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小五义 - 第 5 页/共 7 页

第八十三回 到后院夫妻谈楼事 上信阳校尉请先生   且说龙天彪成亲之后,问东方姣藏珍楼之事不说,问东方艳也说不知。   嗣后来天彪对东方艳说:“咱们是夫妻,你是随夫贵,随夫贱,我们请冠袍带履的人甚多,我在里面,若要请不回去,要被旁人请去,许教相爷怪罪;我要得着,就越级高升,我要得到头品,你就是一品夫人。你在团城子内长大,不能不知此事。”东方艳被天彪说的无奈,说道:“我指你一条明路,你自己去办。”天彪问:“怎么一条明路?”东方艳说:“我虽不知道楼中就里,我可知这个楼是什么人摆的。只要将那人找着,就可以进去。”天彪问道:“但不知什么人所摆?”东方艳说:“提起此人,也是大大有名,他可是个文人,在信阳州居住,姓刘名志齐,当个衙司先生。”天彪一听是刘志齐,心中暗暗欢喜,他本是信阳州人,自己虽没见过,久闻此人文武全才,只可明天与公馆送信,让他们去请。再问他妻细底,可实在不知。一夜晚景不提,次日晌午的光景,天彪出团城子东门,直奔公馆而来。   且说公馆中的人,盼念天彪,总没消息,急的山西雁晚间要上团城子去。可巧天彪从外面进来,见众人磕头。蒋爷问:“给了一个还是给了两个?”天彪说:“是两个。”蒋爷说:“如何?我猜着了罢,准是两个。”徐良说:“人间事情不公道,他小小年纪,一个人得了两个媳妇,我偌大年纪,还是没有的哪。”蒋爷说:“你这是什么师傅?”又问:“这楼的消息儿怎么样了?”天彪说:“也有了。”就把刘志齐摆的、非找此人不可等话说了一遍。智爷说:“可惜,有一个人没在此处,他们是盟兄弟。”蒋爷问:“是谁?”智爷说:“是沈仲元,他盗大人时节,就是与刘志齐借了一个迷魂药饼,还好,我会套他写的笔迹。”蒋爷说:“使得,假作他的一封信,你的一封信,我与展大弟一封信,我们三封信,写的恳切,再多备些礼物。”智爷说:“礼物倒不用,只要有我们三封书信,就可以的了。”冯渊在旁说:“这件事情,我去送信,我们两个通家至好。“蒋爷问:“怎么?你们是通家至好?”冯爷说:“我与沈仲元到他家里去过一次,并且那日没走,还是在他家内住下了。”蒋爷说:“那倒很好,冯老爷,就辛苦一趟罢。”立刻修书,将三封信写完,冯渊带了些应用东西,又带上盘费银两。徐良说:“臭豆腐,你可把书信带好了,可别像熏香盒子呀,道路遥远,要是走在那里书信丢了,可是往返徒劳呀!”冯渊说:“醋糟,不用你管。”徐良说:“我总瞧着臭豆腐你不配办这样大的事情。”蒋爷说:“你们别先玩笑。冯老爷,你要请这个人来到这里,可别过五月十五方好。”冯渊说:“四大人只管放心,绝不过了十五。”自己找了一块油绸子,把三封书信包好,放在贴身,告辞众位。天彪说:“我也走了。”天彪回团城子,皆因是新娶的媳妇,尽贪着往后边去,在前边的工夫透短,一叫就没在这里,一找就不知去向。东方亮见着他时节,指东说西,指南说北,不是说他睡觉去了,就是说上红翠园与他姑姑练拳脚去了。后来他姑姑那边也有事,不叫他常去。他姑姑那边有什么事情,下文慢表。   单说冯渊,带了三封书信,直奔信阳州而来。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这日到信阳,看了看,太阳西下,紧走了几步,直奔刘家团。当初闹花蝴蝶的时节,此处安过团练,故此就叫刘家团。未到门首,就将包袱解下打开,把三封书信拿出来,仍旧把包袱包好,直奔刘志齐门首而来。进刘家团东村口,路北第一门,上阶台石叩打门环。从里面出来一位老管家,开了双门一看,先问找谁?冯渊说:“刘先生在家没有?”老头子问:“你是哪里来的?”冯渊说:“我从南阳府而来,有三封书信,请刘先生出来面呈。”老管家说:“我是我家安人派我出外差刚回来的,在家不在家可不知,等我进去看看,不然你老人家把信交给与我罢。”冯渊说:“不能,烦你把先生请出来,我还有话说呢。”老管家说:“既然这样,你在此等候,我进去看看。”冯渊说:“使得。”老管家去够多时,复又出来,问贵客尊姓?回答说姓冯。管家说:“你来得不凑巧,我家先生不在家,叫人家请去,与人家置买坟茔,看风水,还得与人点穴去了。”冯渊问:“几时回来?”管家说:“也许三两个月,也许一月半月,也许一天半日便回来,那也不定,不然你把书信留在这里,等他回来了,我与你回禀就是了。”冯渊说:“那可不行,我非得面见,大概明天可以回得来回不来?”回答不定。冯渊此时无法,问:“那里有店?”回答说:“离此很远。”用手一指说:“西南方,叫贾家屯,离此五里地方,那里有店。”冯渊说:“再近着点有店没有?”回答说:“没有。那就是至近的了,再有是关厢离此有八里多地。”冯渊说:“我还是找近的所在罢。少陪少陪,我明天再来。”冯渊走后,家人进去,关了屋门。冯渊直奔西南,越走天气越晚,点灯的时候,方才到了贾家屯。见西口外头,是一个大菜园子,进西口路北,头一个店,是双盛店。伙计张罗:“客官住了罢?”冯渊说:“可有上房?”伙计说:“有三间上房,在西跨院。”冯爷说:“前面引路,我看看去。”跟着伙计,到了西跨院,伙计点灯烛。先不叫他烹茶,先预备酒饭,他就饱餐了一顿,倒了一杯漱口水来,伙计捡家伙,冯渊漱着口,往院子里一喷。就听西隔壁院内,有哭哭啼啼的声晋,可巧靠着西墙有一个大土堆,冯渊看过卖托着家伙走出去,便扒着西墙一看,就见有三间屋,一个大院子,种的是菜蔬。原来这就是西口外头那个菜园子,屋中半明半暗,点着一盏残幻。忽见那窗棂纸上有个人影,要在窗棂上上吊。冯渊一着急,把那漱口碗往那院一扔,一掖衣襟,就蹿过墙去,直奔屋门而来。门前挂着单布帘子,启帘进去,一声嚷叫:“老太太为什么上吊?”那老婆子将要把颈子往绳上一套,听见一嚷,噗咚一声,摔在炕上,半天方才苏醒。冯渊问:“老太太,偌大年纪,因为何故要寻自尽?”那老太太说:“这位爷台,你是干什么的,上我这里?”冯渊说:“你为什么上吊告诉我,能给你分忧。”老太太说:“爷台要问,我实在活不得了。我娘家姓王,婆家姓张,有个儿子,叫张德立,租了这个菜园子,一租十年,去年把买卖做亏了。我儿又出去,同相好的借了二百两银子,上松江买了布,上京都贩卖。至今去了半年有余,音空信杳,我就带着儿媳妇,这儿妇娘家姓顾。昨日晚间,天有三鼓,忽然外边水梢的铁梁儿一响,我儿妇就出去看瞧,忽听见哎哟一声,又听见半悬空之中有人说话说:‘我乃夜游神是也,今有张门顾氏,乃是月宫仙子,在上方造了一点罪孽,贬下在尘世受罪,如今罪孽已满,吾神带回月宫去了。’今日白昼,找了一天,我哭了一天,我是实在无处可找。待我儿回来,要问他的媳妇,我有何言对答,故此才寻这个拙志。”冯渊说:“不怕,全有我呢。你说这夜游神,不是外人,我是夜游神的哥哥。”老太太赶紧与冯渊跪下,说:“你是老夜游神哪?要能够把我儿妇找回来,就救了我这条老命了。只要等我儿子回来,再带她归月宫,就不干我的事了。”冯渊又问:“你们这里有恶霸没有?”老太太说:“没有。”冯渊说:“就是匪类的恶人,叫恶霸呀!”老太太说:“我们这里有个贾员外,他叫金头老虎,姓贾叫士正,他可常常欺负善良。”冯渊问:“在哪里居住?”老太太说:“就在我们这南边,有一个南街,路北广梁大门。”冯渊说:“你在晚间听信罢,四更天不来,五更天准到。”婆子复又磕头。冯渊一摆手,出了房门,婆子往外一送,转眼之间,就踪迹不见了。老婆子望空磕头,只道他是夜游神驾云走了。冯渊回了店,仍打墙上蹿将过来,到了自己屋中,往炕上一看,自己包袱踪迹不见。高声喊叫:“店家快来,我少了东西了。”店家道:“客官不要喊叫。”冯渊问:“我这个包袱哪里去了?”店家说:“那我们可不知。方才我们过来与你烹茶,你到哪里去了?”冯渊说:“我没有出门。”店家说:“不能,我才过来,这屋中没有人,我还叫喊了半天,连厕中我都找了。”冯渊说:“你倒不要管我,我倒要找那个包袱,没有我的不行,我那个包袱里,有要紧东西。”伙计说:“里面有多少金银?”冯渊说:“那倒没有,你就是给我包袱。”二人争吵不已,连掌柜的也过来,在屋中争吵了半天。冯渊也就无法说:“既然你们没见,我就认一个丧气罢。”店家方才出去。冯爷心中一想,已然是应许那个老婆子,没有夜行衣靠,就是自己这身衣服,去时有些不便利。拿自己兜袋银子,给了店饭钱,等到天交二鼓之半,掖上衣服,别上刀,吹灭灯烛,倒带双门,蹿出去,直奔前街,往东一拐,就见春广梁大门。由旁边的墙跳将上去,直奔里面,跳在垂花门西墙,上了西配房,往前坡一趴。往上房屋中一瞧,当地一张圆桌面,排列一桌果席,全是上好的果品,见一个人在那里坐着,约有四十多岁,头戴蓝缎绣花壮巾,身穿淡黄箭袖袍,丝鸾带,薄底靴子,挂着一把利刀。面似旧锅,粗眉大眼,半部红胡须,在那里吩咐家人,有请高大爷。家人答应,往外就走。冯爷将要躲闪,忽见对面房上,趴着一个人,转眼之间,踪迹不见。要问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徐良前边戏耍周凯 冯渊后面搭救佳人   且说冯渊见金头老虎贾士正在屋中,看着那桌果席,叫家人有请高大爷。家人出来,冯渊只得躲避,就见东房上有一个人,转眼之间,踪迹就不见了。自己暗想道:这个人好快身法,也就跳在后坡。等家人过去,从外边进来一人,冯渊一看,认得正是飞毛腿高解。来至厢房,金头老虎让他坐下,谦让了一回,高解上坐,贾士正亲自斟酒,叫高解连饮三杯,然后这才斟上门杯。贾士正道:“这件事,多亏是你,除非哥哥,那件事万万不能成功。”   列位,高解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皆因在美珍楼被蒋四爷追跑,在杂货铺席囤的旁边躲避了半天,他见蒋爷没追,自己方才放心,后来逃窜,也没找着白菊花,耳闻着酱坊内多半是病判官死在酱缸里了。自己无家可奔,一想,不如上姚家寨找白菊花,主意已定,就奔洛阳县而来。可巧正走在贾家屯地面,遇见贾士正在门首,二人彼此见礼,贾士正把他让在家内,待承酒饭,饮酒之间,二人谈了些个闲话。这贾士正愁眉不展,高解问:“贤弟,什么缘故,愁眉不展?”贾士正说:“菜园子里有个少妇,生得十分俊俏,自己不能到手。头一次见她之时,在井边上汲水,我过去说:‘大嫂子,赏我一口水喝。’她转身就跑了。前天又遇见她汲水,我又说赏我一口水喝,她仍是回头就跑。我虽有钱,打不进这个门子去。”高解说:“不怕,有我给你办理。只要你喜爱这个人,我就有法子。”到了晚间,高解叫贾士正预备两床被子,带了两名家人,到了菜园子内。高解见他们外边放着两个水梢,用小砖头往水梢梁上一砸,这叫调虎离山之计。那个少妇刚一出门,他用被子往她头上一兜,就不能喊叫。高解往肋下一夹,到了外头交给家人。高解复又回去,站在房上一嚷:“我乃夜游神是也。”所以那个老太太一说,冯渊就知道是夜行人所为,只就是各行中人,知道各行人的滋味。再说当时高解说完,仍然回到贾士正的家中。这是第二日晚间,金头老虎预备一桌酒席,请高解与他道劳。二人讲些盗取妇人的事,高解说:“但不知那妇人从也不从?”回答说:“不从,要是从了敢好了。”高解说:“不从咱们慢慢再想法子。”贾士正说:“她要不从,哥哥有什么招儿,我领教领教。”高解刚要说,家人进来回话说:“员外在上,外面由姚家寨来了一位周三爷。”贾士正一听,一声吩咐“请”。冯渊容他们进去,复又到前坡,趴着往内瞧看。见此人身长八尺,银灰六瓣壮帽,银灰箭绸袍,丝鸾带、薄底靴子,肋下佩刀,白缎子大氅,上绣三蓝色的团花,面若银盆,剑眉圆目,直鼻菱角口,微长髭须,见了贾士正对施一礼。高解微微一怔,贾士正在旁说:“二位不认识么?这可不是外人,这就是八宝空青山的寨主,外号人称玉面判官,姓周名凯。”又说:“这位是土龙坡的寨主,外号人称飞毛腿,姓高名解,与周四哥、周五哥莫逆这交。”二人一听,对施一礼,说了些久仰客套,谦让半天,然后落座。叫家人重新另添一份杯箸。   贾士正问:“三哥意欲何往?”玉面判官周凯说:“我从姚家寨来,皆因团城子东方亮大哥请王兴祖镇擂,他不愿意去,团城子连催了三封书信,姚大哥打发我赶下来了,如若他没有去,我追到家中,把他请出来。人家那里实指着他镇擂,别误了人家的事。他要在团城子,我就不往他家中去了。”贾士正说:“就为这事情,你明天再走罢。”随喝着酒。周凯说:“高大哥,因何走到此处来了!”高解一声长叹,说:“我们实在的是时运不好!”遂将晏寨主丢琵琶峪,周瑞丢桃花沟的话细说了一遍。又说:“你们四弟,大概还许没有命了。”又把美珍楼三个人失散的话也说了一遍。王面判官周凯站起身来,跺脚一喊,说:“就是这么一个老西儿,就会害得你们三个人这般光景!”高解说:“你可不知道,这个山西人多大本事哪!”周凯说:“多大本事?他还能项长三头肩生六臂不成?”高解说:“这个人能耐太大了。他会装死,他会装打呼,会装往西北追人,在东南等着。他那口刀不管什么兵器,碰上就折。一身暗器,所有的暗器是无一不会。再说他那暗器,也透各别,手中托着一枝镖,嘴内一咕哝,那一枝镖,能打死三个人,那枝镖不去,仍然还在手内托着。他那口大环刀更利害了,削兵器不要紧,他把刀往外一甩,就出来一道白光,人离着半里地,脑袋就掉下来了。”他一夸奖徐良不要紧,把贾士正、周凯颜色都改变了,周凯说:“此人必是有妖术邪法?”高解说:“妖术邪法大概也有点,它日见着他,须多留些神方好。”他这里替徐良说话,气得冯渊浑身的乱抖,心中暗说:“这个醋糟,真走时运,我冯渊背地里,就没有人说些大话。我净在这里趴着有什么意思,趁他们喝着酒,我先到后面把那个妇人救了再说。”正要打算往后去,不料两条腿被人揪住了,扭项回头一瞧,暗暗心中欢喜。原来是徐良把他双腿揪住。   你问山西雁从何至的?皆因是冯渊拿了三封书信,由公馆起身,徐良总看他不能办这样大事,随着就把自己的东西拾掇了,带些散碎银两要走。蒋爷问:“你上哪里去?”徐良说:“我告告便。”就打这一告便,追下冯渊来了。一路之上,总不离左右,直到刘家团,他在对面影壁后头蹲着。他一听冯渊这说话就不对,只暗暗骂臭豆腐不会说,说不留下书信使得,你到底告诉人家来历呀。看这个意思,先生准是在家内,他就先奔贾家屯找店来了。他住的也是双盛店,外院两间房。冯渊进来,他也看见了,他先吃完了饭,到西院瞧瞧去,刚进院中,见冯渊往那院一蹿,他也跟过来了,冯渊在屋内说话,他全听见了,他先过来,顺手把冯渊夜行衣靠拿着走了。等到二更之半,他也在那里去了,看见冯渊跑到后边,他把屋中话也都听见了,一转身从后面蹿到西房,到前坡把冯渊双腿一揪,自己往起一站。冯渊又不敢叫喊,又怕他往下一扔,徐良果然是往下一抖,冯渊就从房上摔下来了,说醋糟你害苦我了。他虽然是一身功夫,自己要蹿下房来,一点声音皆无,这是被人摔将下来,可是噗咚一声,赶紧的站起身来。徐良在他背后低声说:“不要紧,全有我呢!”冯渊见他在背后,就壮起胆子来了。徐良说:“乌八的,三个人滚出来罢。我这镖在这里托着哪。我这就要念咒了,打死你们这三个乌八的,我这镖仍然还回来。”高解说:“不好,来了!”当的一声,把后窗户踹开,从这后窗户跑出去了。周凯不能不出来,无奈把大氅一甩,掖上衣襟,拉刀吹灯微微一拢眼光,蹿出屋门往对面一看,就见迎面站着一人,说:“你是多臂熊?”冯渊说:“我不是,我是你冯大老爷。”随说话,扭项一看,徐良早不知去向,冯渊只吓了个胆裂魂飞,只可拉刀,与周凯交手。周凯说:“外面就是一个人,你们出来拿他罢。”贾士正也就在墙上,摘下一把扑刀,蹿在院内,说:“你是哪里来的?深夜入宅,非奸即盗。”两个人往上一围。冯渊这口刀,上下翻飞,遮前挡后,暗暗的怨恨徐良,你把我扔下来,你不管了。正在怨恨,忽听身后哼了一声,冯渊蹿在圈外。贾士正、周凯也就一怔,往对面一看,就见徐良一身青缎长襟,黑脸膛,一双白眉毛,望下一搭拉,好像吊死鬼一般,手中托着一件物件,靠着南墙瞪着眼睛,龇着牙齿,实系难看。周凯、贾士正纳闷,这个人不像有本事的人,周凯喝问:“你就是多臂熊?”徐良说:“你就是判官呀!”周凯说:“然也,知道我的利害,快些过来受缚。”徐良说:“判官,你没打听打听我的外号叫什么?”周凯问:“你叫什么?”徐良说:“我叫阎王爷,专管判官。”周凯气往上冲,说:“好匹夫,满口乱道。”自己也不敢过去,见他嘴内咕咕哝哝的准是念咒哪。说:“小辈,你要施展妖术邪法,你不是英雄。”徐良说:“你这一扰,我把咒语都忘了。”贾士正说:“别容他念咒,咱们动手罢。”二人正要往前一蹿,徐良说:“我也没甚本事,你们饶了我罢,我给你们磕个头。”周凯与贾士正说:“咱们被他戏耍透了,原来是个无能之辈。”把刀往下就剁。就见徐良肩膀往两边一晃,把头一低,焉知晓他的头,可不好受,花装弩哧的一声就打出来了。多亏的周凯眼快,一低头往旁一闪,弩箭哧的一声,就从耳朵上穿将过去,鲜血淋漓。气得周凯咬牙切齿,把刀就剁,贾士正也就蹿上来了。徐良哪里把这两个人放在心上,拉大环刀交手,暂且不表。   且说冯渊,见徐良一露面,自己往北,扑奔后面去了。由东夹道往后正跑,忽见后面房上站着一个人,晚间一看,犹如半截黑塔一般,身躯胖大,头如麦斗,二目如灯,用了个魁星踏斗的架势往下瞧着,就把冯渊吓了一跳。要问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贾家屯冯渊中暗器 小酒铺姑娘救残生   且说冯渊见徐良来了,往后就跑,见后边房上站着一人,斗如麦斗,二日如灯,用了个魁星踏斗的架势,往下瞧看。暗说不好,必是贾士正一伙贼人,量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正要打算用计胜他。再往上一看,那人踪迹不见。冯渊可就直奔西北,蹿过了一段界墙,见那边有一个月样的门,由北边过来一个打更的。冯渊用了个扫堂腿,把更夫扫了一个筋斗,提起到西北花丛的旁边,噗咚一声,往地下一扔,四马倒攒蹄捆上,拿刀往他脑门子上一蹭,问他那难妇现在哪里?更夫苦苦的哀告说:“饶我这一条性命。”冯渊说:“只要告诉我,她在哪里,说了假话,问头杀你。”更夫说:“就在这月样门内,有个楼,四个婆子,陪着她说话呢!”冯渊听毕,撕了衣襟,把更夫口中塞住,自己直奔月样门而来。进了门一看,果然有三间高楼,见楼上灯影儿一晃,全都灭了。就听婆子在上面乱嚷,说:“可了不得了!”那句话没说出来,就听噗哧一声,准是教人杀了。冯渊自己往上一蹿,到隔扇那里,趴着一看,见此楼隔扇大开,有一人背着那少妇,往北去了。冯渊也往那里一蹿,见那四个婆子,横躺竖卧,全都被杀。自己由后边出去,也直奔正北,又见那人扑奔东北,冯渊就追下来了。那人背着人蹿墙,并不费力,跳了四道墙,才到了街道上。冯渊也就跟着出来。此时已有四更多天,路上并无行走之人,追到东边,复又东北一拐,奔到后街,由东往西又跑。冯渊可真着了急了,说:“你是什么人?快把这妇人与我留下!”那人跑着一回头,冯渊这才瞧看明白,原来是个和尚,大骂道:“你这出家人,还不与我留下!”虽然嚷着,那个和尚足下透慢,也就看见那边一段红墙,大概离他庙不远。冯渊追到离他不远,想他就背进庙去,我也是找他。只顾贪功紧着一跑,原来那和尚等着他,身临切近,就是一暗器,冯渊一歪身,打在左肩之上,这一镖没打咽喉,也歪出好几步去,一咬牙把镖拔出来,自觉那镖伤之处不痛,麻酥酥的喘气,暗说:“不好,他一半准是毒药镖,我先回店中,去叫店中人,与公馆送信。”焉知晓受了毒药暗器,就是怕紧走,要是紧走一跑,那药性发散的更快。冯渊跑着,就觉眼前一发黑,类若半身不遂的光景,先由左腿不能迈步,噗咚栽倒在地,正躺在人家酒铺门前。   这开酒铺的是母女二人,原籍是东昌府人氏,此人姓尹,叫尹刚杰,保镖为生,专好交友,外号人称赛叔保,到四十余岁就故去了。妻子刘氏,所生一女,名叫青莲,十五、六岁,练了一身功夫,小子打扮,常跟她父亲出去保镖,生得十分美貌,性情刚直。因她父亲故去,母女无人照顾,她有个母舅就在这信阳州居住,把她们母女接来,姑娘如今已然二十九岁了。在此处开了一个酒铺,带着一个老家人,这个老家人姓祝名叫祝福,在尹家多年,这青莲姑娘,是他眼瞧着长大的,祝福就看着这酒铺买卖,后有单房,她母女居住。姑娘早晚的功夫,不肯丢下,每日五更之时,起来玩拳踢腿,熟练长短家伙,练完时天不能亮。为的是活动身子,把街也扫了,前后院连酒铺中,掸的掸了,擦的擦了,此时也就红日东升,把祝福叫起来,然后上后面去,梳洗打扮。可巧这天,自己练完了功夫,下了一块板子,正要扫地,见台阶下躺着一个人,近前仔细看了一看,武生相公打扮。列位就有说的:冯渊多咱是武生相公打扮哪?皆因是他穿着是白菊花那身衣服。旁边丢着一口刀,左肩头往外冒血。青莲姑娘顾不得扫街了,进来把那扇板子上好,先把祝福叫来,又到后面把老太太叫醒。老太太问她什么事情,姑娘说:“咱们门口躺着一个武生相公,旁边扔一口刀,多一半是遇见仇人,他那肩头上,还直冒鲜血。你老人家起来,我们出去瞧瞧他看。要没死那还好办,他要死了,我们赶早移开他去,不然这铺子担架不住。”老太太穿好衣服,祝福在外边,点着灯笼等着,到了前边,又把那扇板子下下来,先叫祝福出去,将那人衣服撩起来,摸摸他心口还跳与不跳。祝福出去,将他衣服撩起一摸,心口还是乱跳。祝福说:“不但他心中乱跳,从他肩头上,流出血来,全是黑的。”姑娘一听说:“是了。”对娘亲说:“这是受了毒药暗器了,咱们救他不救?”老太太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就怕你治不好,那可不是戏耍的呀。”姑娘说:“我跟我天伦学的,不能治不好。咱们做这一件好事罢。”姑娘挽起衣袖,又下了一块板子,叫祝福帮着她,把冯渊搭在里面,到了后头屋内,把冯渊往床棍上一放,叫祝福把板子上。姑娘进内间房中,取出一个盒子,叫祝福解开他的腰带,把膀子显出来,姑娘打开盒子,拿出一把小刀儿,刀薄如纸,另拿出一个小葫芦,拔去塞子,里面贮的面子药,倒在伤口。微等了片时,姑娘团了些烂纸,就用那把小刀,把周围烂肉一剐,全都放在纸内,周围见了好肉,重新取出一个小盒来,里面是膏子药,俱把他创口敷满,烤了一张膏药,与他贴上,复又取出三粒丸子药,叫祝福取了些凉水来,将丸药研开,用筷子将冯渊牙关一撬,将药灌将下去。登时之间,冯渊就苏醒过来,觉着肚内一拥,哇呀呀的吐了些黑水,往起一坐,睁眼一看,那边一位老太太,慈眉善目,总在六旬上下光景,又有一位大姑娘,在那里收拾盒子呢!看那旁又站着一个老头儿,青衣小帽,像一个做买卖的打扮。自己记得被那和尚用镖打了一下,就觉迷迷糊糊的摔倒在地,后来就全不知了。冯爷连忙起身来,先给祝福深深一恭,说:“这位老兄,方才我受了人家毒药暗器,躺在地下。我糊里糊涂,因何会在这里呢?”祝福说:“你被什么人打了毒药暗器?我们这里是个小酒铺,你正躺在我们铺子之外,被我们姑娘看见,我们老太太见你没死,也幸亏我们小姐有这个手段,才把你搭救过来,此时把你救好,你过去见见去罢。”冯渊一闻此言,把袖子神上,整整衣服过去见老太太,双膝点地磕三个头,说:“不是老太太搭救我的性命,准死无疑。未领教老太太贵姓?”老太太说:“老身姓尹,我倒不会,是我的女儿把你的镖伤治好。但不知相公贵姓?”冯渊说:“晚生姓冯,名叫冯渊,我在开封府相爷驾前当差,乃是六品校尉之职。就是这位姑娘,救了我的性命?小姐请上,受我一拜。”姑娘说:“我们可不敢当,祝大哥急速把这老爷挽住。”这青莲小姐生来最聪明,一听他是六品校尉,就以老爷称呼。祝福来一拦。冯渊定要磕头,说:“小姐乃活命之恩。恩同再再再再、、、”冯爷一想,这句话不是滋味,说不得这个恩同再造,重生父母,再养的爹娘,人家是未出闺阃的一个大姑娘,把人家比娘,如何说得下去?故此说了好几个再,就说不下去了。往上磕头,姑娘往旁一闪,道了三个万福。冯渊起来,又要与祝福磕头。老人家先就跪下了,说:“老奴可不敢当。”冯渊这才施了个常礼,问说:“老哥贵姓?”祝福说:“老奴叫祝福。”老太太让冯老爷坐,问因为何故来到此处,深更半夜,是什么人打了一暗器?冯渊将要说自己的事情,被姑娘拦住。姑娘说:“母亲别教冯老爷多说话了,多说话费精神。那个伤处,总要躺下睡觉,那伤方能好的疾速,待太阳出来之后,叫祝大哥买几尾鲜鱼来炊了汤,油盐醋酱葱蒜作料一概不要,待喝了汤之后,你可就算好了。有什么话,慢慢再说罢。”老太太说:“冯老爷,你在这里歇歇,睡一觉罢。”冯渊说:“在这里躺着,我天胆也不敢,我在外边躺着去罢。”祝福说:“小姐,冯老爷既然避嫌,不如请他到老奴柜房去倒好。”冯渊说:“那倒可以使得。”老太太说:“既是这样,祝福,你把他的刀交给冯老爷。”家人答应,把刀交给冯渊。   冯爷接过刀来,插在鞘中,转身与老太太、姑娘再施一礼,然后这才跟祝福出来,到了柜房一看,祝福那个铺盖,还没卷起来呢!冯爷先把刀摘下来,挂在墙上,头冲里躺下。祝福将被子给他搭上,又说:“我去开门去了。”冯渊点头答应,祝福将往外边,忽听外头念了声阿弥陀佛,问:“怎么这般时候,还不开门?”祝福说:“我们这里,闹了半夜,将要开门,你老人家来了。”说毕下板子,进来一个和尚。冯渊一听,心中一动,掀了被子下坑,往外一瞧,正是仇家到了,墙上拉刀动手。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 生铁佛庙中说亲事 刘志齐家内画楼图   且说冯渊,要从壁上拿刀,报那一镖之仇,一听祝福赶着他叫舅老爷,说怎么这样早就来呢。和尚说:“我也是半夜没睡觉。”祝福说:“我们也是半夜没睡觉。”和尚问:“你们半夜不睡觉,做什么来着?”祝福说:“救人来着。”和尚说:“我半夜没睡觉也是救人来着。”祝福说:“舅爷救的是谁?”和尚说:“我救的是菜园子那个顾氏,张得立的妻子。你们救的是谁?”祝福将要往下说,忽听姑娘那旁说:“舅舅来了吗?你进来罢,我告诉你一句话说。”和尚往后就走,说:“姐姐起来没有?”老太太说:“我早就起来了。”和尚来至后面,见了姐姐与姑娘,刚刚坐下,姑娘就把始未根由,怎么救的冯渊,细细说了一遍。和尚说:“甥女儿,这倒不错了,怕他不准是个校尉罢?许他信口胡说哪?我因知道菜园子张得立的妻子叫金头老虎贾士正抢了去了。我昨晚到了贾士正家里,不知他们同什么人在那里动手。见由东夹道跑过一个人,我料着必是贾士正一党之人,我到后楼上,杀了四个婆子,背着她从后楼跑出来了,就见着他跟下我来。我没敢直奔庙去,由东北绕至后街,复又奔正西庙后而来。他在后边说了话了,叫把这个妇人给他留下。我一想更是他们的人了,微一收步打了他一镖,也没管他的死活,我就进庙去了。据我想起来,他还不定是个好人不是好人哪。”姑娘说:“这个人,现在前边柜房睡觉呢,如不是个好人,咱们别把他放走了。”姑娘便叫祝大哥,把那位冯老爷请进来。   你道冯渊怎么没出来动手哪,皆因是祝福管着那人叫舅老爷,想必是姑娘的舅舅,又听他说救了菜园子顾氏,这个和尚倒也是个好人,虽然中了他一镖,又是他外甥女儿救的,有此一想,故此不好意思出来动手。祝福说:“有请冯老爷,里面说话。”冯渊复又挎上刀,跟着祝福到了后面,见着和尚。僧人念一声“阿弥陀佛”,冯渊一恭到地。和尚说:“方才听我姐姐所说,贵姓是冯吗?”冯爷说:“正是。没请教师傅贵上下?”和尚说:“小僧广慧。”冯渊又问:“宝刹?”回答法通寺。原来这个和尚,先前之时,跟着他姊丈尹刚杰保镖为生,因他姊丈一死,自己很灰心,看人生在世如大梦一场,几十年的光景,口眼一闭,万事皆休。他看破世俗,才削发为僧。他本姓刘叫万通,外号人称铁牛刘万通,就在这法通寺拜了静元和尚为师,与他起名就叫广慧,出家之后,人家管着他叫生铁佛。此人生来性情古怪,爱管不平之事,皆因姐姐与甥女儿在东昌无人照看,故此才把她们接来离庙相近,为是好照应她们娘儿两个。要与甥女订婚,又没相当的,高不成低不就,富家嫌她们是异乡人,寒家不就。皆因这件,才耽误到三十岁,尚且终身未定。冯渊问完了他,他复又问冯渊的事情。回答:“我叫冯渊,开封府站堂听差,六品校尉,外号人称圣手秀士。”生铁佛问:“大概是相谕出来办差罢。”冯渊说:“万岁爷冠袍带履被白菊花盗去,我们是奉旨捉拿此人。”刘万通问:“姑娘,你给他治好了,没喝鱼汤罢。”姑娘说:“正要叫我祝大哥买去哪。”和尚说:“不用买去了,我把他请在庙中,给他药吃,比喝鱼汤还强哪。”遂说:“冯老爷,请至庙中谈话,不知意下如何?”冯渊说:“很好,很好。”遂即告辞老太太。刘氏说:“这是我兄弟。”又对万通说:“此乃是贵客临门,千万不可慢待。”冯渊正往外走,刘氏又把和尚叫将回去,附耳低言,说了几句话才出来。冯渊又给祝福行了礼,这才出离酒店,直奔法通寺。二人从前街进庙,直到禅堂来到屋内落座。叫小沙弥献茶。冯渊问:“昨晚那个少妇,师傅可给送回家去了?”和尚说:“我送在她姑母家中去了。此时不能叫她露面,贾士正家内,有几条人命,那就不好办了。”又问:“她的婆婆可知此事?”和尚说:“我也与她送信了。昨日晚间,是冯老爷你没把话说明白,紧说叫我给你留下,我当你是贾士正一伙之人,故此才打了你一镖,多多有罪。”冯渊说:“我也是错会了意了。我想你一个出家人,背着一个少妇,怎么能是好人呢?”说毕,二人哈哈大笑。   和尚从里间屋中,取出一包面子药来,倒在茶碗内,用水冲将下去,冯渊喝下,工夫不大,就听冯渊肚内咕噜一声响,和尚说:“大概是冯老爷饿了罢?”冯渊说:“何尝不是。”立时预备斋饭,不叫冯渊喝酒,二人饱餐一顿,撤将下去,献上茶来。复又问:“白菊花是哪路贼人?”冯渊说:“陈州人氏,姓晏,叫晏飞。”和尚说:“莫不是晏子托之子?”冯渊说了:“对了。”又问:“此人现今可曾拿获?”冯渊说:“不但没拿住,连冠袍带履都未请回去哪!我就为此事而来。”就把藏珍楼怎么不好进去,里面有内应,来请刘志齐的话说了一遍。和尚又问:“请到刘志齐没有?”冯渊说:“请去了,昨日到他家中,他被人家请出去瞧坟地看风水与人点穴,不一定几时才回来叫!”和尚说:“昨日他从我庙中回去,怎么与人家看坟地?别是他不肯见你罢?”冯渊说:“真要是在家,不见我,可不是交情。师傅与此人要好么?”和尚说:“莫逆至交,终朝尽在我庙中谈话。”冯渊说:“我可就要找他去。”和尚说:“不用,我派人去找他,一找便来。”冯渊赶紧一恭到地,说:“就劳师傅,派人辛苦一趟罢。”和尚把徒弟叫过来,说:“你去到刘家团,把你刘伯伯请来,说我这里立等。”   小和尚去后,刘万通又问:“冯老爷,作官之人,怎么外号人称圣手秀士?”这一句话,问得冯渊面红过耳,羞怯怯的说:“实不瞒师傅说,我是绿林出身。”和尚说:“这就是了。老师是哪一位?”冯渊说:“我的师傅,姓吴,叫吴永安。”和尚说:“这可不是外人,人称双翅虎,对不对?谢童海是你甚么人?”冯渊说:“那是我师叔。”又问:“冯老爷,定下姻亲没有?”冯渊说:“先在邓家堡,后在霸王庄,又在王爷府几处,因此就耽误了。”和尚问他这些话,原是有心事,他临出来之时,老太太附耳低言,就是叫他盘问盘问冯渊有没娶亲,姑娘是大了,不知他的根基,又贪着他有官,品貌也不错,问问他要没成家,就把姑娘给他。   和尚问了他,是吴永安的徒弟,这门亲可以作的了,又说:“冯老爷,既是你没定下姻亲,方才我这甥女儿,你也见过了,颇不丑陋,意欲与你为妻,不知冯老爷意下如何?”冯渊一听,“唔呀唔呀”闹了两个唔呀,说:“师傅论这件事,我也不能不应,无奈我是奉展大人、蒋大人差遣前来,与刘先生下书,我要在半路定亲,有碍于理。”和尚说:“只要冯老爷你愿意,我就有主意。”冯渊问:“什么方法?”和尚说:“亲事只要定妥,有人问你,说头前三年内定的,他们哪里搜查那个细底去?就是冯老爷不愿意,那可不行。”冯渊说:“我是情甘意愿。”和尚说:“冯老爷既然愿意,多少留下点定礼。”冯渊说:“不行,我是任甚么没有,有个夜行衣包袱还丢了,定是叫我们伙计偷了去了,玉佩等项我是素常不爱带那些东西。”和尚问:“怎么夜行衣丢了?”冯渊就把住店,过那菜园子,问老婆子,回来’就丢了,去贾士正家中,又遇见徐良,定是他偷了去了等说了一遍。和尚问:“这徐良是谁?”冯渊说:“你难道没看见他们前边动手吗?”和尚说:“我可知道他们前头动手,我没上前面去,故此不知是谁。”和尚为难了半天,一回手从箱子里取出一宗东西,原来是一根簇新鹅黄色的丝蛮带叫冯渊系上,把冯渊那根丝蛮带解下来,折叠折叠,用一张红纸包上,就算为定礼。冯渊倒把一根新丝蛮带系好,把刀挎上,就见小和尚进来说:“刘伯父到了!”和尚说请,就见刘志齐青四楞巾,翠蓝袍,腰系丝绦,白袜朱履,白脸面,三绺长髯,见了和尚抱拳带笑。僧人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冯渊过来,深深一恭到地,说道:“刘先生你一向可好?”刘志齐答礼相还。上下瞧看两眼,并不认识,问和尚:“这位是谁?”生铁佛说:“你们二位不认识?”冯渊接着说道:“刘先生是贵人多忘事,我叫冯渊,上次同着沈仲元到过府上一趟,还是在你府上住宿的,刘先生莫非竟自忘记了不成?”刘志齐说:“原来是冯贤弟,多年没会的,我眼疏了。”连连告罪。冯渊就把三封书信掏将出来,递与刘志齐。刘先生接书,还未打开观看,说:“昨日晚间,打门是你吗?”冯渊说:“不错,是我。”刘先生说:“怎么贤弟你也不把话说明白了。我实情是在家中,听说是南阳府的,我万没想到是你,总疑惑是团城子那里请我来了。我如今与他们断绝交情,倘要见面,倒有些碍难之处。”随说着话,就把三封信打开一看,俱都看毕,微微一笑,说:“冯老爷,如今作了官了,可喜可贺,这个方算是个正路。论说这三封书信,我冲着哪位都应当前去,无奈我可不能从命。此楼是我摆的,冲着东方保赤。如今他们小兄弟们任意胡为,我再三劝解,他们执意不从,我与他们断绝交情,三节两寿之礼,我都一概不受了。我如今要去破楼,他们不能不知,我岂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你们几位恼了我都使得,我不能做这样事情。此楼没有多大的奥妙,你们那里不是没有能人,辨别着办理办理就行了。”冯渊说:“不行,非你老先生去,此楼万不能破。”央求再四,连和尚也说着如今怎么是亲戚,把甥女儿给了冯老爷的话说了一遍。刘志齐无奈,说:“我可去不得,我给你们画张楼图去,此楼可破。”和尚问道:“几时方能画得?”刘志齐说:“后天可得。事不宜迟,我还是就走。”冯渊、和尚送将出来,复又重施一礼。刘先生去后,和尚又带着冯渊至酒铺内拜见岳母,给了定礼,仍然回庙。等到第三日,楼图画成,冯渊拿着楼图,回到公馆。要知如何破藏珍楼,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 徐良在院中被获 周凯到树林脱身   且说第三天将楼图画好,刘先生未到,是专人送来的,并有一封回书,说:“我们先生,有些身体不爽,派我送来。”和尚赏赐了家人,说:“我得便到府上瞧看他去。”家人去后,冯渊打开了楼图,同着和尚看了一回,看了半天,连生铁佛也都不懂。和尚说:“不可在此久待,急速起身要紧。”冯渊仍用油绸子包裹,贴身系好。和尚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给冯渊作路费。冯渊再三不受,生铁佛让之再四,冯渊方始收下,告辞起身。将到庙外,见前边一阵大乱,有地方在前边,拿着竹杖儿乱抽,不准闲人近前,后面有青衣喝道,后面一乘大轿。冯渊刚出门首,和尚复又把他拉进里来,把庙门一闭。冯渊问:“因为何故把我又拉进来哪?”和尚说:“姑老爷,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上贾士正家内验尸去的,咱们暂时躲避躲避。”容他们过去,冯渊这才辞别起身,扑奔五里新街而来,暂且不表。   且说山西雁一弩箭把周凯耳朵打穿,然后削了他刀,又削贾士正的刀,众家人往上一围,又削了他们兵器不少,自己要到后面救难妇去。到了后边,难妇早有人救出去了,还杀了四个婆子。徐良疑是冯渊办的事情,自己回店,见冯渊没回去,又疑是准是上菜园子送人。回到自己屋中,安歇睡觉。次日还想着要给冯渊夜行衣靠包袱。刚叫伙计打脸水烹茶,就听店中一派的喧哗乱嚷。徐良出了屋门,就听店中人在那里说:“掌柜的,你瞧这件事情,诧异不诧异?”徐良问:“什么事情?”伙计说:“昨日西院住下一个蛮子,他说丢了一个包袱,后来我们掌柜的过去,一评这个理儿,他又说不要紧。今日早晨,门还关着,把人丢了,瞧他这个人,大概苗头不正。”徐良才知道冯渊没回来,暗暗纳闷,准知道动手时节,他走了,不能遇险,这少妇也救啦,夜行人规矩,但能回店,总要回店,连徐良也猜不着是什么缘故。只可对着这店家说:“你们尽管放心,这个人我也看见了,他绝不能是个贼,倒许是个探子,许是半夜内赶下贼走了。该多少店饭钱,他要跑了我给。”店家说:“饭钱店钱,已然给过了,就是这个人走的奇怪,门还没开哪。”徐良说:“既然给了饭钱店钱,更不要紧了,与我预备饭罢。”店家答应一声,给徐良预备早餐。直等了三天,并没音信。忽生一计,晚间非到刘家团看看不可。吃完晚饭,等到二更多天,徐良也没换夜行衣,就是随便箭袖袍,直奔刘家团。进东口路北第一门,门户紧闭,心想着蹿进墙去,先看看刘志齐在家内没有,倘若不在家,那臭豆腐,不定有什么缘故了!也许冯渊把菜园子事办完,见着刘志齐,他就走了。且到里面,看看实在,不得信或是问问他们打更的与家人,他们必然知晓。蹿上南房,趴着前坡一看,冷冷清清,扑奔四扇屏风而来。屏风左右,有两段卡子墙,纵在西卡子墙之上一看,只见三间上房,两间耳房,往上房屋中一看,灯烛辉煌,上首是刘先生,下边是他的妻子。就听得内里讲论冯渊事情,徐良离着很远,听得不甚真切,自己一想,非到窗棂之外,不能听得明白。跃身下墙,直奔上房,心神尽惦记到那里听话。不料有一宗物件,绊在脚面,往前一迈步,绳子兜在脚面,身不能自主,噗咚一声,栽倒在地,往起一爬,连手都教绳子绕住。这一摔倒把徐良吓得胆裂魂飞,只听见遍地小铃铛乱响,一抬腿哗啷啷铃铛乱响,手一抬也是那铃铛乱响,手足全被绳子绑住,徐良也不敢动转。四面八方墙底下,前院后院,到处俱是那铃铛乱响。屋内刘志齐先生,不慌不忙叫刘安,不多一时,从屏风门来了一位老管家,手提灯笼直奔上房,连一眼也不看徐良,在屋门外阶台石上一站,说:“呼唤老奴有什么事情?”先生说:“叫二哥来,把这个人捆上,带过来我问问。”   老奴答应转身出去,叫进一个人来,约够二十多岁,老家人打着灯也过来。徐良借着灯光一看,满地全是绳子,横三竖四,那个人过来,先把他的刀抽出来,腰中掖着两根绳子,把徐良手上绳子摘开,原来那绳子全是活扣,一摘就开,把二臂给他捆上,然后摘脚上的,全都与他摘开,捆好,把山西雁往肋下一夹,找着道路,直奔到上房,进了屋中,把徐良往地下一放。老家人说:“你跪下,央求央求我们老爷罢,看你也不是久惯干这事的,让我们老爷施恩把你放了就结啦。”徐良说:“你少话罢,我可不是贼,你量着我是偷你们来哪?刘先生,我可不是被捉,贪生怕死,皆因我的叔伯父,我的朋友都与你相好,我可不能不给你行个礼儿。”说毕双膝跪倒。刘志齐见他昂昂相貌,仪表非凡,连忙问道:“壮士贵姓?”先叫妻子回避了。徐良说:“我姓徐名良字世常,御前带刀四品护卫之职。”就把冯渊前来,有三封书信,与你下书的话,说了一遍。刘志齐一闻此言,赶紧下位,亲解其绑,说:“徐老爷到了,真正不知,多有得罪。既然同着冯老爷前来,为何深夜到此?”徐良就把自己住店,夜晚到贾士正家内分手,至今未回,故此到这里打听打听,不料到此已晚,不好叫门,我才跃墙而过,因此被捉。刘志齐让坐敬茶,把刀仍然交与徐良,又问:“冯老爷的事情,你是一件不知?”徐良说:“我是一件不知,他并没回店。”刘志齐就把冯渊被伤,受毒药镖,叫青莲治好,与和尚到法通寺,与青莲联姻,楼图已然画好,今日拿去起身的话,说了一遍。徐良这才知道。复又向刘志齐行了一礼,说:“我不能在此久待,追我们冯老爷去要紧。”刘志齐一定要备酒款待,徐良再三不受,告辞出去。先生叫开门,别打墙上走了。徐良问:“刘伯父,你这院中,各处大概全有消息儿?”刘志齐说:“我这院内,并没别的消息儿,无非是一个串地锦,房上墙上一概没有,但分知道的人,也不上我这里来,只要一下墙,他就不用打算走了。别的没有消息儿。我又不作国家犯法之事,用那些埋伏何用?”徐良一听,说:“等我们破楼之后,再来造府道劳。”刘志齐说:“岂敢岂敢!”直送到门首。徐良回店,家人把门关上。山西雁到店,仍然蹿墙进去,回到自己屋中,天光已亮。叫店家算账,俱都开发清楚,拿着冯渊包袱出店,直奔南阳府而来。   走着路连打尖都不敢迟延时刻,怕是冯渊早到一天半日,把楼一破,连冠袍带履、鱼肠剑一件不能得着。又一算日限,非连着夜行不能,主意拿定,走至吃饭时节,又饱餐一顿,买些干粮揣在怀里,连夜往下紧走,越到夜间,越好走路,没有许多过往之人倒清静。到第二日晚间,见前面有一片树林,有一个人跃入树林这中,山西雁想道:别是白菊花罢?要是他,这可是天假其便。也奔树林内来了,就听那个人一声长叹,自言自语在那里说话。徐良一听原来是玉面判官周凯,也觉着欢喜,把他拿住,也倒可以。就听他在那里说:“无缘无故,打发我出来,走这么一趟外差,头一次见着这白眉毛老西,把我的耳朵打落,把我的刀也给削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大概生有处,死有地,就该找回去的地方了,就在此处,寻一个自尽便了。”徐良本欲拉刀过去,一听他要寻死,等着他上吊,拿他岂不省事!自己就在树后一蹲,听见那人说:“寻死都找不着一个树杈儿。”又说,“这里可以。”又说:“不行,这根树叉儿太软。哎呀,那边可倒行了,我解带子搭上就得了。”徐良听了半天,没有动静,心中想道,必是吊好,撒腿往前就跑,身临切近,遍找玉面判官周凯踪迹不见。徐良骂道:“好乌八的,冤苦了我了!老西终日打雁,教雁啄了眼了。”量他也还跑不了多远,随说着话,就出了树林之外,往地上一扒,夜晚之间看得多么远,就只见正南上有一条黑影。徐良便赶紧追下去,追至离不甚远,把大环刀往外一亮,一个箭步,蹿将上去。那人也就把刀亮出来了,说:“唔呀什么人?”徐良一听是冯渊的口音:“原来是臭豆腐么?”冯渊说:“醋糟,你害苦了我了。”徐良说:“我倒害苦了你?要不是我到,你早教玉面判官、贾士正结果了性命,你还不谢我?”冯渊说:“我受了毒药镖的时节,你不前来救我,要不是我的命大,早死多时了。”徐良说:“那一毒药镖没白受,我要救了你,哪里找媳妇去哪?”冯渊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徐良说:“我有耳报神。”冯渊说:“不要满口乱道,到底是听谁说的?”徐良就把怎么到刘志齐家中去,听他说的话,告诉了一遍。冯渊说:“得楼图是真,提亲事是假。”徐良说:“你瞒我不要紧,我回去见着大众之时,全给你说出来。”冯渊一听徐良这套话,走着路央求徐良,千万别给他说出联姻之事。徐良点头许允,见了大众,绝不提及此事便了。   且说公馆大众见冯渊去后,徐良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智爷说:“不用说,徐良准是追下冯渊去了。”只等到五月十四日晌午光景,还没见二人回来。蒋爷也着了急了,并且街上吵吵喊喊,要看明天擂台,冯渊不回来可以,徐良不回来,这个擂台事情可不好办。正说之间,忽见帘子一掀,冯渊同着徐良笑嘻嘻的进来。蒋爷问冯渊:“请的刘志齐先生怎么样了?”徐良、冯渊二人先见了大众,行了礼,然后冯渊说:“人可没请到,画来了楼图,请大众一观。”打开楼图,大众瞧看。要知议论谁去破楼,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 三盗鱼肠剑大众起身 巧破藏珍楼英雄独往   且说冯渊进了门,大家见了一回礼,然后把包袱解将下来打开,先将书信递将过去,后把楼图打开,铺在桌上。大家一看,头道门,二道门,三道门,四道门,画得清清楚楚。头道门台阶底下,是活心子,不要管它,坠落不下去。龙须不用动,它也不能扎人。若要破楼,总得有宝刀宝剑,方能成功,用刀插入门缝往下一砍,自然两扇门就坠落地中去了。那门一下去,用宝刀宝剑将藏珍楼三字砍落,那门就不能复又上来了。进得里面,用千里火照着二道门,叫藏珍门,东边门上有八楞华子一个,用手往里捻开,人可要往旁边躲避,容那个巨鬼起来,用叉把门口堵住,容那三枝弩箭从鬼口中打出来之后,三枝箭打完,那个鬼自然躺下。砍落藏珍二字,那门就不能复关闭了。蹿过屋中那个大深坑去,那大鬼身后有两根铁链,用剑将这两根砍折,那个鬼就不能起来了。三道门叫五福门,双门一推就开,先把两个门环子砍落,然后把五个福字也全都砍落,进了屋中,那当地柱子上有一朵金莲花,把它削折,里面装着的铁叉子也不能出来了,桌面子里头鲇鱼头的刀也出不来了,桌子也不能转动了,柱子就不能往下沉了。在柱子左右两个圆桌面以前,地下有两块翻板,长够五尺,宽够四尺,把这两块板子揭开,人就坠落不下去了。第四道门,叫觅宝门,左右有两个门,上挂着帘子,中有一块大堂帘子,类若戏台一般,左右两旁,如上下场门一样的,那两个门上有铜字,俱是刻出来的。一边是“堆金”,一边是“积玉”。虽有帘子,把帘子掀开,也进不去。后面有木板门,从外面也不得开。当中挂着一个堂帘,上面有三个字,是“觅宝门”。堂帘后面,却是四块隔扇,倒是一推就开,那隔扇通上至下,全是四方窟窿,每一个窟窿内有一枝弩箭,那弓箭头上,全是毒药,若要一推隔扇,身上就得中了弩箭。先把这“堆金积玉”四个字吹下来,那两边门就全开了。后面全是木板镶地,别往后走,先把隔扇后头的一段铁条砍折,容它把那弩箭都放将出来,仍然还从隔扇当中进去。一进里面,当中有一块四方翻板,把那板子掀起来,往下是一层层的梯子。从梯子下去,到了平地,直奔正北,到北边有两扇大门全开着。进大门东西有两个小门,俱挂着单帘子,里面是一层层扶梯,全是木头作成,千万不可上去,若要上去,半路拐弯之时,蹬着消息儿,前边下来一块铁搭板,后面下来一块铁搭板,铁搭板就把人圈住在当中。倒是迎面往正北去,有一个月洞门,瞧着可险,上面挂着一口铡刀,只管从铡刀下而入,里面也是扶梯,从这里上去,直到楼上,可就没有消息儿了。楼上有鱼肠剑、冠袍带履,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放着。大家看完,齐声喝彩。后边还写着:藏珍楼外面周围俱是七尺宽的翻板。蒋爷说:“楼图是到了,就在今晚间去破楼方好,你们议论议论,谁去破楼?”问了几声,并无一人答言,彼此面面相觑,你瞧着我,我瞧着你。蒋爷又问:“哪位前去破楼,请万岁爷冠袍带履?”问着,可就瞧看着智化。智化一语不发,蒋爷心中纳闷。想着准是他去,头一件他有紫电剑,能断各处消息儿,二则他又往团城子去过两趟,三则他是最喜要名的人,怎么他不答言,是怎么回事情?又看智爷是低着头,一语不发。蒋爷说:“这一去就成功,没人答言是什么缘故?到底是哪位辛苦一趟?”展爷说:“蒋四哥,不用着急,没人前往我去。”蒋爷说:“展大弟前去,很好很好,大事准成。”展爷这一答言,要去的人就多了。徐良、艾虎、白芸生、卢珍、冯渊全要去。展爷说:“我不答言,你们也不去;我一答言,你们全都要去。不然叫你们几个人去罢。”徐良说:“人无头儿不行,鸟无翅儿不飞,我们如何敢去?全仗你老人家,我们不过巡风而已。”智爷在旁说:“展大哥,只管把他们带去罢,我准保没事。”徐良说:“臭豆腐,你就不用去了。”冯渊说:“醋糟,还是你不用去了。”徐良说:“偏不教你去,用不着你。”冯渊说:“我偏要去定了,没有我不行。”蒋爷也说:“冯老爷你不用去了。何苦为这点小事大家争论。”冯渊说:“请人应是我去,请冠袍带履,应是你们去。你们不知道,请人去几乎丧性命。”蒋爷说:“什么几乎丧命?”徐良说:“这是你嘴里说出来的,别怨我了。”就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冯渊一闻此言,羞得面红过耳,只可在蒋大人、展大人面前请罪。蒋爷说:“这也是一件好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又不是在军营内出兵打仗,临阵收妻犯了军规,该当有罪。我们应当与冯老爷贺贺才好。冯老爷,依我说你不用去了,前番取楼图,这是头一件功劳,写奏折之时,不能不写你的头功,况且还是你一人独功。”冯渊只可诺诺而退,暗暗怨恨蒋平不公。   吃过晚饭,等到二鼓之半,展爷带领小四义,换了夜行衣靠,系上百宝囊,带上了兵刃,五位爷直奔团城子而来。团城子正北,有一座树林,徐良说:“展大叔,请你老人家到树林里面说句话。”展爷说:“使得。”进了树林,找了块卧牛石,让展爷坐下,徐良先磕了一个头。展爷说:“侄儿有话慢说,为何行礼哪?”徐良说:“我们五个人冲北磕头,生死弟兄,我与老兄弟,每人有一口宝刀,大叔你老人家也有一口宝剑,比我们的刀还强哪。就是我们大哥和老四,没有宝刀宝剑,二哥又是个浑人。此番去到藏珍楼,请冠袍带履不必说,无论谁请出来,都算你老人家请出来的。我们几个人商量明白,无论谁得着这口宝剑,都要送给我们大哥。倘然你老人家得着了这口宝剑,恳求赏给我们大哥。你老人家要没有巨阙剑,我们天胆也不敢启齿。按说我们四爷与我大哥俱没有宝物,怎么单给大哥讨?可不是我们弟兄之中有偏向,皆因他外号玉面小专诸,为的是成全他这个外号儿,故此央求你老人家。”展爷一听,心中暗暗夸奖徐良实在机灵,此事不能不应。说:“我要得着,万万不要。”徐良一回头说:“大哥,你先过来,谢谢展大叔。”芸生很不愿意,既有徐良这般说着,不能不过来,给展爷磕头,与展爷行了一礼,展爷连忙用手搀起来,说:“贤侄只管放心,我要得了宝剑,必然送给贤侄。”芸生站起身来,大家复又出了树林,直奔团城子而来。   来至城墙底下,徐良把百练索掏出来搭住城墙,一个跟着一个上去。到了里面,徐良嘱咐小心翻板,也是一个跟着一个下来,然后把百练索收将起来。徐良在前边带路,展南侠与小四义俱在后面。绕过太湖石前,就见那里有一条黑影,从东南往西北,直奔红翠园。将才过去一个,又追下一条黑影,也奔红翠园去。就见后边又追去一个,也奔红翠园,全都飞也相似。艾虎低声说道:“又来了一个。”大家一看,这个从正北而来,也奔红翠园。   你道正北上来的这一个人是谁?这是冯渊。皆因是都不叫他上团城子来,越想越有气,明知徐良怕他得着这口宝剑,故此才不教他来。他一想,请人教他去,该有好处,你们不教我去,难道说我一个人不会前去?自己换了夜行衣靠,背插单刀,系了百宝囊,并没告诉别人,也是蹿屋跃脊直奔团城子而来。到了团城子里面,直奔正南,他也不知道哪里是藏珍楼,只要见着大众,他打算见一面分一半。就听见徐良说:“穿过果木园子,南面是藏珍楼,北面是红翠园。”也没找着果木园子,就见前面一段墙,见里面有灯光,他就蹿进墙来,见三间上房,近西面那间,有个小后窗户。冯渊一纵身,蹿上小后窗户台上,胳膊一挎,用小指戳一小月牙孔,往内窥探。这一瞧就猜着八九分的光景,准是金仙、玉仙。见金仙穿着长大衣服,玉仙倒是短衣服,青绉绢小袄,青绉绢中衣,青绉绢汗巾,青绉绢包头,大红窄窄弓鞋,全是满脸脂粉,环佩叮当。冯渊心中忖度,醋糟说这两个丫头本领出色,要论我的本事,更不行了。又看着西墙上,挂着一对链子锤,一对链子塑,还挂着两口刀。就听玉仙叫婆子,说:“你不是请王三爷去了么?”婆子说:“请去了,得便就来。”正说之间,忽听一声咳嗽,启了帘子进来一人,那人身上穿的是银红色衣服,头上带的是紫头巾,白脸面,五官透俊,原来是金弓小二郎王玉。皆因是他知道东方亮有两个妹子,特意上果园子,拿着弹弓打鸟,一弹子一个,金仙瞧他这身功夫,暗暗叫婆子递书传信二人私通。今天金仙、玉仙把王玉请来,与他谈论事情。王玉进来之时,那金仙让他坐下,王玉说:“妹子有什么事情叫我?”玉仙说:“明天擂台之上,我算着我哥哥凶多吉少,大概准有官人前来,寻常时节,还有校尉到咱们家里来哪。前日不是藏珍楼结果了两个校尉,我还拿住了一个护卫,外面还不定有多少校尉护卫哪,咱们家内,又放着犯私的东西,摆擂台又是犯私的事情,我苦劝他哥哥,他便执意不听。我们两个人,天大的本事,却总是女流之辈,此时除了你,我们没有近人,你得给我们想出一条极妙的计策来方好。”话犹未了,就听见墙上摘链子槊,说:“窗户外头有人暗地探听。”这一出来,不知冯渊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冯校尉柁上得剑 山西雁楼内着急   且说冯渊在后窗户听他们说话之间,忽然被她知觉了窗外有人。冯渊吓了一跳,连徐良都不是她们的对手,何况自己,打量着要跑将下来,就听窗户外头哗啦、嘣、哎哟、噗咚,躺下了一个。“哗啦”是链子一响,“嘣”是打在背脊之上,“哎哟”是一嚷,“扑咚”是躺下来了,立刻被四马倒攒蹄捆上。玉仙携着来至屋中,往地下一扔,回手把链子槊往墙上一挂,也不理那个人,又与王玉说话。冯渊这才明白,她看见的是前窗户外头有人,不是看见自己,倒要看看她怎么办法。王玉瞧见那个人,就急说:“妹子,拿着这个人怎么办法?”地下那人,是苦苦的哀求:“二位妹妹饶了我罢,再也不敢往这里来了。”你道这人是谁,这人就是赫连方。皆因他看见过王玉上这里来,他就心中一动,就疑着两下私通。今日正要摆酒,见王玉一扭身出来,他也跟下来了,果然见王玉跳进红翠园,他也就跟进来了,这就是徐良看见的,头一个是王玉,第二个是赫连方,第三个还没到哪。赫连方苦苦求饶,姑娘不理他,又哀求王玉说:“王三哥,你与我讲个人情罢。”王玉说:“使得。”原来与他倒托,说:“妹子,这个人是万放不得,是你们杀他,是我杀他?放了他不要紧,怕他前边去说,那可就了不的了。”姑娘说:“不要紧哪。”王玉说:“可千万别放他,放他我就是杀身之祸,你们要不杀他,我可动手了。”姑娘说:“你这个人实在太小心了。”就从壁上把刀摘下,咔嚓一声,结果了赫连方的性命。叫小红过来,把他埋在竹林后面,丫鬟照样办理。玉仙又说:“三哥,你打算什么主意?我哥哥重者是死,轻者是被人拿去,要你一条妙策。”王玉说:“我虽然是男子,远韬近略实不及妹子。望妹子出个主意,我是无有不随的。”玉仙说:“若要擂台事败,就是咱们三个人过去,也是不成。我哥哥要是被人捉住,必然解往京都,咱们找个要路,劫抢囚车,或上京都劫法场。除此之外,别无主意。”王玉说:“正好我有一个朋友,是商水州黑虎观里的老道,要在那里等候,正是上京的咽喉,要劫囚车,叫他打发小道出去打听,那时一到,你我可劫囚车;若是要劫法场,咱们巧扮私行,扑奔京都,打听哪门外头行刑,咱们就在哪门外头找店住下,那时差使一到,咱们舍死忘生,劫救哥哥。倘若二位哥哥有性命之忧,我们三个人一同扑奔朝天岭,约会大众,必要给哥哥报仇。”姑娘说:“但愿无事才好。”冯渊把这些话全记在心内,不料底下有一个人把他双腿抱住,往下一揪,冯渊不敢挣扎,恐怕屋中听见声音。不料被那人夹起来就跑,可巧门也开着,来到果木园树林之内,撒手将他扔在地下,把刀亮将出来,恶狠狠往下就剁。冯渊明知躲闪不及,把双眼一闭等死,那人倒噗哧一笑。冯渊这才细瞧,往起一纵身躯,用手一指,说:“唔呀,你这孩子,真把我吓着了。”你道这人是谁?原为是龙天彪。   白昼之时,天彪一算,今天十四,明天就是十五,亲身至公馆,打听请刘志齐的信息,那时冯渊还没到哪。蒋爷告诉他一套言语:不管刘先生到与不到,今天晚间,总要去人。又告诉他:“明日正午,团城子东门外头,给你预备下三辆太平车,容大家上擂台之后,你带着你两房妻子,连你岳母,并带些细软东西,归奔信阳州,你也不用管擂台与公馆之事。回家办理妥当,不用上南阳,你上京都开封府,奔我们校尉所中相会。”天彪领了蒋爷这些言语,回来告诉龙爷、史爷。晚间出来,到后面照料照料,就见有两条黑影,直奔红翠园,他也奔红翠园而来,他就是徐良所见末尾的那条黑影。将上墙头,就见赫连方被他们拿到屋中,吓的自己也不敢扒墙头,直奔后面而来。见后面窗户那边,还趴着一个人,细细一看,原来是冯渊。小爷疑着冯渊贪看姑娘不肯下来,思量吓他一吓,这才把他夹到树林,说:“冯老爷,你怎么看着两个姑娘,一点儿不动?”冯渊说:“你这孩子,有这么闹着玩的?我哪里是看姑娘哪,我是看她们杀人,听她们说要紧的言语来着。怪不得你师傅说这两个丫头厉害,随随便便的就出去了,不慌不忙的就拿进来了,似有如无的就把赫连方杀了,吓得我也不敢动了。”天彪说:“冯老爷到底作什么来了?”冯渊说:“我是请冠袍带履来的。”小爷说:“因何不去请去?”冯渊说:“我不认识路,你把我带了去罢。”天彪说:“使得。”天彪在前,冯渊在后,来到藏珍楼那里,叫冯渊进去。天彪往正东跑下去了。冯渊一跃身,蹿入矮墙之内,将要扑奔藏珍楼,见前边许多人在那里。徐良眼快,说冯渊来了。冯渊身临切近,说:“我来迟一步就赶不上了,见一面分一半。”徐良说:“臭豆腐,你上这里作什么来了?”冯渊说:“醋糟,你上这里作什么来了?”原来是展爷带领小四义,将至矮墙,大家正欲往内蹿,艾虎低声说:“别忙,有人追下来了。”徐良叫他下来,大众没奔藏珍楼去,都在墙下一蹲,可巧冯渊进来。别人还可,惟有徐良见着冯渊,两个人就得口角分争。展爷说:“冯老爷来就来罢,咱们破楼要紧。”大家扑奔藏珍楼。到楼门以外,大家一瞅,全是呆怔怔的发愣。就只见七层台阶上面搭着一块木板,类若木板桥一般。铜龙的龙须,坠落在台阶之下。“藏珍楼”三个字,不知被什么人砍落于地,两扇门也坠落地下去了。往里一看,黑洞洞的,看不真切。展爷说:“不好了!”回头叫徐良:“咱们来迟了,此楼不知被什么人所破?大概万岁爷冠袍带履又叫别人得去了。”小四义一个个面面相觑。徐良说:“展大叔,我们到内面一看,便知分晓。”展爷点头,仍是南侠在前,便将千里火亮了出来,上木板桥,然后告诉大家,到七层台阶,不用害怕。众人说:“我们都知道。”展爷等进了头门,把千里火一晃,见二道门“藏珍”二字削落在地;又看坑中,那个巨鬼躺在里面,头上三角尽皆削掉,叉头砍落,只剩叉杆。东西两条铁索子,俱都削折。展爷心中纳闷,这是何人办的事情?又到五福门,五个铜福字俱都削落在地,那根柱子上,金莲花削落,桌面上鲇鱼头刀也削落。桌子前边,起了一块翻板,长够五尺,宽够四尺,往下一看,如同一个黑坑一般,西面那块翻板未起。又至四道门,堆金积玉觅宝门七个字,尽已砍落,门帘幔帐俱都扔在地下,当中四扇隔扇,里面弩箭俱都发尽,四面隔扇大开,进了里面,单有一个四方黑窟窿,倒下台阶。徐良要在前面走,展爷不教。徐良说:“展大叔,侄男猜着了,准是我智叔父破的楼。”展爷问:“怎么见得是他?”徐良说:“我们临来之时,他说你们去罢,请冠袍带履,不费吹灰之力,展大叔请想这话内岂不有话么?必是他老人家先来了一步。”展爷说:“如若是他还好,若是别人,我就得死。”随说着话,鱼贯而行,由梯子一层层直到了平地,只见正北,有扇大门大开,进了大门,东西两边小门俱是一层层的扶梯。展爷思想,这楼图画的明白,这两个小门,万万进去不得,又见正北上,有一个月洞门,上面横担着一口大铡刀,冷森森的刀刃冲下。徐良一揪南侠说:“是我智叔父来了,你老人家请看吧。”用手一指,说:“请看,在这里写着哪!”就在月洞门上垂首,贴着一个黄帖儿,黄纸写黑字,半真半草,写着:“箱中有宝,柁中有剑,由此处上楼,别无险地。”这帖儿上的字,却是智爷的笔迹。展南侠一看不错,暗暗称道,真是奇人也。原来智化早就打好了这个主意,自己涉险,让他们得功。论走倒是南侠先走的,智爷倒是后出来的,团城子里的道路比他们熟惯,他从西城墙而入,进来就是藏珍楼。先用本板搭在台阶之上盖住翻板。也仗他有这一口紫电剑,要没白菊花这口剑,也不能成功。先用宝剑砍断龙须,后削藏珍楼三个字,书不絮烦。把四道门消息儿俱都用宝剑砍坏,由觅宝门台阶下去,走月洞门蹿铡刀上去,到了上面。见正北有一只箱子,用宝剑砍落锁头,揭开箱盖,晃千里火,瞧明白了万岁爷冠袍带履,复又盖上。就见两边有两个大阁子,类若书阁儿一般,里面尽是奇珍异宝,都是大内的东西,价值连城,世间罕有之物。里面有一块横匾,蓝地金字,是“多宝阁”。一抬头见柜上挂着一口二刃宝剑。智爷一晃千里火,从百宝囊取出一管小笔、一张黄纸,就在纸上写的明白,复又下来,用粳米浆子把黄纸在门左边贴好,自己出了藏珍楼就算大事全完。故此展爷进来看见字帖,就知道智爷先到。徐良用大环刀,把那一口铡刀砍落,大众方才上去,将至楼上,展爷就奔了箱子而来。冯渊一眼就看见,柜上挂着这口宝剑,纵身用手揪住剑匣,往上一抖,把剑摘下来,双手一抱,死也不放。徐良一见,二目圆睁,顺手就抢。若问这口剑,肯给与不肯给,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夜晚藏珍楼芸生得宝 次日白沙滩大众同行   且说大众到了楼上,各有心事。徐良惦记着与白芸生大哥盗剑,展熊飞想着的是冠袍带履,冯渊也为的是鱼肠剑。可巧冯渊上来就把剑先得在手内。徐良一看宝剑被冯渊得去,顺手就夺。冯渊哪里肯给,说:“前一回我得的宝剑,被你要去了,这一次任凭是谁,我也不给了,我又不亏欠人家的情分,就是我们祖宗出来,也不能把这宝剑送给别人。”徐良说:“你要不给老西这口剑,你不用打算下楼!”冯渊说:“你要了我的性命都使得,这口剑你不用想了。”展南侠在旁劝解说:“徐贤侄,剑已被冯老爷得去,你一定与他要,他岂肯给你?再者为这一口剑,也不必反目,你一定要,把我这一口给你。我想先前专诸刺王僚,是在鱼腹内所藏的东西,你看这口剑,有多大尺寸,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一句话,把徐良提醒,心中暗忖,冯渊这口剑,绿沙鱼皮鞘子,黄绒绳挽手,连剑把长有四尺开外。又一想智化外面写的明白,箱中有宝,柁中有剑,再楼图上,也是柁中有剑。莫不成这个剑,不是真的?我往柁中看去。一纵身蹿上柁去,用左手把柁抱住,右手顺着柁上面一摸,复又用手一拍,砰砰的类如鼓声相似。徐良心中欢喜,大概鱼肠剑是在柁中哪。用手一划,就噗哧的一声,连纸带布全都扯开。见中间有一个长方槽儿,里面放着个硬木盒子,用手取出来。把盒盖一抽,晃千里火一照,里面有个小宝剑,连剑把有一尺多长,绿沙鱼皮鞘子,金什件,金吞口,挽手绒绳是鹅黄灯笼穗。徐良把这口宝剑往抄包内一插,将空木盒子安放原处,飘身下来。   此时冯渊只乐得在楼上乱扭,说:“我冯渊命中,当有这口宝剑,凭爷是谁,无论怎么绕弯子,我可不上当了。不落人家亏欠,全都不怕。”自己在那里嘟嘟嚷嚷,自言自语。徐良下来,说:“冯老爷,你得着宝剑,应当大家给你道个喜儿才是。”冯渊说:“我也不用你们道喜,我也不设香案。”徐良笑嘻嘻地说:“你把宝剑抽出来,大家看一看,怎么个形象。”又向展爷说:“当初专诸刺王僚之时,这鱼有多大的尺寸?鱼要小了,似乎这口剑可装不下。”展爷说:“我知道那口鱼肠剑,连把儿共有一尺零五分。”徐良说:“他这口剑够四个一尺零五分,别是大的鱼肠剑罢。”展南侠说:“我也是纳闷。”冯渊说:“你不用管我,大鱼肠剑,小鱼肠剑,与你无干。”徐良说:“你拉出来咱们大家瞧瞧,未为不可,谁还能抢你吗?”展南侠也说:“抽出来大家看看,我作保,绝不能有人抢你的。”冯渊这才将宝剑用力往外一抽,拉了半天,也抽不出来。徐良说:“这剑拉不出来,是什么缘故哪?”冯渊说:“准是多年未出鞘,锈住了。”展爷哈哈大笑,说:“切金断玉的宝物,焉有长锈之理。”冯渊听了这句话,就有些担心了。又用平生之力,哧的一声,才把宝剑抽将出来,大家一瞧这口宝剑,全部大笑,却是半截铁条。冯渊说:“我真是丧气!”徐良道:“倒不是你丧气,是你没有那个大造化,故此真鱼肠剑不能教你得着,你要看真正的,在徐老爷身上带着呢。”说毕往外一扯,叫大众一看,外面装饰,却与那剑一样,就是尺寸短。展南侠叫他把里面宝剑再拉出来大家看看。徐良把剑哧的往外一抽,寒光烁烁,冷气森森,类若一口银剑一般。展南侠说:“这才是真鱼肠剑,分毫不差。”只气得冯渊把那半根铁条带剑匣吧哒扔在楼上,说:“徐良你真机灵,我种种事情,全不如你。”徐良说:“别看我得着宝剑,我也不要,大家有言在先,将此物送与白大哥。”说着双手递将过去。白芸生谦让了半天,这才将宝剑收下,佩在身上,说:“这口剑,虽然是无价之宝,据我看来,实在难用,尺寸太短。”徐良说:“我告诉你一个主意,每遇动手之时,你把刀挎在左边,把剑佩在右边,动手仍然用刀,往近一栖身,回手拔剑,仍然是削人兵器。”可见徐良实在聪明,一见宝剑,他就出了这门一个主意。后来,白芸生真就照他这个主意,百战百胜。   芸生把剑掖好,展南侠将冠袍带履请出来,众人参拜了一回,然后用大抄包包好,背将起来。别的物件,全都不管,就背着了冠袍带履。众人下楼,照旧出了四道门,仍是徐良带路,直奔西墙而来。过了两段界墙,到了城墙,用百练索搭住,一个跟着一个上去,下得城墙,大家投奔公馆而来。到了公馆,蹿墙而入,来至东院,进了上房,蒋平见展南侠肩上高耸耸的背定,必是万岁的冠袍带履,随就道喜。展南侠说:“托赖四哥之福。”从肩头上解将下来,大家又参拜了一回。冠袍带履放在里间屋内,然后大家更换衣服,落座,叫人烹上茶来。蒋平问道:“是怎么请出来的?”展南侠就把始末根由述了一遍。蒋平把脚一跺,咳了一声说:“罢了,智贤弟称得起高明之士,不必说,他准是把藏珍楼一破,我们往后之事,他一概不管了。”展南侠说:“怎么见得?”蒋平说:“咱们请他出来之时,他叮问明白了,得了冠袍带履,还有什么事情?我们说的只要把冠袍带履请出来,别有什么大事,一概不用你管了。如今,他准是出家去了。”展南侠说:“不出四哥所料。”随叫摆酒,又谈了会得剑之事,天光大亮,把残席撤去,芸生吩咐店家,预备了香案,自己参拜了一向。   这时天彪从外面进来,与大众行礼。蒋平见他来,就知道有事,连忙问道:“你来有什么事情?”天彪说:“今日他们擂台上,约请知府给他们出告示,又约会本地总镇大人给出告示,他们是倚官仗势摆的擂台,我特来送信。”蒋平说:“本地知府姓臧,总镇是谁?”天彪说:“总镇姓白,叫白雄。”蒋侠说:“这个人可不是外人,是范大人妻弟。这个知府是个贪官,我们与他可无往来。”展南侠说:“这个知府,我可知道,他当初做过幕宾,与庞煜合藏春酒,助桀为虐,现今作了知府,焉有不贪之理。这个白总镇,绝不能与他同党。”蒋平说:“少刻我自有主意。”又问:“天彪,昨日晚上,破了藏珍楼,你们前边知道不知道?”天彪说:“只顾迎接知府,议论擂台之事,并且托知府约请总镇大人,一者弹压地面,二者观看打擂,故此后面之事,一概不知。”蒋平说:“你疾速回去罢,此处不可久待。”天彪告辞,直奔团城子而去。   天彪去后,蒋平叫张龙、赵虎,拿展南侠的名帖,带领两名马快班头上总镇衙门,请总镇大人便衣至公馆,我们展大人有面谈之事,千万秘密,不可把风声透露。说毕二人起身,直奔总镇衙门,将名帖递将进去,并前言述说了一遍。二人回到店中,见了蒋平,回说总镇大人少刻即到。果然工夫不大,外面将名帖递进,这里下了个“请”字,不多一时,来在东院,展爷迎将出来,见这位总镇,将军摺袖,鸾带扎腰,面似银盆,剑眉长目,鼻直口阔,虎臂熊腰。见面对施一礼,让至室中。大家落座,献茶已毕,一一对问了名姓,又问蒋平与大众来历。蒋平就把开封府的文书叫总镇看了一回。白雄一怔,问:“冠袍带履,可曾得着没有?”蒋平又把得冠袍带履,没有白菊花下落的话,说了一遍,便问道:“大人今天,还是前去,还是给他们出告示?”白雄说:“昨天本地臧知府请我出来,一半看打擂,一半给他们弹压地面,恳求再三,我如今既知晓他们是恶霸之人,我断然不能前去。”蒋平说:“不可,总要大人亲身前去方好。”白雄问:“什么缘故?”蒋平说:“这东方亮奏明在案,与襄阳王叛反国家,臧知府也是他们一党。大人前去,在那台上,绊住东方亮、东方清、臧知府,看我的暗号行事,我要把手往上一招,大人就把三个人拿住,就算大人奇功一件。”总镇连连点头说:“三个人走脱一名,惟我是问。蒋大人,展大人,若是要兵将,可是现成的。”蒋平说:“很好!大人点起二百名步队,各带短刀,彼此暗有记认方好,省得临时自相践踏。”总镇点头,领了蒋平言语告辞。大家送他出去。然后众人将早饭用毕。   忽听店外,嚷嚷吵吵,俱是瞧看擂台之人,蒋平与南侠一商议,叫张龙、赵虎看着冠袍带履,别者众人全部散走,可不用离得甚远。徐良把头巾一戴,先盖住自己眉毛,总怕别人看见,艾虎同着他一路前往。卢珍、芸生二人一路前往。邢家兄弟一路前往。惟独韩天锦没人愿意与他同走,徐良冲着他使出了一个眼色,他就叫冯渊跟他一路同走,冯渊也不愿意。再三推诿不行,韩天锦将他抓住,往肩头上一扛,直奔白沙滩打擂去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擂台下总镇知府相会 看棚前老少英雄施威   且说大众三三两两,就只是韩天锦无人愿意与他同往,他就把冯渊抓住,冯渊不愿意与他同走,他把冯渊往起一扛,就要出店。冯渊连连喊道:“那可不是样儿,你见满街上有扛着人行么?”天锦问:“你同着我走不同着我走?”冯渊只得说:“同着你走。”天锦说:“同着我走,把你放下,不然我扛着你走。”二人同行,一高一矮,出了公馆,直奔白沙滩而来。到了白沙滩,就见那里的人,如山如海。行至擂台之下,那擂台前文已经表过,如今搭好,坐西朝东,全是豆瓣细新席,上下场门,大红门帘,绿绸子走水,青飘带,满帘上绣着百花闹蝶,当中一个堂帘,也是大红绉纱,绿走水青飘带,满帘上绣的是三蓝色勾子牡丹。擂台可像戏台,没有上下的栏杆,俱是拿红绿彩绸扎出来的,两边扎出大彩团子,俱有碗口大小,全在两边柱子上搭拉着,一串一串,下边也没有栏杆,用红绿彩绸扎出墙子,约有二尺高。因为何故不安栏杆?皆因在上面打拳比武,倘若一跤摔倒,怕脑袋摔在栏杆上,是准死无疑。这是彩绸,总让脑袋撞上,也不至于要命。两边台柱子上,挂着两块木板,刷着两张告示,一边是总镇大人告示,一边是知府大人告示,总而言之,都是弹压地面的言语,倘有光棍匪徒扰乱擂台,立即锁拿。当中有一块横匾,白纸书黑字,是“以武会友”。台上靠后,排着三张八仙桌子,后面有二十多张椅子,有数十条二人凳。桌子上,有全大红桌围,大红椅披,南红椅垫,上面全绣的三蓝色大朵团花。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盘子,里面是金银锞锭,后面有四个兵器架子,插挂着十八般兵刃,长短家伙俱全。靠着台的南北,立着两个梯子,迎面上可没有。天气尚早,台官还没到哪。有两个看守擂台的,在上面坐着。再看两旁边,雁翅排开,全是两层看台,楼底下单有扶梯上来。见这看台上,也扎着红绿彩绸,上面也是桌椅,靠着南边,看台后面,单有一个厨房,另预备的茶汤壶。靠着南面,有一个小席棚,里面单有个小文职官,打擂之人上来,问了他们家乡住处,登明簿子,动手之时,死伤勿论。靠东边有一根绳,是为他们拴马匹的地方。这个势派实在不小。   台下瞧看热闹之人,纷纷议论:有人说,活百岁也没有看见这样打擂的;就有说,这不是件好事,碰巧了就得出人命;有人说,非他们兄弟,焉有这样字号。正在议论之时,忽见正南上,一阵大乱,来了二十多匹马,齐撒坐骑,乱抖锹嚼,直奔擂台而来,原来是东方亮、东方清弟兄。二人都是壮士打扮,看看离擂台不远,地面当差使的赶散闲人,手中竹杖儿乱打乱抽,瞧看热闹之人东西乱蹿。东方亮手下从人先就下马,接鞭子的接鞭子,牵马的牵马。二人下得马来,先到看台前看了一看,复又到那小席棚,见了那个小文职官,就在那棚中候着知府与总镇。不多一时,望见执事排开,铜锣响亮,不问可知就是知府大人到了。看看切近,东方亮、东方清迎接上去。让过引马,大轿打杆,从人掀帘,摘杆去扶手,知府下轿。东方兄弟要行大礼,被知府拦住。众人见知府实在不称其职,细高身躯,青白的脸面,细眉小眼,微长髭须,扛肩缩背,鸭走鹅行,说话是唔呀唔呀南边口音。连忙就把东方亮搀住,说:“总镇大人,可曾来了没有?”东方亮说:“总镇大人未到,大人可曾看见?昨日可曾见着总镇大人,是什么言语?”知府说:“我亲身到他私宅请他,一则请他弹压地面,二则请他看擂,他情愿出来弹压,并且还想和咱们多亲近亲近,他来时还要带些兵丁。”东方弟兄一闻此言,甚为欢喜,说:“全仗大人,替我们出力。”知府说:“也是我们前世的缘分。”又问:“王兴祖可到?”回说:“他得天交正午方能到此。”说着话,就上了南面看台。知府落座,两边有东方弟兄伺候,叫人献上茶来。   不多一时,就见东南上黑压压一片人直奔前来,原来是总镇大人白雄带领着二百兵丁、四员偏将来到。这些兵将全都领了大人密令,每人带蓝布一块,若要下令之时,全用蓝布包住头颅,此时还不知道与什么人动手呢,各带短兵器,也有二十余人扛着长枪。总镇大人一到,也是抛镫离鞍,齐下坐骑。知府并东方弟兄下看台迎接总镇,彼此对施一礼,总镇说:“原来是大人先到,小弟来迟。”知府说:“那里话来,劣兄本应先到伺候贤弟才是。”总镇说:“总是小弟伺候大人才是。”说毕二人哈哈大笑,知府就让东方弟兄与总镇大人见礼,彼此通名道姓,谦让了一回,同上看台,落座吃茶。东方亮吩咐,知府带来的马快班头每人领二两饭银。总镇大人带来的兵丁,每人也是二两。文武小官,俱是十两。总镇、知府一闻此言,当面谢了一谢。吩咐摆酒,知府把他拦住说:“都刚才吃过饭,少时再饮罢。”总镇大人问了问,护擂之人全是什么人。东方亮就说王兴祖镇台,余者众人俱是帮助的。又问:“这个王兴祖,大概本领出色,倘若上来打擂之人,本领胜过镇擂之人,那时怎么样的办理?”东方亮说:“小民立擂台,非为别事,皆因我弟兄二人,从幼年时节,就好的是武艺,所请来的教师甚多,总没有见着很出色之人。今天摆设此台,为的是选拔人才。倘有出色之人,绝不能叫他与王兴祖两下里有死有活,连输赢都不能见,只要看着与王兴祖本领平平,就疾速将他请下来,看他年纪行事,若要年长拜他为师,若要年轻,拜他为师兄。虽然摆设此擂,并无别的意思。”白雄一闻此言,微微一笑,说:“你这一说,我也明白了,你们要请老师,又不作非理之事,又不连累地方上替你们担惊受怕,据我想着,还算一件正事。往常立擂,胡作非为,从中取事,有那样人,实为可恼。”东方亮料着总镇不知他的细底,焉知晓蒋四爷那里,早就告诉明白了。总镇说着话,眼睛瞧着擂台下来往之人,寻找蒋四爷在哪方站着,动手之时,好看他眼色行事,就看见霹雳鬼站在人丛之中,就算他人高,晃里晃当,在那里寻找冯爷。原来冯渊同着韩爷到了这里,往人群内一钻,韩天锦就找不着他了。找了半天,口中乱骂这个小子,可真冤苦了我了。他看了看擂台,前面有两根柱子,走过去一抱,心想少刻拿人,我把这柱子一折,他们全都掉下,把主意打好,睁瞧着团城子里面人来到。不上一时,从东南上来了三十余骑马,却是台官到了。所有瞧看热闹之人,一阵大乱:“瞧台官呀,瞧台官!”就见头一个是神拳太保赛展熊王兴祖,身高九尺,膀阔三停,绿缎壮巾,一身绿缎衣襟,狮蛮带,肋下佩刀,薄底靴子,闪披一件大红英雄氅。面似蓝靛,发似朱砂,红眉金眼,连鬓落腮胡须,犹如赤线一般,猛若瘟神,凶若太岁。紧跟着后面,就是火判官周龙连那一干群寇,朝天岭金永福、金永禄,就少赫连方与金弓小二郎王玉。一个是红翠园被杀身死,一个跟大众出来,复又回去寻找二位姑娘商量计策去了。群寇之中,可又多一个人,多一个是玉面判官周凯。皆因他由贾士正那里逃跑,次日晚间,又遇见山西雁,使了金蝉脱壳之法,在树林中假说上吊,直奔团城子而来。见了东方亮,看见王兴祖现在这里,他就将怎么遇徐良说了一遍。群寇很觉放心,打量他在信阳离着南阳尚远,都料着是日没有山西雁,故此这日大众一个个大胆前来,齐奔擂台。   这些群寇至擂台洋洋得意,行至擂台之下全都下马。众人欲见总镇,倒是知府把他们拦住,先告诉明白了东方亮,所有众人不用见礼,只王兴祖一个人前来。东言亮吩咐传下话去,所有众位英雄俱都上擂台,单叫王兴祖一个人上看台,与知府、总镇大人见礼。这个话往下一传,所有众人俱从南北两个楼梯上擂台去了。王兴祖一个人上了看台,先见知府,后见总镇。白雄很爱此人,告诉说:“王壮士动手之时,但得能以不伤人,千万不可损伤人的性命。”王兴祖点头撤身下来,直奔擂台正面,分开众人,飞身上去。徐良他就要跟将上去打擂。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 乔彬头次上台打擂 张豹二番论武失机   且说王兴祖下了看台来至擂台,由正面而上,抱拳带笑道:“众乡亲们借光了。”众人闪了一条胡同,台官要卖弄他这点能耐,倏地一抖英雄氅,使了个旱地拔葱、燕子飞云的功夫,往上一蹿,不高不矮,正贴着那绸子拉出来的墙儿上面蹿将过去。下面众人喝彩,说:“好功夫,这才叫本事呢!”就见王兴祖到了上面,群寇俱都站起来,抱拳带笑说道:“大哥请坐。”赛展熊说:“且慢,此时天气不早,待我与咱们台下朋友交代一个理儿。”把英雄氅一扔,冲着台下深打一恭,说:“台下众位乡亲听真,小可姓王,叫王兴祖,外号赛展熊便是。皆因团城子内复姓东方,有两家员外,在此摆设擂台。天下最贵重者文武二字,读书者以文会友,习武者以武会友。设此擂台不为别事,所谓以武会友。无论僧道两门,回汉两教,做买做卖,举监生员,推车挑担,以至缙绅富户,只要练过拳,踢过腿的,请上台来。无论拳脚,长短家伙,全有小可王兴祖奉陪。如能打我一拳,输纹银五十两,踢我一脚,输纹银一百两,如能一脚将我踢倒擂台之上,输银一千两。愚下可输不起,全有东方大员外,二员外立刻盘银,不怨你手下无德,怨我学艺不精。可有一件,有上台较量之人,你们可到那席棚内去挂号,必须把你们家乡住处,姓甚名谁,开写清楚,然后较量。只因动手之时,难免失手,轻者受伤,重者废命,各无后悔。故此上台打擂,死伤勿论。哪位上台来比试,小可王兴祖候教。”话犹未了,就听正北上一声大吼,如同半空中打了一个巨雷相似。刹时,正北上人,噗咚噗咚躺下了一大片,内中孤零丁单见一人如同半截金塔相仿。见那人身高一丈开外,黄衣襟黄帽子黄脸。蒋平、南侠早就看见,原来是君山金铛无敌大将军于奢。   原来钟雄面圣之后,带着于奢、于义归奔君山,念了万岁旨意,所有君山寨主,俱是六品虚衔。是日于奢、于义理当进京当差,带上盘费银两,辞别钟太保,两个人下君山,投奔京师。一路之上,晓行夜住。这日从白沙滩经过,就见那里人流如蚂蚁盘窠相仿,于奢问于义:“你看前边这是什么事情?”于义说:“前边那是唱野台子戏哪,你看那不是两边的看台?”其实于五将军早听见人说去看打擂的去,瞒着他三哥,知道他那性情不好,假说是戏台。已经走在北边,又遇见从北往南的人直跑,说看打擂去。于奢方才明白,叫道:“五弟,那边不是戏台,原来是打擂的,我们前去看看。”于义说:“我们赶路要紧。”于奢返身而回,于义无奈,只好跟着回来。行至擂台之下,看见王兴祖台上说话。于奢说:“我去打擂。”于义一把没揪住,他大吼一声说:“爷爷来了!”把双手往两下一分,奓撒着两只手,把那些瞧热闹之人,扒拉的东倒西歪。忽然韩天锦在那里高声大叫道:“大小子快过来罢,我在此等你哪!”于奢一瞧是韩天锦在那边叫他,也就顾不得扫擂了,说:“原来是我们黑小子在这里哪!”又一分众人,从擂台底下钻将过去,说:“黑小子,你从何处而至?”天锦说:“咱们的人都来啦,我一人拆不动这个台,你帮着我去拉那边的柱子。”于奢说:“使得。”他就把那根柱子一抱,这两个站殿将军闹了个二鬼把门。于奢问:“多时才拆哪?”天锦说:“看着我们四叔把手一招,我们就拆了。”于奢点头。王兴祖听见有人上台打擂,等候了半天并无动静,往正北上问道:“方才是哪位答言,要上台打擂?”问了好几声,并无上台之人。瞧热闹的人知道于奢、于义是一处来的,又带着众人被于奢扒拉了一个筋斗,全都记恨于奢,回头问于义说:“人家那里问下来了,不敢上去,就会欺侮我们哪!”于五将军如何担得住,说:“你们要瞧看打擂的呀,我上去就上去,这算什么要紧的事!”众人往两旁一闪,事已至此,也不能不上去了。众人说:“那边有梯子。”于义说:“要梯子何用!”刚要一抖身蹿将上去,忽见南面梯子上,有一人喊叫,说:“打擂来了!”于义一看,不是外人,原来是开路鬼乔彬。于义暗忖此人本领平常,不是摆擂之人的对手。   原来乔彬同着胡小纪封官之后,回家祭祖完毕,上京当差。到了开封府,听王朝、马汉告诉南侠大众事情,打发二人奔南阳府五里新街公馆,见蒋、展二位大人。这二位到了公馆,见着张龙、赵虎,二人告诉他们,大众上擂台拿贼去了。乔彬约着胡小纪去拿人,胡小纪明知乔彬本领平常,说:“我们帮着三老爷、四老爷看守万岁爷的物件罢。”乔彬假意应承,随把大衣服脱下,假装走动,就奔白沙滩来了。乔彬由正南看台底下分开众人,来至擂台之下,蹬着梯子往上就走。梯子底下,有东方亮的人,拦住问道:“你是作什么的?”乔彬说:“我是打擂的。”那人说:“你既是打擂,你上号棚先去挂号。”乔彬说:“那我是一概不懂的。”那人说:“不去挂号,你不用想从这里上去。”乔彬是个粗鲁之人,把那人一掌打倒在此,乔彬就跑上去了。刚要上台,上面看台的一拦他说:“你是作什么的?”乔爷说:“我是打擂的,打一拳赢多少银子?”看台的说:“打一拳赢银五十两,踢一脚赢百两。”话言未了,“叭嚓”乔爷就打了看台的一个嘴巴,下面横着一个跺子脚,看台的就扑咚躺倒在台上。乔爷说:“拿银子来!一百五十两。”房书安说:“你这小子怎么这样不通情理,他是看台的,你打他就要银子,世间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要打那个才给银子哪。”乔爷说:“那个也打。”奔向王兴祖来就要讲打。王兴祖道:“你要到号棚去登记,然后打擂。”乔彬说:“放你娘的屁,我全不懂得,招打。”王兴祖用单臂一磕乔彬的腕子,乔彬哎呀一声,说:“好小子,拿着家伙哪!”用了个窝内发炮,叫王兴祖用右手,一刁他的腕子,往怀中一带,乔彬往回里一抽,王兴祖借着他的力,一抬腿,就听嘣的一声,把乔彬由擂台上踢将下来,摔在人的身上。他倒没摔着,把那看热闹的一团人压倒在底下。众人抱头哀叫乱喊,也有把腿折了的,也有把胳膊扭了的。一看又从正南上去了一个,金枪将一瞧,这个更不行了。原来这是勇金刚张豹。因他同着双刀将马龙回家祭祖,安排了家中事情,投奔京都,半路上碰见了艾虎的徒弟大汉史云,一同到开封府,也是叫王朝打发他们上这里来了。将至公馆门首,就遇见闹海云龙胡小纪慌慌张张往外跑,马龙、张豹把他拦住,见面行礼。张豹说:“胡大哥,你往何处去?”胡小纪回说:“乔彬出去工夫甚大,总没回来,准是打擂去了,我欲追至擂台,看看他上去打擂没有。他要上去,如何是人家对手。”张豹说:“我们大家一同前往。”刚到擂台之前,见乔彬被人家刁住腕子,往下一踢,勇金刚把肺都气炸,撒腿往前就跑,要打南边的梯子上去。被看梯子的人挡住,他就抱着擂台柱子,往上就爬,到了上面,一扳台柱,往上一翻身,把人家那彩绸墙子也给撕断,往起一挺身,说:“蓝脸小子,你好生大胆,敢把二太爷的哥哥扔下台去,二太爷与你誓不两立!”王兴祖看他这相貌,倒有几分爱他,连忙说道:“朋友,你是上台打擂,不可口出不逊,你先上号棚挂号,也得把你的姓名通将出来,然后再较量不迟。”张豹本是个浑人,哪里懂得这件事情。说:“你要问我的姓名,我就是二太爷。”说犹未了,就是一拳。王兴祖气得二目圆睁,怎么来的一个一个都是这个样子。二人交手三五个弯,照样儿把勇金刚张豹踢将下去。   擂台下面的人,哈哈的又是一笑,大家异口同声说:“这是露脸哪?这是现眼哪,原来全是这个样子。”艾虎哪里搁得住,两个盟兄都被打下擂台,自己打算要蹿将上去。王兴祖在上边说:“本领平常的,不用上来现眼了。”马龙先就蹿上台去,王兴祖一看,此人身高七尺,蓝缎壮帽,蓝缎箭袖袍,湖色衬衫,薄底靴子,鹅蛋脸面,细眉长目,直鼻阔口,细条身材,精神满足。王兴祖问:“尊公,可曾到号棚挂号?”马爷说:“我也不用到号棚挂号,三拳两脚,结果我的性命,绝没哭主。我也不用通我的姓名,小可无非是领教领教。”二人彼此一抱拳,动起手来了,若论马龙本领,比那二人强胜百倍。两个人蹿高纵矮,手眼身法步,腕跨肘膝肩,远处长拳,近处短打,王兴祖招招近手,马龙封避躲闪,两个人打了个难分难解,并且是一点声音皆没有。台下人齐声喝彩。这两个人在台上乱转,如走马灯儿一般,工夫一大,马龙就透着手迟眼慢,艾虎就要蹿上台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穷汉打擂连赢四阵 史云动手不教下台   且说马龙在台上与王兴祖交手,工夫一大。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艾虎正要上去,省得叫大哥吃苦,不料一展眼,马爷早被人家一个扫堂腿,扫了一个筋斗,只羞得马龙面红过耳。王兴祖反倒陪笑说:“这位兄台,承让承让。”远远的有人招呼,说:“王教师爷,我们员外有请这位壮士,在看台上面谈。”小韩信张大连要陪着马龙上看台,面见东方亮。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北面喊,说:“穷爷爷到了。”王兴祖一听更透着诧异,台下众人一看这个打擂的,全场哈哈一阵畅笑。这个打擂的,实在褴褛不堪。也带着天热,头上没戴着头巾,连网子全都没有,就把头发挽了个牛心发髻,身上穿一件破蓝绸汗衫,穿一条破青绸裤,足下一双薄底快靴,靴腰上绑着带子,靴底绽了半边,一脸灰尘。可是细眉长目,皂白分明,唇似徐朱,大耳垂轮,肩头上有一个破捎马子,困苦之状,已到十分。虽是衣服褴褛,倒有英雄气象。马龙趁着穷人蹿上台上之际,自己蹿下台去,钻入人丛之内,直奔正东,可巧被蒋四爷把他挡住。   再说那穷人,困苦到这般光景,还有什么心肠打擂?皆因他看着马龙有几个招数使得不到家,他替马龙着急,这才招出事来。马龙使了一个靠山,王兴祖一闪,他替马龙着急,心内想着一比势,他身后一人就教他肘了一个筋斗。那人爬将起来,捣着前胸哎哟哎哟哼哼说:“朋友,你看天到这个时候,也该找找去了。你瞧我们这些人看完了打擂,回家全都有准饭,似乎尊驾你得现去找去,若过了时刻,谁能与你准备得现现成成的?”这位爷气往上一冲,说:“你管我找不找去,与你何干?”那人说:“我本就是痨病,你冲我心口给了我一肘,你不管我受得受不得?你看瞧热闹的人甚多,谁像你带比架势的。真有本事,上去与这位台官较量较量,真能踢他个筋斗,就是一百两,打他一拳,也闹五十两换换衣裳,这是何苦哪。”穷人说:“你管不了俺的闲事。”那人说:“我管不了,我上你前头站着去。”可巧穷人又看着马爷打出的一拳不到家,自己又一比势,嘣的一声又打在那人的后心,要不是人多,那人也就栽倒了。那人回头恶狠狠的说:“穷鬼,你穷疯了罢!既有这个能耐,为何不上去露露脸去!”穷人说:“我上去就上去!可惜我如今衣衫褴褛。”那人说:“真有本领,不在衣衫,就怕你不敢上去。”穷人看了看自己衣服,一声长叹。那人暗暗约会了十数个人把穷人往起一挤,齐声一喊说:“穷爷爷到了!”就把那个穷人挤上台去。王兴祖扭项回头一看,这穷人上台打擂,必是听见有五十两银子啦。连忙问道:“这位朋友,也是前来打擂的么?”穷人赶紧一恭到地,说:“台官爷在上,你看我这般光景,还有什么心肠打擂。皆因我在台下得罪了看打擂之人,他们把我挤上台来。我既来到台上,哪有空返之理,只可陪着台官爷走个三合两趟,我也不敢来赢,只求台官爷手下留情,走了三合两趟,我就下去。常言‘破车别碍好道。’”王兴祖一听,出言不俗,别看他身上衣服褴褛,反倒抱拳带笑说:“朋友,你大概没上号棚挂号去罢?请问贵姓大名,仙乡何处?”穷人说:“尊公不必细问,皆因我有难心之事,我是被朋友所害,才到了这个光景。大概会点武艺之人,绝不能出身就穷,望求阁下不必往下细问。我要不与尊公走个三合两趟,也教那些小人们瞧不起我。”王兴祖心中暗暗喜爱,想着此人大概本领不差,又想道:与他走个三合两趟,然后把他请下台去,给他更换衣服,再细问他的姓名。一抱拳说:“既这样,朋友请哪。”见那人也一抱拳,留出行门过步,走了半个回合,穷人从上手绕到下手,这才叫打擂的规矩。二人将挥拳比武,从后面跑过一个人来说:“大哥已连胜了三个,暂请后面歇息,我先替兄长领教领教这位的武艺。”王兴祖也觉愿意。他本是粗中有细之人,他料着这个穷人到了这般光景,不是十分能耐,绝不敢上台比试,他正愿意有个人先与穷人走个三合两趟,他就知道穷人的武艺如何。你道过来这人是谁?是金头活太岁王刚。王兴祖往后一闪,王刚过来说:“这位朋友请。”仍然二人一抱拳,穷人把捎马褡裢放下,袖子一挽,汗衫一掖,两个人往当中一凑,就打起来了。这二人蹿奔跳跃,闪转腾挪忽上忽下,行高就矮,这就叫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台下之人,全都喝彩夸赞不绝。此时徐良、艾虎、冯渊、卢珍相凑在一处,议论这个人。徐良说:“这个人比咱们兄弟还好,他一身功夫,穷到这个地步,他还不偷,可见此人志量不小。”卢珍说:“等他下来,我周济周济他,我真爱惜此人。”艾虎说:“我也爱惜他,我问问他的名姓,不但周济他,我还要与他拜把子哪。”徐良说:“拜把子算上我。”冯渊说:“我看这人本领,像我们本门里人。”徐良说:“臭豆腐,不用往脸上贴金啦,我领教过尊驾的本领,你们怎么有这样出色的人物。”冯渊说:“醋糟,你也太藐视人了,我们本门中除了我不行,难道连一个强的都没有!”艾虎说:“你们二位先别争论。三哥,你看这个穷人是输是赢?”徐良说:“似乎那个黄脸的,三个也不是穷朋友的对手。”说话之间,王刚早被那个穷人刁住腕子,往上一拉,横跺子脚踹在胁下,险些没掉下台来,扑咚倒于擂台之上。那个穷人过去拿起他的捎马褡裢就要走,墨金刚柳飞熊过来,说:“这位壮士别走,我来领教。”穷汉说:“方才小可已然说明,非为上台打擂,无非陪着爷们走个三合两趟罢了。”柳飞熊说:“不行,总得较量较量。”穷人无奈,两个人一交手,走了十几个来回,穷人往下一败,柳飞熊赶将下来,跟着一腿,打算要踢穷汉,穷汉一回身,用手一桂柳飞熊脚后跟,往起一勾,将柳飞熊摔倒擂台之上。急三枪陈正过来,五六个回合,被穷人使了一个靠山,把他摔倒擂台之上,菜火蛇秦业气哼哼的过来,说:“你别走。”那个穷汉无奈,只可又与秦业交手,走了数十余合,那穷人不慌不忙,一手一势,身体灵便,把个秦业打的鼻洼鬓角,热汗直流,始终不能抢人家的上风。一着急,使了一个尽命的招数,用一个双风贯耳,穷人双手合在一处,往两下一分,其名叫白鹤亮翅,把他双手拨开,复用自己双手,住秦业肋下一插,是一个撮劲,秦业身不由自主,往后一仰,噗咚倒于擂台之上。   王兴祖过来说:“兄台别走,还是小弟领教。”穷人说:“我绝不是兄台的对手,只当我是甘拜下风,让我去罢。”王兴祖一定还要与他较量,那人无奈,只得又陪着他动手。这二人方是棋逢敌手,一招一势,类若编就活套子一般,原来是见招还招,见势使势,台下之人,此时全都叫起好儿来了。穷人一急,也打算把王兴祖踢个筋斗,翻起一腿,不料自己使得力猛,吧的一声,把捆靴子带子迸断,飕的一声,把靴子甩出去多远。台下之人,一阵大笑,穷人说:“这可算我输了罢。”王兴祖说:“不算不算,我先给你换上一双靴子,然后再较量。”原来看台上早已看的明白,打发人来请这个穷汉,说:“员外爷有请这位打擂的,看台上问话。”王兴祖这才住手。那穷人教人把靴子给他捡来,复又穿上,自己拿了捎马褡裢,跟着从人下了擂台,见东方亮来了。王兴祖将一回头,忽见迎面蹿上一个人来,离擂台五尺多高,待那人站立台上一看,八尺多高,是个大黄胖儿。原来是史云,教韩天锦、于奢把他扔上台来。向着王兴祖说:“立台的,我拿银子来了,我们这个朋友连踢了你们四个筋斗,应当给我们四千两银子,我把车都雇好了,特为来拿银子,快盘哪。”王兴祖说:“那个穷朋友,可是连赢了四个,要银子一分一厘,也短少不了,你既是与他相好,你先说说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史云说:“他自己还不肯说呢,我可知道不说。”王兴祖问:“你叫甚么?”史云说:“我姓史,名叫史云,外号人称愣史。”王兴祖说:“你尽为要银子,你还是要打擂?”史云说:“银子也要,擂也要打。”随说着话,蹿过去就是一个冲天炮,一抬腿就踢,要不是王兴祖的眼快,险些还被他打上了,皆因是给冷不防。台官一看,这个打出来的招数更可笑了。王兴祖往旁一闪,用手一刁史云的腕子,脚底下用了个勾挂腿,史云就噗咚一声,趴在台上。王兴祖说:“别叫他走。”看台的过来,就要揪他。愣史躺在那里,也不起来,说:“你们打死我罢。”王兴祖问:“你跟谁学的本事?”史云说:“跟我师傅。”王兴祖说:“你有师傅哪!据我看来跟你师妹学的。论说我们这擂台上,可没有讲强梁的道理。我们这打擂的,先前两个多少还算练过,似乎你只跟师妹学的,打出拳来,踢出腿来,我们只不认得是甚么招儿。总得拿你作一个榜样,不然笨汉长工也都要上台打擂来了。”看台的说:“台官爷,咱们把他锁在台柱子上罢。”王兴祖说:“不用,把他衣服剥下来,叫他找教给他武艺的来取。”史云说:“你们可别胡说,我师父可在底下哪。”王兴祖说:“更好了,要的就是你师傅。”随吩咐剥他的衣裳。看台的将要动手,愣史把双手一分,其名叫反背锤,将看台的打倒。王兴祖气往上冲,将要过来,忽听台下一声喊叫说:“师傅来也!”要问来人上台怎样动手,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四回 艾虎与群贼抡拳比武 徐良见台官讲论雌雄   且说艾虎在台底下,与徐良、卢珍、冯渊正夸奖那个穷汉,忽见台上把那穷人请过去了。随后就见史云上台,一交手就跌倒,又被王兴祖这套言语侮辱。艾虎脸上实在下不去了,他便分开众人,往台上一蹿说:“师傅来也!”王兴祖一看,这个是夜行术功夫,身高六尺,一身青缎衣襟,壮士打扮,黑黄面皮,粗眉大眼,肋下无刀。原来艾虎上台之时,先把刀交与芸生大爷,叫他紧贴着擂台站立,倘若用刀之时,再与他要。此时史云把两个看台的打得满台乱滚,说:“我师傅前来,不干我的事了。”往台下一滚,于奢把他抱住了。这两个看台的,冷不防叫史云砸了个鼻青脸肿。   王兴祖看了艾虎飞纵的功夫,就知道此人本领不差,抱拳含笑道:“这位尊公,打擂可曾挂号?”艾虎也就一恭到地,说:“台官爷在上,小可没有。皆因我落乡居住,学了两趟庄稼把势,无非就是看场院而已。我本就不会,还收了一个无知的徒弟,方才他得罪你老,我如今上台,也不敢称什么打擂,是与我徒弟给你赔礼来的。”王兴祖说:“尊公不挂号,可留下名姓。”艾虎说:“不必问我,我本是无名之辈,未走三合两趟,你把我踢下台去,我还不至于甚愧;我若说出名姓,台下看打擂之人甚多,岂不被人耻笑!常言说没高山不显平地,没有你那高明,显不出我这不好来,我就是与你接拳垫场子而已,请台官爷发拳罢。”王兴祖见他说话卑微,心中打算,他必是高明。可巧房书安过来,他瞧艾虎年轻,说了一片无能的言语,他打算要在人前露脸,说:“大哥连打了四、五个人,这个该让给小弟罢。”王台官求之不得,说:“贤弟小心了。”房书安点头过来,与艾虎并不答言,伸手就打。三两个弯儿,艾虎用单手把他脖子勾住,往怀中一带,“噗咚”一声房书安趴倒。艾虎用拳照着脖子上就是一拳,把房书安打的哎呀一声叫唤。黄荣江过来,走两个弯儿,被艾虎把他抓住胳膊,横跺子脚,噗咚踢出多远。黄荣海过来,被艾虎双手一晃,用扫堂腿,扫了个筋斗。常二怔过来,三五个弯儿被艾虎踢倒。胡仁过来,转眼之间也就被摔倒。火判官周龙过来,走了有数十余合,未分胜败。王兴祖过来,在当中一隔,说:“还是我们二人较量。”艾虎说:“可以使得。”复又抱拳,往当中一凑,动起手来,蹿高纵矮,台下那些人,复又叫起好来了。徐良在下面看艾虎气力不佳,怕老兄弟吃亏,把刀交给芸生,分开众人,往上一蹿,说:“你们真不讲理。你们共有多少人替换着,把人累乏了,然后你台官动手。”   徐良这一上台不要紧,头一个房书安“哎呀哎呀,削鼻子的祖宗到了”,往后一仰,噗咚一声,摔倒台下。他掉下擂台去,众贼一阵大乱,噼噔噗咚类若下扁食一般。周龙、周凯、张大连、黄荣江、黄荣海、赫连齐、皮虎、金永福、金永禄一并全都蹿下擂台去了。带累的常二怔、胡仁也跟着跑了。台上就剩王刚、柳飞熊、秦业、陈正,余下尽是看台之人。对面看台上东方亮正问那穷人,忽见白眉毛蹿上台去,大家乱跑。东方亮与东方清说:“贤弟,不好了,这是那个白眉毛上去了。”东方清叫家人看兵器伺候。从人答应一声,赶紧备单鞭双锏,东方亮与那个穷人说:“有甚么话,咱们少刻再说,不怕你有甚么塌天大事都有我一面承当,少刻你帮着我们动手,我准保你后半世丰衣足食。”穷人说:“我这个穷苦,倒是一件小事,我有一件大难心之事,就是员外也不能与我帮办。只是员外有这一句话,我就感激不尽,若要用我之时,万死不辞。”东方亮说:“很好。”先叫家人取出一双靴子给他换上,找了一口单刀,此时看台上酒已摆好,教他在看台上吃酒,他执意不肯,东方清叫家人带他上厨房吃饭。总镇大人见徐良蹿上台去,东方亮、东方清都预备了兵器,自己往下看蒋爷行事。   再说徐良上台,说:“台官既摆擂台,必须正大光明。取巧赢人,算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先教别人过来把打擂累的乏,然后你才过来,一个人有多大气力,你果然是准赢。来来,我们两个人比试。”王兴祖早听见东方亮说过,他是徐庆之子,名叫徐良,外号人称多臂熊,与绿林人作对。想着他这一上台,必没安着好意,今比非得赢他,这个擂台方能摆住,要是输与他,就得瓦解冰消。随即说:“你姓甚名谁?”徐良说:“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姓人,我就是那个卖醋的人老西嘛!你叫什么?”王兴祖说:“我叫王兴祖,外号人称神拳太保。”徐良说:“你就是那个太保儿子?”王兴祖说:“你满口乱道,过来,我们两个较量。”徐良说:“使得。”二人一交手,徐良并不讲什么行门过步,上去就打,行一拳就一脚,不按正规矩打。眼瞧着他是五花炮,三五个招数,就变成八仙拳,一转眼就是迷宗拳,三五招数变成猴拳,地躺拳,又改四平大架子,串拳,擦拳,变为开山拳,把王兴祖打了一个手忙脚乱。忽上忽下,行东就西,地躺拳满地乱滚,猴拳、小架子、八仙拳,晃晃悠悠,就是王兴祖也不知道他的拳是哪一家门路,整是一蹚大杂拌。擂台之下不懂得的连连叫好,行家看着全是暗笑,只不知道是什么招数。看台上东方清说:“哥哥,人是只可闻名,不可见面,哥哥请看,这个人算是什么本事?”东方亮也瞧着纳闷,说:“此人大概没有多大本领。”东方清说:“这个老西,不是王贤弟的对手,活该今日,要给大众朋友除害了。待我过去,等王贤弟不行之时,我好与他交手。”东方亮说:“贤弟先不用过去,打量着再有三招两式,他就得输给王贤弟。”果然再瞧,徐良不行了,有前劲没后劲,眼看着身躯乱晃,手迟眼慢。王兴祖本是粗中有细之人,先前尽接徐良的招数,自己并不换招,这叫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等把徐良的主意看准,再设法赢他。一看此时徐良透乏,自己暗暗欢喜,准知道今天万不会输了,这才施展近身的招数。徐良眼看招架不住,王兴祖使了一个扫堂腿,徐良往起一蹿,容他腿扫将过去,然后脚站实地。不料王兴祖使的来回扫堂腿,扫过去虽然躲开,扫回来躲闪不及,噗咚一声,山西雁栽倒擂台,被王兴祖把他抓住,用尽平生之力,把徐良举将起来,恶狠狠要往台下一摔,只听“叭嚓”一声,红光崩现。要问徐良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 二英雄力劈王兴祖 两好汉打死东方清   且说徐良,被王兴祖把他举起来,台官抢了上风,举着徐良奔到台口,自己一卖弄,说:“山西人,你打量着我们不知道你叫徐良,外号人叫多臂熊,是与不是?你自觉天下无敌,今日遇见姓王的,是你死期至矣。”把徐良头冲台下,恶狠狠的就摔,台下都一着急,卢珍也要上去,展爷也要上去,就是冯渊直乐的拍掌哈哈。蒋爷说:“冯老爷,你们两个是口仇,见面就辩嘴,如今他已摔倒,你反倒乐起来了,他眼前就有性命之忧,你就要乐,也不可明显,旁人看了不雅。”。冯渊说:“我非是恨他,这样他就赢了。”卢珍说:“他已被人家举起来了,怎么还说是赢?”冯渊说:“你们不知道,这一举起他便赢了。”蒋爷问为什么?冯渊说:“上次我们两个人,皆因玩笑,急了打起来,我把他踢了一个筋斗,把他往起一举,他双手一扣我的脉门,我这半边身子,全不得力,他就把我举起来了,要拿着我的头砸蒜,他教我叫他祖宗,他才饶哪。”正说之间,冯爷说:“你们看举起来了不是!”原来徐良专有这样一手功夫,特意的教王兴祖举起来,王兴祖他又卖弄,说了半天话,这才要扔,徐良早就扣住王兴祖右手脉门,用尽平生之力一扣,王兴祖就觉得半身不遂相似,把身子一歪,倒在台上。看徐良一转手,把他举将起来,也是往前一探身子,叫台下之人:“接着,台官下去了。”叭嚓一声,把王兴祖摔下去了。王兴祖往下一摔,台下之人,往后一退,早被韩天锦、于奢两个人抓住,一个人抓着一条腿,往两下一劈。这二位站殿将军,抱了半天柱子要拆,拆不动,见王兴祖下来,这二人是万岁爷驾前的举鼎之人,天然力量,这个说我捉着的,那个说是我捉住的,用力两下一劈,就听嗑嚓一声,把王兴祖劈作两半,韩天锦、于奢两个人,每人提着了一个人片子。   此时台上一阵大乱。徐良把王兴祖摔下台去,就见王刚、柳飞熊、陈正、秦业由兵器架子上抽枪拉刀,奔来要结果徐良的性命。艾虎与芸生要刀,连大环刀也交给徐良。山西雁一接刀,险些被王刚扎了他一枪,艾虎在王刚左胯上踹了一脚,王刚栽倒,柳飞熊过来就是一刀。徐良可就还过手来了,一回身呛啷一声,把柳飞熊的刀削为两段,大环刀跟进去,要结果那贼的性命。柳飞熊把刀一扔,尽命的往台底下一蹿,逃了性命。陈正见势头不好,不敢动手,就蹿下台去。秦业过来救了王刚,也被艾虎把刀削为两段,王刚先逃去了,秦业的头巾被艾虎削去了半边,也就蹿下台去了。看擂台之人,早就跑了。说书人一张嘴,难说两家话。   且说蒋爷见徐良把王兴祖往下一摔,急望看台上双手一招,白雄就看见了。东方亮、东方清说:“叫家人看兵器。”东方亮原是陪着知府,东方清陪着总镇,那总镇就对着东方清,把桌子一翻,哗啷一声,碗盏家伙摔成粉碎。那张桌子对着东方清去了。东方清一抬脚,对着桌面子上就是一脚,那桌子复又回来,总镇将要奔东方清,桌子踢回来,撞在肩头上,又磕在膝盖上,皆因地方窄狭,未能闪开,白雄不能拿人,倒被撞了一个筋斗。紧跟着总镇大人的两员偏将,是两个承信武功郎,亲兄弟二人,一个叫童仁杰,一个叫童仁义。见大人摔倒正要过来搀扶,白雄说:“快拿人。”二人过来,将要动手,东方清一抬腿,踢了童仁杰一脚,也把他摔倒看台之上。东方清接双锏蹿下看台,白雄起来,看东方亮把知府肋下一夹,也蹿下看台去了。白雄一着急,在蒋展二位跟前说了大话,只得奋勇下台拿人,遂吩咐二百兵丁,捉拿东方亮、东方清与知府,不得有误。童家弟兄与总镇大人都是行伍出身,也就蹿下看台,下面有二员偏将,往下一传号令,叫那二百名兵丁,都用蓝布包头,长短家伙,往东方亮、东方清一围。此时东方弟兄二人,不用官兵围裹,早有人把他们圈住了。头一个就是展南侠,紧跟着又是蒋爷,刑如龙、刑如虎、冯渊、胡小纪、乔彬、马龙、张豹、史云、于义、白芸生,也就赶奔前来。东方弟兄这身功夫,本也不错,一个使单鞭,一个使双锏,分量太大,展爷的剑,不肯削他们的鞭锏,怕损伤了自己宝物。故此二人,越杀越勇,后来兵丁往上围,连总镇大人也闯上来。最可叹者,那些瞧看热闹之人,也有带着重伤的,也有死于非命的。皆因是团城子东方亮的家人,他们见台下劈了王兴祖,他们也拿长短家伙,奔于奢、韩天锦而来,狐假虎威,全说:“拿呀,拿凶手哇!”韩天锦、于奢每人手中提着半片人片子,抡开了乱打众人。于奢那里舞着一个脑袋,一只胳膊,一只腿,肝花肠肚,遍地皆是。也有打着团城子的人,也有打着看热闹之人,也有胆小的,被人片子一撞,就吓晕过去,躺在地下,又被众人乱踏,丧了性命。此时东方亮手下从人,机灵的早已逃命,痴呆的还在那里动手。抡人片子的,越抡越短,后来就剩了一条大腿,也奔东方亮那里去了。大声喊叫:“闪开了!”抡大腿就砸,一个冲着东方亮,一个冲着东方清砸将下去,二人用鞭锏相迎,只听“叭”的一声,直招架不住。仗着二人身体灵便,往前一蹿,正砸在后脊背上,往前扑出好几步去,几乎栽倒。东方弟兄直不敢再与韩天锦、于奢二人交手。也就打算着要跑。   这时忽听正南上一声喊叫,说:“员外爷,不要惊慌,小可到了。”东方亮一听,原来是那个穷汉到了,暗暗欢喜,准知道这个人本领高强。连忙说道:“贤弟快些上来。”喊叫了半天,再找那个穷汉,踪迹不见。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是蒋四爷一听那个穷朋友到了,先就迎将上去,切近一看,那穷人手中,提着一口刀。蒋爷说:“朋友,你先等等动手,随我前来,有句话说。”蒋爷把他带到擂台后面,说:“朋友,你认识不认识我?”那人说:“不认识你老人家。”蒋爷说:“我姓蒋名平字泽长。”那人说:“你就是蒋四老爷呀!久仰,久仰!”蒋爷说:“你知道这二位员外,是做什么的人?”那人说:“不知。”蒋爷就把他们私通王爷造反,盗冠袍带履的话说了一遍。那人一听,吓得颜色更变,连忙说道:“小人实在不知他是个反叛,如今既蒙老爷指教于我,我天胆也不敢与老爷们交手,我快些遁去就是了。”蒋爷说:“你可别走,我先问你,跟什么人学的武艺?”那人说:“我的师父姓吴,叫吴永安。”蒋爷说:“外号人称双翅虎,对与不对?”那人说:“正是。”蒋爷说:“这可是活该你应当时来运转了。我们这里,有你一位师兄弟,如今已然作了官了,少刻你们见一见,你有什么难心之事,我们大众与你设法,你可千万别走。”那人说:“既有这样机会,我不走了。”蒋爷说:“我也不过去动手了,我们找个高处,看他们拿人罢!”刚找了一个高阜,忽见东南上,跑来了两个人直奔擂台而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史丹、龙滔,都是肋下佩刀,腰内还掖着绳子。   这二人是天彪给他们送的信。小爷等他们大众上白沙滩去后,这个热闹,谁不去看,除了更夫,余者全走了。小爷出东门一看,有三辆太平车在那里等着,过去一问,是蒋四爷打发来的。小爷说:“我就姓龙,你们把车赶到东门里去,等着我来。”回身直奔清净庵,先见他两个妻子,说:“我们天伦打发他三辆车来,接你们回家,不然少刻就有官人前来,封门抄家,省得把咱们封在里头。”东方姣、东方艳二人一听,说:“我们先告诉娘亲去。”三人一同见了老太太,就把少刻就要封门抄家的话说了一遍,又把外面三辆车等着接大众上常州府的话说了一遍。老太太一闻此言连连点头说:“好,这就是我们娘儿们出头之日了。你们多带些金银细软,等我把晌午功课交完,我们一同起身。”姣艳二人,点头出来,到东西屋内,收拾细软的东西。”天彪也帮着一包袱一包袱的扛在车辆之上。大家收拾完毕,不见老太太出来。天彪问:“怎么她老人家功课还没完哪?咱们快快走罢。”东方姣说:“她老人家功课不完,谁也不敢过去。”天彪轻轻进去一瞧,高声喊叫,说:“可了不得了,老太太上了吊了!”姣艳二人闻听此言,连忙赶至上房,天彪把老太太卸将下来,大家痛哭一阵。东方姣说:“这里有她老人家一个寿木,把她装殓起来,我们再走。”大家将棺木搭来,把老太太装殓停妥,将盖儿盖好。天彪带着婆子,给龙滔送信,出来上车,回家去了。史丹、龙滔二人,拿了绳子,直奔白沙滩,到了那里,闯将进去。东方亮、东方清见有两个近人来了,连忙说道:“史龙二位,快些个帮我们动手。”二人连连答应,说:“使得,使得。”东方弟兄只顾说话,不料一个受了一腿,一个受了一镖,噗咚噗咚,俱都摔倒在地。要知二人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 亲姊妹逃奔商水县 师兄弟相逢白沙滩   且说东方弟兄,见着打更的头目,只顾说话,稍一疏神,东方清肩头上,被于奢叭嚓打了一镖,栽倒在地。又被韩天锦在头颅上狠命一脚,踢了个脑浆迸裂。东方亮见兄弟已死,心如刀绞一般,打算着要逃命,不料被金枪将于义,在腿上噗咚打了一镖,身子往后一栽,摔倒在地。于奢、韩天锦抡腿又要打将下去,于义拦住说:“留他的活口。”史丹、龙滔那里肯容他起来,过来用绳子将东方亮四马倒攒蹄的捆好。蒋爷也赶奔前来,此时一看,已没有东方亮的余党。   这时,徐良在台上远远看见有三个人直奔西北,看着面熟,当时想不起是谁。前面两个俱是武生相公打扮,后面一个是壮士打扮。按说徐良眼睛最毒,只要见过一次,隔过三年二载,都是想得起来的。这三个人就是面熟的,又一细想,忽然想起来了。见后头那人身上背着一张弹弓,是金弓小二郎王玉,前头两个定是两个姑娘。原来王玉同着打擂的一齐出来,趁乱之际,一抽身复又回去,直奔红翠园,见了二位姑娘,先问妹子玉仙打算怎么个主意。姑娘说:“就是我昨天那个主意。三哥,你出西门打听打听他们擂台事情,吉凶如何。”王玉出了西门,可巧正碰见臧能。臧知府纱帽也歪了,玉带也折了,教一个班头背着他飞跑。王玉问擂台情况,臧能就把擂台上事情,始末根由说了一遍。王玉说:“大人疾速逃走要紧,不可久待。”知府教人背着回衙去了。王玉回到红翠园,就把知府的话,又加上些个利害言语,说总镇带来多少兵将,也是拿大哥来了。姑娘一听,也就无法,只可同着他逃难去罢。王玉又说:“要走我们还是得快走方好。”玉仙说:“姐姐,咱们要同着三哥走路,他是个男子汉,我们大大不便,要依我的主意,咱们女扮男装。”金仙说:“使得!”两个姑娘摘了头上钗环,洗去脸上脂粉,耳朵眼用白蜡捻死,薄底靴子塞上棉花,蹬好靴子,穿上汗衫衬衫,箭袖袍,戴上武生巾,带上些散碎银钱,肋下佩刀,链子锤链子槊单有两个红绿口袋,二位姑娘俱都带好,另包了三个包袱,全是金珠细软、替换衣裳。王玉背上弹弓,挎上弹囊。姑娘吩咐婆子丫鬟,各自逃生去罢。二位姑娘同王玉一出西门,看擂台之人东逃西奔,四下乱跑。玉仙迎着打听,那人告诉别往那边去,擂台上的台官被人家活活的打死了,东方亮被人拿住了,东方清被人打死了。姑娘闻听此言,怔了半天,王玉催逼快走,玉仙无奈,直奔西北。心中一想,姐姐她从了王玉,明是兄妹,暗是夫妻,自己如今孤孤单单,无依无靠,活着也无意思,死去倒也干净。我倒想拚出这条命去,见姐姐不大愿意,必然是怕死,再说王玉又是个外人,只可另行打算便了。直往前走,天色已晚,迎面一片大苇塘,全是旱苇,玉仙见有从里面出来之人,回头说:“三哥,咱们从哪股道过去?天色可是已晚了。”王玉说:“就从这苇塘穿过去,外边可绕了道了。”玉仙说:“这个苇塘没有道路,还不定有水没水。”王玉说:“二弟没走过这里,你看那不是出来的人吗?”王玉在前,玉仙跟着金仙,身临切近,果然里边是挺宽的道路,远看是苇叶搭着苇叶,乱哄哄的,进了苇塘,由南往北,走到里面,共有五条岔路口,全都可走。这片苇塘周围有两顷多地,叫赵家苇塘。三人一进苇塘,不料山西雁早就认出他们,料着三个人必要逃窜,自己远远跟下来,不敢身脑切近,怕被金仙、玉仙看见,皆因惧怕两个丫头的链子家伙。容他们进苇塘,他赶将进来,走在五个岔路口,心中一盘算,不知他们走哪股岔路,眼看天色要晚,听冯渊说他们要奔商水县,必从正北出去。一横心别管对与不对,往正北追赶。出了正北苇塘一看,再找三个人,踪迹不见。一想他们没从正北,必从正东,不然就是东北,自己一扭身,又要进苇塘,忽见艾虎从里面出来。小义士在擂台上,见三哥由正北下去,就知道三哥必然有事,他也就追下来了。跟着徐良进了苇塘,也走正北,出了苇塘,二人正碰在一处。艾虎说:“你上这里作什么来了?”徐良就把金仙、玉仙改扮男装,同王玉三个人逃窜,追至此处不见了的话说了一遍。艾虎说:“天色已晚,这两个丫头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我们先回去罢。”徐良点头,复又从苇塘旧路出来,直奔擂台。   且说蒋爷见拿住东方亮,大家会在一处,马龙、张豹、胡小纪、乔彬、于义过来,都与大众见礼。于义过来把东方亮那支镖起出来,收在兜囊之内。展爷见众人全不打了,只有于奢、韩天锦二人拿着两条大腿乱磕,当玩意儿一般,倒打起来了。蒋爷教邢如龙、邢如虎把他们劝住,二人把两条腿一扔,过来见礼。总镇大人过来请罪,连四个偏将童仁杰、童仁义、张成、董茂,皆因未拿获三个人,全上前来请罪。蒋爷说:“你们何罪之有?还有许多事情,非大人不能办理。”白雄见蒋爷这套言语,这才放心。蒋爷叫他派兵将团城子里面男女俱都放将出来,把门封锁,然后至里面查点财产,东西开写清楚,听候旨意。叫展爷带领四员偏将兵丁等捉拿知府,把晃绳上马匹解将下来,叫他们大众骑上,投奔知府衙门。又叫总镇派人,把擂台上家伙,金银锞锭,查点明白数目,暂且交总镇衙门。所有擂台前死的这些人,全叫拉在一处,准其尸亲认尸。是团城子余党死了白死;是瞧热闹的,给一口棺材,二十两埋葬银;是看热闹的若带重伤,给银十两,轻者五两;是团城子里人不给。团城子余党,挖一个大坑一埋。又找挂号的那个小官,早就遁去。展南侠连总镇,并留下这些兵丁,全照蒋爷这套言语办理去了。   蒋四爷复又回身问那穷汉说:“我们的事已完,问问足下,贵姓高名,有什么难心之事,说将出来,我们好与你分忧解恼。”那人未曾说话,一声长叹,将要说他的事情,忽见外面艾虎、徐良进来。蒋爷问两个人上哪里去了,徐良就把金仙、玉仙同王玉逃窜的话,对蒋四爷说了一回。蒋爷道:“让他们三个人去罢,我们先办这个事要紧。”复又问穷汉,那人含泪说:“我乃湖广武昌府江夏县玉麟村人氏,姓刘名士杰,外面人称义侠太保--”艾虎说:“你等等,你们乡亲有一个范仲禹范大人,你可认识?”那人听到这里又一声长叹,说:“那个人再不要提起,丧尽天良。”蒋爷问:“怎么见得?”刘士杰说:“我父亲在时,开着一个广聚粮店。皆因那年恩科,范大人一家三口,一贫如洗,是我父亲借给他们盘缠,还有一匹黑驴。不想他进京,得中头名状元,由中状元之后,就算到我们家里报了一回喜信,后来连片纸没见。至今听说他得做了尚书,我们是音信不通。众位请想,岂不是丧尽良心么?”蒋爷说:“这内中必然有事。你为何弄得这般狼狈?”刘士杰说:“从小的时节,我不爱习文,尽好习武,请了几位教师,都是平常,可巧我们铺中新来了一个打杂的伙计,这人年过六旬开外,极无能的老头子,谁也看不起他。这日我在铺中吃饭,叫他盛饭,他把碗拿起来给我摔成粉碎,还说:‘伺候老掌柜的可以,你怎么配叫我盛饭!’我也没动气。那日我刚倒好了茶,他拿起来就喝,我也没动气。他连试了我几次,那日晚间才说了实话,他是一身的功夫,所以,我的本领全是此人教的。”徐良问:“此人到底姓什么?”刘士杰说:“姓吴,叫吴永安。”冯渊过来说:“原来是师弟到了。”刘士杰问:“师兄贵姓?”冯爷说:“我姓冯,你听见过没有?”刘士杰说:“你就是圣手秀士冯渊大哥吗?”冯爷说:“正是,方才我说你像我们本门中招数,还是我这眼力不差。如今师傅还在与不在?我由十四岁离开师傅,只如今音空信杳,你必然知道师傅的下落。”刘士杰听他是师兄,先给师兄磕头,然后又道:“武艺学会,我师傅就故去了,埋在我家坟墓之旁。我师傅就有一个侄子,名叫吴贵,外号人称精细太保。以前见过的时节,就知道他与人家护院,后来我去找他送信,哪知找寻不着。及至回来,连我们铺子,带我们家,失了一把天火,烧得片瓦无存。只可寻亲觅友度日,半年光景,这日到江夏县城内找一笔账,不料见着我的师兄吴贵。他在县衙当了一个班头差使,把我收留在他家内,住了半年有余。他有一个从小收留下的干兄弟,复姓尉迟名善,由九岁捡了来的,长到十九岁,那一身的功夫,全是他教的。到了十九岁上,那尉迟善常常的调戏邻人家女子,人家告诉我师兄,就打了他一顿,两个人从此结仇。后来又有一个邻家之妇,是个淫妇。他那晚住在这妇人家中,又被吴贵看见,次日回来,吴贵把他捆上一定要杀,是我苦苦的哀求,这才饶了这厮,把他打了一顿,整整的两个月才好。不料他伤一好,不将恩报,反将仇报。这日我同着我师兄从外面回来,天有三鼓,回家一看,我嫂嫂、侄女尽被他杀死,留下名姓逃出去了。我师兄急得口吐鲜血,只得报官相验。第二天,东门杀死一个妇人无头,第三日杀死一个妇人无右手,县老爷升堂,与我师兄要案犯,把我师兄活活的气死。县老爷又要能人办案,快壮两班班头把我公举出去,把我师兄的差使给了我。我粘着闪批文书在山东见过他一次,没把他拿住。如今我又奔在此处,连一点影子皆无。”蒋爷说:“你粘着闪批文书,你不会上各州县要盘川去呢?”刘士杰说:“我一概不懂。”蒋爷说:“我自有主意。”不知如何办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金弓二郎带金仙单走 莲花仙子会玉仙同行   且说刘士杰说了他的来历,大家听着实在可恨。蒋爷说:“无妨,你与我们冯老爷是师兄弟,我们也是奉旨办案拿贼,我们合在一处,免得你受多么大的苦处。”冯渊说:“我给你见一见众位老爷们。”带着刘士杰,一一相见了一回。相见已毕,蒋爷叫官兵搭着东方亮,带着刘士杰,所有众人,俱奔公馆而来。公馆门外顿时间轿马盈门,合着南阳府全城文武,大小官员,俱都奔公馆来了。展南侠也就回来,告诉蒋爷大众,知府携印脱逃,臧能之妻,在后面吊死。总镇从团城子到来,告诉蒋展二位,放出四个人去,把前后门封锁,若有私自出入者,立即锁拿。此时冯渊给刘土杰换了一套簇新的衣服,这一穿戴起来,真是英雄的气象。冯渊也很欢喜,省得大众看不起他,这可算有了臂膊了。总镇大人要接大众上衙门去,不用住公馆了。到了次日,掩埋尸首,查点团城子里面东西上账簿,带往京都。赔补美珍楼的家伙钱,从酱园里捞出来的周瑞尸首和从红翠园土坑内起出的赫连方尸首,也埋在白沙滩,赔了一缸酱钱。东方亮之妻,埋在他们坟茔内,玉面猫熊威、赛地鼠韩良挖将出来,用棺木成殓,总镇大人派抬夫送回他们原籍去了。蒋爷带着刘宏义之子刘士杰见了白雄,又打听范大人事情。白总镇是他妻舅,他焉能不知道哪,自从中状元之后,先去的喜信,乍得状元没钱,也知道刘家的富足,暂且不用还银,等得了户部发给,寄去银二百两,后得工部侍郎,寄去银五百,二次全没见回信,家人也没有回来。第三次寄银子,叫心腹家人去的,复又回来告诉,老掌柜的故去了,家里失了一把天火,后人不知去向。白雄说:“我姊姊、妹丈一闻此言,整哭了三天。”刘士杰这才知道,范大人不是丧尽天良。白雄一见刘士杰,问明来历,就送他衣服靴帽之外,还送有银子一百两。后又打木笼囚车,押解伏地君王入都。   且说群贼由擂台上逃跑,到了晚间,周龙、张大连、黄荣海三个人,乱打呼哨,哨来哨去,慢慢的贼人复又聚在一处,就没见三尺短命丁皮虎。黄面狼朱英没在他们一处打擂,头一天他就奔宁夏国,与王爷送信去了。众贼聚在一处,面面相觑。大家议论团城子事败,全坏在这个老西一个人身上,我们如今投往何方才好?还是小韩信出的主意,说:“我们投宁夏,潼关不好过去,不如奔姚家寨找晏贤弟去,好与不好?”周龙、周凯、常二怔、胡仁、房书安、黄荣江、赫连齐异口同音说上姚家寨。到了次日晌午,才遇见了皮虎,说金永福、金永禄从擂台上下来,即扑奔陕西去了。金头活太岁王刚、柳飞熊、陈正、秦业蹿下台来,聚在一处,全投奔朝天岭去了。   再说金弓小二郎王玉,带着金仙、玉仙走到苇塘,奔的是正东那股岔道,直到出了苇塘口,往后一瞧,只见金仙,不见玉仙,金仙教王玉回苇塘找玉仙,王玉说:“咱们在此处等等罢,也许在里面小解小解,我怎么去找去呢?”金仙说:“也倒有理,咱们就在此等候等候。”等了半天,不见玉仙出来。金仙仍是叫王玉去找,王玉进了苇塘,往里一蹲,其实愿意不见玉仙才好,故此往那里一蹲,耗了半天,这才出来,就对金仙说:“没见了。她也许前边走了,你我未能留神,也许她错了路,她知道我们奔黑虎观去,不如我们上黑虎观等她去罢。”若论金仙与玉仙可是亲姊妹,人性不大相同。玉仙是个精明强悍之人,烈性胜似男子;金仙生的忠厚,不善言辞,是个没主意的人。见王玉这么一说,虽不愿意,自己又无主意,只得点头,跟着王玉上黑虎观去,这一来可对了王玉的心思了。皆因他与金仙私通之后,他用言语戏弄过玉仙两次,玉仙说过他:“你得陇望蜀,你可小心首级。”故此王玉对她怕在心内,如今见玉仙一丢,正合他心意。他带着金仙奔黑虎观,他暗暗盘算,作为是他在外头打听囚车几时到,纵然到了,他回去也不提起,等着听见京都的准信,剐了东方亮之后,再告诉金仙,大事已完就算无法了。他好带着金仙投奔朝天岭,一夫一妻,过日子去。   再说玉仙跟着姊姊正往东走那个岔路,忽见由西岔路出来一人,穿一件湖色道袍,酱色背心,白袜青鞋,杏黄丝绦,背插宝剑,蓝缎九梁巾,面如傅粉,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彼此对瞧了一眼。那道人目不转睛,尽瞧着玉仙,就顾不得走路了。玉仙一见好生面熟,想是在哪里会过一般,忽然想起来了,容那道人将脸一转,玉仙在他肩头上拍了一拍,低声说:“随我来。”玉仙就顾不得姊姊与王玉,直奔塘西去了。出苇塘的西口,路南有个树林,二人进了树林,找了块卧牛青石坐下,玉仙说:“小泉,你还认得二姑娘不认得了?”原来这个就是莲花仙子。因他同着张鼎臣与白菊花逃奔姚家寨,那日晚间住店,见南街上有个美貌妇人,晚间要同晏飞借那熏香盒子前去采花,白菊花不借,二人口角分争,张鼎臣在旁劝解,到了次日,纪小泉不辞而别,自己单走下来了。张鼎臣与晏飞一看莲花仙子不知去向,二人也没找他,就奔姚家寨去了。纪小泉自己一人越走越有气,恨白菊花不念活命之恩,借熏香盒子他都不借,怪不得人说他意狠心毒,自己这一走,可奔团城子去了,心内仍是想着玉仙。这日正走苇塘,忽见对面有一个武生相公,瞧着面熟,也是想不起来,将一转脸,被人家拍了一拍,他就跟着走至西口外头。进了树林,忽听他自称二姑娘,心中一动:“你莫不是团城子的二姑娘罢?”玉仙说:“你还认得我?”纪小泉赶紧双膝点地,问道:“你老人家为何这般光景?”玉仙听他这一问,不觉凄然泪下。就把团城子的事情,始末根由,细说一遍。纪小泉一闻此言,忽然心生一计,连忙问道:“二姑娘你这女扮男装,意欲何往?”玉仙又把金仙同王玉上商水县黑虎观的话说了一遍。纪小泉本是寻花问柳之人,当时机变最快,说:“二姑娘,我大伯父、二伯父待我如同亲儿女一般,这件事情我愿效劳,不用上商水县,我有个地方,二姑娘找一个所在等着。我把木笼囚车劫来,你老人家爱奔哪里,就奔哪里。”玉仙一听纪小泉的话,比王玉强得多,说:“真有此胆量也不用你一人前往,我们两个人前去。我就怕他们的人多,我死不要紧,倘若连累于你,我于心不安。”纪小泉说:“侄儿万死,不辞!”二人把主意定好。如何劫夺木笼囚车,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 抢囚车头回中计 劫法场二次扑空   且说纪小泉要帮着玉仙劫夺木笼囚车,他本为的是就中取事,玉仙听他说出万死不辞的言语,自己更觉着喜爱于他。遂问道:“我们在哪里去等才好?”纪小泉说:“我们奔信阳州管辖的地方。那里有个孤峰岭,岭下有个洞,叫烟云洞。洞前有段沟,叫石龙沟。由南阳上京,总得打此经过。这个地方最幽僻,只要囚车一到,伸手可劫。”玉仙闻听,十分欢喜,两个人一同扑奔孤峰岭而来。当日晚间找店住下。一男一女同行,若要是真正烈女,再遇着真正君子,也还可以,类乎玉仙与纪小泉这样的男女,焉能保得住清白,二人就于当夜晚间,做出了苟且之事。这一来,纪小泉把死豁于肚皮之外。书不絮烦。这日到了石龙沟南面,有个小镇,叫孤峰镇。二人找店住下,就说是叔侄。玉仙也改了姓纪,有人问他就叫纪玉,小泉是他的亲侄儿,小泉也扮了一个武生相公的形象。二人虽是一男一女,这一打扮,还是真像两个宫宦的少爷,行事又慷慨,终日小泉出去打听囚车的信息。   这日天交晌午的光景,小泉回来告诉玉仙说:“囚车明日不到,后日准到。”到了次日,吃完早饭,小泉又出去打听囚车,离此只有数里之遥,给了饭钱出来,就在石龙沟偏北,有个小树林内一等。天到日色平西,就见官兵在前,都是些老弱残兵,扛着刀枪棒棍,三三五五乱走,谁也不留神这两个是劫囚车的。见囚车后面有几个骑马的,一个是本地守备,姓阴叫阴兆武,他是行伍出身,外号人称大刀阴兆武。酱巾摺袖,蛮带扎腰,面如冬瓜,骑一匹豹花马,马上挂着一口青龙偃月刀,上首是邢如龙,下首是邢如虎,后面骑马的是张龙、赵虎,紧后面有两个步下的,是韩天锦、于奢,一个拿着一条铁棍,一个拿着铜棍。韩天锦、于奢走的透乏,在石龙沟南面树林内歇息去了。又皆因天气暑热,还有十几匹马拉在后头,是开封府的班头韩杰、杜顺带着十数个伙计。这些人将走到小树林外,忽见树林中蹿出两个人来,说:“作死呀!”把那些兵丁吓了个胆裂魂飞,撒腿就跑。阴兆武闻听喊声,一抬腿,先把偃月刀摘将下来,就奔了玉仙来了。玉仙早把一对链子槊手中一提,阴兆武用的青刀,头一手就是青龙出水,玉仙往旁一闪,让过刀头,一抖左手链子槊,正打在手腕之上,右手一抖链子槊,又打在肩头之上,反斛斗坠马,仗着伤不重,爬起来就跑。邢家兄弟,一拉刀就上,这两个人,不偏不倚每人右手上受了一链子槊,撒手扔刀,掉头就跑。张龙、赵虎、韩杰、杜顺早被纪小泉杀得弃囚车而走,那些兵丁谁也不敢上前,转眼间尽剩了囚车。玉仙一见,欢喜非常,先过去奔囚车,那赶囚车的早就逃命去了。玉仙、纪小泉来至囚车之前,玉仙叫了一声:“哥哥,都是你不听妹子之言,至有今日之祸。”那囚车里面之人,蓬头垢面,满脸是血迹。玉仙把链子槊收起来,拉出刀,与纪小泉用刀剑把囚车一劈。纪小泉说:“你老人家慢动手罢,我大伯父不是花白的胡子么?这可是黑胡子。”玉仙细细一看,说:“哎哟,不好了,中了他们的诡计啦!”纪小泉说:“你细看看。”玉仙说:“不对,是假充做我哥哥。”玉仙拿着刀就杀,那个囚犯人说:“爷爷且慢,我有几句话容我说完。”纪小泉说:“别杀,让他说。”那人说:“我本是南阳府问成死罪之人,那日牢头进来净找有胡子的,谁愿假充东方员外,半路之上遇救,也把前罪免了;半路之上不遇救,到京也把前罪免了。我们都不愿意。有一位蒋四老爷,他便硬把我装在囚车之内,爷爷要把我放了,我指你一条明路。”纪小泉说:“杀了你也是无用,你说什么个明路?”那人说:“东方员外走的是小路,你们还可赶的上哪,如若追赶不上,到京都枫楸门外,那里劫脱法场,伸手可得。”玉仙就依了他这个主意。纪小泉说:“便宜你这老头子罢。”二人回头就走。原来这都是蒋爷出的主意,听见冯渊说他们要在商水县劫囚车,故此设了一个假的。真的东方亮,发髻里头给他按上迷魂药饼,多少人护送,小四义,刘士杰,南侠,请着冠袍带履,所有大众,保护差使,用的是一辆太平车,走小路入都。那边护送囚车的人,遵着吩咐,遇到有人劫车扔下就跑。张、赵、邢家兄弟连守备走后,韩天锦、于奢一见破囚车,问明情由,把囚车打碎,那犯人才出来,谢了二位站殿将军,独自去了。这二人也就投奔京师来了。   且说玉仙与纪小泉,依了犯人的主意,就奔京都小路而走。一路之上,并没碰见,沿路打听,并没人知道。那日行至枫楸门外,在关厢路北,找了个店暂且住下。可巧那店有一个东跨院,上房三间,路西另有一个小门,南面的墙临街,就住在这里,打听差使。吃完了早饭,纪小泉进城打听,天色平西,方才回来,告诉玉仙说:“开封府真有能人,差使今日早晨进城,不是囚车,就是寻常的车。包丞相大概明日奏明,早晨就降旨意,在晚膳后标进去。”玉仙说:“咱们打听明白,哪时出来哪时劫。”莲花仙子点头说:“咱们既来在这里,绝不能误事。”二人把主意定好,就在店中等信。   且说蒋爷押解着差使到了京都开封府,叫差役把东方亮搭下车来,班房内看押。展爷请冠袍带履率领着众人进去,就是刘士杰不能进去,也在班房等着听信。众人来到里边,见包公行礼,展爷把冠袍带履往上一献,公孙先生把包袱打开。包公正了正官服,参拜万岁爷物件,大家全都跟着行礼,然后用香案供奉。包公复又坐下,问大众怎么把冠袍带履取来,展南侠把始末根由,一五一十地回禀了一番。包公叫公孙先生打折本,以备明日五更奏明万岁。随吩咐升二堂,带东方亮审问,一摆手大家出来,二堂等候。   蒋爷出来,先把东方亮迷魂药饼起将下来,然后用铁链子把他锁上。忽听内面吩咐下来:“带东方亮!”蒋爷带着他进了角门,来至二堂。东方亮双膝跪倒,俯伏在地。包公在上面把惊堂木一拍,说:“抬起头来。”东方亮抬头一看,这开封府如森罗殿一般,包公居中落座,类若冥府阎君,怎见得,有赞为证:堂咸振,东方亮细把包公看,难免贼人心中有些动摇。分明是五殿阎君居中坐,令人一见怎不发毛。带一顶,三山帽,明珠嵌,镶异宝,细丝叠,金龙绕,如意翅,花儿巧,正面上,有绒桃,原来是颤颤微微一顶金镶貂。穿一件,品级袍,锦簇簇,绒绕绕,蟒翻身,龙探爪,穿五云,海水闹,八吉祥,水上飘,寿山福海一件紫罗袍。玉带横,玲珑妙,白壁身,蓝田照,刀口细,巧匠雕,恰正是一条银龙串满腰。皂缎靴,底不薄,包毡篆,灰土少,走金阶,步御道。论骨格,神威奥,文根本,武将貌,两额阔,立眉梢,目光正,三山妙,土形满,福不小,方海口,大耳朝,满部刚须颊下飘。性最直,多刚暴。菩提心,怜忠孝,恶逆子,把权奸恼,一任你皇亲国戚势大如天,犯之时也不饶。   且说东方亮揭去迷魂饼,忽然心中明亮,见包公端然正坐,恰似森罗殿一般,就觉身不摇自颤,体不热汗流。又见包公把惊堂木一拍,问道:“你就叫伏地君王么?暗地勾串贼匪,盗去万岁爷冠袍带履,家中摆设藏珍楼,害死两个校尉,暗地私通襄阳王,种种皆是不赦之罪,快些招将上来。”东方亮一想,不招不行,如若不招,也怕经不住三拷六问,倒不如一口招承免得受刑,或者有自己的朋友前来救我,也是有之。他就招了:藏珍楼是上辈所遗之楼,楼内虽放着冠袍带履,是白菊花所盗。私通襄阳王,是朱英传信,虽是种种不法,全不干他的事情。包公叫他画招,他就画了招供。把他钉时收监,叫先生打好折本,包公退堂,预备次日五鼓,奏闻万岁,呈进冠袍带履。   再说这日玉仙正要叫纪小泉出去打探,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店家过去说:“二位相公,不看热闹去吗?”小泉问:“看什么热闹?”店家说:“明天这西门外头,杀反叛呢,今天瞧热闹人都去了。”小泉说:“明天剐人,为什么今天全去看?”店家说:“你们不知,有胆子小的,是今天去看,胆大的是明天去看,明天一者人多,二则地面哄得大利害。”小泉问:“今天看什么?”店家说:“看搭棚的,设立公案桌,栽上桩子,拉上绳网,明天马步军队,都在那里把守,全是弓上弦,刀出鞘,外面人想进去,一个也不能。”小泉说:“我们不爱看那个热闹,今天倒可以得便,少刻我们瞧瞧去。”一摆手店家出去。玉仙与小泉商议,是今天从牢狱救出来哇,还是明天劫法场好哪?小泉说:“今天晚上不行,一则隔着一道城,二则牢里人太多,咱们没到过里头,里面道路不熟,倘若哥哥与大众收在一处,大家一嚷,倒坏了事啦,若要劫牢反狱,非得人多不行,倒不如我们还是劫法场。可别容他到法场,一到法场,不容易救了。”玉仙先要到法场看看,小泉不教她去,说:“开封府人有往团城子去过的,倘若教人认出来,大事全坏。”玉仙被他一拦,也就下去了。小泉亲身去了一趟,半天方才回来。玉仙问他法场的情形,小泉说:“你老人家也不用打听,也不容他到法场,一到法场,就不好救了。此时城里关外,乱跑官人,全为明天护法场的差使。”玉仙又问:“你看那些官人,像有本事没有?”小泉说:“难道你没瞧见那些官人吗?杀一个全跑了。”玉仙说:“可惜那些钱粮给他们吃。”当夜早早安歇。次日五鼓之时,外面吵吵嚷嚷,玉仙起来拾掇利刀,带上链子槊,纪小泉挂上宝剑,先出来把西边小门关上,怕店家过来,复又进来,在屋中听信。听有马匹来回的乱跑,又听见说总没见差使到,纪小泉和玉仙在房中急得乱转。又等了半天,只得出去打听打听,开了西边小门,到了前面,店面已是大开,此时天已红日上升,往外一看,街上之人全站满了。外面营兵全是卒巾号坎,扛的是长短家伙,纪小泉打听说:“差使还没到么?”那人说:“不但差使没到,连城还没开哪,我们传的是五更天的差使,这个时候城还下开,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往常城门早就开了。”正说话间,从正东飞跑卜来了一个骑马官人说:“闲人闪开,差使到了。”纪小泉往回里就跑,进了东院,关上小门,叫玉仙,二人奔到那墙下,听见墙外破锣破鼓的声音,二人往墙上一纵,玉仙往外面一瞧差使,“哎哟”一声噗咚摔下墙来,纪小泉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要问什么缘故,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玉仙纪小泉开封行刺 芸生刘士杰衙内拿人   且说玉仙与纪小泉纵身上墙,往外一看,见那护杀场的,弓上弦刀出鞘,马步队围着差使,前面有人打着破锣破鼓,就见有四个差役抬着一个荆条框子,上面插着个招子,就见里面有胳膊、有腿,脑袋上面,鲜血淋漓。玉仙一见,就知不好!可巧墙外边有个人与护法场的人说话,说:“二哥,我与你打听一件事,这差使准是在城里头剐的罢?”那人说:“不错,是开封府包丞相的主意,怕在城外头剐,有他的余党抢差使。城里头剐他省了大事了,少刻到法场,把他脑袋一挂,身子一扔,就算没有事了。”玉仙听见他哥哥已死,早就摔下墙头。纪小泉也就蹿身下来,把玉仙腿盘上,挼了半天,才悠悠气还。她把牙一咬,说:“好包黑子呀,黑炭头,我与你誓不两立!”纪小泉说:“不可高声,倘若被人听见,那还了得,有什么话,我们房中去讲。”玉仙哭哭啼啼,叫纪小泉搀着他,来到房中,坐在炕上,大放悲声。纪小泉苦苦的相劝,说:“你要大声一哭,叫外面听见,反为不美,我们打算报仇就是。”玉仙说:“我要不到开封府,我这口怨气难消。”纪小泉说:“我陪着你去杀。”玉仙这才把眼泪止住,对着纪小泉说:“海角天涯,你奔你的生路去罢,我今晚杀得了包丞相,那是该他阳寿将终我;杀不了包丞相,他手下能人甚多,我就死在开封府了。”纪小泉说:“你也不犯说这样绝话。我们今晚要去见机而作,不怕今天不成,还有明天,明天不成,还有后天,只要哪时得手,就务必结果他的性命,替我伯父报仇。”玉仙点头说:“我总不忍连累于你。”纪小泉说:“我言在先,我们生,生在一处,死,死在一处,绝无半字虚言,倘若我说话不实,必招横报。”玉仙听他言语,很觉欢喜,复又议论,倘要把他杀了,我们投奔何方?纪小泉说:“要结果他的性命,不如到黑虎观找我大姑娘去。”玉仙说:“她必定要上朝天岭。”纪小泉说:“你们总是亲姊妹,焉能离得开,只可你同着她上朝天岭为是。”玉仙说:“你意欲投奔何方?”纪小泉说:“我是海角天涯到处为家,没有准一定的所在,我可不上朝天岭。”玉仙说:“你不上朝天岭,我也不能上朝天岭。你能舍生忘死给我哥哥报仇,我也不忍抛下你一人单走哇。我们一同到黑虎观,见着我姊姊。把我报仇的事情对她说明,让她跟王玉上朝天岭,我跟着你,你说投奔何方,我们就投奔何方。”纪小泉一听,满心欢喜,依着玉仙就要上法场看看哥哥的首级去,纪小泉把她拦住说:“去不得,那里号令着一个人头,你过去看看倒不要紧,你一看不能不哭,你一落泪,那些看木笼的兵丁看见,一盘查你,你再一个张口结舌,又是不便。你若实系想念,等咱们到开封府行刺完毕之时,盗走木笼,回到家中葬埋去,那倒可以。”玉仙一笑,说:“到底一人不过二人智:”小泉出去开了小门,叫店家烹茶打脸水。早饭吃完,小泉,要去往开封府探道,玉仙点头,叫他快些回来。小泉出离店外,直奔城门,到开封府前后,全都看了一遍。认明来踪去路,复又奔到西关法场,一看高竿之上挂着木笼,木笼里面就是东方亮的脑袋。果然搭了一个席窝棚,有官人在那里看着,也有许多人围着瞧看木笼。自己转身回来进了店中,见着玉仙,就把自己外面所看之事,说了一遍。二人又议论谁杀,谁巡风,玉仙叫小泉巡风,她去杀去,小泉点头。   天有二鼓之半,玉仙倒换了女装,为是蹿房跃脊利便。小泉更换了夜行衣靠,背上宝剑,带了应用东西,姑娘也背上链子槊,吹灭灯烛,二人将门倒带,蹿房跃脊,出离店外直奔城墙。又对着护城河内没水,直到城墙下面,爬城进去,从马道下来,纪小泉在前,玉仙在后,穿街过巷,直奔开封府的西墙。纪小泉蹿将上去,正遇见打更的,小泉过去一握脖子,把打更的提在僻静所在,往地下一摔,把剑亮出来,那更夫苦苦哀求饶命。纪小泉问:“你们相爷现时确在什么所在?只要对我说明,饶你性命。”更夫说:“我们相爷在西花园子书房内面安息。别进这个垂花门,那面有个大门进去,见抄手游廊,路西有一个瓶儿门,进瓶儿门,有太湖石,就在太湖石后,东西配房,北上房五间,那就叫西书房。”小泉听明,说:“待等事完之时,前来放你。”随手撕他的衣襟,塞在口内,有一棵槐树,把更夫放在树后,二人扑奔那边大门去了。进门一看,果然是抄手游廊,东西俱是两个瓶儿门,当中是个厅,玉仙往西一指,扑奔正西去了。从瓶儿门蹿将进去一看,果然是个花园于,里面许多太湖山石,见北面五间厅房,挂着堂帘,里面灯烛辉煌,门外东西摆列四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白芸生,一个是艾虎。   原来在城里头剐伏地君王,不是包公的主意,是蒋爷的主意。旨意下来,把东方亮凌迟处死,团城子改为一座庙宇,所有他的田亩,以作抄产,里面抄出来的东西,陈列器物珍珠金银全行入库,以备荒年赈济;另换知府,案后仍然再访拿白菊花与带印脱逃之臧能,追捕东方亮的余党;冠袍带履,交给陈总管收四仪宝库;所有拿东方亮之人,俱得升赏。蒋爷亲身回禀包公,若剐东方亮,非城内行刑不可。包公依了蒋四爷的主意,只管吵嚷在枫揪门外去剐,其实在十字街,大解了六块,头颅号令法场。到了晚间,蒋爷正与展爷商议,此时邢如龙、邢如虎、张龙、赵虎、韩天锦、于奢,连韩杰、杜顺两个班头,俱都回到开封府,先回明蒋爷,半路上假囚车被人劫了去,就把怎么劫的话,说了一遍。蒋爷算计着,虽然剐了东方亮,还怕有事,晚间就派了大众,分出前后夜来,也有屋内坐更的,也有院中看更的,也有来回巡查的。蒋爷又把刘士杰的事情对相爷回禀了一遍。相爷另给他一套文书,无论走在什么州县地面,文武衙门,准他讨盘缠。这一道文书,要在身上一粘,无论走在那里,或办差,或要钱,不费吹灰之力,比江夏县的文书、大差天地相隔。蒋爷又把刘土杰带过来谢了相爷,后来艾虎、徐良、卢珍、芸生要与他结义为兄弟。刘士杰也点头应允,只可等着明天,看了个好日期再拜。此时刘上杰,跟着巡查刺客,玉仙到的时节正是艾虎、芸生坐更,在相爷书房外面倚子上坐着。   芸生看见由墙头上倏地过来了一条黑影,假装着没看见,特意说:“老兄弟,你多留点神,我先告告便。”艾虎说:“大哥请便。”芸生就奔太湖山石那里,假做告便。其实一回来,先把飞蝗石掏将出来,见玉仙还在那里趴着,打量着芸生真没看见她哪。芸生拿着飞蝗石。对着玉仙打将出去。“叭”的一声,正打在玉仙腮颊之上,玉仙一扭脸,背后拉刀,紧跟着又是一块飞蝗石,又打在玉仙肩头之上。这两块石头,打的玉仙吃一大惊,一扭身就蹿上墙去。芸生说:“有贼。”艾虎一听,也就拉刀往下就追。玉仙顺着游廊直奔正南,刚下游廊,奔四面的矮墙,说了一声:“风紧扯滑。”她为的与纪小泉送信。就见飕的一响来了一枝镖,只不知道这枝镖从何而至!低头一看,墙下面有一个人,又给了她一刀,吓的不敢站住、出了开封府直奔城墙,由马道蹿上城去。后面是艾虎苦苦不舍,追她到城墙之下,也打算由马道追上城去。追的玉仙一急扳了一块城砖,对着艾虎就砸。要问艾虎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回 艾虎三更追女寇 于奢夜晚获男贼   且说玉仙上了城,见艾虎苦苦的追赶于她,扳起一块城砖,就“叭嚓”   一声,砸将下去。也幸亏艾虎的眼快,往旁一闪,躲过城砖,倒把小义士吓了一跳,再往上一瞧,那个女贼踪迹不见。后面芸生也就赶到,艾虎要追,芸生把他拦住,二人同回开封府。   且说玉仙上城,刚要下去,又不舍纪小泉,自己心中想道,我嚷风紧扯滑,他怎么会没来呢?沿着城墙看了一看,还是看不见,心想,这纪小泉为我的事舍死忘生,倘若他要有点不测,如何对得起他?这时,忽见正东上来了一条黑影,飞也似直奔城墙,身临切近,正是纪小泉。玉仙这里一击掌,下面也一击掌,纪小泉蹿上城墙来。玉仙问:“你因何落后?我正放心不下,要寻找你去。”纪小泉说:“你说风紧扯滑,我可听见了,不能出来。我这里有种物件,你来看,比杀包文正还强哪。”就怀中拿出来递给玉仙。玉仙接着来一看,说:“哎哟,此物你从何处得来?”纪小泉说:“你奔了西院,我上了过厅,原来是个穿堂。那穿堂之内,东西都是屋宇,全是荷叶板门,东面有块匾,是印所二字。我心中一动,就用投簧匙,投他小锁,投开了门。进了里面,晃着千里火,见屋中有个竖柜,我把竖柜上小锁头扭下来,还有封条,全给他撕了;上面柜中,尽是公事,下面柜中,内有印色盒子,我把印匣上锁头拧开,把里面印信拿出来。这个时候,你在外面喊叫风紧,我不能答言,慢慢出来,也没人看见。我料你必是回店去了,赶在这里,听你击掌。你虽不能把包公杀死,我今得了他一颗印,别看他是个当朝宰相,没有印也不能做官。”玉仙说:“虽然得着他一颗印,是你得来的,我还得多少给我哥哥报点仇才行。”纪小泉说:“你要报仇,有一件可报的事情。”玉仙问:“哪件可报?”纪小泉说:“穿堂后头,就是他妻子所住的地方,那院内并无男子,你我前去把他妻子杀死,算报了仇了。要杀包丞相,只怕有些费事,看着他的人大多。”玉仙说:“那也使得。”纪小泉说:“今日天气可不早了,不然,明天咱们再去罢。”玉仙一定要去,纪小泉只得跟随。玉仙她把印揣好,二人复又下了城墙,扑奔开封府,仍从西墙进去,直奔后面,走到穿堂,玉仙还往印所瞧了一瞧。出了穿堂,将要扑奔正北,前面有一段长墙,另有四扇屏门,此时已然关闭,二人刚往墙头上一蹿,就见后面五间上房、两耳房,东西配房,刚要下来,不料东边角门,出来了一个人,一声怪叫,霹雳相似,说:“有贼了。”一个箭步蹿将上来,抡起铁棍向着纪小泉打来,纪小泉往旁一闪,当的一声,哗喇哗喇,打的墙头上砖瓦乱落。纪小泉、玉仙蹿下墙头,往西就跑。金铛无故大将军于奢这一喊叫,西院的人俱都听见了。卢珍、于义、刘士杰、白芸生全从西墙上来。这回艾虎可没来,皆因头一次,白芸生一追玉仙,艾虎也跟着追下来了。刘士杰一镖没打着玉仙,又一刀也没砍着,他见艾虎、白芸生全都追了女贼去了,他倒蹿进墙来,在包公书房台阶底上,保护包公。然后艾虎、白芸生、展南侠、蒋平全给包公道惊来了。蒋平见刘士杰说:“你作什么在这里站着?”刘士杰说:“我怕贼人的伙伴多,我们人都追下那个女子去了,倘若再来一个,包公这里岂不担惊?我故在此保护包公。”蒋平说:“这才叫见识哪!”倒把艾虎、白芸生嘱咐了一遍:“你们遇见这个事情,总要留看家的要紧。”然后进里面,与包公道惊。包公一摆手,大家出来。蒋平问:“这个女贼,你们看出是谁没有?”艾虎说:“我看出来了,就是三哥怕的那两个丫头。可不知道是金仙还是玉仙。”蒋平说:“管他什么仙,我们总以防范为是。”刘士杰仍然出来,还是白芸生、艾虎守着包公。   工夫不大,又听东院一嚷,艾虎没来,就是白芸生等全从西院上墙一看,这回可是两个人。大家全都蹿下墙,亮出兵刃,往上一围。又见从南墙上蹿过三个人来,是展南侠、邢如龙、邢如虎,就也往上一围。玉仙用刀乱砍,邢如虎用刀,展南侠用剑,往上一迎,“呛啷”一声,把玉仙刀削为两段。玉仙蹿出圈外,一回手把链子槊拉出来,对着南侠一抖,展爷急速用剑敌住,再用宝剑一削,可就削不动了。玉仙把一对链子架抡开,如同流星相仿,五尺以内,进不来人,随使随走,口中说道:“扯滑。”她就蹿上南房去了。邢如龙、邢如虎也就蹿上房去,玉仙下南房,奔西房下去,邢如龙一追也上西房,他本是一只眼睛,不甚得力,玉仙使了个犀牛望月的架式,一抖右手链子架,正打在邢如龙肩头之上,噗咚栽下墙来。邢如虎赶上,把他扶将起来,摸了摸肩头之上,肿起一个大包。再说纪小泉见玉仙一走,便打算逃窜性命,他也俱怕南侠这口宝剑。好容易蹿出圈外,也往南房上一蹿,大家要迫,南侠说别追。纪小泉单脚刚一落房屋,于义飕的就是一镖,没打着,刘士杰一镖也没打着,南侠不叫追,也是要拿暗器打他,南侠一袖箭也没打着,这三枝暗器,难为纪小泉躲闪,论说都是百发百中。也是他活该,走了也就没有事了,他偏又掏飞蝗石,对着于义打来,倒没打着,于奢从下面飕的一声,打上来一丈长的一个暗器,就听当啷一声,把小泉右腿打折,叹哟一声,栽下房来。众人一看,全都哈哈大笑说:“倒有一宗撒手锏,没听见说会有撒手棍。”浑人使的浑招数,这一下撒手棍,真把纪小泉打下来了,并且把腿打折一条。大家过去把他捆上,站殿将军托人上房拿棍。于义蹿上房去,连暗器都找着,先把棍扔给他哥哥,自己蹿下房来,把袖箭和镖交给展熊飞与刘士杰。此时后半夜坐更的也全醒了。冯渊、徐良、胡小纪、乔彬、马龙、张豹、韩天锦、史云、龙滔、史丹(史丹皆因在团城子作内应有功,蒋展二人回禀了相爷,包公把他前罪已免,如今也在开封府效力)全都过来,一闻听拿住刺客,冯渊把纪小泉往起一提,连大众奔西书房,回禀包公拿住刺客之事。包公业已安睡,听到拿住刺客,复又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有更夫飞也相似跑来,气吁吁的说道:“可了不得了。”展爷忙问:“什么事情?”更夫说:“我们有个伙计叫王三,有两个贼,一个男贼,一个女贼,把王三捆住了,嘴内堵着东西扔在大槐树后头。我过去给他解开,摸出口内的东西,他说:见贼来了两趟。我们拿灯各处一照,穿堂内印所门大开,老爷们快快去看看罢!”蒋平和大家一听全是一惊,急忙派几个人预备灯火,奔至印所,用灯一照,门是大开,又见里面竖柜柜门子大开,印匣里面印信踪迹不见。蒋平怔柯柯他说:“这事可怎么个办法?空有咱们这些人,将相爷的印信丢失,该当何罪?”众人说:“只有见包相爷回说。”蒋平说:“先前没咱们这些人,也不丢东西,如今人多,反倒把印信丢失,你们随着我请罪去罢。”众人跟着蒋平到西花园。有未跟过来之人,都来打听。蒋平把丢印事情一说,大众一听,也痴呆目瞪了。徐良说:“大概贼人去还未远,总是找去为是。”蒋平说:“不行,她这二次来谁也没在后面追着她,谁知她准往哪里去了?无影无形的,有一个准方向也好办哪。”徐良说:“何不问问刺客?他必然知晓。”蒋平说:“这个刺客,你认得他是谁?据我想他必是团城子里的人。”徐良说:“不是,这人我不认得。”冯渊说:“此人我倒认得。”蒋平说:“他叫什么名字?”冯渊说:“我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我从糕饼铺拿住白菊花,扛至树林,我一更换衣冠,就是他给我一飞蝗石,念了一声无量佛,把白菊花救走了,我把熏香盒子可也丢了。还有一个老道,与他在一处,还怕他也来了哪。”蒋平复又派人,前后巡查。又问纪小泉说:“朋友你贵姓?”纪小泉说:“不必问我姓名,行刺盗印,全是我一个人。也不用你们三推六问,我敢作敢当,爱杀爱剐,任听其便!”   此时包公里面传出话来,要见展蒋二位护卫。二人进去,面见相爷请罪,说把印信丢失。包公闻听一惊,相爷问:“这刺客现在哪里?”蒋平说:“现在外面。”包公吩咐一声,将他带来。蒋平出去,把刺客往内一带,搭将过来。纪小泉右腿己折,在包公前也不能跪下,就在地下歪着一坐,可是捆着二臂。包公在灯光之下一看,这个人长的眉清目秀,随问道:“小偷儿,本阁有什么不到之处?为何前来盗我印信?”纪小泉说:“包丞相不必细问,我速求一死!”包公说:“你就是求死,也得把印信招将出来。”纪小泉说:“我把印信盗在手内,一时慌忙我扔在墙外去了。”包公说:“本阁这里焉容鬼混!”吩咐看夹棍,外面差役进来,将贼人夹起来,用十分刑,蒋平一看纪小泉一语不发,气绝身死。这一死,要问印信的下落更难。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 包公开封府内丢相印 徐良五平村外见山王   且说相爷见刺客死去,吩咐用凉水喷醒,仍然不招,相爷只得退堂,吩咐护卫细细拷问。蒋爷遂到校尉所,连用几次的非刑,纪小泉这才受不起了,自己暗叫:玉仙事到如今,我可顾不得你了,想罢说:“老爷们在上,事到如今,我不能不招了。石龙沟劫夺囚车,实是东方亮的妹子。枫揪门外要劫法场,也是东方亮的妹子,不料在城内剐了东方亮。如今行刺盗印,也是他的妹子前来,叫我给她巡风,不料我被捉拿,她就拿印逃命去了。”蒋爷问:“她奔什么所在?”纪小泉不肯把她上黑虎观的事情说出来,就说:“她拿着这印信,奔朝天岭去了。”蒋爷说:“此话当真?”纪小泉说:“我要不招,你就把我打死,我也是不招;我既是招了,若有半字虚言,情甘认个剐罪。”蒋爷吩咐,把他钉肘收监。   开封府内大家议论纪小泉说的话,实与不实。冯渊言道:“我那日晚间,听他议论此话不虚,还有朝天岭那人姓王。”徐良说:“他叫王玉,外号叫金弓小二郎。”冯渊说:“对了,他们商议在商水县劫囚车,准是没上商水县去,在石龙沟劫的,石龙沟没劫着真的,他们才入都劫法场,入都又没劫着,才生出这个主意来了。”蒋爷说:“只有明天,回禀相爷,去几个能人,探探朝天岭去便了。”刘士杰与邢如龙、邢如虎三个人过来说:“请问四大人,朝天岭去过没去过?”蒋爷说:“没去过,你们三人可曾去过?”全回说:“没到过那里,就是听人家说过。”遂向蒋爷说:“外面有十里的水面,通着马尾江,南北有两个岛,一个叫连云岛,一个叫银汉岛,有个寨叫中平寨,水内有水轮子,有个滚龙挡,下面都有刀,这个挡不分日夜的乱转。上山四十里的山路,上边才是山寨。”冯爷说:“任是什么人也不用打算进去,这朝天岭非得有会水的,有惯走山路的才行,这个山路最险,外人不用打算进去。”蒋爷一听说:“这还了得,这样说起来,非我去不行。”正谈论间,包公上朝,话不絮烦。相爷早朝已毕,回至相府。展爷与蒋爷进去,禀明了纪小泉所招的言语。相爷就派他们,至朝天岭探听信息。蒋、展二位出来,议论派什么人看家,可巧二义士韩彰从外面进来。大家见礼已毕,韩二爷先就打听开封府有什么事情没有。蒋爷就把丢冠袍带履,拿白菊花,冠袍带履可是请回来了,拿白菊花,至今未获,咋晚又丢印一节详情,说了一遍。韩彰一听此言,也是一怔。南侠、蒋爷只得带着他进去参见包公,然后出来。蒋爷与南侠议论,叫韩二爷看家,南侠又怕韩二爷一个人势孤,又把邢家弟兄留下,说:“你们务必留神看守相府才好。”三个人点头遵命。蒋爷又叫徐良过来,说:“朝天岭既然是山路,又最险,你先去把你父亲请出来,要论走山路,谁也不似他能走。”徐良说:“我去把我父亲请来,咱们在哪里相会?”蒋爷说:“你先走,我们后走。你们爷儿两个,到潼关打听,我们过去了,你们就往前面追赶。我们要是未到,你们爷儿两个人就在那里等着,咱们一路前往。”   徐良拿了自己应用的东西,带上盘费,辞别了大家,出离了开封府,走出了西门,奔山西大路,在路上晓行夜住,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