫撒野?”徐良说:“我把衣裳脱了,凉爽凉爽。”阎勇说:“听兄台自便,后面并无女眷,我们不陪,少刻与兄台烹一壶茶来。”徐良说:“很好。”就把衣裳脱下来了、赤着背膊,连镖囊、花装弩、袖箭、飞蝗石囊、大环刀,一并全用他的长大衣襟裹上,头巾也摘下来,自己一斜身,就躺在竹床之上。酒虽过量,躺下仍然睡不着,翻来覆去,心中着火一般,酒往上一涌,躺着不得力,复又坐起来了,坐着不得力,复又出来到院子走走。到院内被风一吹,心中很觉得爽快,心中稍微安定,只觉得一阵困倦。这可要到屋内去睡,将要上阶台石,忽见有一个黑影儿一晃,自己又一细瞧,踪迹不见,心中一动,莫不成吃醉了酒,眼都迷离了?自己晃晃悠悠,来到屋中,往竹床上一躺,把两只眼睛一闭,枕着他的衣服就沉沉睡去。
别看徐良这一趟出去,可不承望吓跑了两个刺客。你道这两个刺客是谁?就是梅花沟两家寨主,一个叫金永福,一个叫金永禄,皆因擂台上吓跑,直奔陕西朝天岭去。行至朝天岭,见着王纪先与王纪祖,就把团城子的事情,对着他们学说了一遍。王纪先说:“贤弟原来为我们涉一大险,不知王玉弟他怎样了?”永福、永禄二人,全说不知。王纪先派人打听王玉的下落,这两人回梅花沟,因是这一天正在店内,忽听外面一阵大乱,说:“出了打虎的壮士了。”金永福、金永禄也是出来看看,一见正是徐良,把金永福、金永禄吓了一个胆裂魂飞。二人回到店中一议论,这可是仇人,今天来在咱们的所在。金永福问金永禄:“你打算怎么样办理?”金永禄说:“前去行刺。”金永福说:“我也打算这个主意。”金永禄说:“我去。”金永福说:“不能,还是我去。”二人谦让了半天,这才一路前往。晚间天交二鼓,二人换了夜行衣靠,背着单刀,奔阎家店而来。到了阎家店,跃墙而进,但不知徐良睡在什么所在,两个人到后院西房的后坡,将要往前边一纵,正遇徐良出来,就把这二贼吓跑,复又蹿到后坡去了。二人低低言说:“这个老西,他是看见咱们,还是没看见咱们?”金永福说:“他又不是个神仙,你看他那样形色,好像吃醉了酒的光景。必是他打虎有功,阎家兄弟拿酒把他灌醉了。他如真吃酒醉了,那可是鬼使神差,该给咱们绿林的人报仇了!你给我巡风,我进去杀他。”金永禄点头,二人等了半天,当当当,正打三更,二人复又蹿到前坡,急忙又蹿回去了。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店中伙计,奉了店东之命,泡了一壶茶,与徐良送茶来了。伙计拿着茶,到屋中用灯一照,徐良在竹床之上已经睡熟,又不敢惊动于他。就把那茶壶放在那八仙桌上。伙计拿了灯笼正要一走,那灯忽然自己灭了,把伙计吓了一身冷汗,往外撒腿就跑。伙计心想,又没有风,怎么这个灯无故灭了,别是闹鬼罢?到了前边,告诉掌柜的,这个事情诧异,被阎勇骂了一顿,吓的他也就不敢往下再说了。再说金永福、金永禄他二人,又等了半天,仍然到了前坡,悄悄的听着,像是打呼声音,料着徐良大概睡熟了,二人蹿下西房,永福在前,永禄在后,将到阶台石,永福把刀亮将出来、永禄也把刀拉出来,二人往屋中一蹿,要一齐下手。忽见那竹床往上一起,床下有人说:“刺客到了。’徐良由梦中惊醒,睁眼一看,果然有两个人往外就跑。徐良蹿下床来就追,追在院内,忽见有两条黑影蹿上西房,自己要往房上一追,一想手无寸铁,又没拿着暗器,赶紧回来取刀,进至屋中一找,镶囊衣襟踪迹不见。不知这些物件哪里去了,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三回 因酒醉睡熟丢利刃 为找刀打架遇天伦
且说徐良睡梦中,只觉竹床往上一起,下面有人说:“刺客到了,刺客到了。”自己猛一惊醒追出去,没追上刺客,反倒把东西全都丢了,连连喊叫店家快掌灯火来。此时阎家弟兄仍然在前边饮酒,伙计说:“客人在后面嚷起来了。”阎家弟兄立刻叫伙计点灯,直奔后面,伙计进了后面,先把灯点上。徐良一把就把阎勇揪住说:“你原来是外忠内不实乞人,好好赔我的东西。”阎勇说:“你且撒手,你丢了什么?”徐良说:“我的衣服镖囊倒都不大要紧,没有了我的大环刀,如同没有我的性命一般。”阎猛过来说:“你撒开,你说我们偷了去,就算我们偷了去了?”徐良这才放开。阎勇问:“倒是什么时候丢的?”徐良就把丢刀的话,学说了一遍。阎勇说:“你明明看见两个人从房上走的,怎么说是我们偷的?再说世界之上有恩将恩报,哪有恩将仇报之理?你给我们这一方除害,感激不尽,怎么反倒偷你哪?再说就是偷你,要偷金银财宝,你那衣服有什么用处?”徐良说:“这个事情,你们要明偷,知道我也不答应,你才用酒把我灌醉,预备两个人,把我的东西偷去了,又把我叫醒哪,不是你们定的计是谁?”阎猛说:“我们真要偷你的东西,我们不会用酒将你灌醉,把你杀了么?”徐良说:“我要不是打虎,你们就把我杀了。谁不知道我在这里打虎住在你们阎家店,明日不见我出去,谁肯答应?故此你们才设出这个法子来。”把阎家弟兄急的乱跳,说:“你去打听打听我们阎家店,几时作过这个非理之事。你再想想,莫非这里有你的仇家,也是有的。”徐良说:“我乃山西人氏,这里焉有仇家?”阎猛说:“这也难以定准。”徐想了一想,问:“你们这一带都叫什么地方?”阎猛说:“叫马尾江,三千户,五平村,桃园,八宝村,断头峪,梅花岭,梅花沟,朝天岭。”徐良说:“别说了,梅花沟在你们这里?”阎猛说:“在这里。”徐良说:“得了,我真是有了仇家了。”阎猛问:“是谁?”徐良说:“梅花沟有个金家店,有个金永福、金永禄,你可认得?”阎猛说:“不错,有个金永福、金永禄,是两个山寇,我们素不来往。他们知道,我们阎家是一大户人家,他们倚仗他是山寇,他们不在山上,占了咱们的边界开店,可也没有听说什么意外的事情。他那店中尽住黑门的人。”徐良一恭到他说:“二位,可是实在得罪,明天借一套衣服借一口刀,我去找他们两个人去。不用说准是他们两个人。”阎勇说:“壮士乃是山西人,怎么会与他们有仇哪?”徐良说:“等明天我找着他们之后,回来我再告诉你们这细情。”阎家弟兄连连点头。
到了次日,阎勇给他拿一套衣服,一口刀,也是行家使的利刀。徐良收拾停当,就要起身,阎家弟兄苦苦相留,才吃完了早饭。阎勇送他出了店,叫他看见马尾江,一直往北过了断头峪,往西是三千户,往西北是银汉岛。靠着银汉岛,下面就是梅花岭,那边就是梅花沟。徐良记在心内,辞别店东,直奔正北,过了断头峪,往西走下来,见一片住户人家,房子一层一层,门户一个挨着一个。由后街往西,走在西边,自己心中纳闷,此处怎么住着这些个人家。再说房屋都齐整,走在紧西头见有一段长墙,里头有一棵小桃树,树上有一根青竹竿,上面挑着自己的镖囊,只见被风吹的来回乱晃,自己猛然心惊,大概这准是金永福、金永禄家里。顺着长墙,由西往南一拐,走在南边,复又往东,才看见这个大门。见门外有数十个家人,徐良气哼哼的来至门口,见是广梁大门,有两条板凳上,坐着数十个人。有人问道:“你上这里找谁?”徐良瞪着二目,说:“你们这里,可是大王爷家?”众人一听,这人口出不逊,也就没好话对他,说:“不错,我们就是大王爷家。”又一看徐良那个相貌,说:“你有什么事情?”山西雁说:“快叫你们大王爷出来见我,给我大环刀,别无话讲。如若不给,我要闯将进去,鸡犬不留。”那些家人如何能答应他这套言语,说:“青天白日,你是个疯子罢!”徐良说:“我倒不疯,就是叫你们大王爷出来还我的刀,不然你们这些乌八的休要想活命。”家人见他一骂,就先过来了两个,说:“你姓什么?”徐良说:“告诉你们大王去,我叫祖宗。”家人一听,气往上冲,这个过来揪他,那个就要扳腿。揪他的,被他咯噔一挡,又一拳,噗咚一声摔倒在地。那扳腿的,被他一脚踢得咕噜咕噜的乱滚。那几个如何答应,往前一拥,倚仗人多势众,大家一齐动手,如何揪得住徐良,他用了一个扫堂腿,大众全都扫倒了。众人说:“这老西是一个行家,告诉咱们员外去罢。”徐良仍然是大声嚷说:“叫你们大王爷出来见我。”家人往里就跑,可巧门内有个人细声细气问道:“外面有什么人?为何这等喧哗?”从人齐说:“少爷快出来罢,外面来了一个疯子,他说咱们是大王爷家。”那人说:“要是个疯子,理他作甚?”从人说:“不一定准是个疯子。”那人从门内出来,戴一顶白缎子武生巾,白缎子箭袖袍,五彩丝蛮带,薄底靴子,葱心绿衬衫。面如粉团,五官清秀。见了徐良问道:“什么人?敢在我门首撒野!”徐良说:“你祖宗!快叫你们大王爷出来见我。”少爷一听,气冲两肋,骂一声:“你是哪里来的狂徒?敢在此处撒野!”往上一蹿,左手一晃,右手就是一拳。徐良一见,就知道他是个行家。二人一交手,绕了十几个弯儿,徐良一腿,将他踢了一个筋斗。山西雁往旁边一闪,说:“你还得练去哪,快叫你们老大王爷出来见我。”那人说:“狂徒,你在此等候,我少刻就来。”上里面取兵器去了。家人也齐说:“你在这里等着!”少时那人提了一条花枪出来,对着徐良就扎。徐良一闪就把他的枪杆往怀中一带,将要抬腿踢他,忽听里面大吼一声,说:“什么人?待我出去看看。”徐良一听这个声音,吃惊非小,果然一见面,是他老子徐三老爷。徐良撒手扔枪,双膝跪倒,说道:“你老人家,因何在此处?孩儿叩头。”
原来徐庆跟着阎道和到了上清宫,见了吕道爷,很为开心,就此住了二十余日。又透着在山上闷倦了,阎道和又同着他逛马尾江,顺着马尾江绕到三千户,说:“到我哥哥家走走。”徐三说老爷问:“你的哥哥是谁?”道和说:“我哥哥叫阎正芳,当初做武职官,皆因奸臣当道,辞官不做,现在家内。”徐三老爷同着阎道和来至阎正芳大门首,叫他家人进去回话。不多一时,阎正芳从里面出来,徐三爷见这位老英雄,年过六旬,花白胡须,精神足满。阎正芳与徐三爷见礼已毕,请徐三爷到里面人厅房落座,这才对问了来历。人家那里待承酒饭,住了两日、阎道和回庙,阎正芳把儿子叫出来,与徐三爷行礼。徐三老爷见他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一问叫阎齐,外号人称玉面粉哪吒。徐庆很爱,问他所会的是什么功夫?阎正芳说:“这孩子实无出息,什么都不肯练。”徐庆说:“老贤侄,你施展施展我看看,怪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会不行哪?”阎齐无奈,只得打了一趟拳,徐三爷一看,哈哈大笑,说:“这叫什么本事?差的太多。阎大哥要舍得,把这孩子与我,别耽误了他这个年岁。”阎正芳说:“我求之不得。”立刻叫他儿子阎齐与徐庆磕头,拜三老爷为师。从此,徐三爷就在阎正芳家内住着,教徒弟早早晚晚学练本事,那也作脸,很为高兴。阎齐跟着师傅练本事,比跟着父亲学练又强着一个层次,到一个月后,更觉着透长,就是力气不佳。这日出来碰着徐良,如何是徐良的对手。家人进去告诉徐三老爷,徐三老爷与阎正芳一同出来,他一看原来是他的儿子徐良。徐良见他父亲,双膝跪倒。徐庆叫他起来,说:“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徐良也不敢说,阎齐也不敢说,然后把徐良叫过来,与阎正芳见礼,说:“找这孩子比你的孩子差的太远,你看他这个相貌!”阎正芳说:“男子汉大丈夫讲什么相貌。”徐良跪下磕头。阎正芳叫他起来,又把阎齐叫过来,与哥哥磕头。阎正芳说:“若论你侄子长的倒好看呢,又没有能耐。这才叫将门之后哪!”徐良告罪说:“兄弟实在不知,我要知道是兄弟,我天胆也不敢。”阎齐说:“小弟要知道是哥哥,我再也不敢与你交手。”遂说着往里一让,进大门走垂花门,直奔厅房,入厅房落座,阎齐与徐良二人垂手站立。阎正芳教看座位,说:“贤侄你从远路而来,请坐说话。”徐良谦让了半天,方才坐下。徐庆说:“你什么事上这里来?”徐良把万岁爷丢冠袍带履,拿白菊花,开封府闹刺客丢印,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徐庆一听,说:“竟有这等事?我可得走。”阎正芳说:“亲家不用走了,大概四老爷必奔潼关,潼关总镇与我交厚,派人去到那里打听,若是四老爷到了潼关,请他上这里来,到朝天岭岂不甚近。”阎正芳拦阻不住,徐庆一定要走,带着徐良就要起身。徐良说:“孩儿不能走。”就把丢刀、见着镖囊的话,说了一遍。阎正芳对阎齐道:“还不快与你哥哥拿出哪。”阎齐说:“我不知道,不是我。”阎正芳说:“不是你,倒是我?还不快拿出来哪。”阎齐说:“不是孩儿,必是她!”阎正芳问:“是谁?”阎齐附耳一说,阎正芳一怔。要问这个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回 见爹爹细说京都事 找姐姐追问盗刀情
且说阎正芳一听徐良丢刀,疑是阎齐把他的刀盗来,阎齐不承认,说:“是她!”又附耳低言说了几句。阎正芳一怔,说:“不能罢?”阎齐说:“大概准是她,没有别人。”阎正芳说:“徐贤侄,不用着急,我叫你兄弟问问去,再作道理。”回头叫阎齐,说:“你上后面去问问。”列位你道这个她是谁?原来阎正芳有个女儿,名叫英云,有一身好本领。她母亲郑氏,此人是神弹子活张仙郑天惠的姑母。郑天惠兄弟二人,兄弟叫郑天义,有个妹子乳名叫素花。郑天惠母亲去世,继母王氏,也是一身功夫。这素花是王氏所生,与郑天惠、郑天义是隔山。英云与素花她二人,朝朝暮暮在一处,学练本事,都是王氏所教。这二位姑娘练的武艺,能打暗器袖箭、镖、飞蝗石,又能识字,看兵书战策,她姊妹二人,眼空四海,目中无人。阎齐是她们手下败将。阎正芳要是一时高兴,与她们比试,俱不是手,也是一半让着她们,为的她们练习高兴。二位姑娘可就纵起性来了,常常耻笑天下男子不如姑娘。二位姑娘起的外号,一个叫亚侠女,一个叫无双女。不但精习武艺,还学习针黹,品貌端方,性如烈火,恨不得眉皱就要杀人。这英云见了父母都有些不惧,倒是素花时常劝解,亚侠女也就听她妹子之言,渐渐也就听她父母的教训了。方才前边阎齐所说的她,就是他那个姐姐。
阎正芳叫他上后头问去,阎齐走到娘亲屋中,婆子说:“少爷来了。”
郑氏老太太说:“叫他进来。”阎齐进来,见了老娘,深施一礼,往旁边一站。郑氏问:“我儿有什么事情?”阎齐就把前边师兄怎样来的,怎么丢的镖囊与大环刀,见我们后院挂着镖囊,说了一遍。老太太叫婆子到后院看看,有这个镖囊没有?婆子答应,到后院就把镖囊取来。老太太一看,又问:“阎齐,你可准知道是你姐姐呀!”阎齐说:“除了她没有别人。”老太太叫婆子把小姐屋中的丫头找来。不多一时,伺候英云的丫头来了。这个丫头叫五梅,见了老太太行礼,郑氏问道:“昨天晚间你小姐上哪里去了?”五梅说:“昨天晚间小姐身体不爽,天有初鼓时在楼上教我伺候着睡了,我在楼下睡的,今日天到巳刻方才醒来。”郑氏说:“你可看见你小姐出门去没有?”五梅说:“小姐身体不爽,焉能有精神出门?老早的就睡觉了。”老太太说:“既然这样,你去吧。”丫头去后,老太太对阎齐说:“教你师兄别处去找吧。”阎齐说:“不行,他的镖囊分明在咱们家,怎么能叫他往别处去找哪?”老太太一听气往上冲,说:“既然问过丫头昨晚你姐姐没出门,怎么你一定说是你姐姐作贼?这是什么好事哪!”阎齐说:“老娘,那么问丫头不行,要打她,威吓着她,那才说实话哪。”老太太说:“既然这样,你就再去找她来问。”阎齐答应,就奔了小姐的院子,不敢进门,扒着屏风往里瞧,可巧被小姐瞧见了,说:“外面是阎齐么?”回答:“是。”小姐说:“我这院子也是你常来的地方!有什么事情探头缩脑的?”阎齐说:“我找丫鬟来了,与你何干?”小姐说:“你这样大的小子,找丫头什么事情?”阎齐说:“老娘叫我找她,不是我的主意。”小姐说:“老娘叫她有什么事情?我去见老娘去。”公子说:“很好。”小姐往外就跑,阎齐先跑至老太太屋中,说:“我姐姐来了。”姑娘进来,给老娘道了一个万福。老太太叫她坐下,姑娘问道:“母亲叫丫头进来,有什么事情?”老太太未及开言,姑娘见阎齐在老太太身后藏着,指着阎齐说:“准是你这孩子搬动是非。”阎齐说:“你好好把东西给人家罢,人家找上门来了。一个姑娘家,偷人家的东西,有什么脸面见人!”姑娘一听此言,气冲两肋,要追着打。被老太太把她拦住,叫姑娘复又坐下,说:“到底是件什么事情?”姑娘说:“母亲要问这件事情,我也不能隐瞒。皆因女儿昨日,听见外面一阵大乱,说有了打虎的壮士。女儿把楼窗开了瞧看,只见那扶老携幼,男女老少,来往之人甚多,全是异口同音,说这个壮士,两个嘴巴,一个掌心雷,就将那老虎打死了。我越想越不信有此事,故此我假装有病,早早睡觉,打发丫头下楼。我换了衣服,开了后楼窗户,到了我们店中。我打量此人,顶生三头,肩长六臂,原来也是个平常人物。我一赌气,把他的衣服盗来,必是阎齐这孩子说的,我也不隐瞒。”老太太说:“姑娘疾速把人家东西拿出来,那可不是外人,是你兄弟师傅的儿子,人家找上我们的门来了。你既拿了人家的衣服物件,为何又把镖囊挂出去?”姑娘说:“母亲,打算你女儿真出去作贼哪?偷了人家的东西,必然是严密收藏,怕人知道。我是特意挂出去,只要他找来,我定要领教领教他这个掌心雷。我也不管他是师兄,是师弟,我也不能把衣服还他。阎齐你与他说去,他要东西,一丝一毫也不短少他的,就是要领教领教他这掌心雷是怎么个打法。”阎齐说:“你就会坐在家里说这现成的话。我怎么对他说去?”姑娘说:“依了我两个主意,我就把东西给他,要不依着我这两个主意,不用打算要出一点东西。”阎齐问:“哪两个主意?”姑娘说:“叫他过来,我们二人比量比量,他胜了我,就把衣服给他,拳脚刀枪暗器,姑娘一一奉陪;要是胜不了我,甘拜下风,我也把东西还他。如他不敢与我较量,叫他从前边一步一磕头,给我磕到后院,我也把东西还他。就是这两个主意,叫他自己挑选去罢。”连老太太说了半天,姑娘说:“非如此办法不行。”阎齐只得气哼哼说:“我就去说去。”阎齐直奔前边而来。阎正芳见阎齐去够多时,方才回来,忙问:“可是她不是?”阎齐说:“谁说不是她呢?”先把镖囊拿出,给他父亲一看,随后给与徐良。阎齐对阎正芳说:“请父亲出来说话。”爷儿两个人,到了外边,徐良在窗户内,用耳往外听着,正是阎齐向阎正芳说:“姑娘两个主意,或比试,或磕头,不然这东西,全是不给。”阎正芳也是着急,这姑娘素常养的骄纵,大概自己去说,也是不行。徐庆在屋内说:“亲家有什么话,到屋内来说罢,怎么背地里说话?难道说,我们父子还是外人?莫非姑娘爱那口刀哇?只要她爱,我作主就教小子给她。”阎家父子进屋内说。“不是。”徐良说:“兄弟、伯父,你们不用为难,方才你们说的话,我已然全都听见了,要教比试,天胆我也不敢,我只可就是磕头。”徐三爷问:“怎么教磕头比试?”阎齐见被徐良点破,事到如今,不能不说,只可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阎正芳在旁,也是为难,说道:“亲家,也不怕你耻笑,我们这个姑娘,实在是养的骄纵,全不听父母的教训。”徐庆哈哈大笑说:“我这位侄女,必然本领高强,技艺出众,若非本事高强,焉敢与人较量,这样姑娘,我是最爱惜的。咱们老兄弟,英雄了一世,儿女们必得豪强,要是软弱无能的儿女,要他则甚?姑娘要打算和你侄儿论论武艺,据我想这件事情,可以使得。咱们不是外人,我的儿子,如同你的儿子一样,你的女儿,如同我的女儿一般,就叫他们比试比试,也不要紧。要是外人可不行,这必是姑娘听见咱们小子会使掌心雷,心中有气,少时把小子带过去,叫他姐姐打他几拳,踢他几脚,出出气就算完了,这件事教我想着极容易的。”阎正芳大笑道:“亲家真是一个爽快人。”徐良说:“爹爹,这件事可使不得,我情愿磕头,也不敢比试。”阎齐说:“使不得,不能叫哥哥磕头。”徐庆说:“不用听他,我的主意叫他比试,如不遵父命,即刻就杀。”徐良一听无奈,说:“天伦,孩儿要与人家姑娘较量本事,教外人知晓,岂不耻笑。”徐庆说:“不是外人,要是别人,我也不教与人比试。”阎正芳说:“正当如此。”徐良无奈,方才点头。正在这个时候,家人进来报道:“李少爷到了。”忽见从外面进来二人,一个是穿黑褂,面如锅底,一个穿的是豆青色衣襟,面如瓜皮。到了屋中,与阎正芳见礼已毕,正芳引两人与徐庆见礼,说:“这个叫巡江太尉李珍,是我的外甥男;这个叫细白蛇阮成,是我的徒弟。”二人过来,与徐庆磕头,徐三老爷把他们搀住,又与徐良、阎齐见过礼,然后落座。阎正芳说问:“你们二人,从何而至?”二人说:“皆因我们盟兄郑天惠,他师叔一死,与他师傅、师兄前去送信,依着他本不肯去送信,是我们二人劝他,免得日后倒教他们问住。无奈之何,他才上徐州府把灵封起来,我们替他看守。一去总没回头。我们二人找他师兄,无影无形。他师傅全家丧命,我们回来,他已然把师叔埋葬了,人已不知去向。”徐良正要告诉他们,后面婆子请大爷。阎齐出去,复又进来对正芳说:“我母亲问问方才那件事情,怎么办法?”徐庆说:“不用问你父亲,我作主,大家一同上后面去,我还正要见见姑娘哪。”说毕大家投奔后面,徐良与姑娘动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回 亚侠女在家中比武 山西雁三千户招亲
且说徐庆的主意,要到后头与姑娘比试。徐良虽不愿意,又不敢违背父命,只得点头应允。李珍、阮成二人不知什么事情,有阎齐告诉了二人这段情由,两个人都说:“我们今天可来着了,平时她会欺负咱们,这可叫她领教领教罢!”原来这两个人也是素花、英云手下的败将,如今一听姑娘要与徐良动手,全都愿意看着姑娘输了,他们好趁愿。众人随往后边去。李珍、阮成问徐良:“你知道我们盟兄事情吗?”徐良说:“我知道。”就把白菊花镖打总镇,郑天惠投开封府,后上鹅峰堡讨药,受白菊花一镖,白菊花打死师妹,摔死师母,逼死师傅,郑天惠怎么发丧,如此这般,说了一遍。二人一听,咬牙切齿说:“天下竟有这样丧尽天良之人!天地间就没有个循环报应不成?”徐良说:“别忙,报与不报,时辰未到,恶贯满盈,自然必有个分晓。”随说着,就到了后面,一看五间上房,东西配房,极其宽大的院落,正芳引了徐庆,见了亲家母,然后把徐良叫过去,与伯母行礼。李珍称舅母,阮成称师母,行礼已毕,皆因天气炎热,就在院中看了座位。郑氏冲着徐庆说:“我的小儿太庸愚不堪,蒙老师朝朝暮暮,劳心劳力,实在我们夫妻感激不尽。”说毕,深深与徐三爷道了一个万福。徐庆一生,最伯与妇人说话,人家说了多少言语,他一语也不答,也就作了一个半截子揖。郑氏又与徐良说:“这位贤侄,刻下作的是什么官?”徐良说:“我是御前带刀四品护卫。”老太太说:“如今到我们寒舍,必是找你天伦来了?”徐良说:“正是。”就把相爷失印的事情,说了一遍:郑氏回头又与阎正芳说:“看这位贤侄,堂堂相貌,仪表非俗,真称得起是将门之后。你我女儿之事,可曾对徐公子提过没有?”阎正芳说:”“提起咱们姑娘,她有多大本事?如居井底,不知井外乾坤多大,她会三五个招数,哪里敢称与人家比试,无非叫徐侄男替咱们教训教训她,从此就也不狂妄了。”徐庆说:“千万不可那样言讲。就请出姑娘来,叫小子过去,让姑娘打他两拳,踢他两脚,就算完了。”转面来又对徐良吩咐:“少刻你姐姐出来,打你几下,踢你几下,不许你抢上风。你打她一拳,我给你一刀;你踢她一脚,我也是给你一刀;你踢她一个筋斗,我把你乱刀剁了。”徐良说:“阎大爷你瞧,我还活得了活不了啦?我要碰着我姊妹一点,我就是个剐罪。”阎正芳说:“别听你父亲言语,全有我一面承担。”阎正芳叫婆子请姑娘,由东院把姑娘请出来。姑娘来的时节,是穿长大衣服,珠翠满头,环佩叮当,看看临近,阎正芳叫她见过徐叔父,然后见大哥。徐良说:“不能,这是姐姐。”后来一问,两个人,全是二十二岁。姑娘生日,比徐良大五日。李珍、阮成也见过姑娘,然后上阶台石。老太太是在廊檐底下坐着,他们大众,在院内坐着。姑娘来在老太太身后一站,徐三爷说:“侄女,就是为你兄弟说会掌心雷,姑娘心中有些不乐,你就更换衣服,快来打他几拳,踢他几脚,我就爱看姑娘们玩拳踢腿。”姑娘净等着这句话哪。老太太说:“姑娘换衣服,与你的哥哥领教领教去罢。”阎正芳也说:“徐侄男脱衣裳,文不加鞭,武不善坐,动手非得利落不成。”徐良从见姑娘之后,低着脑袋一语不发,越想越不好,打量这姑娘本领若要是小,绝不敢与男子交手,倘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现任一个四品护尉,输给人家一个姑娘,非死不可。赢了人家,也没有什么滋味,实是心中难过,阎正芳又催他换衣服,又想男女授受不亲,难以为情,哪里肯脱衣裳。阎齐过来一定要他脱,徐良不肯,就把袖子挽起来,衣襟吊好。此时姑娘身临切近,却脱了长大衣服,摘了花朵簪子,又用一块鹅黄绢帕,把乌云罩住,系了个麻花扣儿。身上穿一件桃红小袄,葱心绿的中衣,西湖色花汗中,大红缎子弓鞋。窈窕的身体,行动类若风摆荷叶一般,细弯弯两道眉如新月相仿,水灵灵一对星眼,鼻如悬胆,口似樱桃,牙排碎玉,耳挂金钩。对面一看徐良,两道白眉,盾梢往下一搭拉,形如吊客,一身青缎衣襟。抱拳连连说:“姐姐手下留情。”徐庆说:“小子,我告诉你的言语,你可牢牢紧记。”徐良答应。
两人留出行门过步,往当中一凑,将要挥拳比武,姑娘微微一笑说:“我问你有几个首级?”徐良往后倒退身躯,一摸脖子说:“就是一个。”姑娘说:“你要是一个首级,就不用与我动手了。”徐良说:“怎么?”姑娘说:“昨日晚间,你在店中吃醉了酒,在床上睡觉,有刺客去,你怎么醒的?”徐良说:“皆因床往上一抬,底下有人说,有了刺客,我才醒的。”姑娘说:“若要不是那人将你叫醒--”徐良说:“我就死于那刺客之手了。”姑娘说:“你可知道那人是谁?”徐良早已理会,说:“莫非是姐姐救我的性命?”就深深一恭到地,说:“姐姐,咱们不用动手了,你是救命恩人,要没有你,我早已死多时了。”原来姑娘到阎家店,由东夹道往前一走,就遇见金永福、金永禄将要下房来。徐良可巧出去,她就钻入房中,那灯也是英云吹的,后来见刺客要结果徐良的性命,姑娘一想,这个人打死虎,与这一方除害,自己在这里,见死焉能不救呢?这才把床往上一抬,大声一嚷:“有刺客到了。”姑娘想着,要与徐良较量,看他这个掌心雷怎么使法,故此这才就把衣服抱走,第二天用青竹竿挑出镖囊去,特意招他前来。又一看他这大环刀,就知他是一条好汉。如今交手,提起昨晚的事情,徐良连连与姑娘道劳,不敢与姑娘交手。小姐说:“不交手也使得,你把掌心雷发出来我们看看。”徐良说:“实在不会。”姑娘说:“你不会,那虎到底是怎么治死?”徐说说:“我先打它一镖,后砍它一刀在胸膛之上,方才结果虎的性命。那是我信口开合,姐姐何必认真。”徐良一定不动手,徐庆说:“就陪着你姐姐走个二两趟,还不行吗?”徐良无奈,说:“姐姐手下留情。”姑娘也不答言,二人这一抡拳比武,施展平生武艺、蹿奔跳跃,闪转腾挪,蹿高跳矮,形若耗子,恰似猿猴,身躯滴溜溜乱转。姑娘用了一个进步连环腿,将徐良腿兜住,住上一挑,徐良噗咚坐在地下,说:“姐姐,我输了。”姑娘一笑,也没到屋中穿衣裳,直奔东院去了。徐良说:“好本事,比我强够万分了。”阎正芳说:“贤侄,除了你伯母不懂拳脚里的事情,剩下哪个不是行家?你赢了她几手,她不认输。嗣后你让她这一招,她还不知道。可见得本领差的太多。总是贤侄容得让得,称得起量大宽洪。”回头又叫阎齐:“告诉你姐姐去,她早就输给人家了,叫她别自夸其能,她身上还带着土呢!连要你哥哥的衣服。”徐庆说:“算了,只要侄女不生气就得了。”阎正芳同着大众,仍然奔前面厅房,同着徐三爷刚走不远,婆子又把他请回去,说:“安人请说话。”阎正芳叫李珍、阮成,陪着徐家父子,前边厅房内去坐。
阎齐上他姐姐院中,丫鬟正给小姐打来脸水,姑娘很觉着洋洋得意。阎齐进去,说:“姐姐你算赢了罢,把人家东西,还给人家罢!”姑娘说:“不算我赢了,还算我输了?不是苦苦求饶,教他带点伤儿我才罢手。”阎齐说:“你拿东西来呀!”姑娘说:“短不了他的物件。”叫五梅把箱子打开,把衣服、袖箭,飞蝗石口袋,大环刀,全都交给阎齐。阎齐把衣服裹着刀,往怀中一抱,说:“姐姐,你看你肋下,是哪里来的土哇?”姑娘一看,说是方才蹭的。阎齐又说:“有土也蹭不到那里去,你再看你右胁,你两个膝盖的左右中衣上,难道这几处,也都是蹭的?”姑娘一瞧,纳闷说:“怪呀!”阎齐说:“论动手,你早输给人家了,别不害羞了!”姑娘一听,羞的满脸通红,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往里间屋中一跑。五梅说:“大爷这是何苦?我家小姐高高兴兴的,满让你看了出来,也不便说呀!”阎齐抱着衣裳,直奔前面,到了厅房,徐良在那里磕头哪。原来是安人把员外叫住,与员外提姑娘的事情,说:“你我的女儿,如今已然二十二岁了,终身尚且未定,咱们这里,找不出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来。看这个徐公子,虽然貌陋,现任的官职,我虽不懂得武艺,见他也不在咱们女儿以下。我打算要把女儿给他,不知你意下如何?”阎正芳说:“我一见徐良,就有这个意思,倒怕你不愿意。如今你既有此意,这是很好的一门亲事。”夫妻二人商量妥当,方才出来。见了穿山鼠徐三爷,就将女儿要给徐良的话说了一遍。徐庆哈哈大笑说:“亲家,我那小子,长得十分貌陋,如何比得过姑娘去,你要愿意,我是求之不得。”阎正芳道:“亲家,不必太谦了,你我就是一言为定。”徐庆最是性急的人,叫小子过来,与你岳父叩头。山西雁暗暗着急,自己明明知道,在二友庄定下了一个,再要定一个,人家焉肯给作二房,日后人家岂能答应?说:“爹爹你老人家出来,我有几句言语。”徐庆说:“小孩子,人家父母与你定亲,你说使不得,你知道什么,过来与你岳父磕头。”徐良无奈,只得过来,与阎正芳磕头行礼已毕,大家道喜,将要摆酒,外面号炮惊天,家人进来报说:“襄阳王反到这里来了!”要问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回 徐家父子观贼队 乜氏弟兄展奇才
且说徐良,刚把亲事定妥,忽听号炮惊天,众人一怔,本来生在太平年间,听着这事,当作新闻。刚要派人出去打听,忽有家人进来,说:“不好了!襄阳王反到此处,会同朝天岭之人,就在梅花沟扯起大旗,要招安咱们这几个村子。外面也有不降的,也有降的。”阎正芳听说气往上冲,说:“众位,如今我们这里造反,你们大众去罢,逃生要紧,我是至死不能降反叛的。”徐庆说:“他们谁爱走谁走,我是不走了。”又听外面声音更大了,阎勇、阎猛、阎安、阎兴、阎海、阎泰,全是阎正芳的侄儿,有短衣襟,有长衣襟,各执兵器,大家迎风而入,见了阎正芳,一齐行礼。有叫叔父的,有叫伯父的,齐说:“如今梅花沟造反,你老人家降不降?”阎正芳说:“我不能降贼。不知你们心意如何?”众人异口同音说:“我们打听你老人家,我们全死在这里,也不能降贼。”阎正芳说:“亲家,此事怎么办法?”徐庆说:“亲家,我就管打头阵,出主意我可不行。我是个浑人,若论打仗,千军万马,我都不惧。”此时徐良和阎齐,与他们小弟兄们见礼。阎勇、阎猛见徐良在这里,也是纳闷,过来问他的衣服下落,阎齐告诉大众一遍。徐良害羞,不肯让他再说,就在徐庆面前说道:“孩儿东西全有了,还有半袋多镖,没还给孩儿。”阎正芳说:“叫阎齐取去。”徐三爷说:“那就不用取了,就作为定礼罢。”阎正芳说:“既然这样,咱们大家上庙齐人。”众人点头。原来门外已有好几百人了,都听阎老员外的吩咐。阎正芳就把不降的话说了一遍,大众全都愿意,俱跟着上庙。
庙叫北极观,进庙一撞钟,可着三千户的男子全到,有二十二个会头。
阎正芳对他们讲说,此时有徐三爷在此,不久的又有开封府的护卫老爷们前来,保护咱们这一方的生灵。众人一听,无不欢喜。就是与他们交手,没有兵器。众人各自去寻找,也有长短家伙,也有铁锹木耙,也有挠钩木棍铡刀,用大竹竿子绑上包袱,就算大旗。拿出锣鼓来,阎正芳的主意,若要紧打鼓,谁也不许往后退,若要敲锣,谁也不许往前进,传将下去,大家全都知道此信。此地叫三千户,虽不够三千户的人家,也有二千有余,老叟顽童中年汉,全凑在一处,就有好几千人。此时又有八宝村、断头峪、桃园这几处的人,全是年富力强二、三十岁,各人扛定家伙,跟着会头,俱要求见阎老员外。阎老员外把他们会头全请进来,先与徐三爷见礼,说:“这就是开封府护卫大人,攻打朝天岭的前站。”众人一听,无不欢喜,把信往外一传,那几村人,如同有了主帅的一般。
正在说话之际,有人进来说:梅花沟连梅花岭一带,有两三千人。用石头筑起一段墙来,还有一个辕门,扯起许多纛旗,内中有两杆大白旗,上写着是“改山河扶保真主”,那边写“灭大宋另整乾坤”。另有两杆大纛,上面写着两个斗大的金字,还有写乜字的旗子,当中一杆大纛旗上,写着:赵王驾下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八路总先锋王。所有他们那里的人都换了衣服,在他们墙子上,四面八方,全插着红旗,上面有白字写着,是“招安四方”四字。又写着“无论士农工商,知天命愿降王爷者,量才录用,倘有出色文武艺,之外或数学或算学,只要有别创异格之能,立封显爵”。徐良说:“这可真是要造反哪!我先探探虚实去。”正要前往,忽听有人进来报说:“梅花沟有人来下书。”阎正芳吩咐,叫他进来。不多一时,前边走着一个,后边跟着一个,前边那个翠蓝箭袖袍,狮蛮带,薄底靴子,肋下佩刀,面似烟熏。后面跟定梅花沟金家店的伙计。前边那人见着大众,深打一恭,众人全都站起身来,惟有徐庆昂然坐在那里不动。阎正芳连忙问道:“未曾领教,尊公贵姓?”那人说:“我是王爷驾下的旗牌官,姓王名信。王爷在宁夏国,不久兴师,先派两个前部,正印先锋官姓乜,一个叫乜云雕,外号显道神;一个叫乜云鹏,外号巨灵神,奔到朝天岭,约会五家寨主,要把左右邻一齐打尽,杀奔潼关。现有朝天岭大寨主,是王爷的招讨大元帅。为因朝天岭与贵处俱是唇齿之邦,不忍伤害许多生灵,故此修下一封书信,派我前来,定要见着阎老员外,将书投递。老员外若肯归降王爷,免死许多的生灵,还可以保住全村的性命,王寨主情甘愿意,把元帅印付与阎老员外执掌。”说毕,把书信往上一递。徐庆听这旗牌前来劝降,与徐良使了一个眼色。徐良绕在来使的身后,把大环刀拉出来,对着来使脑后,噗哧一刀,咕咚头颅坠地,尸首往前一栽。徐良杀了这个旗牌官,把金家店的伙计吓得跌了一个筋斗,跪在地下,苦苦哀求。徐三爷说:“别杀他,杀了他没人前去送信。”徐良说:“便宜你,回去送信去罢。回去时节,你可务必说明,你那伙计,是我杀的,不与阎家相干。我姓徐叫徐良,外号人称多臂人熊。你记住了没有?”伙计说:“我记住了。”徐良说:“多少给你留下点记号。”大环刀一过,削了一个耳朵。那人撒腿就跑。遂吩咐把那个尸首搭将出去,徐良说:“咱们疾速快去,如不然,怕他们带人前来,就不好办了。”
阎正芳同着徐庆带领众家小弟兄,教家人预备兵器。别的会头,也有会本事的,总而言之,有本领的在前,无本领的在后,出离三千户的后街,就听见咕咚咚连声炮响。来在梅花沟的对面,就看见了人家那里列成阵势,明显一字长蛇,变化二龙归水。戈戟森森,器械鲜明。两杆白缎子大旗,上面书写黑字。写的是:改山河扶保真主,灭大宋另整乾坤。当中有一杆大座纛旗,写着是:赵王驾下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八路总先锋王。当中另有两杆大旗,写着前部先锋,还有两个斗大的“乜”字,左右两杆红旗,左边是左先锋,一个斗大的“金”字,右边是右先锋,一个斗大的“金”字。徐良一看,就认得那“金”字旗下,是金永福、金永禄,“乜”字旗下,是两个穿黑挂皂之人,全都身高一丈,俱是镔铁包额,青缎扎中,双飞火焰,两朵绒桃,青缎小袄,牛皮靴子。一个面如血盆,一个面似瓜皮,每人扛着一条虎尾三节棍。每人腰中,盘绕着一根十二节鞭,在那里催军。
原来这两个就是显道神乜云雕、巨灵神乜云鹏。二人本是在宁夏国占山为王的两个野人,受了王爷的招安。如今就派这两个人,作前部先锋官。由宁夏国带了五百人来,还有他们山中几十个喽兵,拿着王爷的书信,先见了王纪先、王纪祖,将王爷书信投递。两家寨主一见书信,并且还有许多金银彩缎、白玉珠宝,王爷并没见过面,就封了一个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八路总先锋,那纛旗认标,俱由乜云鹏、乜云雕带来,当时就找了长竿,穿了纛旗。两家寨主冲着宁夏国,谢了王爷之恩,收了礼物。依这乜云鹏要出去扫灭那些村子,抢掳东西。两个寨主说:“三千户有一个阎员外,那老儿不是好惹的,先去招安他们,若要阎正芳一降,王爷又得一员虎将,倘若不降再洗他们的村子。”遂即修了一封书信,乜云鹏派他的旗牌官王信前来下书。乜云雕、乜云鹏也就告辞下山,尽山路就是四十里,也有墩铺,五里一墩,三里一铺,走在山下,有个临河寨,有两个寨主,姓廖叫廖习文、廖习武,二人是亲兄弟,一文一武,是王纪祖的两个表兄。由临河寨上船,至中平寨,有一家寨主,姓杨名平滚,外号人称入河太岁。有四员偏将,吩咐下去,扎住滚龙挡,撤去卷网,另用船只,迎接乜家弟兄,过了中平寨,开了竹门,绕过银汉岛,弃舟登岸,奔梅花沟,至金家店,见金永福、金永禄,立刻齐队,放三声号炮,叫大众搬石块,叠墙子,立辕门,插纛旗。少刻金家店伙计回来,被人家削了一个耳朵,鲜血淋漓,见着金家弟兄、乜家弟兄,就把王信被杀的话,细说了一遍。乜家兄弟,闻听此言,就要传令。金永福说:“且慢!”就把徐良的一身本事,对着乜家弟兄细说了一遍,嘱咐他们出去万一遇见此人,千万小心在意。乜家弟兄微微一笑,说:“也不是我两个人夸下海口,不怕他项长三头,肩生六臂,要活的生擒过来,要死的结果性命。”遂即往下传令叫列队。连声炮响,画鼓齐敲,有宁夏国五百兵,俱是受过训练的,闻鼓声一响,就列成一字长蛇大阵,纛旗认标,空中飘摆,他们弟兄四个人各归本队,俱在各人门旗之下,也往对面观瞧。那些庄兵拿包袱当作旗子,扛着长短的家伙,可也有长枪大刀,有多一半锹锄等类,还有些挠钩铡刀木棍,站立得也参差不齐,乱挤乱碰,吵吵嚷嚷,当中单有一伙人倒是虎势昂昂,都有兵刃。永福、永禄见着山西雁,不敢出队,就是乜家弟兄挺身蹿将出来。见那边出来了两个,阎正芳要出来,阎勇、阎猛两个侄子把他拦住,这二人每人一条枪,就迎上去了。乜家弟兄用虎屋三节棍,往外一捉,一反手就结果了阎家弟兄的性命。徐良见二人已死,就要出来与乜家弟兄交手。这段节目,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七回 众好汉过潼关逢好汉 大英雄至饭铺遇英雄
且说乜家弟兄将一出来,阎正芳就要过去,阎勇、阎猛那肯叫老人家过去,不料二人过去,就死在三节棍下。老英雄一见两个侄子已死,如同刀扎肺腑,要过去与两个侄子报仇,阎齐哪肯教天伦过去,说:“老人家不可,待孩儿过去给我两个哥哥报仇。”徐庆在旁说:“你不行,待我过去。”山西雁也没言语,飞也相似,就奔了战场。看看临近,那边有人叫:“小心哪,这个可就是白眉毛。”画鼓齐敲一阵,以振军威,乜家弟兄招呼来人通名,棍下受死。徐良说:“两个叛贼要问,老爷乃是御前带刀四品护卫,姓徐名良,字世长,外号人称山西雁,又叫多臂人熊,知我的利害,快些过来受捆。你们两人,叫什么名字?结果了你们时节,我也好上我的功劳簿。”二人通了名姓。徐良说:“你们二人,是一对一个呀,还是一拥齐上?”乜云鹏说:“你一个人,我们也是一拥齐上;你一千个人,我们也是一拥齐上。”徐良说:“这倒对劲。我最喜欢一个人宰两个人。”山西雁净为的是逗着他们说话,他好就中取事。随说着身临切近,说:“这可要得罪你们了。”这二人哪里知道他的利害,忽然一低头,锦背低头花装弩,对着乜云鹏打去。乜云鹏也算躲闪的快当,刚一扭脸,噗哧一声,正打在腮颊之上,若要不是有牙挡着,就从左边腮颊穿出去了。贼人一低头,哎哟一声,疼痛难忍,把弩箭拔出来,鲜血直流,咬牙切齿,把徐良恨入骨髓。二人一齐摆虎尾三节棍,往上扑奔,一个是撒花盖顶,一个是枯树盘根,叫来人首尾不能相顾。可巧遇见徐良大环刀,往上一迎,“呛”的一声,把虎尾三节棍削成两节。腿下面棍到,徐爷往上一蹿,扫堂棍扫空,又一翻手,连肩带背打下来了。徐良用刀往上又一迎,“呛”的一声,把三节棍削成节半棍。二人往下一败,全打腰间把十二节鞭解将下来,复又回来,把十二节鞭一抖,仍是一上一下,举起就打徐良。山西雁将要用大环刀,找他们的十三节鞭,就听身背后一声喊叫,类若霹雳一般,口头一看,是金铛无敌大将军于奢,手中一条凤翅流金铛,后面是霹雳鬼韩天锦,一条混铁棍,二人一齐喊叫:“闪开了!”山西雁只得让他们。再看后面蒋四爷、展南侠、白芸生、艾虎、卢珍、刘士杰、冯渊、双刀将马龙、张豹、金枪将于义、大汉史云、龙滔、史丹、胡小纪、乔彬等,俱在那边与徐三爷相见。徐庆又与他们大众,给阎正芳等见礼。原来蒋四爷他们由开封府起身,南侠带着开封府的文书,一路之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那日正走,忽见后面有二人骑着两匹马,飞也相似赶下来,却是一老一少。远远的那个上年岁的人说:“前边那几位人,有蒋四老爷没有?”蒋四爷回头一看,他并不认得那老者,蒋爷说:“什么人找蒋四老爷?”“那老者滚鞍下马说:“四老爷一向可好?老奴与老爷磕头。”蒋爷说:“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认识你?”那人说:“你老人家见着我家少主人,就认识了。少主人,把马快些催催罢,咱们赶上老人家了。”那马到来,蒋四爷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徒儿到了,这就是在鲁家村收的那个鲁士杰。少爷下马,过来与蒋爷行礼。蒋爷说:“你从何处而来?”鲁士杰眼泪汪汪,说:“我,我爷干了。”蒋爷说:“死了?”小爷说:“对了,就叫死了。”蒋爷说:“什么话!哪有说干叫死了的呢?倒是得何病症而死?”小爷说:“连脑袋都死了。”蒋爷不问他了,问家人说:“鲁成你说罢,这孩子说话,我实在听不明白。”鲁成说:“我家主人皆因受伤之后,当时不甚理会,过了一个月后,仍然是呕血,吐了半载有余,就故去了。家中发丧,诸事已毕。我家少爷常在家中惹祸,无奈之何,有我家员外的亲族都知道我们少爷与你老人家磕过头,教老奴随着前来,只要找到你老人家,就好办了。到了开封府一打听,说你老人家奔潼关来了,我们主仆自京都直奔潼关大路,可巧走在这里,我瞧着像,我才冒叫一声,原来正是你老人家。”蒋爷说:“好,我正要写信找你家少主人上开封府,趁着他这年岁,也该学练本事了。不料我的事忙,开封府相爷把印丢失了,我们又得上陕西。你们来得正好,就跟着我们上陕西去罢。”蒋爷把鲁士杰带过来,与大众见礼,说:“这是我的徒弟,名叫鲁士杰,外号人称小元霸。”所有大众,全给磕上一回头。就是史云倒与他磕头,皆因楞史他是艾虎的徒弟。大众一看,蒋爷这个徒弟,面黄饥瘦,仅有骨头没有肉,正是一个童子痨的形象,焦黄的面皮,竖眉圆眼,小鼻子,溜尖的嘴,上嘴唇长,下嘴唇短,两腮无肉,直是一个雷公样子。大家看着,无不暗笑,难得蒋四爷这个徒弟,怎么挑选来着,师徒品貌,会不差往来。师傅瘦,徒弟比师傅还瘦,别看这个形象,哪知他力大无双,人送他的外号叫小元霸。带着他一走,虽有马匹,也就不能骑了,到了晚间,住店最能吃饭。展爷问他会什么本事,他说:“一概不会。”
到了次日,至潼关,蒋爷同着展南侠,把开封府文书拿出来,二人拜会潼关总镇。总镇大人姓盖叫盖一臣,外号人称红袍将。到帅府递了蒋展二位大人的半全帖,不多时,听里面咚咚咚三声大炮,大开仪门,迎接二位护卫,见面彼此对施一礼。蒋爷见这位大人,红袍玉带,金襆头,白面长髯。此人打吃粮当军起首,升的总镇爵位,全凭跨下马,掌中枪,一层层挣来的前程。要讲究出兵打仗,对敌冲锋,排兵布阵,逗引埋伏,熟读孙武十三篇,广览武侯的兵书,若论攻杀战守无一不强。总镇潼关咽喉要路,非这样的总镇,焉能把守得住?蒋四爷一到,总镇亲自出来迎接,把二位让到书房,叙了些寒温。展爷把开封府的文书拿出:叫盖一臣看了。盖总镇说:“原来京都竟有这等样的事故。”立刻吩咐,把众护卫校尉,请进来待茶。众人至里面,一一相见。蒋爷打听徐良,总镇说:“已然过去二三日了。”又问:“王爷是怎么过去的?是明过去的,还是巧扮私行混过去的哪?”红袍将一声长叹说:“王爷是明混过去的,到了这里,我还迎接王驾哪。我问王爷意欲何往,他说:‘奉旨催宁夏国贡献。’我说:‘万岁爷怎么没明降谕旨?’他说:‘你瞧孤过关不实,你专折本入都,我在这里等着,旨意到,我再过关。’二位请想,他是万岁爷的亲叔父,谁敢抗阻他老人家!我只可连说:‘不敢,不敢!,他说:‘你净在孤身上留神,有那样心思,多在私行的身上盘查盘查才是。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大大的忠臣,等我到宁夏国回来面圣之时,我必要提叙提叙你这个好处。’我打量着我这官也不能久待了,不料他敢情是反了。”蒋爷说:“大人早晚总要留神才好。”总镇大人待承了一顿酒饭,次日方才起身,第二天到三元县打尖。蒋爷他们吃酒,总要多耽误些时刻,他们不吃酒的,先吃完了饭,都要出去消散消散。
于奢与韩天锦两个人,刚出饭铺,就瞧见鲁士杰在饭铺外头,瞧那天棚柱子上拴着一匹红马,鞍韂鲜明,鲜红的颜色,鬃尾极其好看。鲁士杰问:“这是谁的马?”霹雳鬼说:“瘦小子,你爱人家的马呀?”鲁士杰一抬头说:“大小子,你管我哪!”于奢在旁说:“你们两个人,须别叫他大小子,我也不矮呀!叫他个黑小子还可以。”士杰说:“你也是大小子。”于奢说:“我不瞧你小,我把你劈了。”士杰说:“我还要劈你哪。”于奢说:“你有多大膂力?”过来一揪,被小爷把他腕子拿住,往怀中一带,于奢往前一栽,几乎没栽倒在地。于奢往怀里一抽,小爷又这么一送,一撒手,噗咚一声,仰面朝天,栽倒在地,于奢自己羞得面红过耳,说:“瘦小子真可以,咱们两个人再试试。”小爷说:“慢说是你一个人,就是你们两个小子也不行。”韩天锦:“咱们试试。”果然两个人一齐过来,被小爷把他们两个腕子拿住。这二人见鲁士杰手指头细长漆黑,类若两只爪子,小爷一用力,就如五个钢钩把二人腕子钩住一般。论说二位站殿将军,膂力不小,禁不住小爷这一揪,往怀中一带。于奢、韩天锦也往怀中一带,鲁士杰连一丝儿也不动,二人就知道势头不好,说:“你撒开罢。”小爷绝不肯撒开他们,容他们往怀里劲力带足,借着他们自己的力气,仍是往两下里一送,一撒手,这二人噗咚噗咚,全都栽倒在地。瞧看热闹的人不在少,内中单有一个人哈哈大笑,说:“好大膂力。”于奢、韩天锦栽倒,本就羞的难受,又对着这些个人无知,叫了一阵好儿,这两个站殿将军,如何搁得住,正要找一个出气之人,爬起来对着赞好之人就骂。那个大笑之人也是一个不容骂的人,说:“你们两个人,被人家栽倒,因为何故骂我?”于奢说:“我们是自己弟兄,闹着玩的,与你何干!为何你在旁边狂笑?你要不服,来来来,咱们较量较量。”那人说:“你惹不起人家,要欺压于我,谁人受你欺负?”于奢说:“我就会欺负你,你不服,你来试试,小子,怕你不敢!”那人一听,微微一笑,说:“量你有多大本领!”那人生得是细条身材,白脸面,一身蓝缎衣衿。于奢过去,就是一拳,那人用二指尖,往肋下一点,于奢噗咚摔倒在地。要问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八回 乜云鹏使鞭鞭对铛 徐世长动手手接镖
且说于奢皆因被鲁士杰栽了一个筋斗,他打算着要拿那人出气,不料刚一过去,被人家用二指尖往肋下一点,他就摔倒在地,并且是心内明白,但是不能动转。韩天锦说:“这小于,可真是岂有此理!你会什么本事?来来,咱们两个人较量。”那人说:“量你有多大能耐?”韩天锦过去,打算要揪他,不料也被人家用二指一点,也就摔倒在地。鲁士杰说:“你这小子,因为什么把我的两个哥哥全都治倒?咱们两个人较量较量。”那人一笑,说:“小辈,别看你能摔他们两个筋斗,我要叫你往东倒,你要往西一倒,算我学艺不精。”这鲁士杰更不行了,也就过来。那人说:“你有多大膂力,把腕子交给你,也拉我一个筋斗,方算可以。”鲁士杰把他腕子一揪,往怀中用平生之力一带,那人用左手,顺着鲁士杰的胳膊一摸,小爷就觉半身麻木,被那人用二指尖一点,小爷也就栽倒在地,不能动转。外面瞧看之人,越聚越多,全都哈哈一笑说:“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那个精瘦小孩儿,会胜那两个大身量的,这三个人,又不是那人的对手。”
里面,蒋爷刚才吃完了饭,叫他们捡去家伙算帐,忽见外边进来之人说:“就是那边饭座上的人,都被人家给戳死了。”艾虎就问:“那位大哥,你说什么被人戳死了?”那人说道:“你们还不出去瞧瞧去哪,你们一同的人全死过去了。”艾虎一听,往外就跑,后面跟着众人出来一看,果然于奢、韩天锦、鲁士杰三个人俱躺在地下,可睁着眼睛,不能转动。蒋爷先就问那个人,你将我们三个人打倒,是什么原故?那人答言说:“是我打的,如不服,就过来较量较量。”一”班小弟兄正要上前争论,话言未了,史云过去,给那人一拳。那人又是照样用二指尖一点,也就栽倒在地。蒋爷心中暗暗忖度,此人这身功夫,受过明人指教,这叫闭穴法,俗话说叫点穴,曾听见北侠说过会这套功夫,以前白玉堂拿北侠,在妙莲慧海庵遇尼姑,救汤孟兰五个,就教北侠用指尖一点,五爷站在那里如受了定身法的一般,工夫不大,北侠就给他解过来了。其余就是神行无影谷云飞会。其名叫十二支讲关法,按十二个地支,子丑寅卯,无论夜晚白昼,总得知道天到什么时辰,按人周身三百六十骨节,点在什么穴道上,这一点无非就把人的穴道闭住,或躺或站,一丝儿也不能转动,就是不容易学。蒋爷已明此理,知道他是点穴法。艾虎等不知此术,就要抽刀动手,展爷过来一拦,连蒋爷说着,四人才不动手。四爷说:“世间有句话:‘理字无多重,三人抬不动。’你们乌合之众都要亮刀,莫非杀人就白杀么!有话说话,不要动粗鲁哇。不用你们,全有我哪。”蒋爷过来,与那人说:“朋友,咱们远年无冤,近日无仇,我们这三个人,要是得罪了尊公,我给磕头赔礼,有什么话,我们少刻再说,你先将他们放转过来。”那人说:“使得。”就见他过去,用手一拍,韩天锦、于奢、鲁士杰一翻身,坐将起来,说:“好小子,真有你的。”展爷把他们拉将过来。蒋爷知道这闭穴工夫一大,日后必要作病,故此先叫那人把闭穴法给解了。蒋爷又问道:“朋友贵姓?方才我们三个人,俱是浑人,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若有得罪尊公之处,我替他们赔礼。”那人微微一笑,说:“我姓沈,叫沈明杰,居住马尾江,正西有道岭,叫梅花岭,在岭正南,叫奇霞岭,岭下有个村子,叫避贤村。我家有七旬老母,因我老母终日用饭,非肉不饱,我故此每日上一趟三元县,与我老母买肉。”蒋爷说:“古人云:人到七十古来稀,你能终朝走这么一趟,不嫌絮烦,可见你的一点孝心。忠臣孝子,人人可敬。”沈明杰说:“尊公何必这般过奖。未曾领教,你老贵姓?”蒋爷说:“姓蒋名平字泽长,原籍金陵人。”明杰说:“莫不是人称翻江鼠么?”蒋爷说:“正是。”沈明杰说:“原来是蒋四兄台,请上受小弟一拜。”说毕行礼。蒋爷把他扶住,又见那人二十余岁,口称自己是蒋四兄台,连忙问道:“这位弟台,何以能知劣兄?”沈明杰说:“我提一个人,四老爷就知道了。”蒋爷说:“但不知是哪一位?”沈明杰说:“洪泽湖高家堰隐贤庄有一位姓苗的,那位老先生,你必然认识。”蒋爷说:“那是我的苗伯父。怎么,弟台认识此人么?”沈明杰说:“那是我的师傅。”蒋爷说:“这可真不是外人了。请弟台过来,我与你见见几个朋友。”先见展南侠,然后大众俱都一一相见。蒋爷说:“我们大家,里面说话去罢。”沈明杰告诉过卖,看着这匹马。伙计说:“你老只管放心,丢失不了。”
至里面落座,蒋爷要请他饮酒。沈明杰说:“刚才吃过,正然要走,遇见他们三位比较膂力,我在旁边失声一笑,他们一骂我,我可实有得罪他们三位。”蒋爷说:“全是自己人,不是外人。请问沈贤弟,如今我苗伯父还在与不在?”明杰说:“已经故去三载有余了。”蒋爷说:“原来他老人家归西去了,可惜!可惜!”明杰问道:“如今我师兄苗正旺,四哥你可知晓他在哪里居住不知?”蒋爷说:“不知,正要与你打听打听。”沈明杰说:“这个——”自己一怔说:“‘四哥,我要知道,怎么与四哥打听呢?”蒋爷说:“他们父子行事,实系古怪,帮着我拿住吴泽,救了我们公孙先生,颜大人要请他父子出来,与他们打折本奏明万岁,候旨意下封官。至隐贤庄一找,他们父子已是形迹不见,由那时就隐遁了,至今不见下落。”原来沈明杰分明知道他的下落,特意反问蒋四爷,等到下文慢表。沈明杰说:“你们众位意欲何往?”蒋爷就把开封府丢印,上朝天岭找印的事说了一遍。沈明杰说:“众位若奔朝天岭,离我家中不远,倘有用着小可之时,小弟情愿效劳。我可不能在此久待,还得回去,预备我老母晚饭去哪。”沈爷把过卖叫过来说:“他们共算了多少饭帐,全是我给。”蒋爷说:“那可不能,你吃了多少钱应当我们给才是。”沈明杰说:“我的钱文已然会过了。”两下让了半天,仍是自己会自己的。蒋爷又细问了他的住处,沈爷又说一遍,告辞,出离饭铺解马匹乘跨回家去了。
蒋爷大众也就起身,直奔朝天岭。过了马尾江,远远往朝天岭走去,忽听见号炮连声。蒋爷说:“这是哪里开兵打仗哪?”又见许多行路之人往回里乱跑,众人说:“你们别往那里去了,朝天岭反了,有开封府的护卫带着民团与朝天岭打仗呢。”蒋爷说:“正好,我们此去也是要打仗去。”众人方得知晓。蒋爷等往前紧赶,看看临近,就看见那边旗旛招展,队伍交杂,这边民团拿包袱当旗帜。蒋爷一眼就看见徐三爷在那里指手画脚,与南侠说:“盖总镇说徐良一人过关,怎么三哥也在这里?”大众直奔前来,见了徐三爷。韩天锦与于奢说:“咱们三弟在那里与贼交手哪,我们过去,换替换替他去。”于奢说:“大小子你敢过去么?”韩天锦说:“除非你不敢过去!”原来他们走路,自己全都带着各人的家伙,二人一说,撒腿往前就跑,直奔杀场。天锦说:“三弟闪开了。”徐良刚把那二人三节棍削折,忽听后面于奢赶上前来。乜家弟兄,两条十三节鞭,哗啷一抖,两条怪蛇相仿,天锦迎着乜云雕,于奢迎着乜云鹏,这十三节鞭,论兵器之内,最利害无比。逢硬就折弯,共十三节,全是钢铁打造。环子套环子,真得受过明人的指教,打的出去还得收的回来,或收锁人家的兵器,或进人家的家伙,拍砸搂扫,皆是招数,单刀、双刀、宝剑、双锏、单鞭,遇十三节准输。最怕的是铛、三节棍、锁子棍、狐狸鞭,只这几宗兵器可赢十三节鞭,还得是大行家。如今乜云鹏,见于奢这柄雁翅铛,又带于奢晃荡荡,一丈开外的身量,心中就有些惧敌。使了个泰山压顶,砸将下去,于奢并不横铛招架,往后一撤步,十三节鞭打空,将往怀中一抽。于奢用铛往下一拍,只听呱当一声响亮,铛的雁翅把十三节鞭挂住,尽力往怀中一带。云鹏吓了一跳,也是尽力往怀中一带。于义赶奔前来,飕的就是一镖,乜云鹏一歪身躯刚刚躲过,于义拧枪就扎,此时十三节鞭和铛便也就两下分开,然后奔于义,乜云鹏用扫堂鞭一扫,于义跳过,复又打将下来。雁翅铛又到,金永福、金永禄看见乜家弟兄要吃苦,这二人就蹿下来。他们两个本是飞贼,不会使长家伙,每人一口单刀,赶奔杀场。此时韩天锦吃的苦却不小,皆因乜云雕盖顶搂头,往下一砸,韩天锦用铁棍,使了一个横上铁门拴的架势,不料那十三节鞭,逢硬就折弯,就听“哗啷”一声,把那几节正碰在韩天锦脊背之上。天锦叫喊说:“哎呀,小子真打么?”乜云雕也不言语,照样儿哗啷又打了一下。可倒好,乜云雕也不改招数,韩天锦也不换架势,鞭一打,棍一挡,韩天锦就得挨一鞭,整整受了十余下,疼痛难忍。徐良看不过,复又蹿将上去,说:“二哥你躲开罢。”韩天锦方才下来。乜云雕不知徐良的利害,也是照样往下一打,徐良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把鞭削去两节,照样又一打,又削去两节。乜云雕无奈撒腿败阵。徐良哪里肯舍,乜云雕跑不甚远,回首就是一镖。徐良“哎哟”一声,噗咚栽倒。要问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九回 四品护卫山谷遇险 站殿将军战场擒人
且说徐良把乜云雕的十三节鞭削去一半,乜云雕就跑,徐良就追。乜云雕一回手,把暗器掏出来,往外就打,早被徐良看见,慢说这是白昼,就是夜间,都能接人家暗器的。徐良一伸手,把暗器接来,往后一仰,噗咚栽倒在地,把镖还转过来,使那个打暗器之人无疑。乜云雕一见他这样栽倒,就知把他打中,遂即转身回来,要结果他的性命。忽见徐良使了个鲤鱼打挺,一翻身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飕的就是一镖。乜云雕他哪里防范着有这么一个招数?也亏得自己躲的快当,一矮身躯,砰的一声,正打在他抹额之上,吓的贼人胆裂魂飞,撒腿就跑。徐良紧紧一跟,乜云雕不敢归队,扑奔正西,进了山口过山梁。徐良仍然是追,二人直跑的力尽,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跑出总有五六里路,忽然透出平坦所在,四面皆是大山,是一个小村庄的样子,有二三十户人家。就见临近那所庄院,是柴扎竹篱,门外站着一位武生相公。看着二人临近,那人就进门去了。看那人的相貌十分俊秀,怎见得,有赞为证:山西雁,正自追赶贼一个,忽然间,对面之人要进门。武生打扮多俊俏,恰如同,读书之辈带斯文。头上带,武生巾,翠蓝色,扣顶门,掐金线,配流云,牡丹花,十样锦,嵌官玉,白而嫩,真乃是,素净的身分无瑕无痕。箭袖袍,紧着身,绣花边,镶片锦,银红色,簇簇新,腰中系一根杏黄色的丝绦把穗儿分。皂朝靴,足踏稳,色毡底,溶溶粉,却又将,时款尊,端端正正并无泥土又无灰尘。肋下剑,龙口吞,镶什件,是镀金,挽手穗,两下分,令人瞧,心发怔。能诛邪,斩妖氛,但离匣,惊鬼神。杀人不带血光痕。美芳容,正可人,年纪幼,威颜振,眉清秀,目有神,土星端,耳有轮,双腮带做恰似涂朱的嘴唇。观看此人是清而秀,一转身躯要进他的门。
乜云雕被徐良追的无处可跑,往西一拐,那人刚进去,正要关门.乜云雕把篱笆门推开进去,央求那个武生相公,在院中暂避一时,让徐良追赶过去,然后再逃窜性命。不料徐良早在篱笆墙外,听见他们里面说话,一纵身就从篱笆墙外蹿进去了,脚一落地,原来那武生相公,就在那里等着呢。那人一抬腿,徐良就摔倒在地。武生相公用膝盖点住徐良后腰,把带子解下来,四马倒攒蹿将山西雁捆好。徐良说:“那一个是贼,我是办案追贼的,相公为什么把我捆?”那相公微微一笑,并不答言,扬长而去,少刻有家人出来,把徐良看上,暂且不表。
且说疆场之上,仅剩了乜云鹏被雁翅铛围裹,后来金家弟兄到了人家那边,这边众人也杀将过去。蒋爷主意,就是鲁士杰没上去。此时,蒋爷也问明白了徐庆与阎家结亲之事,很觉着喜欢。白芸生、卢珍刚一过来,就敌住金永福、金永禄,乜云鹏对着艾虎,用十三节鞭抡开就砸,艾虎七宝刀往上一迎,呛的一声,把十三节鞭削去两节,乜云鹏回身就跑。一晃他那鞭,就是号令,五百兵忽喇往上一裹,长短的家伙,往上一递。这一阵好杀,如同削瓜切菜,挨着就死,碰着就亡,转眼间,横躺竖卧,尸横满地,血水直流,带着重伤的,死于非命不少。金永福被刘士杰一镖打倒。韩天锦把他往肋下一夹回头就跑。金永禄被于奢用铛杵打了一个筋斗,栽倒在地,于奢一弯腰,也就把他夹于肋下往回里就跑。乜云鹏一声令下收兵,就见那边当啷一棒锣呜,众兵丁如风卷残云,归奔悔花沟去了。蒋爷说:“鸣锣收兵!”这边的全都回来。蒋爷这一来,就有出主意的人了,叫大众分一半人,回家中去取镢镐,这一半人搬石块叠墙子。那一半人取来镢镐,挖战壕创立辕门。人多容易做,转眼之间,就叠了半截墙子,挖了几尺深的战壕,仗着是平坦之地,工夫不大,俱都挖好。蒋爷教给他们,站墙子传口令,按军规营规的号令一般,叫阎芳给他们预备灯笼火把,换替着吃饭,换替着巡更、站墙子,然后就在里边一座大庙,作了他们的公所。拿住的金永福、金永禄,带上来细问他襄阳王的事情。这二人并不隐瞒,就将王爷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问他们朝天岭的地势,这二人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又问:“玉仙可曾到了没有?”回说:“没有到。”蒋爷一威吓两个人,这二人说:“我们已然被捉,问我们什么说什么,不说也是死,说了也是死,我们不说,白受些刑法,索性有什么说什么倒好,只要求老爷们,给我们一个快刑。”蒋爷又问:“白菊花在你们这里没有?”金永福说:“不但不在这里,我们连认识他都不认识。”蒋爷说:“也不杀你们两个,只等我们把大事办完,还放了你们两个。只要你们改邪归正,就算好人。”又派人把这二人看起来,不叫缺少他们的吃喝。
安顿已毕,大众就在庙内吃饭,都是阎正芳预备。蒋爷说:“阎员外,上朝天岭的道路,你可去过没有?”阎正芳说:“一概不知,谁也没往里边去过。”蒋爷又问:“这后山,可能上的去?”阎正芳说:“上可是上的去,就是绕的道路太远,非由汝宁府过去不可。走后山六十里路,到山顶之上,三十里路,有个交界,叫苗家镇,立着个交界牌。山上的人,不许私过交界牌往下,下面不许过交界牌往上。这交界牌,上面是山上的人看着,下面有苗家镇的人看着,如要私过交界牌,准其拘拿。”蒋爷问:“这是什么缘故?”阎正芳说:“这苗家镇,有我们亲戚,是我们一个连襟姓苗,叫苗田雨。他们姓苗的人甚多,全是打猎为生,他们常常打野兽,有用三眼镜的时节,山上听见三眼铳一响,就疑着有官兵抄山,因为此事,打过好几回仗,山上全部吃败仗。我们亲戚出来给说合着,立了一个交界牌,此后不许犯界。若要上这后山,非从此处不能过去。”蒋爷说:“除此之外,别无便道了么?”阎正芳说:“除此之外,别没有便道了。”蒋爷说:“既然这佯,今日晚间,从前边探探他这个岭去。”阎正芳问:“谁可探去?”蒋爷说:“我去探去。”阎正芳说:“从哪里去探?”蒋爷说:“由前边水面去探。”阎正芳说:“不行,十里地的水面,谁能有那么大的水性?”蒋爷说:“慢说十里、二十里我也能去,谁叫我这护卫上多加出水旱二字来。”阎正芳说:“就让四老爷水性行,他们还有许多的消息儿哪。”蒋爷说:“方才金永福不是说过了么?就是那滚龙挡,卷网水斗子,全不要紧的事情。”巡江太尉李珍、细白蛇阮成两个人说:“我们同你老人家一路同往如何?”蒋爷问阎正芳:“他们二人水性怎样?”阎正芳说:“我是一概不晓,打量着可以。”蒋爷又问:“你们两个人,在水中能看多远呢?”李珍、阮成二人齐说:“能看一丈五六”,蒋爷说:“不行,看一丈五六不算水性。”二人说:“我们虽看的不远,凫水十里地,绝不能乏。”蒋爷说:“那可就行的了。”艾虎在旁说:“四叔,我也跟了去。”蒋爷说:“你在水中又不能睁眼,去作什么?”艾虎说:“又不是在水中打仗,睁眼何用?我也能凫十里地的水,力不乏。”闹海云龙胡小纪说:“我也去。”蒋爷说:“咱们这几个人去,谁也不能顾谁。”大家点头。蒋爷说:“瞧瞧徐良回来了没有?”众人说:“没回来哪。”蒋爷说:“他往哪里去了?”于义说:“我见他追下那个使十三节鞭的人去了。”忽见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是阎福、阎泰。二人对阎正芳说:“叔父,我们把阎勇、阎猛两个哥哥的尸首找回来了。”阎正芳一听,心中好惨,说:“苦命的两个孩儿,倒是怕我出去有险,不料你们两个人反死在杀场。”蒋爷说:“老哥哥也不必悲伤了,等我们进京之时,必然奏闻万岁。”阎正芳说:“那倒不必,也是他们两个人命该如此!”遂即吩咐,把他们尸首用棺木盛殓起来,暂且在家内停丧,等着把朝天岭的事情办完,然后再发丧开吊。蒋爷说:“事不宜迟,咱们探朝天岭的起身罢。”又告诉阎正芳与展南侠,派他们这些人前后夜值更,正说之间,有人进来告诉说,梅花沟墙子上,先前有许多灯笼,方才全都撤将下来,黑洞洞有许多船只,把他们渡进银汉岛那个竹门去了。蒋爷说:“这就好办了。方才要早知道他们渡河,咱们应当掩杀他们一阵,还可又杀他们不少。这必是山中见咱们拿住他两名贼寇,心中惧怕,他们这一进山,省得咱们晚间多加防范了。虽然如此,可别懈怠,仍然还是上墙子坐更,传口号防范,可别中了他们的计策。”阎正芳点头。蒋爷与展南侠借那一口宝剑,展爷把两刃双锋交给蒋四爷。蒋爷问:“你们几个人,有水衣没有?”李珍、阮成、胡小纪齐声说:“有。”艾虎说:“我没有。”蒋爷又问:“你有油布没有?”艾虎说:“我没有水衣,哪里来的油布?”蒋爷叫阎正芳给找一块大大的油布来,不一时取来,交给艾虎,为的是好包他的夜行衣靠与白昼的衣服。艾虎把夜行衣包好,七宝刀挎在腰间,蒋平、李珍、阮成、胡小纪,都带了自己应用的东西,辞别大众。南侠嘱咐,千万小心。蒋爷说:“不劳嘱咐。”出离庙外,一直往东北绕过梅花沟,又扑奔西北,来至水面,大众换了水湿衣靠。探朝天岭这段节目,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 蒋平率大众削刀破挡 李珍与阮成被获遭擒
且说蒋四爷带领大众,来至朝天岭的水面,艾虎把长大衣服脱将下来,剩下汗衫中衣,赤着双足,把脱下来的衣服全拿油布包好,把刀别在腰中,背着包袱。蒋爷等把水衣换好,也是用油布把衣服包好,把宝剑别上,先就跳入水内,试试水性如何。蒋爷见那水势狂荡,复又翻将上来,告诉这几个人说:“可要大大小心,水势过狂。”众人说:“不劳四叔嘱咐,自己小心自己为是。”一个个俱都跳入水内,好容易凫来凫去,才凫到了银汉岛的岛口。这口子一边是连云岛,一边是银汉岛,那两个岛口当中,就是竹门,此时竹门紧闭,竹门之下,全是柏木桩子,桩子之上,全有利刃刀头。惟独那竹门之上,也没刀头,也没桩子,因为是他们行船出入必由之路。倘若别有不知的船只,要奔竹门,碰在柏木桩子上,下面又有刀,又有桩子,就能将船只损坏。蒋爷看得真切,往上一翻身子,露出水面,几个人也都上来。蒋爷低声告诉:“千万要走当中,别往两下歪,小心碰在桩子刀上。这一进了竹门,可就不能说话了。”众人说:“我们多加小心就是了。”蒋爷在先,鱼贯而行,一个跟着一个,钻入水内。进了竹门,一看前边这个滚龙挡,晚间一看,犹如一条乌龙相似,咕噜噜的乱转。原来可着闸口多宽,这个滚龙挡就够多长。木头心子上面包着铁,这挡上面有一百二十把鲇鱼头的刀,上面有十二个大轮子,轮子上边也有刀头,又有十二个拨轮子,上面有水斗子,水斗子的水,往下注在水磨上,水磨一转,拨轮子就转,拨轮子一转,管轮子就转,管轮子一转,那横挡就转,若要出入船只之时,把水斗子掖住,那滚龙挡就不转了。那挡有两根大毛连铁链,上有转心活滑子,这两根铁链直通在上面,南边那根在银汉岛上,有九间勾连搭的房子,里面有四把大花辘轳,有一根铁梁,那链子在梁上挂着。北边那根毛连铁链在连云岛上,同南边一样,也是九间房子,也有四把大花辘轳,一根铁梁,那链子也在梁上挂着。他们每出入船只之时,把辘轳一松,水斗子一掖,那滚龙挡没有水斗子往下注水,自然的不转,松铁链往下一沉,他们的船只,听其出入。等着无事之时,将两边的辘轳,一齐往上一绞,仍然是把那滚龙挡按放旧位,把水斗子掖棍一撤,那滚龙挡又转起来了。那挡一转,这挡上的刀,上面蹭着水,都是斜摆着鲇鱼头的劈水刀,下面不能到底。底下有卷网就离劈水刀不远。南北西三面,这卷网上下,全有墙子,若要收滚龙挡之时,必先放卷网,若要提滚龙挡上去,也得把卷网提将上去。如今蒋四爷到,见滚龙挡乱转,下面一块卷网,若从卷网上头过去,正碰在滚龙挡的刀上,若从卷网底下过去,正碰在南北西三面墙子上。蒋爷回身,把大众一拦,钻出水面,叫艾虎把七宝刀给胡小纪,叫李珍带着艾虎,皆因他水中不能睁眼之故。蒋爷低声告诉胡小纪,用宝刀砍卷网的四面转心滑子,然后把滚龙挡的刀削折,可别全削折,留半截,我们就过去了。胡小纪点头,二人复钻入水中,胡小纪在北,蒋老爷在南,先把卷网的南北两个转心滑子,用刀剑削折,吧哒一声,卷网沉入水底。到滚龙挡,把鲇鱼头劈水刀,叱哧咔嚓,全都削折,那挡仍然还是乱转,把管轮子上刀头,也尽削折,奔中平寨。蒋爷在水中拉了阮成一把,阮成告诉李珍、艾虎,复又钻入水里。
过滚龙挡,又到两个岛的二道山口。类若一个大桥相仿,三个瓮洞,桥上边就是中平寨。这座寨正迎着水面,明五暗十的房子。两旁边有雁翅托,寨内有一家寨主,名叫入河太岁杨平滚,有四员偏将。那纂的门外,当中有一个架子,上面有一个大灯,是一个圆简,类若帽盒粗细,照彻着前边竹门里头,水面若有细作前来,好结果他们的性命。白昼换上千里眼。几个人奔到中平寨下,不敢往上瞧看,扑奔当中的桥洞,将要出去。原来那边可着三个桥洞,全是卷网,仍然用宝刀宝剑削得粉碎,然后把南北两块也都砍得粉碎,五位分波踏浪,踩水直奔正西,在水凫了有两箭之遥,才将上身露出来,回头一看,中平寨西面,全有来往巡更之人。听了听天交四鼓,蒋爷见这水面上,来往全是小红灯笼,都是些小巡船,一个船上,三四个人,一个灯笼,一面铜锣,预备着捞网子挠钩。又往正西一瞅,临河寨还离甚远,就听见也是梆锣响。蒋爷与他们商议,说:“咱们暂且先回去罢。”艾虎问:“怎么?”蒋爷说:“方才破他的卷网、滚龙挡,工夫甚大,到临河寨还有一二里地,由临河寨到上面还有四十里路,至大寨,天光也就亮了,咱们往哪里藏躲?若是被人识破机关,咱们几个人如何杀得出去?不如咱们今天暂且回去,明日再来,过滚龙挡、卷网全部省了事了。”艾虎说:“就是回去,咱们也到那边看一看临河寨再走。”李珍、阮成、胡小纪全都愿意。蒋爷只得点头,复又扑奔正西。好容易到了,见那些船只一行行、一排排不计其数,躲着那船只上岸,脱水衣,换白昼服色。艾虎换了夜行衣,把宝刀从胡小纪手中要来。艾虎告诉蒋爷:“胡小纪不会蹿高纵低,叫他给我们看衣服罢。”蒋爷说:“既然这样,你就在此处,找一个山窟,告诉胡小纪,千万别离开此处,众人都在这里会齐。”
蒋爷、艾虎、李珍、阮成四个人扑奔正西,身临切近,见周围全是虎皮石墙,有栅栏门坐北向南,门外,东边五间房子,西边五间房子,里面有坐更之人。此时栅栏门已经关了,上面全有五股倒须钩,钩的叉头冲天。蒋爷四人全都蹿上墙头,一看,院子甚大,有东西房,一排一排,房屋甚多。原来这临河寨,有二百人,全是水旱都能的喽兵,晚间有在船上的,有在寨内的,全是廖习文、廖习武两个人的调动。又有明三暗九三层正房,就分为前中后三寨,在这三层的后面,有一个高台,高够三丈六尺,上立一根竿子,上面有一个顺风旗子,若要上船瞧风都往这里瞧看。旗下有一个四方大刁斗,这刁斗足可以容得下十二个人,晚间另有软梯,上面有坐更的,白天上有瞭望的。这四个人见里面头层上房,灯光闪烁,别的屋中也有灯光。四人蹿将下来,往四下一分,直奔上房。蒋爷、艾虎在前,李珍、阮成二人在后,见后面也是大覆窗户,二人把窗棂纸戳了一个窟窿,往里窥探。见有两个人,一文一武,全是白脸面,在那里对坐说话,约有三十多岁,旁边站着数十个人,俱是喽兵的打扮。一人说:“今日之事,实在是想不到,若论宁夏国来的这五百人,虽不能一人敌十,足可以一人敌五,不料我们两家金寨主被人活捉去了。两个乜先锋,丢了一个,如今也不知去向,可见三千户,真有能人哪。怎么一时之间,就有开封府的兵,帮着他动手,这也就奇怪了,那人说:“这样看起来,今天这头一战就不吉祥。若不是你这个主意,把乜先锋连那几百人放进竹门,今天晚间,要是三千户一起营,还怕得打一个败仗哪。靠起现叠的墙子,又挡得什么人?现今把他们调进我们寨中,准能保住性命。如今乜先锋见我们大寨主去了,也没有回信。”先前那人说:“准是被大寨主留在大寨了。今晚我们这里,还得防范才好哪。”那人说:“我们这里不能来,头一件中平寨他先进不来,纵然就是进来,绝不能到我们临河寨。别处山路,又不通这里。再说今天我们三寨主,带着两个女扮男装的是谁?正在宁夏国兵丁渡河之时,他们也乱挤上船上,我想又不是好事。”那人说:“怎么,你还不知道哪?那两个就是团城子伏地君王东方亮两个妹子,你没听见说,她把开封府的印盗了来哪。”蒋爷与艾虎在外面全听了一个真切。后面李珍、阮成也都听见。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后面那刁斗上当啷啷一阵小锣乱响。里边廖习文、廖习武听见小锣一响,俱都站起身来,往外就走。众人也跟着往外就走,出屋门,下阶石,往东西两下一分。此时蒋爷与艾虎俱都蹿出东墙之外,李珍、阮成忽听后边刁斗小锣一响,心中一惊,又见里边的人从屋中出来,二人将要走,不料习文、习武就到了后边,习文说:“有人!”习武一回手,将刀亮出来,就奔了李珍、阮成,二人也就亮兵器,阮成刚一拉刀,“噗咚”一声,就摔倒在地。单剩李珍一个人与习武交手,跟出那数十个人过来,将阮成捆上,四马倒攒蹄。李珍动手,绕了三四个弯儿,未分胜败,也不知哪里来了一只暗器,“噗咚”一声,正打在左腿之上,“噗咚”一声,也就摔倒在地。习文说:“捆上!”那几人又过来,将李珍捆上。又听那刁斗,换了大锣声音,当啷啷一阵大锣响,这里一声令下,大呼“拿人”,各屋中的喽兵,此时也有睡着的,旁人将他叫醒,顿时一阵大乱,齐声喊叫拿人。此时艾虎与蒋爷,他们的腿快,全蹿出墙外,先奔山窟窿,找胡小纪来换水衣,将水衣换好,就是不贝李珍、阮成回来。转眼间,忽听锣声震耳,喊叫拿奸细呀,并且连方位都说对了,说往正东走了,往正东追赶。你道这是什么缘故?皆因是这个刁斗下,指着他们暗令子,人要在北边,是打小锣,人要在南边,是晃铜铃,人要在东边,是打大锣,人要在西边是打鼓,也算蒋爷身法快当,进去之时,全没看见,后来李珍、阮成往后一绕,刁斗上才看见了,筛小锣,如今筛大锣,开寨门,喽兵抄家伙,直奔正东。这一围裹上来,要问蒋爷、艾虎、胡小纪怎样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一回 金仙一怒杀老道 寨主有意要姑娘
且说蒋平、艾虎、胡小纪,见喽兵扑奔前来,艾虎随手就要拉刀迎将上去。蒋平一拦说:“我们先下水去,你我共三个人,倘若被捉,岂不误了大事。”艾虎说:“他二人既然被捉,我们要回去,可不是道理。”蒋平说:“我自有主意。倘若李阮二人被他们拿住,咱们那里有两个押帐呢。”艾虎点头,三个人同走,蒋平拿着李珍、阮成的两套水衣,钻入水中去了。喽兵打着灯笼火把,虽是眼前大亮,远方可看不真切,故此蒋平他们下水,谁也不能看见。再者这三个人钻入水中连一点声音也无,众喽兵扑空,廖习文、廖习武找了半天,只得复又回来。廖习文吩咐把拿的两个人带上来,细细拷问。喽兵答应一声,把李、阮二人五花大绑捆定,就是松着两条腿。喽兵早把那枝袖箭拔出来,交给廖习文。原来这二人,全是廖习文拿住的,论说他可是文人打扮,每遇动手,他也不会蹿高纵低,若要交手,他左手有一根檀木拐,全凭右手袖箭。他这袖箭,是两个筒儿,要一交手,专打来人的两目,用一枝就打一枝,若论他腹内文才,也是甚好,这后面的刁斗,就是他的主意。此时把李珍、阮成往上一推,喽兵说:“跪下,跪下。”李珍、阮成二人焉能与山寇下跪,哼了一声,说:“哪个,跪下?休要多言,如今我二人既然被捉,速求一死。”依着廖习武,把他们推出去砍了。廖习文又说道:“待我问问!”转面向李珍说:“你们二人同哪个一伙来的?大概独自你们两个人也到不了此处,必还有别人,只要你说了真情实话,我必开发你们一条活路。”李珍说:“事到如今,我们也不隐瞒,实是同着三位护卫前来。提起来,大概你们也都知道。一位是翻江鼠蒋平,一位是小义士艾虎,一位是闹海云龙胡小纪。”廖习文又问:“你门两个人,叫什么名字?”阮成说:“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这位是我哥哥姓李名珍,外号人称巡江太尉。我姓阮名成,名号人称细白蛇。”廖习文说:“难道你们没走中平寨么?”阮成说:“正走的是中平寨。”又问:“怎么过的滚龙挡?”阮成说:“被翻江鼠给你们损坏了。他们三个人,是来探山,我们两个人,是寻找朋友。”廖习文说:“你们找那位朋友,姓甚名谁?”阮成说:“找的是徐良,那是我师傅的门婿,就因为保护三千户的村子,与你们那个使十三节鞭的交手,如今不知下落,我们找他来了。”廖家弟兄一听,滚龙挡损坏,二人吃惊非小。廖习武说道:“不把他杀了么?”廖习文说:“不可,也不管滚龙挡损坏没损坏,我们既拿住他们总是奸细,解到大寨主寨里为是。”廖习武说:“也是个主意,我解着他走。”廖习文说:“使不得,等至明日早晨,再解他们走不迟,此时要走,还怕他们有伙计在路上等着,遇见反为不美。”廖习武就依他哥哥之言,叫众人看守李珍、阮成,暂且不表。
说书一张嘴,难说两家话。再提金弓小二郎王玉,带领着东方金仙,由团城子逃走,出了苇塘,等了半天玉仙。王玉哄着金仙说:“玉仙头里走着,也是有的,我们上黑虎观等去罢。”金仙无奈,跟着奔庙。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行到黑虎观,天有初鼓光景。叩门,小老道出来,把他们让将进去,直至鹤轩,一打听赵元贞、孙元清,全没在庙中,王玉叫小老道拾掇东跨院,他们就搬在东院去住,当日晚间,也没叫预备酒饭。次日早晨起来,金仙给老道二十两银子,叫他们给预备饭食。吃完早饭,叫王玉出去打听哥哥与妹子的信息。王玉出去,晚间回来,告诉金仙说:“石龙沟有人劫了囚车。”金仙说:“可不知道是什么人劫的?”王玉说:“明天出去,再细细打听。”到了次日,去了一天,也没回来,到了第三天,王玉方才回来,就把京都城里头剐的东方亮述说了一遍。金仙一听,放声大哭,说:“哥哥是死了,妹妹又丢了。”絮絮叨叨的念道。
可巧这个工夫,小老道过来送茶,这些言语,全被他听见了,方知晓金仙是一个姑娘,自己也没顾的送茶,复又回去。这个老道叫清风,他有个师弟叫明月,今年一十九岁,颇通人事,自从知晓此事,整整的盘算了两天。到第三天晚上,又往东跨院暗地窥探,如要看出他们的破绽,把他们拿住,总得与我说些好的。将一奔窗户,他是不会本事,脚底下一发沉重,弄出声音,金仙在内就问:“外面是什么人?”连问了数声,小老道并不敢答应。金仙一掀帘子,往外一看。小老道一瞧,此时她就是女子的打扮,用手一揪,说:“这可得了,我等师父回来,告诉我师父,你敢是一个女子哪。你同王三爷是怎么件事情?我要给你们嚷了。”金仙一听,气往上冲,一抬腿,“噗咚”一声,就把小老道踢了一个筋头,那链子锤就在腰中围定。小老道一嚷,金仙摘下链子锤,对准脑袋,“吧哧”一声,就把小道打了个脑浆迸裂,死于非命,王玉往外一看,说:“你这是何苦?”金仙说:“他要喊叫,我不结果他,等待何时?”王玉说:“这也没有别的法子,我们走罢。”二人立刻拾掇包裹行囊,带上兵器。金仙仍是女装打扮,等到天亮,再换男子衣服。二人不管死尸,跳出墙外,将要扑奔正西,忽见由东边来了一条黑影,看看临近,低声一叫:“是姐姐么?”原来是玉仙到了。
皆因得了开封府的印,二次又去行刺大人,被大众追跑。不知纪小泉被捉,仍从马道上城,由城墙外面下去,直奔店中,蹿房而入,开了扦管,推门至屋中,把印掏出来,换上男子衣服,静等着纪小泉。候至天色微明,并无音信。自己想:天光一亮,原来两个人住店,怎么剩了一个人,他们要一盘查,我无言对答,不如逃走为是。就把行李包好,所有的东西,连印俱都带上,将门倒扣,仍是蹿墙出去,顺着大路,直奔商水县而来。自己走路,暗暗伤惨,心中想念纪小泉,大概是凶多吉少,孤身一人,又不能救他,只落得孤孤单单,只可就是投奔黑虎观来。到了商水县,至饭铺打尖,问过卖黑虎观在什么地方,过卖指告明白。玉仙吃完了饭,开发清楚饭帐,离了此铺,扑奔黑虎观。到庙之时,天就不早,远远的看见由墙上蹿出两个人来,近前一看,是姐姐。二人对叫一声,金仙站住,两个人见面,拉住手对哭了一场。王玉在旁劝解,二人收泪,玉仙给王玉道了一个万福,他还了一揖。王玉说:“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寻了一个树林里面坐定。背着王玉,玉仙告诉金仙,私通纪小泉的话,又把劫囚车得印,纪小泉被捉,一五一十细说了一遍。又问金仙的来历。金仙就把姊妹失散,到黑虎观,并怎么杀死小道,述说了一回。玉仙说:“事到如今,怎办方妥?”金仙又把玉仙这些言语,告诉王玉一回。王玉问:“她如今是怎么个主意呢?”金仙说:“她也无法。”王玉说:“这可一同到朝天岭罢!”玉仙点头,又将印拿出来,三人观看了一回,仍然交给玉仙。由此起身,到了白昼之时,金仙换了男子衣服,一路之上,晓行夜住,到了朝天岭正是那些兵丁过河进竹门的时节,他们方到,也跟着上了船,进了竹门,过中平寨,又到临河寨奔大寨,四十里路,一段一段的,都有人迎接三寨主。进了头道寨栅门,到了中军大寨,王玉叫喽兵先领女眷上自己后院去等候,亲自至大寨,见王纪先、王纪祖行礼。又见上面坐定一人,面似蓝靛,熊眉虎目,有王纪先引见了,就把宁夏国王爷那里派来的先锋官,姓乜叫乜云鹏,怎么开兵打仗,怎么金家弟兄被捉,那位乜先锋不知去向的话说了一遍。又向乜云鹏说:“这是我们三盟弟,外号人称金弓小二郎王玉的便是。”彼此对施一礼,然后落座。王纪光说:“三弟上南阳府,为何这时方才回来?”王玉就把始末根由,如此这般细说了一回。王纪祖又说:“如今开封府印信,贤弟得在手中了?”王玉说:“不在小弟手内,还在玉仙手中拿着哪。”王纪先说:“金仙,算是从了你了,这个玉仙,你们在一处,大概也从了你了罢。”王玉说:“大哥不知,这个人性情古怪,虽是女流之辈,皱眉就要杀人,我虽私通她姐姐,与她连半句错话都不敢说。”又问:“此人品貌本领如何?”王玉说:“若论品貌本领,普天之下难找第二个。”大寨主说:“我今正少一个压寨夫人,要求三弟,与她姐姐提说提说,有她姐姐作主,大概准行。”王玉说:“这件事情,小弟可不敢应承。”大寨主说:“你哪里是不敢应承,分明是你们二人暗地有情,你先不愿意。”王玉说:“我们二人若有一分一厘私情,必遭横报。”王纪先说:“三弟言重了,我乃是一句戏言,你就这等着急。我也不是一定非要此人不可,我是要见见此人,难道说还不行么?”王玉说:“等我慢慢与她说着去。”说毕告辞,回奔自己东院,见着金仙、玉仙,她们已经换了女妆。这山中寨主,本没有压寨夫人,就是王纪先有两个侍妾,在后面居住,有几个丫头、婆子。王玉现从她们那边,借了两个丫头、婆子,服侍金仙、玉仙。
且说王玉进屋内,金仙迎接,至晚间方才提说,大寨主有意要收玉仙作压寨夫人的话。金仙说:“那怕不行罢。等明天我慢慢探她的口气,但能应允,倒是一件好事。”到了次日,王玉奔了大寨,与王纪先、王纪祖、乜云鹏一同用早饭。忽见廖习武从外面进来,见大众行礼。众人俱都让坐,廖习武说:“拿住两个奸细,请寨主发落。”又提损坏滚龙挡一节,大家一闻此言,呆怔怔发愣。王纪先直气得破口大骂,叫把二人带进来,喽兵把二人推到屋中。王纪先一见,气冲两肋,吩咐推出去砍了。不知二人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二回 臧能苟合哀求当幕友 玉仙至死不嫁二夫郎
且说王纪先叫把李珍、阮成推出去斩首。王纪祖说:“且慢,这两个是三千户阎正芳的徒弟,据我看这两个人也是无能之辈。如今三千户住着可是有能耐之人,就是翻江鼠的水性,天下数着第一。那滚龙挡,准是此人损坏,少刻待小弟看看去方好。这两个人,暂且免杀,拿他们作个押帐,倘若咱们金家弟兄未死,说明了两下对换,比杀了他们不强么?”王纪先说:“既然这样,把他们赦回来。”王纪先本打算要问问他们,由京都来了多少人,可巧这时杨平滚到,王纪祖一声吩咐,把两个细作押在后面。杨平滚到了面前请罪,皆因他坚守不严,失于防范。王纪祖叫他坐下,细问那滚龙挡怎么伤损的。杨平滚说:“滚龙挡上面所有的刀,俱剩了半截,轮了上的刀,也剩了半截,共坏了四块卷网。”王纪先说:“那就不好了”,你们晚上连白昼多加防范才好。”杨平滚说:“还有一件事情,巡船带进两个人来。如今带在寨栅门外,听候寨主爷令下。”王纪祖就问:“是两个什么人?”回答:“有一个是南边口音,带着个从人,那蛮子口口声声说是南阳府的知府,姓臧叫臧能,拿着洛阳县姚家寨二位寨主爷的书信,求见寨主爷,望寨主爷吩咐。”二位寨主,俱是一怔,说:“我们与此人素不来往,不如打发他去罢。”王玉答言说:“二位哥哥不可,这个人我在团城子见过一次。此人怀包锦绣,腹藏经纶,我们这山上,正缺少这么一个幕友。”王纪先一听,吩咐一声“请”,外面一主一仆,进了大厅。臧能就要下跪,王玉站起来,用手把他搀住,说:“不敢当。”臧能一看王玉说:“王贤弟,久违久违。王贤弟带我见一见寨主爷们。”王玉带着他,全见了一回礼。给他看了一个座位。王玉问他的来历,臧能就把书信拿出来,递将上去。王玉接过来,交给王纪先,王纪先并没打开观看,叫臧能说他的来历。臧能说:“我皆因交结东方亮,赔上了我一个知府,我妻子悬梁而死。我拐了皇上家的印信,无处可奔,逃在姚家寨,晏贤弟也没在那里,他说他们地方窄狭,交给我一封书信,投奔到你们这里,望寨主爷收留,我必当效犬马之劳。”王纪先听他说话谦恭,心中有些不忍,说:“我乃是占山之人,你乃作官之人,你若在我们山中,祸福不定,倘有不测,那时你悔之晚矣。依我说,还是投奔你们作官的人去罢。”臧能说:“大王爷,你是襄阳王爷的招讨大无帅,王爷也知晓我这个人。你现在不比先前,不久王爷的大兵一到,必有些个行文稿件、来往书信,你非用我们文人不可。大王爷你自己酌量。”王玉在旁说道:“大寨主暂且将他留下。他在我们山寨之中,大大的有用。”王纪先这才把他留下。杨平滚告辞,回他的汛地去了。
王纪光吩咐摆酒。臧能这人,他是个读书的,可惜用歪了,作了一任知府,如今居在山贼之下,并且山贼又是个浑人,并不懂得敬贤之道,他就低头忍耐,心中想道:这一时你们看不起我,等着得便,出一个惊天动地的高招儿,你们全寨之人,才宾服于我呢。这叫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喝酒就坐了一个末席。饮着酒,他专能看眼色行事,酒过数巡,问王纪先说:“兄台身居帅位,又是八路总先锋,王爷一到之时,合兵一处,就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若论升虎帐之时,令出山岳动,言发鬼神惊,执掌生杀之大权。若沦两下交锋打仗,总要仰面知天文,低头识地理,用兵讲的是攻杀战守,就是安营下寨,都要明地理,靠山近水,选平坦之地,不能受水火之灾。然后讲的是排兵布阵,斗引埋伏。不然有句常言道,‘一将无谋,累死千军;一帅无断,白丧万师。’所有的兵书战策,不知寨王爷所读的哪家战策?”王纪先听他这番言语,早有十分爱惜,说:“臧先生,实不相瞒,我是连一个字都不认识。不然,方才那封书信,我连瞧看也没瞧看。”臧能说:“小弟不才,倒看过孙武十三篇,武侯兵书。”王纪先说:“不料先生有此天才,失敬失敬。”让先生上座。臧能说:“不敢,用我为谋士倒可以,我可不敢上座,常言帅不离正位。”遂叫他换了王玉那个座位。王纪先说。“现时我就有一件难心之事,在先生面前领教领教。”臧能说:“不是我学生说句大话,有什么难心之事,只管对学生说来。”王纪先将要说,一翻眼,又对着王玉问说:“昨天晚间,我与你说的那件事情,行与不行?”王玉说:“话已然提明白了,我还没见着回信哪。”大寨主说:“烦劳三弟,你去打听打听。”王玉只得站起身来,告辞出去。大寨主复又对臧能把金仙私通王玉,自己要收玉仙作个压寨夫人,怕她不从,请他给出个主意的话讲了。臧能微微一笑说:“这有何难!”大寨主一听这句话,如得珍宝一般,连忙领教。臧能说:“无论她怎么不从,我学生会配一样藏春酒,别管她是怎么不从,只要把酒吃将下去,她是欲火上焚,见着男子,她是腾身自就。我这酒,当初孝敬过安乐侯爷。”大寨主一听,欢喜非常,又问:“若配此酒,可得立刻就成?”臧能说:“至少也得三天,方能有酒力。”王纪先说:“就是三天,也不为迟。”
正在说话之间,王玉回来,大家让坐,斟上酒。大寨主又问:“三弟,我那事怎么样了?”王玉一皱眉说:“不行,她姐姐苦苦相劝,她说她与纪小泉私通,立志至死不嫁二夫,若要说急了,她非死不可。”臧能在旁哈哈一笑,说:“无妨,我自有道理。”王玉说:“领教先生高明主意。”王纪先说:“方才已经把此事告诉了先生,难道说见见她还不行么?要趁我心意,再行设法,要不趁我的心意,也就不用费事了。”王玉说:“怎么个见法哪?”臧能说:“她手内不是有开封府的印么?就说大寨主没看见过,叫她给大寨主亲身送过来,作为看印,恭而敬之,正颜厉色。等至三天,我将酒配成,作为请她吃酒。还有一件大事,寨主千万派人去水寨留话,纪小泉倘若到来,叫他们水寨不用报将进来,结果他的性命,千万别叫玉仙得信。”王玉连连称赞先生高明,复又辞席去了。王纪先说:“我这里还有一件为难事,先生给出个主意。”臧能说:“还有什么事情?”王纪先就把李珍、阮成破滚龙挡的事情说了一遍。臧能说:“此人不可杀死,我写一封书信,送到三千户,与他们两下交换,容他们先放我们的人,然后再放他们,随着给他一暗器,也就把他们结果了。大寨主请想,此计何如?”王纪先说:“好可是好,只是小人意见,咱们就依了臧先生这个主意。”王玉出去工夫不大,复又回来,说:“印是她自己拿着,亲来交给大哥一看。”寨主说:“好!”复又吃酒,直吃到掌灯时候,方将残席撤去,大家又叙了一回闲言。臧先生催王玉请姑娘来一见。王玉来到东院一问金仙,金仙说:“我妹子方才连饭也没吃,总说身体不爽,她说打算明天再见大哥罢。”王玉说:“不可,那边还有多少人等着瞧看此印,大哥打发我请来了。”金仙无奈,复又出去,奔西上房,见玉仙在炕上躺着想事,有万种的愁肠,乜斜着泪眼,如有所思。见姐姐进来,拭泪站起,让金仙坐下。金仙说:“妹子,王寨主等着,要看那颗印信,你怎么还不起来?”玉仙不肯起来。金仙苦苦相劝,这才起去,梳洗打扮,慢腾腾打扮,三鼓多天,方才拾掇好了。前边又是臧能出的主意,叫王纪先派了四个丫头,四个婆于,打着八盏嵌纱红灯,一对一对,迎接玉仙来了。玉仙早就把里边衣服,用汗巾扎住了腰,暗中就把链子槊掖在腰中,倘若他们要霸占自己,一翻脸就拉链子槊,拚着这条命,与他们较量较量。原来玉仙早就听出姐姐那言语,此处大寨主没安着好意,自己心中想着,已经配了纪小泉,他若有命,作个长久夫妻;他若无命,绝不改嫁别人。金仙在前,玉仙在后,对对红灯,前边引路。王玉先来送信,王纪先等一见金仙露面,后面就是玉仙,大众迎出厅外。大寨主一见玉仙。恰若天仙一般,打扮得齐齐整整。轻摇玉体,慢款金莲,怎见得,有赞为证:大厅前,又带着灯儿下,但见她,俊美风流体相幽,金仙在前,玉仙在后。打扮的袅袅婷婷齐整整,恰如同,花朵儿一般,杖叶儿更柔。一步步,往前走,带羞惭,低着头,灯儿前,月儿下,犹把那海棠般神情漏,疑是神仙降九州。乌云巧,鬓儿厚,鬅起个,雁子巢,伸的下,一只手,积珠翠,光华有,黑漆漆鬓发生光何用搽油!红鹤氅,色若石榴,对领衫,花洋绉,上边镶,堆花绣,重叠叠,边儿露,一书形,袖盖袖,敢则这个外号名叫楼儿上的楼。系香裙,腰儿柳,步儿挪,莲足漏,丢秀秀,二寸九,底儿窄,尖儿瘦,行也风流坐也风流。吐莺声,娇音嫩语朱唇抿,笑盈盈,与寨主爷台前来磕头。
且说玉仙行至阶台石下,要与寨主爷行礼,王纪先把她拦住,请至厅中落座,大众看着,无不喝彩。玉仙把印拿出来,交给金仙,金仙交给王玉,王玉往上一递,臧能此时也把那印拿出来,放在桌上一比。大寨主刚一看印,外面一阵大乱。喽兵进来报道:“寨栅门外草堆失火。”众人一惊,俱都出来看火。要问此火是谁人所放,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三回 朝天岭上得宝印 连云岛下见水衣
且说玉仙把印一献,臧能也把印拿出来,刚要一比,喽兵进来报道:“寨门外失火。”众人一听,都要到外面观看。外面喽兵乱嚷,声如鼎沸,立刻吩咐掌灯火,大寨主、三寨主、金仙、玉仙一齐出来,一看烈焰飞腾,喽兵喊成一处。原来是蒋爷暗用调虎离山计。蒋爷头天回去,直到中平寨外,过了竹门,扑奔银汉岛,上了岸,更换衣襟,直奔三千户辕门。进了大庙,见着众人,就把探山寨的话一五一十学说了一回。大家一听,好生利害,又听丢了李珍、阮成,定是被他们捉住了。阎正芳一听,暗暗着急,又不好声张出来。蒋爷说:“按说我们一同前去,他们被捉,我们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皆因寨内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一交手也得被捉。他二人既然被捉,咱们这里还有他们两个人,明日写封书信去,与他们调换。”大众一听,倒也合乎情理。徐庆问:“你们去了半天,也没有到中军大寨么?”蒋爷说:“水面离中军大寨还有四十里路,我们走在那里,天光一亮,我们藏躲在哪里?故此未敢上去。要列大寨,非明天不可。”阎正芳吩咐摆酒,众人吃酒不提。到了次日,展爷催蒋四爷,写书信调换。蒋爷又一议论,说:“索性等至今天晚间,到大寨探明虚实,然后再与他们调换。我说句丧气话,倘若二人没有命了,与他们调换,岂不是上当?”展爷也就依了蒋爷的主意。
到了晚间,吃毕了晚饭,天将昏黑,蒋爷带着胡小纪、艾虎起身。忽见外面有人报将进来说:“咱们墙子外面,有两个人,一人姓胡,一个姓邓,求见你老人家。”蒋爷吩咐叫他们进来。二人往里一走,蒋爷一见,又来了一对膀臂:原来是分水兽邓彪、胡列。蒋爷问:“你们两个人,从何处而至?”那二人提到开封府,听见丢印的信息,赶着奔到这里来的。蒋爷说:“你们来得甚巧,这里正缺少会水之人,你们带春水衣没有?”二人齐说:“带着哪,这可立刻就走。”蒋爷仍然借南侠的宝剑,艾虎拿了阮成的水衣,大家嘱咐小心。众人说:“不劳叮嘱。”一齐出庙,过了辕门,绕过梅花沟,来至水面。大家换上水衣,把自己的衣服,拿油布包好,斜背在背上,蹿入水内,分水踩水,直奔竹门,进了竹门,由滚龙挡底下过去。过了中平寨,忽然迎面来了一只船,由北往南,又有一只船,这边问:“是谁?”那边答应:“是我。”又问:“小心。”那边说:“留神。”二船一错。彼此过去。蒋爷在水中一拉胡小纪与邓彪、胡列,一指对面那只船上,三个人彼此会意,容那只船临近,蒋爷同着众人往上一蹿,船上人刚要喊叫,噗哧噗哧,四个人落在水中,全都废命。艾虎也就上了船,说:“四叔,你好大胆子。”蒋爷说:“活该咱们应当少走几步。”大家都在船上,拨转船头,直奔正西来了。艾虎说:“倘若要碰见人家船一问,咱们有何言对答?”蒋爷说:“你不用管,跟着走罢。”果然正往前走,就见来了一只船,对面船上有人叫问:“是谁?”蒋爷说:“是我。”那人说:“小心。”蒋爷说:“留神。”二船一错,彼此过去。艾虎说:“四叔心眼真快。”直到西岸,不敢奔人家船只去,偏了正北,找了一个僻静的所在,就在船上把水衣脱将下来,换好自己衣襟,仍然是找了昨天那个山洞,把水衣寄在山洞之内,却顺着山边,往上就跑。施展夜行术,蒋平、艾虎、胡小纪、胡列、邓彪五个人,看看来到寨,蒋爷叫胡小纪、胡列、邓彪三个人在此等着。蒋爷、艾虎一歪身,蹿上了东墙,往下一看,还有一道寨栅门。蒋爷看见有五堆草垛,打了个手势,奔上房而来,蹿上房去,趴在房檐,往下观看。正是里边说:“玉仙少刻就来。臧能给出主意,说:“玉仙要是把印拿出来,大众给她一路鬼混,可别叫她再拿回去了。”大众点头。蒋爷同艾虎上房,奔到东墙之外,告诉胡小纪、邓彪、胡列说:“你们按着旧路,在前边等我们去罢,若等不上,你们先下水回去。”三个人答应往正南就走。蒋爷同艾虎复又进来,叫艾虎上草垛,蒋爷在大房后头一趴,故此金仙、玉仙刚到屋中,掏出印来,大众一看,正在此时火起,喽兵报将进来失火的言语,众人出去看火,就是金仙、玉仙在后。蒋爷见人出去,一纵身蹿在前坡,千斤坠飘身下去,往屋中一蹿,一伸手由桌案之上将印拿了。转身就跑,刚一上房,见玉仙嚷道:“不好!这火是人放的。”蒋爷蹿到后坡,直奔东墙,飘身出来,就看见艾虎在前,蒋爷就奔下来了。听后面锣声震耳,灯球火把,照如白昼一般,喊说:“拿呀!拿呀!看道的听真,传信与临河寨,叫他们拿人,别放走了他们偷印的。”这一个信,实在真快,就听见当啷啷一阵锣响,往下一打信,各处接锣接话,转眼之间,就到了临河寨。廖家弟兄一得信,立刻齐队,也是一阵锣鸣,众喽兵抄家伙齐声喊叫拿人。你道玉仙怎么知道这火是放的?皆因她跟着金仙一出来,众寨主是男子,全往前奔,玉仙她出来用鼻子一闻,里面有硫磺火硝的气味。说:“姐姐,这火是人放的,你闻有硝硫气味的。”金仙一闻,说:“不错。”玉仙告诉大众,自己一返身,先到屋中一瞧,印信全都不见,等大众回来,众人一急,王纪先才往下传令,转眼间就到临河寨。
再说蒋爷得印后,追上艾虎,又追上前边的三个,一看满山遍野俱是灯火,锣声不住。艾虎说:“四叔你得着印了没有?”蒋爷说:“得了。”艾虎说:“这可要不好,他们传信快当。”蒋爷说:“咱们走着瞧罢,此时定法不是法,到那里见机而行。”正往前跑,忽见前边有一条黑影,说:“要跑随我来。”蒋爷问:“前边是谁?”那人说:“不用问,我不是贼,你们打算奔临河寨,可走脱不了。”艾虎说:“你到底是谁?留下名姓。”那人说:“不用问。我绝不能陷害你们,准保带你们出山。”再问一语不发,在前边直跑。依着艾虎不跟着他走,蒋爷说:“事已至此,且跟着他走,看他如何。”说罢就跟着他一走,走来走去就入了山谷之中,全是走的高高矮矮、曲曲弯弯之路,众人跑的汗流浃背,渐渐的就离灯火透远了,再看灯火就看不见了,仗着天边有月色,大家也跑不动了,那人也走得慢了。直走到斜月西沉,天光要亮,艾虎说:“天光一亮,咱们就看见那个人是谁了。”蒋爷说:“不用等着天光大亮,这就看不见那人是谁了。”果然再往前边一看,那人踪迹不见。艾虎说:“这个意思,准要不好。”蒋爷说:“你们听,这是什么?”就听见哗喇喇水声大作,往南一拐,前边一段大梁,另有一股小路,大众走在大梁的上头,望外一看,喜出望外。原来是连云岛的山上,往南看就是竹门的外头,往东看就是马尾江的江面。蒋爷说:“真是天假其便。”艾虎说:“那前边走的准是山神爷,把咱们带到此处来了。可惜一件,咱们那水衣可不能回去找了,咱们这衣服可全都要入水湿了。”蒋爷说:“你别不公道了,满让把咱们的衣服湿了,又值几何!”下了连云岛,艾虎的眼快,低声说:“四叔,别过去了,那边有人。”蒋爷说:“无妨,那是一个人枕在石头上睡觉哪,怕他什么?”身临切近一看,止不住大笑哈哈,原来是水湿衣,拉开放在一块石头上,好像一个人伸着腿在那里睡觉。蒋爷一瞧,他们的水衣全在这里堆着,实在猜不着那人是谁。大众只得穿上,走到南岸,上来又换了他们的衣服,直奔三千户,进了辕门,回到庙中,把印往上一献,众人给蒋爷贺喜。展南侠一看说:“四哥,得来的是一颗假印。”众人一怔。若问真印的下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四回 钟太保船到朝天岭 众寨主兵屯马尾江
且说蒋爷回来,把印交给展爷,南侠接来一看,说:“蒋四哥,你不是这等疏忽之人哪,你也久在开封府伺候相爷,来往行文书稿用印时节你也在旁边瞅着。”蒋爷问:“到底是怎样?”展爷说:“假的。”众人皆是一怔。蒋爷说:“我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了!见桌上放着印,我就拿起来,几乎没叫人家看见。也罢,事已至此,我今天晚上再去一次。”艾虎说:“还是我们大家跟着。”蒋爷说:“不用了,晚间要去,就是我只身一人。”蒋爷心中纳闷,又一看那印上篆文,忽然心中明白了,对艾虎说:“你看见朝天岭他们屋中所坐之人没有?”艾虎说:“看见了。”蒋爷说:“里面坐着一个瘦小枯干的文人是谁?”艾虎说:“我看着眼熟,不认得。”蒋爷说:“就是拐印脱逃的臧能。”这一说连艾虎也想起来了。蒋爷说:“这印是南阳府的印,也不是假的。此事怪我疏忽,拿的时节应当瞧瞧才是,皆因那个玉仙醒悟的太早,我得着印就蹿出来了。”蒋爷又一翻眼说:“是了,我明白了,这个真印有人得了去了。”展爷问:“是谁?”蒋爷就把从寨中出来,与大众会在一处,前边有人说话,叫跟着他走,绕山边小路,走了一股便道,出来就是连云岛地面的奇遇讲了一遍。又说:“我们的水衣在那边放着,他拿来给我们放在连云岛的底下,我们换上才回来了,这印准是那个人拿去了。”展爷说:“怎么不通姓名哪?”蒋爷说:“这个人实在古怪。”展爷说:“要是那人拿去,就是今夜再去也是无用的了。”蒋爷说:“别管是他拿去不是他拿去,我今晚上总得去一次,一半看印,一半看看咱们这两个人,若要与他调换,不用说是不行,皆因这内中有个臧能,这小子是个坏人。再说,我们徐良哪里去了?也不见回来,一点音信皆无!”展爷也是着急,惟有阎正芳着急烦恼的利害,丢了一个徒弟,失了一个外甥,又不见了一个门婿。正在烦闷之间,忽见家人进来,在阎正芳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言语。阎正芳说:“不用不用。”徐庆问:“亲家什么事情?”蒋爷、南侠也都问他。阎正芳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姑娘听见朝天岭造反,她要与贼人打仗,不然她要上后山。”徐庆说:“那可去不得,再说前边是水,他们怎能过去?”阎正芳说:“她要上她姨夫家绕上后山去,还有一个姑娘哪,是她舅母跟前的。姓郑叫素花,两个人,朝朝暮暮老在一处,大约这又是她们两个人商量的主意。”徐庆本是浑人,有个浑招儿,说:“亲家,我告诉你一个招儿,你就说咱们小子上山去了,姑娘她要去,可怕碰见,姑娘们定然就不去了。”阎正芳一听,这倒有理,立刻叫家人带回信去,依着徐三爷的主意说。
家人走后,大家等待吃早饭。蒋爷是愁眉不展,心中盘算,低着头一语不发。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咕咚咚号炮连声,乡中人报将进来,马尾江来了无数的大船,水中纛旗乱摆,当中一个大座纛旗,四个角上有四个字,是君山太保,当中有个白月光儿,内中写着一个钟安。蒋爷一摆手,那人出去。说:“展大弟,这可好了,咱们臂膀来了。”立刻会了大众,带阎正芳连会头一众出了辕门,往东南一看,大小船只,顺于水面,纛旗认标,空中飘摆,船上喽兵全不是喽兵的打扮,一色卒巾号衣,长短器械,鲜明耀眼,光华夺目。长枪一排,全是长枪,短刀一排,全是短刀。一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正当中是一个大虎头舟,后面有二十只麻阳战船,有二十只飞虎舟,四十只兵船,剩下尽是来往的小巡船。飞叉太保在大虎头舟纛旗下一张虎皮金交椅上面,端然正坐。要看他这个打扮,实在不透威风,戴一顶方翅乌纱,大红圆领袍,腰束玉带,粉底官靴,面如白玉,五官清秀,三绺长髯,手中捧定令字旗,金批箭,在他两旁,雁翅排开,全都是他君山中各寨的寨主。你道这钟雄,因为何故来到此处?皆因蒋爷等由开封府起身之后,有谏议大夫、八位给事中,连衔具奏,是风闻的折本,襄阳王是时在宁夏国作乱,不久杀奔潼关,潼关乃咽喉要路,请旨调拨君山之人防守潼关,以备不测,请旨定夺。万岁准奏,发帑银二十万,派铁岭卫护卫去宣圣旨,带领帑银二十万,到君山开读。钟雄带领众人迎接圣旨,捧旨官开读已毕。摆香案供奉圣旨,收了帑银。捧旨官告辞,送出君山,然后回来,点派水旱喽兵,传各寨寨主,又叫亚都鬼闻华守山,自己率领神刀手黄寿、花刀杨泰、铁刀大都护贺昆、云里手穆顺、八臂勇哪吒王鍄、削刀手毛保、老家人谢宽、金头蚊谢忠、银头蚊谢勇,水底藏身侯建、无鳞鳌蒋雄这些人,教他们各带衣服器械。水寨中,带领惯习水战的喽兵四百名,旱寨中带四百名。须备一只大虎头舟,二十只飞虎舟,二十只麻阳战船,四十只兵船,各寨的寨主,各行管辖。按五营前后左右中分五哨,五队按五行旗子,金木水火上。东方甲乙木,蓝旗;南方丙丁火,红旗;西方庚辛金,白旗;北方壬癸水,黑旗;中央戊己土,黄旗。到了夜间,换了灯笼,也是按方位的颜色,惟独正北壬癸水可不能使黑灯笼,用白灯笼加黑腰箍儿。浩浩荡荡,直奔潼关而来。到了马尾江,刚要奔潼关,见有报事的,报将进去,说:“启禀主帅得知,对面江岸上,有展大人、蒋大人同众校护卫,连本地三千户的练长,求见主帅。”钟雄当即传令,预备巡船。说:“请!”。一声令下,靠船三声炮响,每船上六棒锣鸣。水路行船,行五坐六,茶三饭四。船开之时,是五棒锣,靠船之时是六棒锣,喝茶是三棒锣,吃饭是四棒锣。若要齐队是掌号三遍。队伍不齐,按军法施行。打上仗是擂鼓,撤队是鸣锣。变化各样阵势,全仗着掌号的调队,也是一字长蛇、二龙归水、三才、四门、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门斗底。那君山的兵丁,素常演练的阵式是刀斩斧齐,全都是钟雄亲自训练的,一个个兢兢业业,皆因他法令森严,违令者立斩,绝不宽恕。其中单有老家人谢宽,训练的一百人,叫飞腿短刀手,可不会演阵,全是高来高去,一人敌十之勇,如今带在大虎头舟上,作为是钟雄的小队。刚一靠船。就见巡船把蒋爷众人先接到大虎头舟上,众人上船,南侠、蒋爷、徐庆与钟雄见礼,又与众寨主行礼,然后同着来的众人,一一见礼,不必絮烦。见礼已毕,大家落座献茶。蒋爷一打听钟雄的事情,飞叉太保就把奉旨前来潼关防守的话,细说了一遍。反问蒋爷因何至此,蒋爷也把他们的来历细说了一遍。又问三千户的事情,阎正芳也就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钟雄说:“徐护卫追下人去,难道就不知去向?”蒋爷说:“不知。”钟雄又问这山里头的地势。蒋爷将怎么损坏滚龙挡的话说了一回。钟雄一听,山路四十里,就不好办理。蒋爷又提山中得来的假印等事。钟雄说:“四老爷打算如何办理?”蒋爷说:“今天晚间,我还是要去。钟雄说:“既然得了一颗假印,他们必有防范,那颗真印,只怕难找。”蒋爷说:“无妨。”又把那带路的人,对着钟雄说了一回,也许是那人已把印得去了。钟雄说:“小弟打算明天与他们开兵打一仗,看看事体如何,逢强智取,遇弱活擒,四大人你看如何?”蒋爷道:“倒也很好。”说毕告辞,仍然用小船把他们渡将过去之后,钟雄写战书,差派水底藏身侯建,驾着一只小舟,拿一枝无头箭,一张弓,直到竹门之下,对准上面喽兵说:“我奉大宋国朝四品客卿招讨先锋之令,前来下战书与你们寨主,定下明日正午,两下开兵打仗,来者君子,不来者小人。”说毕,将箭射将进去,回来缴令。明日打仗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五回 王纪先大获全胜 钟太保败阵而回
且说朝天岭上失火,把两个印信俱都丢失。玉仙一急,教寨主给她找印,众人追赶了半夜,印也丢了,人也没拿着。玉仙一赌气,上寨东去了。众寨主全都是面面相觑,问臧先生,这事怎么办才好?臧能说:“论说咱们这山寨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外有滚龙挡,水有中平寨,旱有临河寨,山路四十里,又有墩铺,怎么会有人到咱们这上头来?哎呀!有了。只要把后面拿住的那两个人带过来问问他们,定是他们的余党。”立刻派喽兵到后面,把李珍、阮成带过来。喽兵答应,去不多时,进来回话,说:“大事不好了,李珍、阮成那两人,被人家救出去了,并且杀死我们七个伙计。”王纪先一听,大叫一声,往后一仰,几乎气死。哇呀呀呀的嚷叫了半天,说:“岂有此理!明天与三千户,决一死战!”众人在旁边劝解。
次日,刚才吃毕早饭,忽听山下连声炮响。喽兵过来报说:“马尾江来了许多船只,是君山飞叉太保钟雄,准是替大宋国前来与我们开兵打仗,特来报知。”王纪行先一摆手,喽兵出去。传令要众人至中平寨,亲看来人的动作。大众出来下山,到临河寨上船,奔至中平寨,支上千里眼,往外面观看。就见那边船只,刚靠马尾江的东岸。王纪先见那边,齐齐整整纛旗飘扬,船上的人,虎视昂昂,耀武扬威。王纪先看毕,暗暗的摇头。与众人说:“你看他们君山,水旱八百里,真乃是名不虚传。”正在议论之间,忽见有一只小舟,扑奔竹门,把话说完,将那支箭射将进来,上面绑定战书。喽兵捡拾过来打开,教臧先生读了一遍,原来是定下明日正午,两下里要开兵打仗。王纪先说:“好,明日立午,与他们决一胜负!”喽兵告诉了侯建。侯建驾船回来,上虎舟回禀钟雄,将下战书,他们的回言说了一遍。到了次日早晨,用了早饭,暗暗将密令传将下去,然后三声炮响,将二十只麻阳战船列开,四十只兵船,分于左右,当中的大虎头舟上,钟雄披挂齐整,于捧令旗令箭。四员偏将,两旁站立。后面是八臂勇哪吒王鍄督押后队,在二十只飞虎舟上。众船只离竹门约有一里之遥,刚要派人过去讨战,忽见里面三声大炮,竹门一开,一行行,一溜溜,一对对,一排排,从里面出来了许多船只。当中是一只龙头凤尾的舟船,里面是大寨主王纪先,两旁四只大船,一只是王纪祖,一只是入河太岁杨平滚,一只是廖习文,一只是廖习武。就是杨平滚那只船上,身后站着四员偏将,余者也是兵船,惯习水战的,俱都是身穿短袄,花布手中缠头,全是二十多岁,年力精壮,一排长挠钩,一排钩镰枪,一排分水钩,一排双手刀,透着威风杀气。王纪先见钟雄,四凤亮银盔,烂银抹额。两朵素绒桃,后面单有一朵朱缨飘洒。穿一件冰凌刻丝鱼鳞甲,九吞八扎,内衬素罗袍,上绣朵朵团花,下绣海水姜芽。狮蛮带八宝攥成。肋佩纯钢二刃双锋宝剑,绿鲨鱼皮剑匣,金什件,金吞口,蓝挽手走穗飘垂。前后护心镜,光华灿烂,遮枪挡箭,犹如雨注秋水漾清泉。绊甲绦九股攥成。背后五根护背旗,白缎地上绣金龙,被风一摆,旗尖乱动。脊背后单有一个皮囊,插着八杆飞叉,叉头宽够三寸五,叉杆长有六寸,叉杆上拴着一个红绢子条儿,在两肩颈旁边飘洒。来人并不知是什么物件,若要用它,一回手把叉抽出来,打出去百发百中,来人就得受伤。故此人称他是飞叉太保。再瞧下面,当中是鱼踏尾片片龙鳞,两扇征裙遮住马面,白缎子底上绣团花,大红中衣,五采花战靴橙于足下。身高七尺,面如团粉,眉清目秀,鼻直口阔,大耳垂轮,三缕长髯。左手抱定令字旗、令箭。身后一人,捧定一杆五钩神飞亮银枪。左有黄寿、杨泰,右有贺昆、穆顺,俱是手提大刀,一个是青龙偃月刀,一个是钩镂古月象鼻刀,一个是大砍刀,一个是三尖两刃刀。王纪先一见,暗暗夸奖。钟雄看王纪先,大红缎子扎巾,赤金抹额,大红缎子箭袖袍,绣大朵团花,半副掩心甲,狮蛮带,肋佩钢刀,面似姜黄,红眉金眼,一部黄胡须。身后一人,与他扶着一支巨齿金钉狼牙槊,手中也并没有令旗、令箭。船两边站着些喽兵,是王纪先的小队,一排短刀手。
二船相隔不远,钟雄早就抱拳带笑说:“对面来的,敢是朝天岭的王寨主爷吗?请了。”人讲礼义为先,树讲花果为原。王纪先见钟雄满面春风,一团和气,不能这一见面就要打仗,也说道:“请了,前面敢是君山的寨主?寨主请了。”钟雄说:“久闻王寨主之大名,如雷贯耳。你居住朝天岭,称孤道寡,任意逍遥。如今你归顺王爷,大事一败,玉石皆焚。依我的金玉良言,急流勇退,保住身家性命,也不失朝天岭的所在。倘若痴迷不醒,大事一败,悔之晚矣。你若要受万岁爷的招安,我作个引见之人,阖山的喽兵归降大宋,那才称得起是知时务者,日后可以挣个荫子封妻。”钟雄话言未了,王纪先一听,气满两肋,说:“好钟雄,满口乱道!你也受过王爷的厚恩,可惜王爷失了眼力。按说王爷待你可也不薄,一旦之间归降大宋,怕死贪生,你怎么对得起王爷千岁?你今日既敢前来,咱们决一胜负。”钟雄说:“你作贼下之贼,我用好言相劝,你是善言不听,悔之晚矣。”王纪先说:“不用饶舌。”就见那船往前走动,回手接他的狼牙架,两只船头已经临近。钟雄一回手,就把飞叉拿将过来,对着王纪先就是一叉,听见嘣一声,正中在胸膛之上,那叉当啷一声,撞将回来,掉在船板之上,把钟雄吓了一跳。一回头叫人预备五钩神飞枪。当时往下传令,顷刻间鼓声大作,所有的船只,一齐走动,画鼓频敲,各船上一齐动手。钟雄这边一掌号,全都跳入水中,水战的水战,旱战的旱战,顷刻之间,钟雄这里,就打了败仗。君山之人这一败阵,朝天岭的兵将往下追赶。钟雄叫鸣金收兵,朝天岭也就鸣金收兵。皆因有个缘故:君山的策应从两旁出来,往上一攻,八臂勇哪吒王鍄,带领了二十只飞虎舟,前一排四十人,全是搬山弩箭,净打朝天岭船上之人,后一排四十人,全是小梢弓无羽箭,往水内射朝天岭水内之人。朝天岭这才鸣金收兵。所有水内之人,朝天岭的人奔西,君山的人奔东。朝天岭的兵,俱奔竹门,一查点,寨主一名没伤,喽兵之内,共死去二十余名,除此之外,有十几个受伤的,全入中平寨去了。众人俱都欢喜,把宁夏国五百名兵留在中平寨,乜云鹏也留在中平寨,大寨主、二寨主仍然奔大寨,下令犒赏喽兵,就不把君山之人放在眼内了。
再说钟雄收兵之后,聚集众寨主,查点数目,死了十几个喽兵,受伤的数十个,就在船上养伤,众家寨主俱都不愿意,说:“这一战总是赢他一阵为是,这一来挫损军威,岂不被他们朝天岭之人洋洋得意?”钟雄微微一笑说:“你们焉能知晓,用兵之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原来这朝天岭打这一仗,钟雄先下一道密令,许败不许胜,众人俱都不解其意。忽有人进来通报,蒋四大人求见。钟雄说:“请!”蒋爷进来,同着南侠、金枪将于义、金铛无敌大将军于奢。原来打仗之时,蒋爷同南侠、阎正芳等一干众人俱在岸上,瞧见的明白。胡小纪、邓彪、胡列三个人,钻入水中,抢上朝天岭的三个喽兵去。大众见君山打了败仗,依着艾虎、冯渊、白芸生、卢珍、韩天锦、于义、于奢、刘士杰这些人,要抢朝天岭的船,帮着君山打仗。蒋爷把他们拦住说:“这是钟雄用兵之计,你们不可下去。”后来见鸣金收兵,大众回三千户,到庙里,胡小纪、邓彪、胡列换衣襟,把三个喽兵捆上带进来,蒋爷问话。蒋爷见三个兵丁,水淋淋的衣服,倒捆二臂跪在地下,苦苦的哀告求饶,蒋爷说:“只要你们三个说了实话,饶你不死。”三人异口同音说:“我们不拘什么言语,只要我们知道的,不敢隐瞒。”蒋爷说:“你们寨中那个东方玉仙,前天夜间,拿出来的那一个开封府印,到底丢失了没有?”喽兵说:“不但那一个印,连臧知府的印,全都丢失了,到如今也不知晓是什么人盗去。”蒋爷又问:“还有我们两个被捉的人,在你们寨中,是死了还是活着哪?”喽兵说:“被捉的那二位,更可怪了,本打算要与你们调换,不料就在丢印的那一夜间,把两个人全部丢了,并且还杀死我们七个喽兵,至今也不知道是谁?”蒋爷一听,暗暗欢喜,对着阎正芳说:“大哥听见了没有?这你可放心了罢,定是叫咱们自家人救了。可不知是谁?”阎正芳也是欢喜。蒋爷心生一计,同着南侠,与于义、于奢带着三个喽兵,出庙奔水面,叫船只渡将过去,上大虎头舟,见钟雄细说拿住喽兵之事。钟寨主一闻此言,当时叫人,将拿住的喽兵带将进来,细问山中道路,问明之后,把喽兵囚在后船之上。钟雄与蒋四爷,耳边低声议论打朝天岭的主意,非如此如此不能成功。蒋爷大笑,说:“好计,好计。”要问议论什么主意,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六回 钟雄下战书打仗 臧能藏春酒配成
且说钟雄问明白了朝天岭山中的道路,把三个喽兵押在后船之上,又与蒋四爷低声说了一个主意,然后蒋四爷告辞,就把于奢、于义留在君山的船上。仍用小船,把南侠、蒋平渡在西岸,暂且不表。单说钟雄叫人预备文房四宝,写了战书,次日叫无鳞鳌蒋雄驾小船送往朝天岭,仍到竹门之外,叫那里喽兵接书,仍然用箭绑上战书,射将进去,说我们立候回音。喽兵说:“此书须呈与我们大寨主知晓,此处来回,有八十里路之遥,你们先回去,在你们寨中听信去罢。”蒋雄真就拨转船头回来,面见钟雄交令,他把他们那边的言语说了一遍,钟雄一摆手,蒋雄退去。
且说朝天岭王纪先得胜回山,犒赏喽兵,把君山的人没放眼内,仍然与王玉商量玉仙的事情。王玉说:“寨主哥哥,此事若要说得她心甘意愿,只怕不行。她仍然要与哥哥要那颗开封府的印哪,她说印倒不要紧,她净思念那个盗印之人。她与纪小泉海誓山盟,不改其志。一定要办此事,非依臧先生主意不可。”王纪先又与臧能议论。臧先生说:“配藏春酒,很容易的,只要派人出去买药。”王纪先问:“但不知配此药需用多少银两?”臧先生说:“当初安乐侯爷配那药,使用四百纹银,如今寨主要配此药有十两足够。”寨主哈哈大笑,说:“若能将酒配得,事成之后,我大大的谢先生。”臧能说:“但愿大寨主随心合意,谢我倒是一件小事。”到了次日,开了一个方子,教喽兵出去买药。喽兵走后,又有喽兵进来报说:“君王来了一封战书,请寨主爷观看。”呈上来,接书放在案桌之上,叫臧能一念,上写着:“字奉朝天岭大寨主得知:昨日两军阵前,小可苦苦相劝寨主弃暗投明,谁想你不纳忠言,定要决一胜负。皆因天气已晚,两下里杀了个平平。寨主若肯率兵归降,实乃众生灵的万幸。寨主如系不肯,再要交锋,务必要决一胜负,定于初五日,咱们两下里一赌赛。若能胜我们君山,我情甘意愿将君山水旱八百里让与寨主执掌,若寨主胜不了君山,你便怎样?再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吾钟雄绝无改悔。特修寸纸,立候寨主回音。”王纪先听毕,将案桌一拍,哈哈哈大笑。说:“好钟雄,乃吾手下之败将,还敢出此狂言。烦劳老先生与他写一回书,就在初五日已刻与他对敌。”臧先生连说:“不可!”王纪先问:“什么缘故不可?”臧能说:“兵乃凶器也,最不利疲乏。他是由君山来到此处,喽兵一路,正在劳乏之际,若要容他歇过五日,岂不叫他们锐气养足?但依我愚见,给他回书,明日交战,趁他正在劳乏之际。可以杀他个全军尽灭。”王纪先一闻此言,鼓掌大笑说:“先生真小量之人也。他也是寨主,我也是寨主,他们要正大光明,咱们就得光天化日,不可行那短见之事。再说咱们朝天岭的喽兵,与君山喽兵交手,一可敌十,百能胜千,何用此浅见之事?略一施威,即可以杀他们个全军覆没。我主意已定,先生不必更改,急速写来,写上初五日,我要打了败仗,这朝天岭让与钟雄执掌。”臧能暗暗一声长叹,他就知王纪先是一勇之夫,终久不能成其大事,只得写了回书,叫杨平滚派人送给钟雄。钟雄接进来书之后,暗暗欢喜,说:“贼人,中吾之计也。”遂传密令,调动喽兵,寨主一算,当时正是初二日,等至初五日,一战成功,朝天岭唾手可得。
再说朝天岭王纪先,净思念玉仙的事情,把两下里打仗那个大事,没放在心上,就催着先生配酒。光阴迅速,到了初三晚上,一问臧先生的藏春酒可曾配好。臧能说:“藏春酒,明晨清早可用。无奈一件,寨主可料理后天打仗的事情?明天要请这位东方姑娘吃酒,只要将酒吃下去,晚间就是洞房花烛,后天怎么与他们交锋打仗?依我愚见,等后天得胜回来,作为是庆功的酒宴,再请东方姑娘,也使这位小姐无疑,岂不是两全其美吗?寨主请想此事如何?”王纪先说:“话虽有理,奈我思念玉仙,度日如年,明天先办明天的事,后天再说打仗的事情。”臧先生一闻此言,也是暗暗的叹惜,看出来王纪先这番光景,断断的成不了大事。寨主叫臧先生写请贴,请玉仙于明日午刻赴宴,叫臧先生把请贴写好,交给王玉,立刻去请。王玉拿着贴子,先告诉了金仙,此事就瞒着玉仙一人,除她之外,人人尽知。拿着帖儿,夫妻到了西屋里,玉仙迎接让坐,婆子献茶上来。玉仙问说:“三哥,有什么事情?”王玉把帖子拿出来说:“我大哥明日敬备午酌,请妹妹至大寨吃酒,一者在妹妹前请失印之罪;二则后天定下与君山打仗,聘请妹妹出去相助。”玉仙一怔说:“山中有多少位寨主,俱是能征惯战,况且我有多大的本领?”王玉说:“皆因我大哥久慕妹子之芳名,本领高强,技艺出众,胜如男子。还是聘请你们姊妹二人出去,与君山交手。”玉仙瞧着帖,思想了半天,说:“内中大概准有别的情由罢?”王玉说:“妹子不必多疑,内中并无有别的意思,若有别的意思,我还能不与妹子说明哪!”玉仙说:“既然这样,明日我叨扰大哥就是了。”王玉一听,欢欢喜喜,告退出去。金仙又夸奖了半天大寨主的好处,怎么个好法,怎么忠厚,怎么仁义待人,说了半天,也就退出,归回上房去了。
玉仙心中总是犹疑,这件事情不妥。可巧她屋中这个婆子,有个外号叫张快嘴,问说:“小姐,你怎么愁眉不展,是什么缘故?”玉仙说:“大寨主明日请我吃酒,我总怕他们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我总想他们这里必有缘故。”这个婆子实系嘴快,说:“小姐,你还不知道哪?”玉仙说:“我不知什么事情。”张婆子说:“我们这个山寨之上,大寨主要收你做个压寨夫人。”玉仙一听,暗暗忖度,想着王纪先必是这个主意,那你不是枉用机关么!你打算请我喝酒,我酒不过量;你打算动手,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打算用花言巧语,我心比铁石还坚。你不是枉用机关么?复又问那婆子:“你怎么知道此事?”婆子说:“有一位臧能先生,他会配一宗藏春酒,这酒喝将下去,无论什么人,迷住本性,能够腾身自就。”玉仙说:“此话当真吗?”婆子说:“我焉敢与小姐撒谎!”玉仙一听此言,气冲两肋,说:“臧能,你欺我太甚!”自己一思想,若真有这样酒,我就难讨公道。婆子说:“此事可别说是我说的,我可担架不住。”玉仙说:“你放心,绝不能把你说将出来。”玉仙自己打定主意:若要一时之间将酒吃下去,那时节悔之晚矣。三十六着,走为上策。主意已定,就问婆子:“这后山,通着什么所在?”婆子说:“这后山,通着汝宁府。可就是不好下去。并且不属咱们山寨管辖。”玉仙说:“有几股道路?”婆子说:“就是一股路,连个岔道也没有。”玉仙想这一走,寻找莲花仙子纪小泉,到京都开封府若能将他救出来,双双远遁他方。主意打好,并不言语,暗暗收拾包裹行囊,把自己应用物件等,都已收拾停妥。天色微明,自己把包裹背在身上,仍然是男子的打扮,往外间屋里一走,见婆子那里睡觉,心中一动:按说婆子送信有功,不可结果她的性命。只怕我一走,她若告诉别人,必要追赶于我,我的道路又不熟,必遭他人毒手。这可说不得了。一回手把刀拉出来,对着婆子脖颈,噗咚一声,红光崩现。这个婆子,皆因为多嘴之故,要了自己的性命。玉仙将包裹背将起来,暗暗的出了东寨,奔了后寨,见有把守后寨的喽兵,不敢出后寨之门,跃墙而过。顺着那一股盘道,这一走,把玉仙走的汗流泱背,喘息不止。小路实在崎岖,本来她是三寸金莲,穿上靴子,垫上许多的东西,直走到响午,才走了二十余里路。又饥又竭,又是两足疼痛,想要讨一碗凉水喝,皆都没有,又无住户人家,哪里讨去!只可就是随歇随走。
走到苗家镇,已经日落西山的时候。你道这三十里路,怎么会走了一天?皆因是左一个山湾,右一个山环。比六十里还远,全是高低坑坎不平之路,故此走到这个时候,才到交界牌。见石碣之上,刻着是苗家镇南界。正看着,路东有五间房子,出来了几个人,手内都拿着兵器,问玉仙:“你是什么人?从何处而来?快些说明来历,不然将你绑上,见我们大寨主爷去。”玉仙说:“我就是你们大寨主爷打发我下来的。”喽兵说:“你意欲何往?”玉仙说:“寨主爷差派我,有机密大事,不便告诉你们。”喽兵说:“也许有之,拿来罢。”玉仙问:“拿什么来?”喽兵说:“执照。”玉仙说:“寨主没交给我执照。”喽兵说:“那可不行。”玉仙说:“不行便当怎么样?”喽兵说:“没有路条你不能过去,回去与大寨主要路条去。”玉仙一听,气往上冲,未免出言不逊,喽兵说:“把他捆上,见大寨主去。”玉仙把肋下刀往外一亮,转眼间,叱哧噗哧就杀死七八个,跑了四五个。玉仙并不追赶。回手把刀收起来,大摇大摆下山。赶到苗家镇这边的交界牌,可巧正赶上看交界牌的吃饭之时,玉仙轻轻的过来,连一个知道的人没有。再往前走,一路平坦之地,有一带住户人家,全都是虎皮石墙,石板房屋。有一座广梁大门,玉仙想,往下走还有三十里路,难以行走,不如在此借宿一宵,明日再走。想毕,过来正要叫门,忽见里面出来一个管家,约五十多岁。玉仙一恭到地,说:“老人家,今因天气已晚,欲在此处借宿一宵,必有重谢。”管家说:“我可不敢自专,我与你回禀一声。”转身进去,不多一时,从里面出来两位老者,说道:“相公要在我们这里借宿,请罢。”玉仙这一进去,就是杀身之祸。要问如何废命,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七回 玉仙投宿大家动手 员外留客率众交锋
且说玉仙来在苗家镇借宿。出来两位老者,全是鸭尾巾,一个是古铜色大氅,一个是宝蓝大氅,都有六十多岁,出得门来上下一打量玉仙,说:“相公要在我们这里借宿,有的是房屋,请进来罢。”玉仙说:“今日天气已晚,在二位老人家这里借宿一宵,明日早行,必有重谢。”老者道:“行路之人,赶不上站道乃是常理,何必言谢。”玉仙见面时,先打一恭,这又施了一礼,说:“二位老爷贵姓?”回答说:“小老儿叫苗天雨。”那个老者说:“小老儿姓王,叫王忠。”玉仙进了大门,往西一拐,四扇屏风,一排南房,没进垂花门,南房就是书房,把玉仙让将进去。玉仙见此光景,虽是山谷之人,屋中排列些古董玩器,倒也幽雅清静。让坐献茶,苗员外问:“这位相公贵姓?”玉仙说:“小可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玉字。”苗员外问道:“听相公讲话,不像此地人氏。”玉仙说:“我乃南阳府人氏。”苗员外说:“相公意欲何往?”玉仙说:“投奔汝宁府。”苗员外一笑,说:“看尊公这般人物,怎么从山上下来?莫不是与王寨主同伙不成?”玉仙说:“实不相瞒,我乃安善良民,被他们掳我上山,我执意不从,偷跑下来。行至此处,天已不早,故此在老员外这里借宿,还怕他们追赶于我哪。”员外说:“相公但请宽心,我看你也不像山上王寨主的样儿,他们要追赶下来,全有我一力承当。打量东方相公未曾用饭么?”玉仙说:“我从山上下来,焉有用饭之所,求员外赏我一碗水喝,足感大德。”员外说:“这有何难。”吩咐一声看茶,然后备酒。玉仙说:“讨杯茶吃,我就感激不尽,如何还敢讨酒?”苗员外说:“相公何必太谦。”将酒摆上,两个老者陪着他吃酒,轮杯换盏,两个老者不住的打量玉仙。总见她说话动作有些坤派。把玉仙瞧的也觉发毛,仍然还是说话。少刻苗员外告辞出去,不多时复又进来。少时复有家人到门口探望,一个来一个去,瞧的玉仙愈觉发毛。心中忖度,是这两位老者看出破绽来了?若要被他们看出女扮男装,可要大大的不便,自己总得多加小心方好,如此一想,酒也不敢往下多喝了。吃毕饭,苗员外叫家人预备被盖。天有二鼓,员外说:“请相公安歇睡觉罢,今天也是一路的劳乏,咱们明天再谈。”玉仙说:“二位老人家,也请安歇去罢。”二位老者出去。玉仙一想,他们却打量于我,倘若措手不及,那还了得,不如自己用些个防备才好。正在思想之时,忽见窗棂之外,有人把窗棂纸挖了一个窟窿。玉仙问:“外面是什么人?”有人答言说:“是我们。”玉仙又问:“你们是谁?”外面说:“本宅中的女眷。”玉仙也就不敢往下问了,只好将灯烛吹灭了,慢慢的就更换了衣襟,仍然换了女装,把链子槊掖好,绢帕罩住乌云,把刀放在床榻之上,盘膝而坐。就听院内来往之人不断,出入之人俱都打着灯火。忽然又听到苗员外出来问:“门户关好了没有?”家人答应说:“俱都关好了。”又见苗员外把书房帘儿一启,用灯往屋中一照,说:“相公睡熟了没有?”玉仙一着急,把被子往身上一拉,假装躺下,一语不发。苗员外说:“既然相公睡熟,我也不便惊动了。”抽身回去。玉仙以为苗员外未能看见,心中想道:这个人总是好人。正在盘算事情之时,忽听外边一阵大乱,有男女的声音,说:“东方玉仙,你好大胆子,如今偷了开封府的印信,你往哪里逃走?”玉仙一闻此言,吃一大惊,提着刀蹿下床来,把帘子一掀,说:“闪开了!”“磕嚓”一声响亮,先把桌子扔将出去,自己也就随着桌子,蹿在院内。见头一个是苗天雨,挽着胡子,短打扮,手中提着一杆长银枪。第二个是王忠,也是挽着胡子,短打扮,手中提着一杆花枪。有两个姑娘,每人一口单刀,还有四十余岁的一个妇人,手内也是一口单刀。你道这些人是谁?全是本宅的亲眷,阎英云与郑素花。
这日郑素花上阎英云家中,就听见姑母说,英云许配了徐良。正对着阎正芳没在家,与朝天岭打仗,二位姑娘议论,要与山贼前去交手。阎正芳带回信去,不叫她们前来,随后就是阎齐家去,到家中见着姐姐、老娘和素花姐姐,就一提朝天岭的事情,连蒋四爷怎么拿住山上两个人,怎么破滚龙挡,两次探朝天岭,怎么得印是假的,李珍、阮成两个被捉,君山打败仗,方知他们没死的话说了一回。老太太问:“这印是怎样假法?”阎齐又把金仙、玉仙的事说了一回。说毕,在家不能久待,仍然回庙。二位姑娘把话听在心里,二人一议论,英云假说上舅母家去,瞒哄老太太,把自己应用的东西,俱都带好,同着素花,由家中起身,直奔石佛岭,就到了郑素花家中。也是一个小山村,有几十户人家,叫郑家村,树木甚多。英云见了舅母行礼,前文表过,又是舅母,又是老师。素花见了母亲行礼。王氏说:“我正放心不下,朝天岭开兵打仗,道路荒荒,你姑母那里,事情怎么样?”素花就把姑父母那里的事情细说了一遍,要同着英云到后山上杀贼去。说:“他们定于初五日开兵打仗,我们到后山上,杀他们个首尾不能相顾,此时特来告诉母亲。”原来走在路上,姊妹二人早就把这个主意商议好了。王氏一听,说:“那可不行,去不得的。”二位姑娘一定要走,王氏拦自己姑娘可以,这个英云又明知道她的性傲,纵然当面把她拦下,她也一定要偷着去,更是反为不美。王氏无奈,问:“素花,你们要上朝天岭,你姑母知道不知道哪?”二位姑娘本是定妥的主意,瞒哄王氏,故此才说:“这还是我姑母叫我们二人去的呢!”王氏总是放心不下,说:“我同你们去。”又问:“你们从后山上去,投奔哪里?”二位姑娘异口同音说:“奔苗家镇。”一个说找二姑母去,一个说找二姑姨母去。王氏说:“你们胆量实在不小哇!”叫素花:“去,把你三外祖寻来。”不多一时,就把王忠寻到。此人保镖为生,外号人称叫飞天豹子,保镖时,镖旗插出去,上面画着一个飞豹,扎撒两个翅膀,是汝宁府五路总镖头,皆因如今上了年岁,有人请也不出去了。又无儿无女,就是孤身一人,王氏这一身本领,全是此人所传。如今请到家中,大家相见,一问什么事情,王氏本来是请他看家,王忠放心不下,要同着她们一路前往。王氏抬掇了应用的东西,包了两个包裹,将门倒锁,托邻居照应。王忠到家中提了一枝花枪,把她们的包裹,穿在花枪之上,与她们担着,还带着些干粮。他走的这道路,不是大路,尽穿山路而走,晚间住宿,就是投山村借宿。走了一天半的光景,就到了苗家镇。这飞天豹子与苗天雨,论亲戚还算长着一辈,奈因先前是盟兄弟,不以亲戚论,仍论他们把兄弟。到家中,苗天雨迎接出来,一见二位姑娘,又见王氏与大盟兄,倒很觉欢喜,让至里面,女眷归到后边,见了郑氏老太太行礼。老太太见着侄女、甥女,爱如珍宝一般,皆因这位老太太无儿无女,直不知怎么亲爱才好。凡是女眷,遇见娘家的人最亲,有句常言:人活九十九,预备娘家作后手。叫二位姑娘挨着她一坐,问她们的来历。苗老太太一听,吓的浑身乱抖,说:“孩子,你们别上山去。冲锋打仗,那是男子所为,非你们姑娘所办之事。”皆因这位老太太不会武艺,故此胆小。正说话之间,苗天雨同王忠进来,也就问了姑娘一番。苗天雨拦阻二位姑娘说:“不到我家中来,我就不管了,要由我家中上山与贼交战,倘若有险,我担架不住。你们要杀他个措手不及,可也使得,有我们两个老头子上山,足可以胜得了他们。”二位姑娘听见,就有些不愿意,旁边有王氏说着,无奈之何,二位小姐对使了个眼色,也不用商量,不约而同,等着初四日晚间,偷跑上山。
苗家预备酒饭,二位姑娘得便把主意定妥,初四日夜间上山。可巧玉仙前来借宿,也是皆因婆子传话说的,英云一听这投宿的由山上下来,心中就是一动,暗暗与素花说:“大概许是那个玉仙,她说叫东方玉,准是她。咱们得便,看看她去。”先教家人把员外从屋内请出来,英云告诉了苗天雨一番,二位老者本就有些疑心,看她动作不像男子。后来让她睡觉之后,就是英云、素花、王氏在窗外,听见她在屋中掏链子架的声音,故此她问是谁,就答道本宅中的女眷。然后还怕不实,教苗天雨假装出来问门,故意往她屋中一看,这可看出破绽来了。她那一蒙头睡觉,正对着苗天雨进去,倒作为没看见她,复翻身出来,告诉姑娘,大家脱长大衣裳,吩咐家人抄家伙,掌灯笼火把,预备锣。苗天雨、王忠在前,二位姑娘与王氏在后,喊叫捉拿东方玉仙。屋内一掀帘子,先扔出一个小饭桌子来,苗天雨用枪一拨,叭嚓坠于地下。随后就是玉仙出来,王忠迎上去,就是一枪,玉仙往旁边一闪,用刀往旁一砍,跟着往前就进步,苗天雨对着玉仙后心,抖枪便刺。玉仙一翻身,用刀往外一架,就见背后飕的一声,却是英云蹿上来,对着她脑后,朝下就砍。玉仙缩颈低头,一弯腰躲过这一刀,素花把刀往玉仙肋下就扎。玉仙用刀往外一挂。王氏在旁,飕的就是一镖,玉仙一扭脸,贴着脖颈边过去,那枝镖几乎打着。王氏说:“好女寇,真快。”赶上前去,就是一刀,玉仙躲过。此一时刀枪齐上,并且有家人把大街门开了,一筛锣知会各处猎户,叫在本家中抄家伙,帮我拿贼。玉仙一看势头不好,一扭身蹿上屋去,由后坡蹿将上来。二位老者一拄枪,也就蹿上屋去,二位姑娘和王氏随后上房,一齐追上来。玉仙一急,把刀一扔,拉链子槊。苗天雨用枪一扎,玉仙单槊一挂,那槊正打在苗天雨面门之上,噗咚栽倒在地。要知老者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八回 英云素花双双得胜 王玉金仙对对失机
且说玉仙把链子槊拉出来,苗天雨用枪一扎,玉仙用左手的链子槊往外一挂那条枪,右手的链子槊,对着苗天雨的面门一抖,叭嚓一声,皆因苗天雨上了几岁年纪,手迟眼慢,这一链子槊,打了一个脑浆迸裂。众人见苗天雨已死,一个个咬牙切齿,众猎户也全部赶到,虎枪虎叉,大枪杆子大刀,往上一齐乱扎乱砍,玉仙这一阵链子槊,叭嚓叭嚓,打躺下有数十余人。郑素花一拉英云,低声告诉英云几句话,亚侠女点头。素花蹿将上去,对着玉仙迎面就是一刀。玉仙用左手链子槊一挂,素花先把刀抽将回来,玉仙右手链子槊,对着素花就抖。素花往后一撤步,一歪身闪躲过去,玉仙又用右手槊,对着她打来。素花又一歪身,早已闪过,净等她双槊齐打,才破她的这个招数哪。玉仙不知是计,以为敌人不敢还手,把双槊往外一齐就抖。素花左手早就提着一个鸡爪飞抓,净等着她双架齐打。玉仙果然把双槊一齐打来,素花用左手的鸡爪飞抓,对着她的链子槊往下一撩,连飞抓的绒绳带链子槊的链子全都裹在一处,一时之间,不能分开。
二位姑娘,彼此往自己怀中一夺。英云蹿上前去,用刀背对着玉仙脊背,叭嚓一声。玉仙眼前一发黑,噗咚一声,趴倒在地,吐了一口鲜血。二位姑娘过来,把玉仙捆上。英云先将她手中链子槊夺将过来。众猎户见苗员外早已死去,所有之人全是哭哭啼啼。叫众人将苗天雨尸首抬在院内,进了上房,放在床榻之上。然后又把玉仙搭来,丢在院落之中。后边老太太一听员外废命,扶着丫头婆子哭将出来,走到前厅,见苗天雨头颅已碎,哭的是死去活来。连英云与素花、王氏、王忠等,俱是放声大哭。王氏说:“全是我们来的缘故,我们若是不来,焉有这样丧事。待告诉二位姑娘,将这女贼活活祭灵就是了。”英云说:“使得。”忙出去,在玉仙腿子上,哧溜哧溜割下两块肉来,第二个就是素花,说千万可别要她的命,连男带女,你一刀我一刀,将玉仙割了个鬼哭神号。然后英云开了她的胸膛,将心掏将出来,用碟摆上,供在苗员外面前,作为祭礼。叫人抬老员外寿木,装殓完毕,天有四鼓,叫猎户把玉仙尸首,抬将出去,抛弃山涧之中。出去工夫不大,那向个猎户慌慌张张跑进来说:“王员外,可了不得了,我们抬着尸首,正要扔在山涧,从山上下来了两个人,是一男一女,我们扔下尸首就跑,远远听见他们抱尸痛哭,说是他妹子。咱们早作准备,不然可怕他们找上门来。”王忠一闻此言,立刻提枪,英云、素花、王氏叫家人与众猎户掌灯火。
还未出门,就听见外面喊叫:“是什么人杀我的妹子?要无人答言,就将你们这村子,杀一个干净。”王忠蹿将出去,见男女二人,都背着个大包裹。你道这二人是谁?一个是金弓小二郎王玉,一个是金仙。皆因初四日早晨有辰刻的光景,并不见西屋内有动静,打发丫鬟过去一瞧,丫鬟回来告诉说杀死了婆子,那小姐不知去向。金仙亲身过去一看,就知玉仙逃走了。回来把话告诉王玉,王玉赶紧奔到大寨:对寨主提说此事,正逢臧能把藏春酒配好,将酒抱过来与大寨主观看。王纪先一听,直气得二目圆睁,说:“三弟,你不用瞒我,分明是你暗暗的将她放走,你与我找来,不伤你我兄弟的情面;若找不来,由此你我就要反目。量她就是逃出山去,一个女流之辈,也去不甚远。”王玉一听,诺诺而退,说:“小弟找去就是了。”回到本寨见了金仙,一说这段情由,金仙说:“依你的主意怎么办?”王玉说:“依我主意,从后山追她罢。”金仙说:“不如你我二人,以追她为名,找着她也一路同走,找不着她,远遁它方,寻个安身之所,也不想位极人臣,也不想紫袍金带,只要吃一碗安乐茶饭。”王玉也就依着金仙这个主意。拾掇了东西,带上应用的物件,背了一个包裹,告诉丫头,可不许你把风声泄漏,如要走露消息,回来我先结果你的性命。丫头连连点头说不敢。二人由后寨出来,守寨的喽兵说:“三寨主意欲何往?”王玉说:“我们有要紫的事情,不许你们声扬。此事无论是谁,不许告诉。”喽兵说:“我们不敢。”二人下了山,顺着盘道,直奔苗家镇而来。越走天就越晚,走到苗家镇南,就有四鼓,只见交界牌前,横躺竖卧,俱是被杀身死的七、八个人。王玉好生纳闷,不知是什么缘故。金仙说:“你看前面是什么人?”金仙一问,猎户扔下玉仙就跑。王玉、金仙身临切近,看是个女死尸,剁的可怜,还是大开膛,细细一看,方才认出来是玉仙。金仙抱尸大哭,王玉也哭了半天,将金仙劝住,说:“咱们上村中去骂,大概准是被村中之人所害,村中可有个不好惹的人。”金仙问:“是谁?”王玉说:“此人叫苗天雨,外号人称坐山雕,咱们山中,连输过他三阵,大概妹子死在他的手内了。”
二人议论,到得苗家镇,在外面一骂,就见由广梁大门蹿出来几个人,头一个就是王忠,二人放下包裹,遂即亮刀。王忠抡枪就扎,王玉与他单刀对花枪,两个人战在一处。那边是金仙与英云、素花、王氏交手。众猎户掌定灯笼火把,一齐喊叫拿贼。金仙一看势头不好,虚砍一刀,蹿出圈外,撒腿就跑,众人就追。金仙回手,将刀一扔,将链子锤从腰间解将下来,一扭身回来,将链子锤哗啷哗啷的乱抖。大家一齐喊叫,这个女贼,也是这种兵器。郑素花又将鸡爪飞抓亮出来,迎将上去,净等着她双锤往上一抖的时节,好拿鸡爪飞抓抓她的链子。金仙哪里知道她的利害,果然双锤并在一处,对着素花一抖,叫素花鸡爪飞抓绕在一处,二人彼此一对夺,英云在后,又是一刀背,“叭”的一声,金仙噗咚趴倒在地。英云立刻过来就捆。王玉一看势头不好,打算着要逃窜性命。忽见由山下来了一伙人,全都亮着兵器,往上就闯。头一个就是小义士艾虎,第二个是公子卢珍,第三个是刘士杰,第四个是开路鬼乔彬,第五个是马龙,第六个是张豹,大家一齐向前投奔。你道这些人因何到此?皆因蒋爷与钟雄议论,附耳低言,说的那话就是派些人,从后山上来,初五日由后山上去,听见前边炮响,在后山放火,杀他个首尾不能相顾。蒋爷问:“谁愿意去?”这几个人愿意去,遂带着焰硝硫磺引火的物件,全从汝宁府奔到此地。将到后山,一看天色已晚,不敢耽延时刻,来到苗家镇,见那里正在动手。头一个就是艾虎眼快,一见是金弓小二郎王玉,说:“这可是活该,我看你往哪里去!”把刀亮将出来,往上一闯,王玉本就无心恋战,他那口刀又被削为两段,撒腿要跑,迎面叫卢珍用刀砍在肩头之上,噗咚一声栽倒在地。大众也就将他捆上。王忠过来,见了众人,问了姓名,艾虎等自通姓名。王忠一听,不是外人,先叫姑娘回避。二位姑娘早就把这对链了锤先拿了去了,然后叫人把金仙抬到院中,姑娘俱都回避。王忠让艾虎大众到家内,艾虎等并不推托,到了家中,至上房一看,停定一口棺木。艾虎等俱是一怔,忙一打听,何故这里有一口棺木。王忠就把苗天雨死的原因,诉说了一遍。艾虎一听,实在难过,算好把玉仙结果了性命。又问金仙他们因为何故到此?王忠说:“我们不知,大概准是要逃蹿性命。”艾虎问王忠:“你老人家,怎么也到此处?”王忠就把怎么要上后山打仗的话,说了一回。艾虎说:“这就不用了。我们奉蒋、展二位大人之命,从后山上去,听见炮响,放火烧他们个首尾不能相顾。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起身。”王忠问:“拿住的这两个人,便当怎样?还是结果他们的性命,还是送在当官?”艾虎说:“你们要打算与苗老员外报仇,就拿他们祭灵,如不祭灵,就把他们交当官处治。”王忠说:“已然有了一个祭灵的了。”艾虎说:“既是如此,就交在当官。”商量已毕,艾虎告辞。王忠说:“你们几位道路不熟,我同着你们一路前往罢。”艾虎说:“你们这里有事,不可同我们前去。”王忠说:“这里事情不要紧,交给他们办理就行。”艾虎说:“要是老英雄与我们同走,大事更好办了。”王忠告诉明白家中的女眷,提了一口短兵器,同着艾虎六位一路起身,家中叫他们看着男女二贼。出离苗家镇,往山上直走,天明辰牌光景,到了后寨门,不敢上去,静听炮声响动方敢上去。时光不大,就听见号炮惊天,这七个人奔后寨门,遇见看后寨的老喽兵,问说:“你们从何处而至?”话犹未了,就作刀头之鬼。艾虎杀了一个,王忠也杀了一个,转眼之间,杀了个干干净净。又往前走,遇有房屋就点起火来,遇人就杀,直到中军大寨。迎面遇见臧能,将要逃命,早被艾虎一把揪住,举起宝刀要剁。若问臧能的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九回 小英雄火烧朝天岭 众好汉大战马尾江
且说艾虎见着臧能,一把将他扭住,把刀就要剁。臧能双膝点地,苦苦求饶。艾虎说:“你是恶贯满盈,还要逃蹿性命,焉得能够!”卢珍说:“贤弟且慢,这个人留他的活口才好。”艾虎说:“咱们把他放在什么所在?”张豹说:“我扛着他走。”就把臧能按倒,四马倒攒蹄往起一捆,张豹往肩头上一扛。大众各处放火,所杀的人倒不甚多,皆因是阖山的喽兵俱都下山打仗去了。待各处火光一起,全奔大寨栅门,往下走,还有四十里路呢!把个张豹累的喘吁不止,说:“我不能扛他了,咱们把他杀了罢。”艾虎说:“已然扛了这么远,为何又把他杀了呢?大家换替扛着罢。”沿路之上各店铺的人,遇着就杀了,见着屋子就放火。走到临河寨,天有晌午的光景。众人一看就剩了一只船,艾虎上去,把船上之人结果了性命。大家上船,到了中平寨,又从中平寨抢船。此时竹门大开,就听见军鼓大震,火炮连声,两下正杀在难解难分之时。
说书一张嘴,难说两家话。再说朝天岭就从失了玉仙,叫王玉去找,也并未见着回信,后来得知王玉与金仙也跑了,无奈之何,总得料理第二天打仗的事情。王纪先净是生气,臧能劝解说:“寨主总是料理大事要紧,只要成了大事,要什么样的压寨夫人没有?”王纪先无奈,也就只得是如此了,臧能的主意,初四晚间,叫他们下山,省得明早下山,走四十里地上前打仗,未免的疲乏。今日下山,走这四十里地,一夜之间,也就歇过来了,次日一开竹门就打仗,岂不甚妙?王纪先说:“先生真是高见。”就留臧能看守大寨,其余喽兵,尽都下山。头一天驻扎临河寨,次日五鼓起身,众喽兵饱餐战饭,辰刻齐队,连廖习文并廖习武俱都上船,至中平寨。杨平滚带着四员偏将,早就预备停妥,大寨主一到,就是三声信炮。这一出竹门,水上排列船只,好不威严。再看君山那边船只,早就摆列得齐齐整整。原来展南侠、蒋四爷、白芸生、邓彪、胡列、闹海云龙胡小纪,初四日就奔到君山的船上。三千户守村的是阎正芳、徐庆、韩天锦、龙滔、姚猛、鲁士杰、史丹、阎齐。如今鲁士杰跟着蒋四爷学了八手锤,这八手锤,教了够三千多遍,才学会了两三手,实在太笨,可有一件好处,只要记住了,永远不忘。也是活该,这庙中后殿佛像的旁边,挂着一对镔铁轧油锤,一问和尚,他也不知道是何年月日挂的。鲁士杰拿着可手,就与和尚讨过来了,如今也把他留在这里,看守三千户。蒋爷与钟雄商量妥当,到次日一队分两队,两队分四队,前后的接应,两旁的护哨,俱已将人派好。号炮一响,两下里亮队,这一阵可不似先前,退后者立斩,只许胜不许败。那边竹门一开,钟雄这里一声令下,头一只大虎头舟迎将出去。
两下里相隔不远,钟雄在船上,与对面答话,说:“王寨主请了。”王纪先说:“钟寨主请了。”钟雄说:“王寨主果不失信。”王纪先说:“奇男子大丈夫焉有失信之理!”钟雄说:“前日与寨主修下战书,今日决一胜负。我有言在先,要打了败仗,情甘意愿把君山让与寨主执掌,王寨主要输给与我,便当怎样?”王纪先说:“我要打了败仗,把这座山让与你执掌。言而不信,如畜类一般。”钟雄说:“我要败了,不让君山,非为人类。王寨主传令罢,我可要得罪了。”话犹未了,一回手,当就是一飞叉,正叉在王纪先半副掩心甲上,将叉撞回来,坠落在船板之上。钟雄身后就是王鍄,唰、唰、唰唰,所有的暗器,全部打将出去,俱是空费徒劳,打在王纪先身上,俱都被撞将回头。众人知道,王纪先必是金钟罩。两下船只,往一处一凑,这一阵好杀,也有在船上动手的,也有钻入水中在水内交战的,转眼之间,就有死于非命的。真称得起强存弱死。杨平滚的船往外一撑,杨平滚手中提定一对三尖刺,正要过来与钟雄交手,钟雄手中提定五钩神飞枪,也要与他较量。皆因王鍄蹿到王纪先那只船上,二人交手,杨平滚也要过夹与钟雄交战,不料后边“嘣”的就是一刀,杨平滚的头颅坠于船上,那只船上,一阵大乱。钟雄一见,好生诧异,又见那人与偏将交手,转眼间,那三员偏将俱死在那人之手。那三个偏将,一个叫刘成,一个叫马泰,一个叫方天保,全死了。那个人又杀喽兵。钟雄见那人骁勇无比,杀了许多喽兵,复又蹿到廖习文船上。廖习文对着他,发出一枝袖箭,那人一矮身躲将过去。扫堂刀就砍在廖习文的腿上。廖习文栽倒在地,被那人回手一刀,就结果了性命。廖习武见他兄弟一死,气冲两肋说:“文俊,你反了吗?怎么杀起自己人来了?”一摆双铜,跳到这只船上,早被那人一抬腿,踢下船去。在水内,被胡小纪、胡列、邓彪把他捉住,扭往君山后船来了。朝天岭打了败仗,喽兵死的不计其数,后边王纪祖催船接应,迎面遇见金头蛟谢忠,银头蚊谢勇。谢忠蹿上船去,王纪祖一抖三股叉,谢忠翻个筋斗,跳入水中去了。王纪祖一抖身,跳在谢勇的船上,抡叉就砸。谢勇未被杆叉打着,一翻身跳入水中去了。王纪祖又奔了蒋雄的船,也是一抖叉,蒋雄就坠落水中去了。又与侯建交手,也就在三两招数,侯建也被打入水中去了。王纪祖哈哈大笑,自觉连赢了四阵,以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焉知晓是中了人家的计策,别看都跳入水内,打算要在水内拿他。迎面之上,来了一只小船,船面站着两个人,前面那人说:“好乌八的,不要猖狂,老西来也。”原来是徐良到了。
前文说过徐良被捉,那武生相公把他捆好,那人扬长而去。少刻,出来几个家人,把山西雁搭到书房外头,不多一时,那武生相公扛着乜云雕从外面进来。那乜云雕本是央求那武生相公,容他在院内暂避一时,相公说:“你随我来。”叫他在茅厕内藏着,先拿住徐良,后拿的乜云雕。那相公实在不知二人是谁,皆因听徐良说:“他是贼,我是拿贼的。”因此把乜云雕拿住扛进来,也就扔在徐良对面。相公问徐良:“你方才说你是拿贼的,在哪里当差?姓甚名谁?”徐良说:“我姓徐名良字世长,山西人氏,御前带刀四品护卫。”相公一听,连忙亲解其缚,说:“我提个人,你可认识?姓蒋名平字泽长,外号人称翻江鼠。”徐良说:“那就是蒋四叔。”那人说道:“原来是老贤侄。”徐良说:“你就是大叔了。不知大叔贵姓?”那个人说:“我姓苗叫苗正旺,外号人称生面小龙神。”徐良说:“你老人家,就是当初在高家沿治水拿吴泽的那个大叔么?”苗正旺说:“正是。”徐良说:“你老人家因何在此处居往?”苗正旺说:“皆因救了公孙先生,拿住吴泽,是我天伦怕大人奏事,万岁封官,我们急急隐遁了。我有个叔叔在朝天岭后山苗家镇居住,因此我们搬在此处,叫避贤庄,我天伦就死在此处。不料贤侄到此,千万恕我不知之罪!但不知贤侄到此,因为何故?”徐良就把开封府丢印,到此找天伦,朝天岭造反,追下乜云雕的话说了一遍。苗正旺说:“原来还有这么件事情,我住在荒村之内,一概不知。贤侄请在这里住着,我自有道理。”徐良说:“我展大叔、蒋大叔在三千户还等着我呢,我不回去,他们放心不下。”苗正旺说:“无妨,我自派人与他们送信。”徐良无奈,只得在他家内住下。苗相公预备酒饭,款待山西雁。徐良是滴酒不闻,就是用饭。用饭之时,苗相公叫家人别缺了那个人的饮食。苗正旺与徐良谈了半夜的光景,问徐良所学所练,山西雁把自己所学的一一说了一回。苗正旺说:“我要在贤侄身上,学习一宗暗器,不知贤侄肯传不肯传?”徐良说:“只要我所能者,任其所学。”苗正旺说:“你把锦背低头花装弩,教给与我。”徐良点头应允,每日晚间,教导与他。白昼也有在家的时节,也有不在家之时。这天早早的用饭,苗正旺说:“贤侄我同你瞧瞧热闹去,该你成功之日了。”徐良纳闷,就同着他,带了自己东西,出门到了河沿。苗正旺用手一招,自来一只小船,二人上去,摇摇摆摆,未出山湾就听见一阵轰隆轰隆连声大炮。徐良问:“何处交兵?”苗正旺就把今日对敌的话,细细说了一遍。徐良此时,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那里才好。绕了半天,方才绕到马尾江。徐良说:“苗大叔,我在水内打仗可不行。”苗正旺说:“水中打仗,非得跳船,这只船跳在那只船,那只船跳在这只船才行。似你这身体灵便,水中打仗极其容易。”这句话把徐良提醒,迎面就看见王纪祖连赢了四阵,他一纵身,蹿过王纪祖这只船上,王纪祖用三股叉对着他一抖,徐良把大环刀往上一迎,当的一声,把叉削为两段。王纪祖吓的胆裂魂飞,急忙往别的船上一蹿。这时忽见水中纵上一个人来,徐良一看,并不认得。此人约有二十余岁,黄白脸面,细目长眉,一身水衣,手中拿定单拐,正在那王纪祖往船上一蹿,尚未站稳,那人手执单拐打去,当的一声,正打中王纪祖膝盖以下,贼人噗咚落水。
蒋四爷此时正在水中杀那边喽兵,忽见西边来了一个人,穿着一身水衣,尿泡蒙头,一只手拿定单拐,一只手拿定一个铁锤,乱杀朝天岭之人,死的人不计其数,又拿了王纪祖。王纪先见兄弟落水,对徐良就是一槊,徐良用刀一迎,将槊头削落。白芸生蹿到纪先的船上,砍了一刀,王纪先架杆一迎,芸生撒手一扔刀,一抬腿跌在纪先的手上,王纪先也就丢槊,二人揪扭,纪先力大,把芸生举起来。要问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回 破朝天岭事人人欢喜 报陷空岛信个个伤悲
且说王纪先力大,白芸生力微,半截槊磕飞刀,芸生踢飞他的槊,二人揪扭,王纪先把芸生举起来,扭项一看,就见山上,烈焰飞腾,山上四十里烟云滚滚,黑雾迷漫。王纪先一看断了他的归路,暗暗叫苦。说时迟,那里快,就在他举着芸生一怔的光景,徐良连发了三枚暗器,俱都碰回。用力一摔芸生,就见红光崩现,死尸摔倒于船板之上。列位听明,可不是芸生废命,是王纪先死了。皆因他把芸生举起来微一怔的工夫,芸生急中生计,一回手抽出鱼肠剑来,对着王纪先胸膛之上,扎将进去,王纪先死尸栽倒船板。芸生蹿在这只船上,此时就剩下了一个乜云鹏。他又换了一十三节鞭,一看势头不好,有用之人尽行死去,净剩了些喽兵,又见后寨火光冲天,明知事败,三十六着,走为上策。欲要逃走,焉能得够。迎面正遇见艾虎摇着船,上面卢珍、刘士杰、马龙、张豹、乔彬,船上扔着臧能。乔彬一纵身,蹿过来,被乜云鹏一抡十三节鞭,打落水中去了。艾虎说:“不好,救人!”早有胡列在水中把他一驮,救往君山后船去了。艾虎刚把船一靠,乜云鹏也抡十三节鞭就打。艾虎刀一迎,“呛”的一声,削去了三节,这十三节鞭,长共有一丈三尺,削去三节,长还有一丈,又一提鞭,那船一歪,连船带人,全部翻入水中。原来下面,蒋爷带着胡小纪、蒋雄、侯建、谢勇全在水内等着扛船,见仅剩了乜云鹏这只船,大家全在一边,往起一扛,将船翻了,就把乜云鹏捉住。然后大众俱都蹿上船来。蒋爷为的开发那些喽兵的活命,就喊:“所有朝天岭的喽兵听真,你家寨主俱已被捉,也有废命的,你们要知时务,弃暗投明,保你们一条生路,倘若执迷不醒,那时悔之晚矣。”众喽兵闻听此言,全都跪在船上,抛弃兵刃哀告求饶。蒋爷收服了朝天岭那些喽兵,然后钟雄鸣金收兵。众人合兵一处,查点君山人马,死去的五、六十人,带着重伤的也有二、三十人,俱在后船调养。徐良过来见礼。所有水里拿住人的,俱来报功。蒋爷说:“徐良,你上哪里去了?”徐良把始末根由,细说一遍。蒋爷说:“你苗大叔,现在哪里?”徐良说:“方才就在一只小船之上,如今也不知去向。”徐良猛一抬头说:“来了!苗大叔,你老人家快来罢,我四叔正要请你哪。”说话之间。苗正旺一笑,说:“徐良你看,那朝天岭的寨主,刀枪砍在身上不怕,身边必有宝物在里面套着,还不取去哪。”徐良这才醒悟,立时驾一只小舟,追将过去,到朝天岭那只大船上一找,王纪先尸首踪迹不见。问那船上两个喽兵:“你们寨主的尸首,哪里去了?”喽兵说:“方才有一个人把他扛下船去,不是在那里剥衣裳么?”徐良赶紧奔到小船上,叫他们撑到南岸下船,奔至王纪先那里,再看他的里边衣服,踪迹不见。徐良心中一着急,就见一人肩头上扛着东西,飞也相似的走,只见一个后影儿,穿一身破烂的衣裳,身量不甚高,一直投奔正南。徐良撒腿就追,可就是追他不上,一拐山湾,就已踪迹不见。
徐良垂头丧气回来,此时蒋爷把苗正旺让在船上,大家见礼。说了这几年的光景,蒋爷一听,苗九锡已然故去。叹惜了半天。苗正旺说:“四哥,方才水中那一个使拐的,你可认识他是何人?”蒋爷说:“不知。”又问:“你们那开封府的印,可得在手中?”蒋爷才将没得着的言语,说了一遍。苗正旺哈哈大笑,说:“可惜,你这翻江鼠哇,如今你们将朝天岭一烧,这印就说在那里,也不去找?”蒋爷闻听,这话内有因,说“必然是你们知道,不然绝不能这样问我。”苗正旺一笑,叫自己的家人去请,不多一时,驾一小船,来了二位。一个是沈明杰,还有那个使拐的,身后还有李珍、阮成,四人一同进来见了蒋四爷。此时阎正芳、徐庆等也带了一干人,前来道喜,全与苗正旺一见。蒋爷说:“这位我们认识,叫沈明杰。”苗正旺说:“正是,外号人称笑面郎君。这位姓吕叫吕仁杰,外号叫抄水雁子,是我的徒弟。此人是上清宫吕道爷的侄子。”全都一一见了。沈明杰将开封府的印献给蒋四爷。蒋爷问他们这印的来历,沈明杰说:“我与那吕贤弟,俱在明天岭教廖习文武艺,暗器是我教,水性是我吕贤弟教,我们就在山上住着,故此我们上山容易。你老人家进去,我就看见了,我从后窗户钻进去,就把开封府的印拿了起来,我藏在桌子底下去了,你从前面进来,把臧能的印拿去。故此你老人家不知是我拿去。”苗正旺又问道:“他怎么不来?”明杰说:“他不来么?”苗正旺说:“找他去,他不来不行。”蒋爷说:“又是谁?真隐有高人哪。”正旺说:“他算是我个师弟。”去不多时,把这个人找来,倒又认识的,此人就是神行无影谷云飞的徒弟焦文俊。他由尼姑庵救了妹子玉姐,第二天与他师傅会在一处,要将尼姑庵杀个干干净净,被师傅劝住了,雇了驮轿车辆,连他老娘与妹子,找苗正旺,安置在这里。谷云飞离了避贤庄,谁也不知道他准往哪里去了。如今他妹子,又许了吕仁杰,他带着老娘,就在吕仁杰同院居住,苗正旺几个人商议,就知道朝天岭是一个国家大患,不定哪时,必有人前来抄山,他们就作为内应。君山与蒋爷一到,吕、沈二位他们里边就得着信了。把徐良安置在苗正旺家内,他们大家议论主意,盗印的盗印,救人的救人。将李珍、阮成两个人救出,安置在沈明杰家里,也不叫他们出来,等初五日,这才带着他们与众人相会。焦文俊来到,也是蒋四爷带着他,全都见礼。徐良说:“苗大叔,有个人剥脱王纪先的衣服飞跑,我也迫不上。不知那个人是谁?”焦文俊在旁说:“那就是我师傅。”徐良说:“这就是了。不知山贼里面套着什么宝物?”苗正旺说:“他身上里面套着一副狻猊铠,你若先前过去,也就得到你的手中了,如今后悔也是晚了。”这谷云飞本是瞧看徒弟来了,可巧遇见这边打仗,自己看看,如若这边不能胜,他就好拔刀相助,见这边已经得了胜,再看王纪先不是金钟罩,身边必有宝物护体,无心中得了这副狻猊铠。自古至今的宝物事情出现,一物必有一制,专诸刺王僚之时,就是鱼肠剑刺透狻猊铠。谷云飞得铠不提。单说钟雄得来的船只、东西物件无数,就是山中物件,一丝不能到手,全被火中烧化。钟雄犒赏三军。款待大家酒饭,艾虎又将后山拿住金仙、王玉,杀死玉仙的话,学说了一遍。大家一听,很觉欢喜,就叫钟雄暂行奔潼关听旨意升赏,所有拿住的众人,择日回京之时,俱都带往京都,听旨意发落。
等到第四日,有苗家镇十几个猎户抬着金仙、王玉,见蒋大人、展大人回话,蒋爷将两个人留下,重赏猎户。又有潼关总镇知道这个信息,带领四员偏将兵丁等前来。到了船上与大众见礼,问了大众破山之事,蒋爷一一学说了一遍,总镇听了连连夸奖。又与蒋爷说:王爷不久就要到潼关,大众要走,必须给留下些人才好。蒋展二位一议论,既要留下,总要能打仗才好。正在未能定准留下谁人之时,忽然喽兵进来报说:“四大人,外面有陷空岛之人。名叫焦虎求见。”蒋爷说:“叫他进来。”焦虎随命而入,见了卢珍跪倒说:“公子,大事不好了,我们陷空岛被一伙贼人占了。老爷一腔热血都吐出来了,到如今不知生死。”卢珍一听,噗咚一声,栽倒在地。要问陷空岛怎样丢失,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一回 卢员外陷空岛交手 展小霞五义厅施威
且说焦虎报信,陷空岛丢失。皆因白菊花在南阳府,与张鼎臣、纪小泉同奔姚家寨,半路,纪小泉一人私自单走,这二人也没找他,就奔了姚家寨。这天正是姚武的生日,大家与姚武拜寿,白菊花同着张鼎臣与群贼见礼,然后到里面。见他姐姐,复至外面落座。姚家弟兄打听他的事故。白菊花就把他怎么被人家追的望影而逃的话一一诉说了一遍,又提徐良是怎样的利害。姚武说:“不妨,他们要是陷空岛人氏,我们正好报仇。”白菊花问:“怎样报法?”姚武说:“我们家中有一个从人,是陷空岛的,他说那里地方宽阔,里面尽多积粮,十年吃不完,趁此时节,那里无人,正好前去抢岛。”白菊花问:“此人是谁?”姚武说:“此人姓韩叫路忠,皆因与陷空岛有仇,如今在我家里。他给出了一个主意,叫我们抢陷空岛,胜似姚家寨。”白菊花说:“把这人叫来,我问问实与不实。”不多一时,韩路忠到,白菊花一见,生的是瘦小枯干,青白面皮,兔头蛇眼,鼠耳鹰腮。白菊花一问,他就将怎么宽阔,里面积粮,足有十年吃用,三面是水,一面是山,里面各处都是埋伏,纵有万马千军,不能攻破此山,如此这般说了一遍。白菊花一听此言,说:“这可是活该!”过完了生日,就打点包袱行囊,预备驮轿车辆马匹,扎拴包裹。粗重物件一概不要。正要起身,忽见报将进来,说:“晏舅爷,外面有人找。”白菊花出去一看,是火面判官周龙、玉面判官周凯、张大连、皮虎、黄荣江、黄荣海、赫连齐、王刚、柳飞熊、陈正、秦业、常二怔、胡仁、房书安等人。白菊花贝群贼,大家行礼。往里一让,见了黑面判官姚文,花面判官姚武,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众人相见,姚文说:“众位弟兄,从何处而至?”周龙就把上南阳府打擂,遇见徐良,力劈王兴沮,拿住东方亮,打死东方清,细述了一遍。姚文说:“你们来的正好,这徐良莫不是陷空岛徐庆之子么?”周龙说:“正是。”姚文就把要抢陷空岛的话,告诉大众一遍。众人一听,齐都欢喜,愿意前去助一臂之力,齐说:“大哥要把这事办好,可算给咱们绿林报过仇来了。”姚文说:“这仇是准报了。事不宜迟,咱们这时候就起身。”按人数把马匹全都备好,活该陷空岛有此大难。一个个乘跨坐骑,把大门倒锁。一路之上,晓行夜宿。这日正到松江府,找了一个客店住下。到掌灯的光景,韩路忠先去探信,过了虬龙桥看了看,那边有三只船,上面俱都点定灯火。韩路忠暗暗欢喜,转身回来,直奔店中。韩路忠说:“这才是极巧的机会,我到虬龙桥,往常有四五十只船那里靠着,今天那里停着三只船,咱们先去将这船抢过来,大家上船,再奔陷空岛,那就省事了”。”众人一听,皆大欢喜,说:“可有一件,咱们这车辆马匹还能上船么?”韩路忠说:“那车辆马匹就一概不要了。”饭钱店钱俱已给清楚,复又上了车辆,直奔虬龙桥而来。仍是那三只船,先告诉女眷们不可下车,白菊花、火面判宫周龙、周凯,三个人把刀亮出来,一纵身,噌噌噌往船上一蹿。可巧船后边有个拉尿的,那人正在那里走动,忽见影影绰绰,来了一伙人,蹿上船来,吓的他噗咚跌入水中去了。船上男女一齐问道:“是什么人上船?”连问数次,这里并不答言,直奔船舱外面站定,出来一人杀一个,出来二人杀一双,转眼之间,叱哧咔嚓一阵乱杀,噗咚噗咚全都扔下河去。可怜那老叟孩童,中年汉少妇长女,尽都结果了性命。叫韩路忠把女眷全都接下船来。车内的东西全都搬在船上,车辆马匹任其自去。然后大家上船,直奔陷空岛。不多一时至岛上,叫韩路忠带路,叫妇女们等着,大众一齐过去。过了通天玉犼,韩路忠告诉众人,不可错走,找玉犼的白点而行,至卢家庄,到卢方门首,有韩路忠带领众人直奔五义厅。打更的看见,一问是谁,这里就亮刀杀人。这一杀更夫,可就乱了,那锣当当的一阵乱响,又乱杀那些更夫,那些更夫又一乱跳乱蹿,犹如惊天动地一般,暂且不表。
且说卢方辞官不做,在家中纳福,先是在紫竹院与老夫人一处安歇,如今有了儿妇,有些不便,搬在五义厅安歇。这日夜得一梦,梦见白五老爷由外面进来,告诉此外不可居住。问他因为何故?白玉堂说:“你急速搬出此地,如若不搬,有大祸临身。”又问:“是件什么事情?”白玉堂说:“你来看。”忽然间见那座五义厅倒塌下来。卢方惊醒,乃是南柯一梦,吓了一身冷汗。这日吃完晚饭,到安人屋中告诉这段情由,行至院中,一声痰嗽。婆子说:“员外到。”安人吩咐请。卢方进屋落座,安人问:“老爷,可曾用过饭了?”卢方说:“饭倒是吃过,昨日晚间,夜得一梦,大大不祥。”安人问:“所得何梦,这等惊慌?”卢方把梦中言语细说了一回。安人说:“梦是心头想,你是思念五弟。方有此梦。”卢方说:“不然,五弟死后,他谁也没给托梦,他与我托过一梦,已经应验,他叫我早离陷空岛,方免大祸临身。”安人说:“如今又不做官,有什么大祸呢?”卢方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再说我这几日,肉跳心惊,不知为了何事?”正在说话之间,忽听外面锣声乱响,说声:“不好,你可曾听见?”安人说:“必是哪里失火。”卢方说:“这不是失火的声音,这是四面八方一齐响亮,怎么是失火呢?”夫人一听,果然不错。叫婆子出去看看。婆子一出来,碰见焦虎问:“员外现在哪里?”婆子说:“现在屋中,有什么事情?”焦虎说:“没有工夫告诉你哪。”急跑至屋中,见了员外,说:“大事不好了!不知哪里来了那些群贼,把五义厅占了。”卢方一闻此言,吓了个胆裂魂飞,幸而好卢方衣服靴子兵刃全在紫竹院安放着呢,立刻叫安人开箱子拿靴子。安人先就吓的魂不附体,如何走得上来,倒是婆子把箱子打开,拿出靴子来。卢方先把长大衣服脱下,用抄包将腰扎住,脱去厚底云履鞋,穿上靴子,由墙壁上把刀摘下来,抽出鞘外。止不住眼泪往下直流,说:“我这一辈子打算用不着你了,到如今想不到还得用你。”焦虎在前,卢方在后,一回头告诉婆子,请少奶奶预备兵器,与贼人交手。婆子答应,往后面就跑。卢方问:“贼从什么地方进来的?”焦虎说:“由前边来的。”卢方又问:“他们怎么进得通天玉犼?”焦虎说:“不知,大概总有我们陷空岛里头的奸细。要是没有里面之人,万也到不了五义厅。”由月样门往五义厅前一跑,就见里面有男有女,把更夫杀得可怜。只有一件好,群贼不往别处去,却是韩路忠说的。离五义厅两箭多远,东西南北就不晓得有什么埋伏了。故此群寇谁也不敢离了五义厅这个地方。此时卢方一到,说:“你这一伙强贼,该死的奴才,从何处而来?”卢方刚往上一蹿,迎面就是黑面判官姚文,手中一条铁棍,卢方刚一摆刀,从背后蹿出一人,说:“老员外且慢动手,待我拿他。”卢方一看,是焦得良,乃是焦虎的大儿子。二儿子叫焦得善。焦得良手提一杆花枪,往上就扎,被姚文单手用棍往外一磕,当啷一声,一翻手叭嚓一棍,焦得良闪躲不及,死于非命。这焦姓原是卢方家的义仆,全是受卢姓之厚恩,如今出了这样之事,焦得良一死,焦得善就要上去,破口大骂,说:“好贼人,你们是哪里来的?”卢方把他一把揪住,因他是个小孩子,如何能与贼人对手。卢方往上一蹿,摆刀就剁。姚文也打算单手棍一抡,磕飞这口利刃,焉能得够。卢方把刀一抽,姚方一反手要砸卢爷。卢方一低头,跟进去用刀就刺,姚文用棍一撩,“当”的一声,震的卢方虎口生疼。老英雄将心一横,把死扔于肚皮之外,这口刀上下翻飞。众贼一见,怕姚文不是他的对手,姚武、周龙、周凯、张大连、白菊花等诸人一齐上去,把卢方围住。卢方并不惧怕,也不力乏,东挡西遮,观前顾后,一个人与大家交手。也亏得焦虎与得善父子两个,在卢方一左一右保住了,卢方这才未曾受伤,累的汗流浃背,喘吁不止。暗暗心中忖度:怎么少奶奶还不出来?皆因少奶奶她在后院,忽听一阵锣鸣,叫婆子出去打听,不多一时,有前边婆子慌慌张张进来说:“少奶奶大事不好了!五义厅被贼人占了,员外爷出去与贼人交手,吩咐也教少奶奶前去助战。”小霞一闻此言,带领四个丫头:金花、银花、铜花、铁花,俱都换了利落衣襟,短打扮,各带袖箭,这些人无事之时全跟着少奶奶学会的袖箭,有打得准的,也有打得不准的。找了一个胖大的婆子,把安人背起来。这婆子也拿了一口单刀,众人从里面往外一闯,来至五义厅前,叭叭叭一阵袖箭,打的群贼头昏脑昏,自来就闪开一条道路。焦虎拉着卢方往外就跑。到了通天玉犼,卢方一回头,见群贼又把少奶奶围住,卢方一急,一张口哇的一声把一腔热血全都倒将出来,眼前一阵发黑,往前一栽,被焦家父子一搀,卢方就觉渺渺茫茫,二目往上一翻,浑身冰冷。要问卢方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二回 焦虎自己奔潼关送信 蒋平派人到各处请人
且说卢方出来,见贼人围住小霞,心中一急躁,把一腔热血倒将出来,眼前一黑,几乎栽倒,被焦家父子挽住。卢方此时,人事不省,撒手扔刀。焦虎把卢方背将起来,焦得善捡刀,过了通天玉犼,展小霞也就随后跟来,群贼哪里肯舍,紧紧的一追,就有生坏心的,要把小霞劫住。那婆子背着老太太先走,少奶奶在后,走通天玉犼。焦得善告诉他们,脚找白点,方能过去。群贼仍然追赶,也就过了通天玉犼。前面焦虎背着卢方正走,迎面碰见丁大爷、丁二爷,带领四五十人前来。二位丁爷因何得知?皆因是拉尿之人,掉在水中,在水内远远望见,群贼在船上杀上,又过陷空岛去了。这个人会水,他奔茉花村,与丁兆兰、了兆蕙送信。丁家弟兄带领众人,撑船过芦苇荡,到陷空岛弃舟登岸,遇见焦虎,一见卢方仅有呼吸之气,叫焦虎先背上茉花村去。又见小霞,也叫她们上茉花村去。丁家弟兄把群贼挡住,用湛卢剑乱削贼人的兵器,群贼败走。丁家弟兄带领众人,追至通天玉犼,那里韩路忠叫揭翻板,他们就过不来了。群贼过去,叮当乱揭翻板,了家弟兄无奈,只得回去。忽见从山窟窿里蹿出一个人来,见丁家弟兄,双膝跪倒。这二人一瞧是费七,说:“你作什么来了?”那人言道:“我家四老爷现在潼关,速去找来,可以治这伙群贼。我等在里头,以为内应。引贼来的是我家逃走家人,叫韩路忠,并不知这伙贼的名姓。”丁家弟兄一听,说:“同我们上船罢!”同奔茉花村,进书房把卢方搭坐软榻之上,丁兆兰遂写了一封书信,叫焦虎上潼关请蒋平去。
焦虎带着书信,到潼关,说明来历,过了潼关,到马尾江,蒋平把他叫进去,问明情由。卢珍听见,先就昏过去了,大家把他唤醒过来。众人放声大哭,展熊飞在旁劝解说:“蒋四哥,咱们大家回去设法,往里夺回就是了。”蒋平说:“你焉知晓此岛失之易,得之难。”此时徐庆仍是在啼哭。蒋平说:“三哥,此会子哭也是无益,把陷空岛夺回来,才对得起大哥呢。”蒋平叫南侠、徐良、于义三位拿着开封府的印信先奔京都,见包公禀明此事。叫艾虎上卧虎沟请沙龙去。把拿住的这一干贼人,交在潼关,好好的看守,听候旨意,千万多加小心,也别断了他们的饮食,可也别教他们的余党抢回去。君山之人,就在此处驻扎。所带之人有徐庆、胡小纪、胡列、邓彪、李珍、阮成、史丹、吕仁杰。把徒弟鲁士杰留在这里,他与于奢、韩天锦对劲,叫于奢教他,熟习那八手锤,浑人对浑人,倒好学练。余者众人,都在这里守护潼关。卢珍不必说总要回去的,白芸生也要跟着一路前往。展熊飞问道:“蒋四爷,这韩路忠与陷空岛有什么仇恨?”蒋平说:“这个人盗陷空岛的东西,我把他打了一顿。他才行出这样事来。”展南侠说:“务必先把这贼拿住,碎剐万剁,方消心头之恨!。蒋平说:“要拿先是拿他。”
蒋平带领众人,直奔茉花村。晓行夜住,那日到了茉花村,有人报了进去,丁家弟兄迎接出来,大家见礼。蒋平先打听卢方病的生死轻重,回说现时请医调治,不至有性命之忧,众人这才放心。到里面书房,见卢方昏昏沉睡,蒋平心中一惨,徐庆放声大哭,卢珍哭的死去活来。卢方在软榻之上,微睁二目,见着蒋平,十分欢喜。蒋平过去说:“大哥不必忧心,好好保养精神,有吾等在此,准能结果贼人的性命,把我们陷空岛夺将回来。难道说你还不放心么?”卢方点了点头,再问也就不说话,把双睛一闭。徐庆过去说:“你可别死呀,你要死,咱们两个人一同死。”卢方并不答言,卢珍跪在那里尽哭。蒋平说:“你只是哭,叫你天伦不好受,想主意报仇就是了。”卢珍方才止住眼泪。一问陷空岛连一点信息全无。又等了几天,北侠同定黑妖孤智化、云中鹤魏真来到。原来是智化出家之后,同着魏真瞧看北侠去了,正在大相国寺那里,听了这个凶信,连魏道爷一同赶来。进门先看卢方,见卢方昏迷不醒,心如刀割一般。卢方微微睁了睁眼睛,蒋平说:“倒不必与他说话了,他心中难受。”请大众退至厅房。北侠、智化打听情由,丁兆蕙把此话细说了一遍。又问蒋平的事情,蒋平把潼关的事情,也就说了一回。智化说:“我自从出家之后,在寺中,外面的什么也听不见。”后来议论破岛之事,蒋平说:“教我三哥前边引路。”徐庆说:“我知道的那道路,谁也不知,到后山奔子午窟,这如今可用着了,就是有些难走。”智化说:“不论好走不好走,只要有认得道路之人就好办了。”徐庆说:“打算几时去破贼人?”蒋平说:“咱们再等等人,现时人还不够哪。”果然沙老员外到了,同着孟凯、焦赤,带着秋葵、凤仙、甘兰娘、甘妈妈,女眷全让在后面去。老员外一见卢方,泪如雨下。蒋平劝解半天,也至上房屋中,一同落座。本打算第二天前去破岛,有午时光景,南侠、于义,徐良从外面进来,同着一个黑面的和尚。大家全都一怔,见那人身高九尺,背阔三停,面如锅底,类若北侠一般。南侠先给引见,这就是冯老爷的叔丈,号为生铁佛,与大众一一相见。蒋平先问开封府的事情,展熊飞就告说,印信呈于包公,剿灭朝天岭的事情,拿住王爷手下的前站二贼,连新来拔刀相助之人,所有大众,与君山立功的花名,包公全都入折本,奏闻万岁。天子降旨,所拿一干人犯,俱都在潼关正法,所有众人,仍在潼关驻扎,等拿获王爷之,后,另加升赏。丢陷空岛的事,可没奏闻。包相爷格外给了一纸文书,准其在松江府调兵,韩彰一听了这件事情,一定要来,哭的死过去了几次;我没让他来,开封府无人保护包公,就剩邢家弟兄,如何行哪,我好容易把他拦住。蒋平说:“很好,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打算今日晚间前去夺岛。”展爷说:“四哥多等候一半天再去。”蒋平问:“什么事情?”展熊飞说:“我的贱内,她听见此事,也一定要来,并且有冯渊未过门的妻子尹小姐,也在我们家中住着呢。皆因是生铁佛与他姐姐带着他甥女入都,完其姻事,不料冯渊出差,就找到我家中去了,一提却个是外人,就在我家中住着。这位尹小姐听了此事,亦要前来相助,帮着我们拿贼,他们明日准到。”蒋平说:“可以。”南侠说:”我先看看卢大哥去。”蒋平同着到屋中,见了卢方,卢方睁眼看了看南侠。蒋平说:“卢大哥,展护卫帮着夺岛来了。”卢方点了点头,并不多言。展熊飞知道必是心中难受,转身也就出来。到了外面,家人进来报:“沈爷到。”沈仲元从外面进来,大家见礼。蒋平问沈仲元从何而至,沈仲元说:“我要上三教寺见欧阳哥哥,还没到三教寺,先到大相国寺,才知这里事情。我由大相国寺而来,我先看看老哥哥去罢。”蒋平说:“这是可真凑巧,也没想着你到。”沈仲元到屋,看了看卢爷,心中也十分难过。叫了半天,卢方连眼也没睁。沈仲元也打听了一回,蒋平对他一一说了一遍。
到了次日,展太太到,女眷们一听,丁大奶奶、丁二奶奶迎接出去。姑奶奶到家,焉有不迎接之理?连尹青莲俱都迎接进来,全有展太太给一一见过,女眷全都入后院去。忽见一个人从外边跑进来,放声大哭说:“老员外爷现在哪屋里呢?”蒋平说:“你别哭了,他才睡着,有人一哭,他心中慌乱起来了。”这人就是费七,见着大众,磕了一回头。蒋平问:“陷空岛里的事情你可知道?”费七说:“里面的事情,我无一不知,我特意前来送信。”蒋平说:“我们今日晚间就要去破岛。”费七说:“不可!后天是姚文的生日,他们相中了一个地方,在玲珑岛的底下绿荫别墅那里,大家全与他贺寿,要是进去,就可以把他们堵在那里,一个也不能跑。”蒋平说:“你先回去,大员外死不了,你只管放心罢。”费七说:“老爷们二更天足可以进去了。”蒋平说:“二更天准到。”费七说:“是从前山进去,是从后山去?”蒋平说:“一半前山,一半后山。”费七说:“我把前山通天玉犼的翻板放好了,后山独木桥他们可是撤了,不能现安。”蒋平说:“你回去罢,那就不用你管了。”费七回去不提。
到了后天,大家吃完了晚饭,徐庆等换上夜行衣,带上兵器。徐庆、白芸生、艾虎、卢珍、智化、徐良、魏真等人,从后山而入。余者众人,全是二官人预备船只,大家上船,女眷们上了后边那只船,由芦苇塘过去,行至陷空岛,丁家兄弟的家人,连男带女,足有一百余人,陆续上山,过了通天玉犼,穿过五义厅,直奔绿荫别墅。徐庆从了午窟进来,大家全会在一处,到了绿荫别墅。众人一齐嚷拿贼。里面姚文、姚武、白菊花以及姚文的妻子晏赛花、姚武之妻子、丫头婆子,俱在那里欢呼畅饮。忽听外面一乱,房书安说:“不好了!”大家就脱衣服抄家伙,一出门迎面遇见两个僧人,一黑一紫,一个拿着一条铁棍,一个拿着一根禅仗。姚文、姚武往上一拥,两根棍并举,姚文用棍对北侠就打,北侠用尽平生之力,横着一挡,姚文擎受不住,先撒一只手,那只手也拿不住了,将棍老远丢将出去。不料沈仲元往前一跑,那棍正打在沈仲元太阳穴上,沈仲元呜呼哀哉,归阴去了。后面人全都一怔,还没结果贼人,先损自己一人。北侠一气,一回手叭一声,就把姚文打死。姚武迎战生铁佛,二棍一碰,当的一声,震得姚武虎口生痛,三五个回合就被生铁佛结果了性命。周龙被徐庆一刀杀死。周凯用刀向吕仁杰砍去,吕仁杰用左手拐一迎,右手的铁锥噗哧一声,正扎在周凯的左眼,回手一拐,结果性命。白菊花一见势头不好,回身就跑。小英雄尾随紧追。要问淫贼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