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 第 7 页/共 60 页

贤臣看罢,不由吃了一惊。心中默言,此人学术通神,未来预知;此柬犹如板上钉钉,所言真正不错。我只知古人书中之理,却不晓陋室之中有此高人。但能有日官到极品,必请孔净主文。有心此时行聘,惟恐轻妄。贤臣沉吟多会,除非如此这般。想罢带笑说:“贤契听我一言,回府替我多多拜上孔先生。就说本县路过,不曾修帖奉拜,容日再谒。”那人闻听,又打一躬说:“门生请教老父师,今日安门到底好不好。”施公见问,含糊答道:“贤契不必追问,今日最大吉大利,贤契请回言罢!”贤臣把字柬插入靴桶里。贤臣讲罢,不多时主仆进县。   这日黎明,点鼓升堂,书吏人等伺候。忽见廉三元上堂回话:“老爷在上,小的探得京都传牌到了,召老爷回京。此缺新补江都老爷,不日就要上任,老爷定夺。”贤臣闻说,吩咐:“再去打探回报。”且说贤臣暗说:“我若回去见主,遇了机会,我必参你!”贤臣心恨州尊,即叫六房盘查清结,好交代,以备回京。   诸事分派停当,只见从角门来一人,上堂至公案旁跪下,口尊:“少爷在上,老奴请安。”贤臣含笑叫声:“施孝,你来江都有何事情?老太爷、老太太安否?”老奴见问,答道:“满宅人俱各平安。太老爷特叫老奴前来接少爷进京。查清仓库,太老爷说不可缺少,务要盘查仓廒毕,一同进京。”施孝说毕站起。廉三元下面叫道:“小人禀老爷,新任老爷离此不远了!”贤臣一摆手,上报退去。贤臣离座上轿,出城至接官厅等候。不多时新官已到,二人礼毕,一同进署交印、盘查仓库诸事,具结交代明白。新官送施公出衙。施忠、王栋、王梁三人,把贤臣送进馆驿。且说贤臣专等明早起程;又写字一封,打发施忠去请孔先生到京。施忠接柬,领命出馆。不多时回来,上前禀话:“小的奉差役投书孔先生,无容相见。回字一封,请老爷过目。”施公接过书,皮上写:“民人孔净,字奉贤公。   此柬不可令旁人观看,目下也不可自观。明公到了官居总漕,身逢大难,再观此柬,必有应验。”贤臣看罢,暗道真神人也!   依言将书收入锦囊之中。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2回 三人意懒心灰 商议告归林下   且说施忠、王栋、王梁三人,见施公严肃,个个溜到避人之处。王梁带笑开言,望施忠、王栋说话,叫声:“二位老弟,愚兄一言公议。明日县主回京,你我早定主意。自当差以来,我先灰却上进之心。新官已上任,要想在施爷台下办事,断然不能。且又未知新官情性,可与施公性贤。孰料你我命小福薄。若是跟随进京,谅来也是小县。倒不如辞决施公,退归林下,与众朋友无拘无束,岂不快乐?望二位三思而行。”施忠闻言,沉吟不语。王梁答言说:“兄长讲的不错,很在理上。”施忠见他二人都是如此言说,不由意动,心活点头。三人一同迈步,进庭到施公面前,一齐下跪。施公一见不解,忙问说:“你三人这等光景,有何事情?”王梁先就接言,口尊:“老爷容小的细禀:今日老爷高迁,明日起身,小的等不忍分别。再者,小的三人,蒙老爷恩待,深感高厚。本欲伺候老爷进京,奈小的有家口牵连,因此叩见,小的等不能进京。”贤臣闻听一惊,自思:王家兄弟不跟犹可,听其口气,连施忠也有不跟之意。   施公不悦,望施忠说话,叫声:“施忠,我问你,他二人不跟我进京,有恋新官之意。你想想,你不跟我去,岂不有负当初意?你今日败子回头金不换。我念你侠义,待你可也不薄。兼之你父母俱故,缘何你也辞我?”施忠见问,口尊:“老爷,小的父母虽已辞世,祖茔在此,不肯远离,断了祭扫。古人云:为臣要忠,作子要孝。老爷高升,乃万千之喜。无如小人草木之身,不敢言忠,命小福薄,不敢上京,情愿墓庐守孝。”言罢叩头求恕,恳求老爷恩典。   且说施公无言可对,沉吟多会,开口说:“你三人今日齐辞本县,你们心灰意懒,不愿跟去。古言孝悌忠信,纲常大义。人生天地间,不过占一个字,要想十全,万万不能。俗云:尽忠者,不能尽孝。欲尽忠,想恋故土祖茔,即不能远行。本县难以留你同我进京,请问你们意归何处?告诉于我。”三人一齐叩首:“老爷请听,小的等仍归林下,须学古人。”施公道:“本县还有一句话:‘好歹贤愚,心要改正’。岂不闻猛虎回头?别再落那朽名。”三人闻说,猛然点悟,叩谢老爷指教之恩:“老爷,小的若不冲天明志,死后怎入祖坟?”施公说:“驷马难追,总要信行。”言罢,把手一摆,下面三人叩头立起。   忽又见一人上庭跪下,口尊:“老爷,小的是振守府大老爷的家人。老爷奉差公干未回,知道老爷高升回都,不能亲送。小姐、太太吩咐小的,送来路费银五十两,还有家信一封。求老爷带上京去。”从怀内把银子、书信取出,一并递上。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3回 十里亭乡宦饯行 桃花店得信心慌   施公接过,带笑说:“多承你家老爷费心。回去告诉太太,替我致意道谢。我钦限急紧,不能面辞,容日到京拜见。”家人答应,出馆而去。且说贤臣带笑望施忠、王栋、王梁说话:“我无物可敬,还是银子五十两,留与你三人,莫嫌菲薄。每人作件衣,作为纪念。”言罢,把银递与三人。施忠接过,三人复又叩头。登时天晚,贤臣用饭已毕。秉上灯烛,坐谈闲话,一夜未眠,天已大亮。举监军民人等,候送贤臣回京。众人又饮酒饯别。施忠、王栋、王梁随众而散。   且说贤臣的驮轿驮子、家人马匹,围随上了官塘大道,竟奔京都,趱行程途。正在饭时,俄而一座店面,贤臣打尖歇息。   施孝下马,上前伺候。贤臣下了驮轿,护送上房坐下。施安等外面照着驮子、骡夫,卷下驮件,喂上牲口。店小二揩桌,带笑问道:“老爷吃什么东西?吩咐小的好去传话。”贤臣见他一团和气,回答:“不拘什么东西,荤素都使得,只要快速。”店小二答应晓得。不多时用手托定,摆在桌上。贤臣用毕拿下,与下人吃完。施安会帐。贤臣拿茶。忽然听墙壁房中有人讲话,说:“伙计,咱们快些吃饭,收拾收拾,等这位坐上驮轿的老爷走,好搭伴同行。你不曾走过,出了这座桃花镇,不远漫洼,那就是恶虎庄。眼力要差,不是顽的。若是撞见他哥儿们,所有行李都得留下。”又一人回答说:“老弟放心走吧!咱们有什么,除了性命就是人。再者,不过是旧衣服,他也不要;就拿了去,怕他怎的?可恼远近官员,都为家身,惧怕贼寇,由了他们胡闹,损人利己,路截商客!”又一人说:“你们哥儿,你也不用怕。贼不同党,这南路一带有四霸,谁人敢惹的?有个姓黄的名叫天霸,比那三霸行事能干。虽说是贼,专截贪官污吏,不截孝子节妇、孤客穷商。闻听黄天霸投到扬州府江都县施老爷。你没见过好官府,真正清似水,明如镜,断事如神。又闻得天霸改名施忠,当了内司,盗贼还怕几分。昨日你听见施老爷升进京都,施忠不跟,告辞不知去向,也怕不得许多造化。”闲说罢,出店挑起担子,也有背包的,走过门去。施公看得明白,心下钦服:“好汉施忠,名不虚传。放他走了,岂不可惜!放他归林,便宜盗寇作乱。话说且住,我过恶虎庄,倘要被盗寇拦截,少不得借施忠名头,吉凶再讲。”   一时贤臣吩咐起身。下人扶持上了驮轿,走出店外;家人上马,齐出桃花镇,疾奔恶虎庄而走。贤臣思想后悔:不该放走施忠。自己怨恨自己行的不是,才有今日担此惊怕,只恨不能插翅飞过此庄。众人正自奔走,心里都想逃过险地。刚到漫洼,忽听马嘶,四面跑马,登时围绕上来。众客商魂飞魄散,抛下被套,各顾性命。施公的驴夫久惯路程,惧强盗的规矩,不敢前走,忙把驮子围住。四面人马围裹上来。得禄、得寿年轻,不管死活,开口大骂:“少要上前惊着老爷!你们狗命不保。”只听得一声响,把得禄打于马下;得寿放马就跑。贤臣着急,高叫:“好汉,且休动手!初到宝庄,有英雄好几位,认得我施某。今日提名道姓,休要见罪。第一名姓贺名天保,第二名姓濮名天雕,第三名姓武名天虬,第四名姓黄名天霸。四家好汉,都与施某会过面,胜似同胞兄弟。”盗寇闻听,停刀说:“众家兄弟听真,休要动手。必须禀明寨主再讲。”   一人飞马进了恶虎庄,至门前下马,进厅口尊:“寨主,买卖到门,万千之喜!又遇施不全来临。我常听见兄长念及,因此未动手,请令而行。”天虬闻听,想起:莲花院内十二寇都死在杀场;尤惧怕天霸,被其羞惭。直到而今,仇还未报。   天虬沉吟多会,望天雕讲话道:“濮兄长,狗官到来,令人想起从前之事,甚是伤心。不可迟疑,就此出去。”吩咐上马,二寇乘马,登时来到施公驮轿一旁,慌慌忙忙下马。故意忙行几步,跑至贤臣面前,迎着拱手,口称:“贤公既到,请进荒庄一叙。”贤臣答说:“多承寨主美意,少不得施某领情。”二寇闻听甚喜,随叫人引路,请贤公坐的驮轿骡子在前,二寇上了马,跟随后面,到恶虎庄而来。转眼至庄门首,众寇下马。   施孝等上前与骡夫搭下骡轿,贤臣即曲躬下来。二寇相让,一同进门上厅,分宾主坐下,立刻置酒。贤臣告辞不允。武天虬性快,口尊:“老爷,不知上京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64回 恶虎庄遇寇 聚义厅报仇   贤臣见问,带笑就将奉旨召进京城引见,施忠离归林下的话,说了一遍。武天虬一闻施忠不在面前,称了心怀,满面得意笑容,口尊:“贤公,恕小人失陪。”贤臣说:“请便。”天虬望天雕眼色一递,当即告退,在僻静处会议。不表余寇相陪,且说二寇同到厅后,武天虬叫声:“兄长,理该冤仇当报了。黄天霸、贺天保既未跟随,咱们还怕哪个?”商议:即把施不全剥衣绑在厅柱之上,把他剐心,与十二弟兄享祭亡灵,有何不可?二人商议已定,复归坐位。施公方欲告辞。天虬面带怒色,大叫:“施不全!今日大王有句话问你:有仇不报怎么讲?”贤臣就知命不远矣。施公心忠,也不怕了,面无惧色,答道:“有仇不报非君子。”天虬闻听,拍手大笑,说:“好!”   即唤:“人来,把狗官拿下!剥去上身衣服,绑在厅柱之上,与死去十二寨主剐心祭奠。”小卒答应,一齐拥上。吓得书吏等,一见吓走真魂,迈步想跑。濮天雕取刀下了绝情。又将施孝、施安、得禄、得寿绑起,将四人绑在厅柱之上。四人把死都弃于度外,破口大骂。堪堪主仆命在旦夕。二强盗哭祭十二寇方毕,才要去取贤臣心肝献祭,从外跑进一人,在众寇面前跪倒,仰祈:“众位大王,小的奉命四路哨探踩盘,今有一起贩红花紫草绸缎商人,路过离庄不远。打听明白,只有差官四名保护,本领平常,特禀寨主。”二寇摆手,再去哨探。小卒趴起而去。天雕说:“依愚兄看来,施不全好似笼中之鸟,还怕他飞上天不成?我们先出去满载而归。”那众寇一齐出门,各骑上马前去。   且说施忠、王栋、王梁三人,自从施公告别之后,心中挂念施公。催马刚过桃花镇,带领了众人;正要奔恶虎庄;又听行路之人言谈,众寇截夺一起人去。施忠望王栋、王梁说话,叫声:“二位兄长,可都听见了么?必是濮天雕、武天虬他二人记怀前仇,今日狭路相逢,截住施公,不能前行。我们快行。施公必遭大难!”言罢,好汉催马如飞而去。   众寇正被李五一阵弹弓,打得着伤。无如强寇比先愈多,将李五围住。李昆正在进退两难,认得是施忠,李昆不由大喜,忍不住大叫:“黄老弟,你从哪里来?想杀我李五哥。”施忠心中只记施公,留心细找,耳内忽听李五二字,按马一看,原来是镖行神弹子李五。又望那边瞧见濮天雕、武天虬,并不见施公与家人驮轿骡子。施忠这才将心放下,带马上前,带笑回答:“李兄长可曾会过武、濮二寨主么?”李五说:“久已闻名,未曾会过。”施忠说:“今日应了俗语:大水冲了龙王庙咧!没得说,今求众位赏我黄天霸点脸,大家笑合笑合,也免旁人耻笑。”言毕,催马过去。众寇一见施忠到来,一齐来到近前。惟有天虬、天雕心惊,无奈叫声:“黄老弟,贵体可安?”施忠陪笑答道:“二位兄长,与众家寨主,近来康泰。”   施忠又问武、濮:“寨中二位嫂嫂可好?”二寇回答:“托赖安好。”又问说:“二位兄长难道不认得李兄么?”二寇回答:“不曾见过。”施忠说:“列位不用动手,大家见见。”话犹未了,王栋、王梁也到。众人不识。施忠代答,望众寇说话:“你们不认得他兄弟,这就是常说的王栋、王梁。”彼此在马上拉了拉手,见礼已毕。施忠说:“众位仁兄老弟,容我一言奉禀。这位李兄长,名昆,绰号神弹子。结交远近朋友,贯走镖行。今日到庄,他算一客。”大家含笑说:“咱们既涉江湖,朋友要紧,免伤和气。”二寇依言。李五闻听,下马收弓,说道:“众位寨主,恕小弟多有得罪。”言罢,李五收拾货物起程,告辞施忠等而去。   施忠见李五去后,望二寇说:“兄长,小弟进庄拜见嫂嫂。”   二寇闻言,不免心中着急,答说:“老弟高情,我二人回庄替贤弟代问。”施忠闻二寇言,不由疑惑。天虬、天雕思量施忠必要进庄,说:“黄老弟休要客套,咱们胜似同胞,一母所生,如何恼着愚兄?”彼此说话,一同进庄。天雕催马到僻净处,叫心腹小卒,速即回庄,如此这般。小卒答应而去。施忠说:“二位兄长,小弟请问:此庙收拾的很好,未知内里供着何神?”天雕带笑回答:“此乃姓许的重造一座三义庙。”施忠说:“很好!三义庙。但不知庙内有赵云无有?就与咱们一样,南有四霸天结义:贺天保居长,天雕居次,天虬居三,我岂不是四弟赵云么?”天虬说:“老兄弟你比赵云还使的,怎比兄是一个鲁莽张飞!这算你赖我了。”说毕催马进庄。到了门首,一齐下马,彼此谦让进内,众寇左右相陪。小卒上前巡杯。天虬望施忠说话,口内连呼:“老弟,你不在江都县跟官招福,未知到敝处何干?想当初愿结生死,都在绿林很好;偏你要想妻荣子贵,洗手不干,又不称心。”施忠闻言,气恼在胸,为施公忍耐在心,带笑说:“三哥,你的话讲得不是。我天霸虽作绿林中人,谁不晓得专截贪官污吏,爱劝孝子贤孙!当日因众友,才到江都县里行刺。施老爷哪知是位杰俊。施公进京面圣,我如要跟随,何愁不得高升?小弟因为祖茔在此,岂肯断了祭扫,弃其坟墓?故尔直辞施公不去,为的庐墓守孝。三哥言我天霸之过,岂有此理!”天雕听此一番急话,连忙高呼:“小卒,换大杯上来。”小卒答应,登时拿到。武天虬说:“老弟休要记念在心。”好汉接酒,用手举盏;看光景,难以问话,故意连饮数杯,现出酒形,装作说:“我已醉了。”众寇说:“老弟量如沧海,缘何说醉?千万不可逃席。我等敬酒。”施忠回答:“少陪。”就迈步出厅闲步,走到马棚边,从门缝细观——终被他看出破绽来了。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5回 见骡夫驮轿心惊 越墙找寻施县主   话说施忠隔着门缝一望,看见驮轿骡子都在院内;又望见那边马棚内,跌倒几人,躺在地上。好汉吃惊,酒气全无。如若是恩公有难,大约丧命。恨我匹夫,悔心误事。早来焉能落空?心内一急,就一跳上墙。顺墙趴过那边,脚站尘地。忙至马棚打听施公吉凶,瞧见骡夫,问道:“你知老爷在何处?快快说来,好救尔等之命。”骡夫见说:“老爷未曾伤命,闻口内塞棉,用绳反背捆在那边空房之内。”施忠听见贤臣有命,减却愁容。连忙上前,回首取刀,把缚骡夫绳挑断。二人爬起。   施忠说:“你二人不用远离,我去救老爷要紧。”言罢,好汉迈步竟奔空房。   且说跟施公的那名小卒,见好汉隔门越墙而过,不敢怠慢,跑在厅上,一声大叫:“众家寨主,不好!黄寨主见锁着马圈,隔门缝一望,越墙而过,进圈去了。”天虬、天雕听闻,就知事情败露。二寇恼羞成怒,大叫:“好个负义囚徒!安心要来寻气。”站起,用手把桌子往王栋、王梁一推,只听“哗喇!”   碗盏杯盘,落地粉碎,豁了王栋、王梁一身莱汤。两个好汉气往上撞,随身都带着兵刃,不由怒从心上起,连忙站立,上前动手。地方窄狭,二人见空,各使飞步,跑出当院,回手就刷的抽出兵刃。武天虬一见,大叫:“二哥,你擒拿这两个鼠辈;我去捉拿黄短命,好一并报仇。”天雕等答应,各抓兵器出厅,围住王栋、王梁动——手。   天虬今日把施忠的厉害忘了,伸手在架上忙取把亚靶枪,迈步忙至圈门首。心头有气,也不顾叫人开门,用力一脚,“咯登!”把门踢开,雄赳赳闯进圈门,高声大骂:“我把你无义之贼!吾来拿你。”好汉见武天虬要动粗鲁,不由他动杀人之心。   回手忙取镖托在手掌上,大叫:“武哥休得撒横,今朝小弟难顾刺血之盟。”两下相隔数步,施忠哪肯容情,单背一举,提着金镖,对着天虬心窝,刷的一声响亮。武天虬“嗳哟!”——“叽咯”倒在地上。镖穿前心,天虬魂魄飘荡,手脚乱动,命归泉下。施忠也觉伤心,为施公难以顾义,不免从今江湖落骂之名。好汉叹惜上前,腰间取镖,擦去血迹,收在身边。忽见家人王虎赶到,施忠叫声:“王虎小心看守房门,若有差错,追你的狗命。”好汉嘱咐一番,迈步往前院而来,帮王栋、王梁成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6回 镖死武天虬 自刎濮天雕   话说后跟小卒,看见天虬丧命,吓得惊魂失色,跑至前院,说:“不好了!武寨主被黄寨主一镖穿心而过,死在马圈之内。”   天雕闻听,大叫,“啊哟”一声:“气死人也!”天雕抛下王栋、王梁,竟奔施忠,扑头一刀。好汉侧身躲过。天雕一刀砍空,气得破口大骂:“狠心贼徒!你为保全一人,伤好多朋友,我与你誓不两立。”高叫:“众兄弟,大家拿住匹夫。”众寇答应,一齐都奔施忠。好汉能飞檐走壁,身轻体健,并不招架,跑到那边。天雕砍空,使的力猛,往前一栽。施忠说:“仔细栽着身体,小弟又要惹不便了!”天雕闻听,只羞了个面红。施忠又见余寇跑到墙下,复又将身纵起,站在墙头,展眼之工,上了大房。天雕一见,只急得怪嚷。众寇心惊。施忠坐在房背上面,故意哈哈大笑,叫声:“濮兄长,听小弟奉劝拙言,休要动气。小弟当初既为县主,难顾友情。古言:为人须要始终如一。半途而废,算什么人物?小弟既然骑在虎身,要想下虎,万万不能。我天霸若无擒龙手段,焉敢长江搅浪?况我的本事,众位深晓。寨主留情,黄某有义,放了施公,领你大情;众位若无义气,以天虬为样,一镖一个,谅无处可跑,试试天霸狠毒手段。列位允与不允,快快讲来!”   群寇闻言,齐说:“不好!”惟天雕一声怪叫:“待我擒拿于他!今日先叫他试试我箭罢。”房上施忠闻听,暗想:“我何不先下手?”取出金镖,托在掌中。天雕方要去取弓箭,施忠此时不肯少停,高叫:“兄长莫要怨我,你不留情,谁人有义?”只听刷的一声响亮,盗寇臂上受伤。濮天雕往后一仰,“啊呀!”显些跌倒。钢刀难举,抛于地上,疼得他浑身是汗,眼望房上开言就骂:“断义绝交!你心太狠!彼时原说同生同死,有官同做,有马同乘。今镖伤同盟,理上欠通。”说着拿起刀来,天雕竟自刎而死。众寇一见,登时散乱,顾不着围王栋、王梁。房上施忠心中暗叹自己绝情:因为施公一人,绿林中全伤义气。房上一声喊叫:“哪个要动,黄某不容!”手捏房椽,翻身落下,脚站实地。又满面带笑,说:“众家寨主,莫要见怪,人生天地之间,全凭忠孝节义。当日天霸归顺施爷,既有当初,必有今日,全信难以全义,万望列位包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7回 好汉救贤臣 天霸叙旧言   众寇闻施忠之言,一齐弃棒并棍,口呼:“黄寨主,我等原是武、濮二位手下,他们既死,我等愿弃绿林,各自四散。”   施忠闻听,带笑回答:“众位各随其便。”好汉望王栋、王梁说:“二位兄长,快跟我来,搭救施爷要紧。”二人又恐众寇相随,全进马圈来;先至空房门首,命家人王虎持刀把守房门,不准乱进。小卒将门开放。这施公与施安等主仆五人,口内塞棉,二手反捆,正都愁死。忽听一声门开,心下着忙,腹内说:“不好!要命人来也!”开目细看,见是施忠、王栋、王梁,心中纳闷。肚里又说:“他三人到此来,莫非我心想得迷了?”正自惊疑。施忠赶上前,见贤臣光景,心里叹惜,口呼:“恩公在上,恕小的等救应来迟。”贤臣闻听,急得口不能言,张瞪着眼。施忠纳闷。王虎上前来,赶忙伸手与他主仆把塞口棉花掏出,又用小刀挑去绳缚。贤臣活动,心中惭愧,不觉泪下。施忠劝解恩公,站在旁观。吩咐小卒立刻把衣服取来,与他主仆穿好。王栋、王梁左右搀扶,贤臣迈步,回转西厅。   施公上坐。众寇两边站立。贤臣眼望施忠、王栋、王梁说话。叫声:“三位好汉,救我之恩,何以答报?容日结草,铭腑难忘。”施忠口尊:“老爷,容小的一言奉禀:小的三人,只知老爷回转京城,朝王见驾,就要升官。哪晓路遇无情之寇,把爷诱进恶虎村中,摘心祭灵,逢此大难。老爷虽不在眼前,天使其然,小的等到此救护,也是忠心感动天地。今日小的几句不平之话,当着绿林众友,表说心怀。我天霸为老爷,伤却江湖朋友,四海忘交。此时为爷镖打天虬;天雕着伤自刎。小的今不顾人之秽骂,愧见天下弟兄。小的为老爷,只为图名上进,孰知劳而成空。当年为友行义,施展飞檐走壁,夜静更深,进衙书房以内,提刀行刺。老爷见小的并不心惊,明言大义。小的醒悟,方知恩公是为能臣。要留姓名,小的即说叫我,未伤爷命,是以留情。老爷送我出房,上墙而走。嗣后小的带酒遭擒,王家兄弟押进县衙。小的自知性命难保。恩公并不动怒,又蒙释放,亲解其缚。老爷在堂上讲说道:‘一人成名,九祖光荣。作贼为寇,究竟不久。哪个江湖害人者寿过八旬?’小的听此金石之言,愿投拜恩公台前。小的为报恩改过,黄河擒拿水寇;关家堡救爷,捉拿恶豪;定计斩决十二寇。小的使碎心机,总买不动恩公之心。老爷只顾不用我天霸,闭塞投者,以挡后来。”好汉越说越有气,颜色更变。王栋、王梁旁边连忙相劝,道:“老弟使不得,不必刚暴。皆因命小福薄,难怨贤弟。如今当念恩公相待情分。”施忠点头后悔,知说错了,岂不叫别人瞧不起吗?回嗔作喜,吩咐:“小卒,快杀猪宰羊,收拾酒饭。”   且说小卒答应,顷刻停备。天色将晚,小卒摆桌设椅,让贤臣上坐,众寇下陪。摆设肉山酒海,小卒巡行。酒过三巡,菜用美味已毕,此时施公这才答应,心里还想施忠上京。未知肯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68回 施忠见二嫂 火烧恶虎庄   施忠高叫:“众位兄弟、老爷,今晚听小弟有几句拙言奉禀:只因为信即难全义,镖打三兄,二哥自刎。小弟心中牵挂二位嫂嫂,到老归根,究靠何人?众位,二位长兄若是有后,何用悬心?日后成人长大,知道我伤他父亲,好报仇雪恨,黄某却乐。我伤人,人伤我,倒也理当。惟二位嫂嫂正在年轻,我们若是不管,又恐伤亡兄之情,且是难事。众友请出嫂嫂,问问情形,我才放心。小卒快请二位夫人,前厅有话商议。”   小卒答应,登时入内,将刘氏、李氏请到。众寇同施忠相见。观她们雅淡梳妆,都在十八九外。施忠带笑,让二人上位正坐。好汉上前行叔嫂礼,躬身拜见,说道:“二位嫂嫂相谅。   小弟原本耿直,方才镖伤武兄,濮哥自刎。可惜二位兄长无后,嫂嫂倚靠何人?”二位夫人因言:“黄叔叔不必多言。我们闻得你兄已死,我等坤道,冰霜节烈,何须多虑?我们惟寻死以报汝兄英名,少时便见分明。”施忠闻言,自觉惭愧无颜,勉强答应:“二位嫂嫂,你去升天,我却放心。”刘、李二氏拜辞便行。少时小卒来报,二位夫人自缢窗棂之上。   施忠暗叹一回,复又归座,高叫:“众家寨主,此事并非天霸心毒。出乎自然,以尽他夫妻之情,倒也罢了!”吩咐天明在此庄掩埋;四面放火烧之。众寇答应,搬运柴薪,依言办毕。   且说贤臣羞愧。又见众寇饮酒,眼望施忠,叫声:“好汉,我还有一言商量。施某蒙你救命数次,屡蒙壮士搭救之情。只因我官卑位小,暂时委屈于你。而今圣旨召我进京见驾,倘能升擢,补报你的大德也!壮士若肯同我前去,管保有始自能有终。若有得意之处,也免人传我之不仁。还请三位细详。”施忠闻听冷笑,口尊:“老爷,快快歇心,休提上京之话。小人们不敢从命,无如福薄,灰却上进之心。想起老爷未上任之先,带领施安装扮出门;熊家有难,命在顷刻。若非佛天保佑,来一壮士,外号傻三,名叫李升,夤夜救你出险地。他不过得一马快役职。黄河出水寇,上司行文到县,限期一月捉齐,违限革职。彼时命傻三去访,命丧水中。嗣后老爷闻信,也属平常,赏银数两而已。他妻无靠,嫁与别人。算是跟官一场,白白丧命,痴心妄想,总成画饼。老爷恩收天霸,小的擒水寇,保住老爷前程;后来屡次尽心。细想此事,如作春梦。临危急回头一想,因此心灰意懒。恩公免此设想,小的从此不再跟官了!”贤臣闻听,愧汗交流。王栋、王梁听不过意,叫声:“黄兄长不必讲了。古云尽忠而不能怜下。恩公待你我三人,情出恒常,只是命途不济。大家畅饮,看看天亮,好各干其事。”   且说施忠闻言,回嗔带笑,让贤臣用毕酒饭,撤去碗盏。   吩咐:“先把贤臣送出庄外。”又叫:“小卒自家养的,各把家资领去,无论大小分资。”等候事毕,小卒放火。施忠又出庄至贤臣驮轿以前,带笑说:“老爷此去上京,路上平安,指日高升。小的等不能远送。”施忠告别,言罢乘骡而去。   贤臣一见,心下难忍,叹惜不已,吩咐起程。骡夫答应,催动牲口。施安、施孝、得禄、得寿四人,围随入官塘大道。   朝行夜宿,饥餐渴饮。这日天晚进了彰仪门,至西河沿,离前门不远,下住三合店内。茶饮饭毕,骡夫喂料牲口,施孝看守骡子驮轿,施安伺候贤臣。灯下正看面君的律例,耳内忽听丝弦之声,贤臣不解:莫非店中有家眷?既开店就该回避。贤臣正自思想,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9回 贤臣心下疑 侧耳细听音   贤臣说:“施安你去打听正房内是什么弦唱,访真回话。”   施安答应,转步出房,走到院中,听店外锣声三棒,瞧见门房内闪苎灯光。至门首把门一推,见一人在灯下写帐。听见门响,他停笔一看,慌忙站起,口称:“客官请坐。”施安带笑,问道:“上房是什么人饮酒?”店东在施安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施安点头,起身就走,回步走进东厢房。贤臣一见,就问:“打听真了么?”施安说:“大老爷,小的打听得是:前门里西兵部巷黄带子八老爷,与东交民巷红带子三老爷,把海岱门外、东边便门以里、雷震口双杨树的赛昭君八姐、赛天仙五娘子两名秧歌脚,接到店中取乐。”贤臣闻听,想:“京都大邦之地,也容这种人混闹。可笑朝中文武,俱是畏刀避剑之人,不管闲事,岂不有负皇恩?我今既遇此事,明早朝王必奏。”夜深贤臣安息。   次早,贤臣净面更衣,上驮轿。一应驮子,收拾妥当出店。   家人一齐跨鞍上马离店。霎时出了西河沿的巷口,转弯。听城门响,东西门大开。家人围随,骡夫加鞭,拥进前门,来到镇海侯施太爷门首。看门人一见,哪敢怠慢,跑出多人,搭下驮子,抬下驮轿。贤臣下来入内。正遇太老爷与老夫人闲坐。贤臣上前请安太老爷吩咐坐下。太老爷说:“仕伦,你把江都做官情形,多陈与我听。”贤臣自始至终,一一告禀。太老爷叹息一会,说:“我儿乃皇家题奏,明晨逢五入朝之日,带领引见。为父身体不爽,今日早发家人送告病职名去了。你今歇息一晚,明日先得须见国舅,好带你面君。”   且说贤臣答应告退,就回自己房内。夫妻相见,欢喜不胜。   次早贤臣净面更衣,出来门首上马,到国舅府门前。可巧正逢皇亲。贤臣一见,慌忙下马,连忙抢步上前打躬,口尊:“皇亲大人在上,卑职乃扬州府江都县施仕伦,请国舅大人安。”   皇亲闻听,带笑哈着腰儿,伸手拉住贤臣的手,叫声:“阿哥请起。昨日皇上还问你。我今带领引见面君。”仕伦答应:“卑职晓得。”言毕,皇亲先行上马,贤臣随后乘骡,竟奔朝门而来。登时来至外禁门。   早有引见官员等候,见国舅到来,举职名手本,曲着腰儿,往前紧跑几步,赶上躬身带笑,望皇亲道着客话,说了几句。   国舅闻言,说:“我知道了。阿哥,你办事不错,少时面君。你们小心,皇上问什么,奏什么,不许多话。”众官答应。国舅命带领施公与引见人员,同至内禁门,递了哈勒呢思哈。皇亲回手接过职名,吩咐说:“尔等不必进前,在此处伺候,听我好信,引带你面君。”众官答应。   且说此日随膳奏事,等辰刻到进膳的时分。这日该梁、卫二位值日。卫公派人敦请。国舅哪敢怠慢,移步至梁九公跟前,躬身带笑,口尊:“太府!”少停,高擎官员职名,说道:“各该引见,恳求尊驾将职名带进。面君的牌子,写得甚清。   借重你老,皇上若喜,官员无有不感高情。”太府闻听,含笑说:“国舅免说客套。职分当为,敢不遵行?”顺手接过职名“江都县施仕伦”。太府道:“闻听说此公作官倒清廉。”即转身进去。顷刻,吃饭时分,只见先是膳盒子奉进;后是粱九公出来,站立金阶,高叫:“旨下!”国舅闻听,令众人紧跑几步,近前跪听宣读。上面高声朗诵:“这班人挨次升官补缺。今单宣施仕伦见驾。”众人望阙谢恩已毕,皆引领散去。   且说国舅与施公上前。梁太府一见,心中不悦,无奈说:“跟我来。”二人答应,随后数步,登时领到太和殿前。皇亲与施公,无旨不敢近前,站立金阶。只见九公进殿,不多时出来点首。国舅同施公一见,站一旁弯着腰儿,紧跑几步,至九公面前。梁九公说:“国舅候旨,仕伦跟我面君。”施公答应,随进了太和殿。九公退在一边。贤臣上前,行三跪九叩礼。皇上叫声:“施仕伦,抬起头来。朕耳闻你在江都作官清廉,你今将所结之案,实奏朕听。”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70回 顺天府到任 秧歌脚出境   贤臣就把江都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又把施忠好处,奏了一遍。又奏扬州刘元到任,索要礼物一事。皇上听罢,说:“皇亲进殿!”梁九公答应,慌忙引国舅进内,跪在一旁。皇上怒说:“国舅,刘元本是无耻之徒,汝何保举到任?索勒属官银钱,施仕伦送礼八色不收,竟罚仕伦把守大门。朕想其中必有弊端。”索皇亲闻听,口尊:“陛下,奴才焉敢欺主。刘元唐县素日清廉,奴才方敢保举扬州。路隔遥远,哪知索取银钱。叩主仁恩宽赦。”皇上闻奏大怒说:“你欺君瞒朕,寡人概罪于你。且看皇亲,暂免不究,着你罚俸一年。”国舅谢恩,心内恐惧,叩首站起退出,痛恨贤臣。且说万岁叫声:“仕伦还有何事奏来?”贤臣答应。又将捉风审鬼之故,件件细奏。皇上听罢大怒,旨下:“梁九公传出:即将刘元革职为民,放人另补。”九公答应,传出不表。皇上带笑又问:“还有何事,只管奏朕。”贤臣答应奏道:“那日钦差至江都县,主公召臣速即进京。新官到任,交代清白。星夜赶程,来至彰仪门。天黑难进城门,在西河沿三合店内住下。臣到夜晚,又逢怪事:丝弦嘹亮,妇人混乱歌唱,男女饮酒取乐。令人打听,乃是官家子弟宿店,荒淫酒色。这贱人名曰‘秧歌脚’,打扮风姿,惹得那无籍之徒,勾引那良家子弟,明唱暗卖,有害军民。”   皇上闻奏不悦,说:“朕不知禁地有这种事情,乱国家风俗。   卿家所奏,即行驱逐。”贤臣叩首谢恩。皇上叫声:“仕伦,听朕加封:即升顺天府尹。赐彩缎八端,白金千两。自今以后,准卿面君奏事。”贤臣叩头谢恩。皇上带笑说道:“朕问你,那黄姓已改名施忠,现在哪里?快把他叫来,朕好重用于他。”   贤臣连忙回奏说:“自恶虎村救臣一命,当时回家而去。圣谕臣当差人找他前来,以受皇恩。”皇上闻奏说:“卿家出朝,即速召来,朕好重用。”言罢,龙驾还宫。   索国舅回府而去。贤臣也出禁门。家人扶他上马。家丁前呼后拥,到了自己府门下马。进内与施侯太老爷、太夫人请安已毕。正好外面报子到了。太老爷大悦,叫声:“仕伦,快叫人打发喜财,办你的事去罢!”施公答应起身,出厅到院,吩咐管家打发喜钱。只见远近亲朋,都来道喜。施公定日期庆贺。   次日天明,贤臣起来净面,更衣出来,大门外上马。就有顺天府的衙役都来伺候,迎接新官到任。贤臣进了顺天府衙,印绶供在上面。贤臣参拜已毕,升位坐下。属员书吏,马快步三班人等,叩见已罢,复又喊堂。众役见贤臣身躯瘦小,暗笑。被贤臣瞧破,要想法警众;忽想起正事,伸手抽签,叫声:“陈虎!”公差答应上前跪倒。贤臣说:“你领此签,速到前三门外,限月内把‘秧歌脚’逐出境外。倘若玩法不遵,一并处死。”差人接签出衙不提。   且说贤臣忽听衙外喊冤声,开目向外观看:只见门上人拦挡,急得那人喊叫。贤臣吩咐:“人来,尔等把那喊冤之人带来。”差人答应,翻身走出,大叫:“老爷吩咐:你们不必拦打那人,叫他问话!”随即带进那人跪倒。贤臣细看那人头上无帽,面皮苍老,须发皆白,尖嘴缩颈,浑身褴楼,泪眼愁眉。   贤臣看罢,说:“那一贫人,本府问你什么冤枉?只管慢慢实说!”那人叫声:“老爷,听老奴细禀:老奴姓董名叫董成,家住东直门药王庙门西小街口,年七十一岁;妻六十九岁。主母五十岁;小主二十七岁。老爷在日作江西巡抚,作官八载得病。新官到任,盘查库饷,亏空数万银两,家产折变尽绝。后来人丁转回京来。”董成一一哭诉。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71回 施公准告金 退堂回私宅   贤臣一见老奴悲伤,不觉慈心一动,说:“董成不必恸哭,屈情只管实诉。本府与你作主!”老奴闻听停悲,尊声:“青天爷爷,老奴主仆坐吃山空,饥寒难受。无奈老奴苦作营生,常常作工,挣几文钱,到家糊口,因此衣服鞋袜烂完,老奴忍饥饿在家。主母看老奴狼狈,不忍,说:‘老爷居官之时,造金两锭,重二十两。上有团龙,原为传家遗金。现受饥寒,拿金一锭去换,以度过光阴。’老奴拿金去换,不料金铺小视董成,拿话盘问,老奴只得从实相告。他说:今日太晚,明早取银。”   贤臣听了,说:“董成,金子拿回,明日再换,何用为难?”   老奴见问,说:“老爷,金铺却将金子留下,明日取银。老奴就说:‘明日取银,何物为凭据?’众人说道:‘换金老铺,远近无欺。金铺自然与你执照。’财东提笔写毕,用一手印。那时老奴记挂主母忍饥,与他要钱一串,是以急急而回。主母怪老奴留金铺内。及次早赴铺取银,金铺竟装不认识老奴,怒目横眉断喝。老奴取出执照,放在柜上。不防跑过一人;抢到手中撕烂,捺入火炉焚化。急得老奴浑身打战,与他说理。铺人反倒大骂!”贤臣说:“董成住口。铺家瞒金情真,就该当众街坊,与其说理才是。”董成叩头,尊声:“青天爷爷,金铺内倒跳出几人,当着众人说道:‘人生天地之间,总要良心。愚下小铺年代已久,生意并无欺心,哪有黄金十两?若有不信,请进铺内一看,倘有金子,算是我讹诈人家。分明你穷途讨钱不给,便生歹心。就是换金子,又无执照,空口讹人!’众人听说齐笑,都骂老奴。不容分说,又打了老奴一顿。无奈送信与主母,倒说老奴昧下金子,屈情难伸。”贤臣听罢,察言观色,却象是真。吩咐:“董成,本府与你访察。快快回家禀报你的主母,五日到衙拿金。”老奴闻听止泪,连忙叩头,道:“但能有了金子,申明屈情,虽死也感大恩。”言讫站起而去。贤臣也未发签票,退堂回宅。   一日,贤臣吩咐备马。贤臣至大门,乘马到正阳门外,即访二条胡同。贤臣听老奴董成说的换金铺面,留神细看:见有坐北向南三间门面,金馆相对。贤臣带领了家人,到铺门首下马。贤臣到在这钱铺内。人不认得,只当换金赐顾之人,财东满面带笑让座。贤臣坐在柜外饮茶。贤臣说:“在下要换十两重一锭金子使用,正面有龙的才好。”伙计答应:“倒有一锭。”   这财东闻听,心中有病,忙说道:“那锭金子早已兑换出了。这位老爷要正面团龙十两一锭的,容日惠顾。”贤臣见那人拦说,却参透他是昧金是实。故意带笑,请问:“贵姓?”那人回答:“贱姓陈。”贤臣又问:“宝铺是尊驾开的么?”那人回答说:“是愚下开的。”贤臣说:“扰茶了。既无现成的,改日再换。”言罢告辞,出铺上马。   他主仆顿辔,正走之间,只见满街人都乱跑。贤臣心下不解,留神细看,勒马慢行。军民彼此言说:“咱们快躲!今日九门提督查看营城。陶大人在万岁前有脸,满朝文武都怕,自从作提督以来,法度森严。”贤臣看罢,心里说:“一个提督出城,这等厉害,打得路绝人稀。要是王驾出都,就要把房子拆了?”贤臣正想催马前行,一名营兵上前,用墨鞭子拦住,说:“请回罢!让大人过去再走。”施公闻听生气,说:“正要见见大人去!”家人收马。贤臣一努嘴,家人把马牵进巷口。贤臣迎着提督的马头,双手伏地,高声报名:“臣顺天府知府施仕伦迎接王驾!”陶公大吃一惊,一勒丝缰,低头认得是不全施公,趴伏地上,吓得慌忙下马,伸手扯住说:“请起。”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72回 贤臣跪提督 陶公求贤臣   贤臣反装惧罪之形,口尊:“陛下,恕臣之罪,臣今来此前门,为一宗公案,查察真情,求陛下赦免。”陶公闻听施公之言,吓得着忙说:“休要取笑,施老爷你言说接驾二字,其实不该。吾乃提督,并非王驾。今日出城查营,跑过此间。贵府与我顽笑,不大要紧,笑坏军民。施大人快快请起,须要尊重。”   贤臣闻言站起身来,带怒说:“尊驾官威高大,国家封疆大臣。你既食君禄,必须秉正理民,执法平等,总是要遵礼。大人想,自身不正,焉能治民。圣人之书,周公之礼,天子至贵,亦应遵行。庞周定律,萧何之例,古今法度,传到大清。圣上出宫,也不过如此威严断人行。要象尊驾也如此,圣驾出就得拆房行路。再者还有清朝仪制:亲王才放马五对。提督并非国戚皇亲,私越国律,罪名非轻。今日出城,私摆对马五对,威严惊众,与理不通。吓得我顺天府尹叩头,只当皇驾出城。施不全今日大胆,先行禀过。少不得惊动大人。且请放手,想你为冢宰显臣,长街闹市,焉得不惧怕。古语云:臣不奏,职之过。既食君禄,理当报效。也算不全大胆,明早面君,必奏大人今日之事。且松手,尊驾只管查营。不全告辞进城,另有机密,不可明言。异日领教。”   九门提督一闻施公之言,羞得面红过耳,将手一摆,带愧叫声:“施老爷!留情要紧,须看同僚之分。晚上到府领教。”   言罢,吩咐人来,告诉把对子马统行撤去,惟要顶马;也不用威吓人了。该值答应,依言撤去。且言陶公带笑,口尊:“施老爷先请。”贤臣闻听,也不肯久恋,回说:“不全有罪了!”   言罢,二公哈哈大笑分别。家人拉马,二公扳鞍乘驹,分南北而去。贤臣心中有事,连饭也不吃了,带领家人进城回宅。   且说九门提督心中烦恼,不去查营,也回城中。到门首下马进内,多官散去。该值官伺候陶公,进内书房坐下。茶饭懒用,心中大烦。想这祸难消,长吁短叹。谁知查营撞着施府尹,须得小心提防着;倘或明日参我,又当如何?左右为难,偶生一计,何不如此这般。想罢,吩咐管家进内传话。诸事停当,来至书房,陶公修书一封,递与管事家人。复又吩咐:“如此这般。急去,不可使外人知晓,密投侯府下书,快去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