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案 - 第 15 页/共 50 页
又被尹亮一刀砍倒在地,连怕带吓,登时身死。尹亮从那囊中摸出粉漏子来,漏了一朵鲜花,上落一个蜜蜂儿。他回转店内,到了自己所住之房安歇睡觉。
次日大早起来,听店中伙计说:“西门朝阳庵尼姑庙内闹贼,砍死尼僧,杀了贞节烈女,本地官人去禀官相验,少时咱们瞧热闹儿去!”吃了早饭,采花蜂尹亮换了衣服,同众人来至尼姑庵内,随众人去看热闹。
那上蔡县知县李凤仪,乃科甲出身,自到任以来,勤于政事,爱民如子,大有政声。今来至朝阳庵下轿,早有本处官人预备了公位。老爷落座,吩咐刑房人等验看。稳婆验完,来至公案前回话说:“此乃被刀杀死,一个女子,一个老尼,皆是刀伤致命之处。”李老爷有两个班头,一名紫面虎苏永福,一名雨雪豹苏永禄,乃亲兄弟二人,武艺精通,在本县当差役,远近闻名。李老爷派他二人,看里面有什么疑忌。苏永福到了里面北禅堂内,闻着血腥之气,直透入鼻孔之内。各处验看,知贼人是从门内进来的,并无别的行迹,惟那北墙之上有一朵鲜花,上落着一个蜜蜂儿。看完回来,说:“下役奉老爷谕,看那屋中并无别的行迹,惟北墙有一朵鲜花,上落着一个蜜蜂儿,是贼人留下的暗记。”李老爷吩咐本地官人,领棺材收殓这两个死尸。
老爷回署,立刻把苏永福、苏永禄二人叫进书房之内,说:“你二人领本县票,在大小店口、庵观寺院之内,访查形迹可疑之人,或绰号叫采花蜂者,拿来有赏。我给五天限,如捉不到贼来,我要重办你们!”又在四处贴了赏格:“如有拿获尼庵杀人凶犯者,赏银五十两;如有送信者赏银三十两。倘若知情不举,窝聚贼人,被本县查出,定当按律从重治罪,决不姑宽!”
二值班头乃亲手足兄弟,二人领了老爷谕票,便带他们的小伙计在大小店内访查,却并无贼人下落。
那日东关外又出一案,裁缝铺杨五之妻夜内被杀,也留一朵鲜花,上落一个蜜蜂儿,是先奸后杀的。老爷验尸回来升堂,叫苏永福过来说:“本县派你拿获采花蜂淫贼,你并不认真缉捕,给我打。”苏永福说:“老爷恩施格外,下役昼夜去查,无奈访不着下落,只求老爷开恩吧!”李老爷说:“我这次不打你,你三天后再交不出贼人来,我要了你的性命。”苏永福连忙磕头下来,回到自己下处,与二弟甚觉为难。苏永福说:“你我必须改扮才成,我扮一个卖带子的,你会什么,也改扮一个卖什么的,暗带单刀铁尺,叫那手下伙计,都在下处等候。”
苏永禄说:“我学过捏江米人,我家里还有一份柜子呢,你我就改扮起来。”兄弟二人改扮作小买卖人,到各处去寻访此案。
苏永禄出了上蔡县城,在各村庄去捏江米人玩艺儿,走了几个村庄,并无有开张,也不知贼人的下落。他在店中住下,次日又去各村绕弯。走至一个村庄,叫做李家铺的,他把柜子放下,在一个大户人家门首歇息。只见从里面出来几个女子,有两个十八九岁的,有十四五岁的,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小童,要来买江米人,问要几个钱?苏永禄说:“五十个钱捏一个人来,捏一个哈巴狗儿要三十个钱。”那小孩说:“你一样捏两个我们瞧瞧。”那苏永禄说:“捏了就是你的,你若不要,我没处卖。”那小孩说:“也好!”苏永禄就在那大门首捏起江米人儿来。正捏着,忽见从西来了一个人,年约二十以外,俊品人物,头戴马连坡草帽儿,身穿青洋绉大衫,足下青缎抓地虎快靴,面皮微白,站在苏永禄的身后,见到门内那几个女子,只看得目不转睛。苏永禄回头瞧了那人一眼,就知他不是什么好人,二目贼光闪闪,正自看得出神,又望大门各处看了几眼,就象是探道一样。苏永禄暗中留神,自己捏完了人儿,要了钱,便暗中跟那少年之人走了有五六里之遥。他见那人进了上蔡县城,就不知往哪里去了?苏永禄到了下处,等他哥哥到来,就问他兄长访着了没有?苏永福说:“并无下落,你怎么样?”苏永禄把在李家铺遇见那人的情形说了一番。兄弟二人定计,要捉拿采花蜂,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尹亮误入纪家寨 烈女无故被贼杀
话说紫面虎苏永福与他兄弟永禄,挑选了四十名快手,各带随身兵器,先出了上蔡县城,来到了李家铺。他们都躲藏在庙内,派地方官人去暗中探听,又派了几个精明的伙计,在大户人家分为八方暗中探望,如有生人上房,他们大众各带兵刃,先围宅院,然后拿贼。苏永福分派已定,大家即在那庙内隐藏,以候回音。
单说采花蜂尹亮,自从那日在尼姑庵内杀了那贞节女子,他还住在店内,白天出去观瞧那有姿色的女子,夜晚前去采花,在上蔡县杀了七条人命,并不怕人前来拿他。今日在李家铺见那两个女子,他又要前去采花。天有初更之际,他来至李家铺村头,在各处一望,并无巡更之人,便至那大户人家门首,飞身上房,蹿房越屋如履平地,正在各处探听动静,忽听外边人声喊叫,齐嚷拿贼!采花蜂尹亮听了,立刻翻身蹿在高屋上一望,只见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苏永福摆铁尺上来说:“淫贼哪里逃走!”尹亮大吃一惊,见正南上有一人摆铁尺过来,抡起就打,尹亮用刀相迎,二人杀在一处。本宅庄主李庚辰也赶来了,齐聚家丁,前来帮助拿贼。尹亮飞身往西逃走,苏永福随后追赶。尹亮回手一镖,正中那苏永福的左肩头,哎哟一声,倒于地下。苏永禄连忙赶过去搀扶起来,叫伙计先抬回家去。他又拿刀去追尹亮,方要出村,只见尹亮站在那里说:“无名小卒,休要前来送死!”苏永禄抡刀就砍。尹亮架开,摆刀分心就刺。苏永禄一撤身闪开,又摆刀剁去。尹亮躲开刀,施展平生的武艺,把苏永禄杀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尹亮看见那边有几十名庄丁人等追赶下来,他才自己跑了。
苏永禄也不敢追赶,见那些快手前来,便埋怨众人说:“你们为何不早来帮我拿贼?你们好不知事。”众伙计说:“我们把苏头儿先派人抬着,护送回家去了。”苏永禄无奈,带着众人回归衙门,据实禀明知县。李凤仪赏了苏永福十两银子养病,派苏永禄急速剿拿采花蜂那杀人之贼。苏永禄说:“回老爷,那贼被这一惊,他必不敢在这里住了,求老爷赏银,再办海捕公文,出境捉拿。”知县老爷说:“我给你海捕公文,并路费银子十两,你要用心访拿贼人。”苏永禄谢过老爷,把文书银两一并领下,到家中见苏永福的镖伤甚重,自己为难,先把镖取下,上了些拔毒散,再到外边去请先生。只见一个老道人,正在十字街前卖药,名为百花丹,专治各样病症,每粒不论多少钱都可。苏永禄见那道人仪表非俗,紫面长须,便花了几文钱买了几粒药回来,给他哥哥吃了一粒,敷了一粒,苏永福方才止住疼痛。苏永禄收拾随身的包裹,扮作一个卖带子的,往北路寻踪探迹,跟随下来。
单表采花蜂尹亮,自那日采花未能成功,回归店来,算还店帐,想要上北京去逛逛,顺便出张家口外去访几个朋友。那日到了京都,逛了两天,出德胜门正往前走,忽见一座大镇,南北大街,买卖兴隆。他走至村西头,见北边有一所大庄院,里面楼台殿阁,外面树木森森。采花蜂尹亮正往里瞧,想着自己盘费不多,要偷点银子。正在想着,忽见从大门里出来一群妇女,那头前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生得眉黛春山,目凝秋水,淡妆素服,出门便上车去了。大门里还站着一个女子,也生得天然俊俏,品貌不俗。
书中交代:这所宅院便是狼山纪家寨,神手大将纪有德就在这里住。方才走的那个女子,是纪有德妻子娘家的侄女,名叫刘彩霞,她的父亲早丧,跟着兄嫂度日,时常在姑妈家住着,今日是有事回家。她坐车走时,刘氏与女儿纪云霞送了出来,带着些仆妇丫环人等,在门口站立,观看过往之人。看了片刻工夫,那刘氏带着女儿便回归后院去了。纪云霞到了屋中,叫那丫环把刀摘下来,教丫环练了几路刀,自己也练了几趟刀法。
吃了晚饭,那纪云霞专爱习学武艺,功夫纯熟,她每日必要练完了自己的功夫,才能去睡觉呢。今夜正在练功夫,天有二鼓之时,忽听外边铜锣声响,人声一片。纪云霞飞身上房,看见前院一片火光。神手大将纪有德听见锣响,先叫起纪逢春来,又叫起家中人等,要他们留神,这才到了外面,见家人嚷嚷说:“方才有一个人从外往里一跳,走至三道门,脚登着弦子,两只木狗一咬他,他便纵身上了东房。我们看得真切,即鸣起锣来,知会你等众人知道。”纪有德说:“真是无名小辈,他连我都不知道了,这是新出手的人。”正说着,听见那边有人说话:“呔!大太爷我乃采花蜂是也,我从此路过,留下名姓,吾去也。”纪有德听了此话,带人快找贼人,却再也找不着了。大家乱了一夜,说:“可别睡觉,恐怕贼人再来!”次日,纪有德给临近的亲戚送信,叫他们夜内留神,本处出了采花蜂淫贼。
话说采花蜂夜间又未能如意,自己回到店内安歇睡觉。次日天明,算还了店帐,他一想本处不能久住,要投奔一个朋友去了。他离开了狼山镇,自己顺路直往前走,天有巳正之时,见前面有一处村庄。尹亮进了南村口,见那村庄人烟不少,正是由张家口进京的一条大路。他见路东有一个随墙门楼,里面是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门前有一株大柳树,柳树下放着一条大板凳,上面坐着一位姑娘,年有十八九岁。采花蜂尹亮一看,正是昨日在纪家寨门外所见的坐车之人。
这位姑娘就是刘彩霞,她昨日由姑妈家中回来,见到哥哥刘顺说:“你带信叫我来家,有什么事呢?”刘顺是猎户人家,娶妻韩氏,听得妹妹问他,就说:“你嫂嫂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有两个小孩子,这穿的衣服都做不了,接你回家来帮着做点活计。”刘彩霞听了,就说:“做什么活,拿来吧!”今日,刘顺又对她说:“姑妈那里来信,说昨日纪家寨闹采花蜂,乃是飞贼,你少在门外站立,要多留神。”刘彩霞这姑娘心高性傲,一生不服人,她听了偏在门口站立,观看来往之人,如有采花蜂真从这里过,她安心要施展能为,拿住这淫贼。今日见一少年人,二十来岁,站在西边,目不转睛地直看。刘彩霞暗中看见,故装未曾看见的样子。
尹亮正在两眼发直,忽听南边有卖带子的声音,回头一看,认得是上蔡县的班头,前来访拿他的雨雪豹苏永禄。他并不放在心上,就往北走去。苏永禄虽认得尹亮,只是自己觉着不是他的敌手,便不敢动手,只好在后面远远哨探他在哪里住?或是采花蜂尹亮睡着之时,方敢拿他;或是等尹亮在哪里出恭,或离那该管之处近,便好调兵拿他。此时他见尹亮往北去了,跟了几步,心中一想,说:“我看他不住眼地看那柳树下的女子,料他今夜必来,我何不找店歇息,今夜来此看个机会,也好拿他。”
苏永禄想罢,自己找了一座小店,喝了些酒,睡在炕上。
至天已日落之时,苏永禄说:“掌柜的,把我的带子寄在这里,我去找一个朋友。他与我约定在这里相见,等到这般时候,还不见来,我去到村前村后走一趟,找找他去。”店中掌柜的说:“也好,就是这样吧,你找他去要快些回来。”苏永禄暗带单刀,来到刘顺的住宅,找一个避人之处好看动静。等至二更时候,见从正北来了一条黑影子,走得甚快,飞身上房,进了刘家院内。苏永禄看了,也飞身上墙,见那采花蜂正在窗外偷眼观看。忽见屋中灯火灭了,那采花蜂又到西边去观看,往里一瞧,见屋内灯光闪闪,并无一人。尹亮正自狐疑之际,听见屋上瓦檐响,采花蜂一抬头,只见屋上跳下一人来,说:“好采花蜂贼,你敢来此找死,我来也!”抡刀就剁尹亮,尹亮用刀相迎。屋中姑娘早收拾好了,手提单刀,跳至院中说:“采花蜂贼人,哪里走!”南墙上苏永禄说:“本宅主人,千万不要放走这个贼人,他乃是采花蜂,在河南地方留下许多命案,我是奉县谕来捉拿贼人的。”拉刀跳了下来。采花蜂尹亮把刀一摆,飞身上房,却被刘彩霞一镖,正中他的肛门。尹亮觉着那只镖进去了二寸多,这也是他采花的报应,今夜该挨家伙了。
尹亮逃走,又来到了保安州地面,只见街市中人烟不少。
他走至十字街前,抬头往西一看,见墙内有一座楼,楼窗大开,内有一位旗装打扮的女子,年有十八九岁,梳着一个大两把头,穿一身银红色的衣服,眉如弯月,目似秋水,准头端正,唇若涂脂,带着两个丫头,正看那往来的行人。采花蜂尹亮一看这是二府同知的内衙,知道里头必是同知的内眷,这位姑娘果然生得美貌,我不免今日就住在这里的店内,夜晚图一个乐儿,我若得这位美貌佳人,乃平生之大幸也。
尹亮住到魁元店内,要了些酒菜,自己喝了几杯,心中甚是高兴。天晚自己关门睡觉,睡至三更之时,起来听外面并无动静,便换好了夜行衣,背插单刀,出了上房,把门关上,掏出暗记儿,画在门首。他飞身上房,蹿房越脊,如履平地,到了同知衙门,就在各处偷听。见那楼檐下透出灯光,采花蜂尹亮提刀来至窗户临近,湿了一个小窟窿,往里一看,见屋内围屏床帐甚好,床上坐着之人,正是那白昼所见的女子,同两个丫环在那里说话。尹亮进了上房,即把两个丫环杀死,说:“美娘子,从白昼见你一面,无刻忘怀,你须从我片刻之欢!”那女子一听此话,说:“好贼人,杀了人啦!”采花蜂说:“你嚷,我连你也杀死!”一伸手抓住那女子,说:“从不从,快说呀!”那姑娘还是嚷。尹亮举刀欲杀,只听下面一片声喧,采花蜂要被获遭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 陈清捉拿采花蜂 尹亮夜入三圣庙
话说采花蜂尹亮拉着那位姑娘,连恐吓带央求。那烈女视死如归,大骂淫贼,说:“你这伤天害理之贼,还不给我退去!”
尹亮说:“好,你是不要命了!”一刀便把那姑娘杀死。他用粉漏子漏了一朵梅花,上落着一个蜜蜂儿,又提笔在粉墙之上写了几句诗,留下姓名。写的是:背插单刀逞英雄,云游四海任纵横。
白昼看见窈窕女,黑夜前来会美容。
豪杰有意求云雨,佳人薄幸太无情。
因奸不允伤人命,我号人称采花蜂。
采花蜂写完了字,投笔于桌上,往外逃走。方要走时,忽见对面来了几个查夜的人,连忙藏躲,候人过去,他才走了。
二府同知法福理次日早晨起来,肉跳心惊,行坐不安,正不知所因何事?忽见乳母刘氏来报,说:“老爷不好了,姑娘不知被何人杀死?”法福理听乳母之言,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带领从人,亲身到妹妹房中去,看是什么缘故?到了楼上,血腥之气透人鼻孔之内,见他妹妹和丫环的死尸仰卧于地。抬头一看,见墙上还有几行字迹。法福理看罢,立刻气得面目改色,大骂贼人。自己先派家人预备棺材,叫他们装殓起来。然后升堂,叫齐了三班人役,说:“来人,传捕快陈清、冯玉二人前来,派他二人办案。”衙役等答应,急速把两个大班头叫来。
那陈清绰号人称赛叔宝,冯玉绰号人称醉尉迟,二人练得好武艺,结交天下英雄,在本衙门充当捕快头目,办案拿贼,称为第一。今听老爷呼叫,连忙上堂,给老爷请安,说:“老爷呼唤下役,有何事吩咐?”法福理说:“陈清、冯玉,你二人乃头役之流,今日本府衙内,被采花蜂贼人杀死三条人命。我给你二人三天限期,定要拿住采花蜂淫威。他杀死丫环与小姐,还在墙上留下诗句。你二人如拿获贼人,本分府赏白银二百两;倘若你等不认真查拿,我定要从重处治。”二人答应,立时领签票出了衙门,回到下处,换好随身衣服,暗带兵刃,先在各处寻访踪迹,却并无下落。
二人无法可施,到十字街庆劳楼酒馆正面楼上坐下。那冯玉一生最爱饮酒,千杯不醉,他生得面黑,因此得了一个绰号叫醉尉迟。二人见酒楼上吃酒的人不多,方才坐下,跑堂的认得他两个,说:“二位班头来了,今有什么公事?”陈清说:“我出城探视我们冯贤弟,他最爱饮酒,不论在哪里都喝,你给我二人要几样菜,送上十壶酒来。”二人喝了几杯,心中闷闷不乐。陈清说:“冯贤弟,你我在衙门内总算数一数二的,今日这案就不好办。你想,这采花蜂是怎的一个绰号儿,你我也不知是男是女、是僧是道、是老是少,并未看见,怎么拿他?
就是采花蜂来了,咱们也不认识,这如何是好?“冯玉说:”大爷且喝酒,喝完了酒再想主意。俗语说的好,吉人自有天相,我不是说大话,这个贼人也不算什么英雄,杀了人留下诗句,是并无一人识他,我要知道他的面貌如何,他想逃走就比登天还难。“陈清说:”这话说的是,你我要认识他,拿他就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二人正说着话,忽见南边对面桌上,一个人站了起来,身高七尺,白净面皮,长眉朗目,俊俏人物,身穿宝蓝绸绉长衫,足登青缎快靴,在那边吃喝完毕,把大衫脱下来包在包袱之内,手中拿着小包袱,来到赛叔宝陈清、醉尉迟冯玉跟前说:“你二位方才所说之话,我已听够多时了。你二位乃本分府的班头,要拿采花蜂的吗?”陈清、冯玉二人说:“不错,你怎知道?”
那人说:“你二人认不认识采花蜂呢?”陈清、冯玉说:“我们并不认识这采花蜂是何人。”那人说:“二位要拿他,远在千里,近在目前。”陈清听到这里,一拉那人说:“朋友请坐,你必是认识此人,可带我二人一同前往,这要拿住他,我二人必然重谢。”那人说:“你不必拉我,我告诉你吧!”陈清放开手说:“请坐细讲,咱们三人且喝完酒去。”那人一阵冷笑,说:“我酒是用过了,你要拿,采花蜂就是我,我就是采花蜂。”陈清、冯玉二人听了说:“好,你算是好朋友,我二人正在为难,你打这场官司,我们好交朋友,无论怎么,都有我二人照应你。”
那人听到这里,说:“要打官司,我手中之刀却不愿意。”伸手抓刀,抡起就砍,陈清、冯玉抡起铁尺相迎。这二人武艺超群,与采花蜂三人杀在一处,把那些吃酒之人,都吓得各处藏躲。
尹亮跳下楼去,陈清、冯玉二人各摆兵刃说:“你往哪里逃走?”方跳至大街,正南来了苏永禄,一看那采花蜂尹亮从楼上跳下来,他把带子一掷,提刀赶将过来说:“采花蜂,你往哪里走!我必要结果你的性命,二太爷自上蔡县跟你下来,甚不容易。”采花蜂尹亮听苏永禄喊着过来,要帮助陈清、冯玉动手,急伸手掏出一只毒药镖来,照定那冯玉咽喉打去。冯玉连忙一闪,正中左肩之上,“哎哟”一声,倒于地下,不省人事。那时采花蜂便跑了。
陈清过来扶起冯玉,苏永禄也赶到说:“了不得啦!这是毒药镖,我家兄曾受他一镖,请人看过,尚不知生死。”陈清说:“兄台贵姓?是何处人氏?来此何干?”苏永禄说:“我姓苏名永禄,乃上蔡县班头,为捉采花蜂而来。他在上蔡县留下两条命案,我兄长中了他一镖,还不知生死。我奉谕前采拿他,见你二位与他动手,我赶奔前来想要把他拿住,不想这个朋友又被他所伤。未领教你二位贵姓?”陈清说:“我叫陈清,他叫冯玉,是本处的捕快头目。只因昨天夜间,衙内出了杀死小姐、丫环等三条命案,我二人奉老爷之命来拿采花蜂。我这二弟家有寡母,他要死了,便无人奉养。这镖打在肩头,你看全都肿了,这是毒药镖,我常听人说过,非胜家寨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不能治此镖伤。”苏永禄说:“这胜家寨在哪里?”
陈清说:“天下皆知宣化府黄羊山胜家寨,老庄主神镖胜英,收了些徒弟,都是有名之人。他死去了,今还有他的儿子,也有五六十岁了。神镖胜英这位老英雄,可算是有名的豪杰,他家有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最能治这毒药镖伤等症。”苏永禄听了,说:“我去要点药来,你也给他请人调治才好。”陈清说:“我在这二府衙门等你,千万别过三天。他这镖也是胜家寨传授,打在四肢还轻,三天准死。你去吧,千万给求了药来。”苏永禄说:“你我一见如故,我无不尽心。”
他顺路出了保安,正往前走,忽见采花蜂尹亮在前面不远苏永禄不敢过去拿他,只在暗中跟随,看他往哪里去,再作计较。跟了有七八里路,见前面有一座古庙,里面有东西配房大殿,尹亮一下就窜进去了。苏永禄心中说:“他在这里很好,我自有主意。”转身向南,又来在保安地方,要上酒楼去访问陈菲在哪里住。只见从酒楼上出来一人,是差官模样,头戴纬帽,高提梁、通红缨儿,身穿蓝纱袍子,外罩红青纱八团的马褂,足登官靴,身高七尺以外,玉面朱唇,双眉带秀,二目神光满足,二十以外的年纪,精神百倍。他一见苏永禄便带笑问道:“苏二哥,你来此何干?”苏永禄听见叫他,一看却是粉面金刚徐广治。苏永福、苏永禄二人曾在徐胜家中会过的,今在此处见面,乃是故旧相逢。
书中交代:徐胜是从哪里来的呢?原来是彭公在宣化府参了王连凤,办了马万春,因偶染风寒,便上了一个请假的折子,派徐胜押折差入都。这是他从京中回头,皇上已有旨意下来,着彭公在宣化府养病,钦赐太医两名,赏假十日。徐胜带家人徐禄方才在保安用了饭,一出门遇见苏永禄,便问他来此何干?
苏永禄把上项之事全皆说明。又说:“采花蜂现今就住在古庙。”
徐胜说:“你为何不去拿他?”苏永禄说:“我不是他的对手,如何能成功呢?”徐胜说:“我帮助你。徐禄,你先拉马回宣化府等我交差,去吧!”家人答应去了。
这里二人又吃了一会酒,天色已晚,便各带兵刃,来至保安城外。走了有六七里路,已至这座古庙。只见满天星斗,等到大约有二更时候,二人就蹿上房去。苏永禄说:“我在房上眺望,看你怎么样拿他。你须要小心,他的暗器伤人,最是厉害。”徐胜说:“不要你嘱咐,我准给你拿住,不能让他跑了。”
徐胜跳下西房,听这屋内有人睡觉,进了西禅堂之内,黑暗中看不真切,只听炕上有人出气之声。徐胜过去按住,却被那睡觉之人抓着胳膊,把他夹在肋下,来至当院,先抡圆巴掌,打了他两个嘴巴,说:“混帐王八羔子,你采花采到吾和尚这里来了,吾把你狗头揪了下来。”徐胜听见说话的是蛮子哥哥欧阳德,连忙说:“别打,是我。”欧阳德说:“打的是谁?”徐胜说:“我是徐胜。”欧阳德听见说:“唔呀,你来此何干呢?”
苏永禄从西房跳下来说:“徐爷,你叫人打了。”徐胜说:“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我兄长欧阳德,那是上蔡县的班头苏永禄,是来拿采花蜂的。兄长你从哪里来?”欧阳德说:“吾是上徐州下书信的,胜家寨胜奎的孙女,给我徒弟武杰为妻了。
我得了回信,昨天在这庙内,因身体倦乏睡着了,及至醒时,不见了包袱,连婚书回信全被贼人偷去,还在吾和尚帽子上印了一朵梅花,上落采花蜂一个。吾想他今夜必来,故作睡着了等他。“徐胜说:”这个贼真真可恨!“正说着,听见东屋上有人说:”呔!今有你大太爷采花蜂尹亮在此,已听够多时。你等哪个前来送死。“欧阳德、徐胜、苏永禄三人听见,齐拿兵刃要捉采花蜂。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 采花蜂夜入胜家寨 苏永禄设计捉淫贼
话说采花蜂尹亮白天进庙的时候,欧阳德已在西禅堂睡着了,他便在东禅堂歇下。徐胜如往东禅堂去,准把那采花蜂尹亮拿住了。今夜尹亮在东禅堂听见外边有人说话,偷听多时,连忙飞身上房说:“呔!你三人要拿你大太爷,我要失陪了。”
欧阳德听说,眼都气红了,说:“哎呀,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走,我来拿你!”这三人也飞身上房说:“你往哪里走呀!”
采花蜂尹声往北逃走,天色浑黑,道路崎岖,走了有三四里路,就从岔路上往北去了。追了几里路,也没赶上。欧阳德说:“吾也不能回千佛山去了。”徐胜说:“苏二哥,你我分手吧!我回至宣化府,禀明大人,派差官来拿他就是了。”苏永禄说:“我到胜家寨去,讨点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好救那醉尉迟冯玉的性命。”苏永禄走了一夜,天色大亮,在一家饭店吃了早饭,便直奔胜家寨去,这且不表。
单说采花蜂尹亮连夜逃走,到了天亮,他把欧阳德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有二十两银子,一封书信,一纸婚书,是胜奎的孙女许给武杰为妻。尹亮想:“这胜家寨是把式窝儿,他的孙女儿必是千娇百媚,万种风流,我要到那里去探道,今夜晚图个乐儿。”尹亮来至胜家寨,在各处探明了出入路径。他站在庄门直瞧,哪知里面银头皓首胜奎正要带武杰上宣化府去听戏,方到门首,见那人贼眉贼眼,正往里瞧。胜奎便吩咐不必备马了,随带武杰来至书房。
武杰说:“祖父,你老人家为何又不去了?”胜奎说:“你方才没看见么?那照壁前站定一人,身高七尺,白净面皮,长眉朗目,手拿一个小包袱,二目神光透散,必是一个贪淫好色之徒。他来探道,今晚咱们必须预备。”先派李环、李佩把庄丁人等调齐了,共有一百三十七名,大家齐集大厅。胜奎吩咐道:“今夜要各自留神,一齐预备家伙捉拿贼人。你们安排好了,把灯盏放在盆底之下,听锣响为号。”众庄丁齐声答应,说:“我们大家预备就是了。”胜奎走到后面去告诉内眷,要大家留神,今夜有贼。又叫胜玉环姑娘夜晚留心,细防贼人。胜玉环有两个丫环,一名秋菊,一名碧桃,也都很有能为。今日三个人正在练习拳脚,听见她爷爷吩咐这话,三人齐声答应,暗作准备。
到了天晚,胜玉环吃了晚饭,坐在外间屋内,自己无事,把兵刃放在手边,说:“秋菊,你把净面水取来,我净了面,想要抚琴。”碧桃收拾香案,净手焚香,胜玉环便端正坐定抚琴。正抚到得意之时,忽然断去一弦,心中说:“这必是有生人偷看。”她一回头,见后窗户有一个窟窿,就知暗中有人偷看,便吩咐叫人来。丫环说:“姑娘有什么事?”胜玉环说:“我要到里屋更衣,你二人烹茶伺候!”碧桃说:“奴婢已经烹好了香茶,请姑娘用吧!”胜玉环说:“我换了衣服再用。”进了东间屋内,把簪环摘去,用手帕罩头,收拾好了,又换上铁尖靴,带上镖囊,摘下一把单刀来,把前窗支开,飞身出去,上房到了后面。往下一看,见一人正向屋中观看。胜玉环并不害怕,跳下房来,照定那人顺手就是一刀。那人一闪身躲过,说:“欧!
那个女子休要动手,我久爱你姿容秀美,一见神魂皆消,我采花蜂乃有名英雄,你要与我结为夫妇,我绝不负你就是了。“
胜玉环一闻此言,气得粉面通红,说:“秋菊、碧桃,你二人快叫人拿贼,我来捉这小辈。”抡刀就剁,采花蜂用刀相迎。
二人正杀得高兴,听见正南上一片锣声。那李环、李佩点齐庄丁,与武杰等各执兵刃,来至前面,说:“快拿贼呀!”
采花蜂尹亮也知这胜家寨乃把式窝儿,恐寡不敌众,正在犹疑,忽见一条大汉来至面前,抡朴刀说:“好贼!敢来至胜家寨讨死,吾不能与你善罢甘休。”照定采花蜂就是一刀。尹亮闪身躲过,说:“小辈大胆!”把刀花一变,两三个照面,一刀砍在李环的肩上。李佩说:“好贼,休要伤吾兄长,吾必结果你的性命。”抡刀过来。武杰也提刀嚷着过来,说:“吾要你的狗命。”正在这时,胜奎带着庄丁人等也赶到了。采花蜂尹亮见难以取胜,心知久战必败,便把刀一摆,望北直扑花园而来。这里众人追着说:“好贼,往哪里逃走!”采花蜂把身一纵,藏在花果厅的后坡,见众人各处追寻一回就走了。大家回至前厅,胜奎说:“叫厨子给备点菜,咱们好吃酒。”
那胜玉环见贼人已经逃走,便把头上的手绸、耳环摘下,把镖囊、单刀也挂好了。又叫丫环把帐子里的被褥安置好,一个丫环手执灯笼,一个丫环搀扶着她,到茅房方便已毕,回房中安歇。胜玉环说:“你两人睡觉也要留神。”秋菊说:“姑娘说得是,我们把所使的兵刃都放在手下,倘有动静,也好帮助姑娘。”三人说着话,来到外间屋里。胜玉环见椅子上有两个男子的脚印儿,自己挂在墙上的镖囊与单刀,也都不见了,回头说:“秋菊,我那镖囊、单刀,都是你挂在壁上的,怎么不见了?”秋菊说:“我不知道。”胜玉环说:“这其中是什么缘故呢?”
原来,采花蜂尹亮见胜玉环带着丫头上茅房里去,他在后窗户瞧得明白,见人出来,便把窗户一推,进入屋内,登着椅子把单刀与镖囊摘了下来,系在自己腰上。急忙中却把镖囊系反了,自己的镖囊口系在外,胜玉环的镖囊口朝里,动手时只有干着急,是不能掏出镖来的。他把单刀插在背后,听见院中的脚步声,知道是胜玉环回来了,便藏在床下,一语不发。胜玉环进屋就看见自己的兵刃不见了,便问秋菊。秋菊说:“这可是闹鬼儿,明明我挂在那里,为何没有了呢?姑娘,你看这边椅子上,还有男子的脚印,这是何人偷去了?”胜玉环说:“你们点上一盏灯,在各处都照照就是了。”
采花蜂尹亮这时一掀床头,从床底下钻了出来。胜玉环往院中一跳,把秋菊所用的刀先从桌上拿在手中。尹亮说:“美人还说什么?快从我共入罗帐。”胜玉环说:“淫贼,你往哪里走!你这里来,我与你誓不两立。”尹亮追至院中说:“美人,你趁此从我,你的镖和刀都已在我手中,你还有何能为?”胜玉环并不还言,气得抡刀就剁。那碧桃、秋菊两个丫环连忙鸣起锣来。前边银头皓首胜奎正与武杰谈心,听见那边锣声一响,便说:“不好!”连忙带兵刃与暗器,武杰也带上镖囊,带领李环、李佩说:“咱们快到后边,必是那贼又来了,吾是不能饶他的。”李环说:“方才被他砍了一刀,我上了铁扇散,伤已好了,今日必要结果这混帐东西。”胜奎来至后院,说:“好匹夫,你又在我这里搅哪!”胜玉环见祖父同武杰全到,她把刀一摆,跳出圈外,又回到房中换好了衣裳,出来与贼人再战。
那秋菊瞧见尹亮把镖囊朝里,知他掏不出来,说:“你们快拿他,他掏不出镖来了。他把我们姑娘的镖袋偷去,系在他的镖袋上,可是里儿朝外,他不能掏镖,你们快用暗器打他吧!”
那武杰眼都气红了,说:“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是英雄,你就直说;你要不是英雄,你就不敢说。”那采花蜂尹亮一听武杰之言,说:“小辈!大太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尹名亮,外号人称采花蜂,今日特意来借盘费。”胜奎借着灯笼火把,瞧得甚是明白,说:“小辈!你白天在我门首探道,老夫就已知道了你。你今敢来这里采花,还充好人。你这无名的小辈,我今日拿住你,定要送官治罪,也叫你知道胜家寨的厉害。”采花蜂尹亮与小蝎子武杰动着手,又见众庄丁各带兵刃围绕上来,他知道这胜家寨不是好惹的,专讲打暗器,自己的镖又取不出来,只得说:“呔!蛮子休要逞强,我失陪了。”
武杰说:“你走不了,我非拿住你不算英雄。”紧紧跟在背后,二人相离有一丈多远,采花蜂上房,武杰也上房。二人蹿房越脊,到了东南角的围子墙上,采花蜂上墙跳出墙外。武杰也上了墙,见采花蜂就在眼前。武杰上前,将至采花蜂尹亮的背后,提起腿来一脚踢去,就将采花蜂踢倒,摔于地下。此时李环、李佩二人也赶到此处,先用绳子将贼人捆好,从西边大门进去,将贼人抬至大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 群贼聚会溪皇庄 苏永禄偷探贼穴
话说采花蜂尹亮跳出墙外,被武杰一脚踢倒,捆上抬至大厅,点上了灯笼,照耀得如同白昼。胜奎听见贼人已被拿住,立刻吩咐带了上来。家人抬至厅前放下,胜奎说:“这人不是采花蜂,你等拿错了。战了半天,还不认得那贼吗?你等来瞧,那个贼他是白净面皮,此人是黑脸膛,这就不对了。”那被捆的人说:“众位把我放开吧,我有话说。我是河南上蔡县的班头,奉县谕来拿采花蜂的。众位不信,我有海捕公文。”苏永禄便把在那三圣庙请徐胜捉采花蜂,在庙内遇见欧阳德丢了婚书之故,说了一番。胜奎把苏永禄放开说:“这倒难为你了。”
苏永禄说:“庄主,还求赏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二份,我有个朋友叫醉尉迟冯玉,他受了采花蜂的毒药镖伤。”胜奎说:“那采花蜂所练刀法和所打的毒镖,乃吾门中秘传,不知他是何人门徒?”苏永禄说:“此人来历我倒不知。我听人传说,传授毒药镖的,在南边就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他传授了两个徒弟,并不知其姓名,或者就是他的门徒。”胜奎说:“戴胜其是门中弟子,我久已知道他出家了,为何又收下这个万恶徒弟,真真可恨!我给你拿药去。”胜奎至后面把药取来,苏永禄收下便告辞走了。来到保安二府衙门,找着赛叔宝陈清,把膏药给他去解救冯玉,下余之药便寄至家中救他大哥,这且不表。
单说苏永禄在各处访查采花蜂的下落,这天出了宣化府,奔怀安县而去。正走着,因天气炎热,想找个村庄歇息。只见正东林木森森,是所庄院,前有一座土台,上面站了十数个人,内中就有采花蜂尹亮。其他是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钻天鹞子段文成、赛李逵蒋旺,这伙人皆是江洋大盗。内中还有金刀将于景龙、燕子风飞腿袁天化、镇八方神镖孟小平,皆是飞檐走壁之人。苏永禄并不认得,心中说:“尹亮一人我尚且不能胜他,何况这些人我不免在暗中偷瞧,再作道理。”书中交代:采花蜂尹亮已从胜家寨逃至了溪皇庄。这里庄主叫花得云,乃北新庄花得雨的二哥。他也是裕王府的皇粮庄头,练得一身本领,爱交天下英雄。他手下有钻天鹞子段文成、金刀将于景龙、燕子风飞腿袁天化、镇八方神镖孟小平等,此四人也是江洋大盗,在溪皇庄保着花得云,结交天下英雄,后又来了一个赛李逵蒋旺,在此分赃。青毛狮子吴太山等也来投奔于他。如今采花蜂尹亮又投到了这里来。
苏永禄瞧得明白,找了个僻静之所吃了晚饭,心中说:“待我先去探庄,再去宣化府禀报钦差彭大人,求他给我派官兵,或派他手下的英雄亦好。”主意已定,收拾好便进了溪皇庄。
他飞身上房,在各处一瞧,只见灯光闪烁。他蹿房越脊,直向西行,到那花得云住房前后,共有一百五十多间。苏永禄正向前走,抬头见一片灯光,这里乃是一座花园,内有各种奇花异石,东南正房五间,花厅在东西配房,正西有望月楼、避暑庄、逍遥阁、安乐斋,暖阁凉亭、游轩跨院、蔷薇架、合欢楼、翡翠轩等各式奇巧景致。那花得云坐地分赃,乃有名英雄,今夜在北花厅给尹亮接风,商议如何害死彭公,给他四弟花得雨报仇,这是他的心意。苏永禄向窗内一瞧,见里面高矮、肥瘦、丑俊不齐,皆三山五岳英雄,四海九州豪杰。花得云正中坐定,说:“尹贤弟,你今来此,给我想个主意,替四弟报仇!我三弟在怀安,也知这信息,他派钻天鹞子段文成来此,约请各路英雄,刺杀彭公。”尹亮说:“这也不难,我同一个朋友到他公馆,夜内行刺,杀了他就算完了。”
这时,金刀将于景龙回头见窗户有个洞穴,料定外面有人,他性情粗暴,便嚷叫道:“众位不好了!后窗户有个奸细来暗探消息,快拿兵刃去捉奸细。”苏永禄听了,吓得全身是汗,心想:我今日死在溪皇庄了。他听见大厅上一乱,回头见一株大树,连忙上树藏伏,不敢出气。花得云这伙人来至外面各处一找,并无一人。段文成说:“于贤弟这是谣言,这里哪有人呢?我想咱在这里并未作案,有谁敢来暗探!”于景龙让众人说了一番,自觉没趣。大家回至大厅,齐说:“于大哥眼花了。”
那苏永禄吓得两眼翻白,后见众人入了大厅,他才慢慢的下来,心想:“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我快上宣化府彭大人那里,请几位英雄来捉这些贼人。”正想着,忽见后面有一个人追了下来,心中更为害怕,说:“不好!有贼人追下来,这人脚程甚快,我须快跑。”自己在前跑,那人直追,他急了,见前面一个坟茔,内有跨栏墙,正中是宫门。苏永禄料想跑不了,便飞身跳入墙内,自己隐藏起来,不敢出去。他暗中从古钱窟窿向外一瞧,见那人围着墙向里直瞧,并不走开。他自己一想:“莫若走为上策!”想罢,飞身往外就跑。他才要逃走,只见那人过来一脚,便把苏永禄踢倒,按在地下,说:“你往哪里走?我以为你是英雄,原来是个无名小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粉金刚暗探溪皇庄 苏永禄定计捉淫贼
话说苏永禄被人按倒在地下,那人说:“采花蜂,你这回跑不了啦!”苏永禄说:“你这人说话声音甚熟,我不是采花蜂。”
那人说:“原来是苏二哥!我是徐胜,只因我同你分手之后,至公馆见大人回明了,听说采花蜂还在各处采花,大人派我与水底蛟龙高通海、多臂膀刘德太三人来拿采花蜂,我白天访得明白,采花蜂就住在这里。我在这村内查访他的下落,忽见你从里面出来,我把你当采花蜂了呢。”苏永禄说:“尹亮正和群贼在一处吃酒,内有花得云等二十多人,我不敢动手,你要敢去,我便同你去。”徐胜说:“你头前领路!”二人又往溪皇庄而来。苏永禄说:“我给你在房上瞧着,见机而作。”徐胜说:“不用你帮忙,有我一人,足够杀这些贼人了。”
二人进了村庄,路北就是花得云的住宅。两人上房,又来至那所院落,听见里面正在猜拳行令,吃得甚是高兴。徐胜趴在后窗户,往里面瞧得真切,见花得云和钻天鹞子段文成二人在一桌谈心,正说到要上宣化府行刺。徐胜听得出了神,于景龙一抬头,又见后窗户有一个人影,急忙出去。徐胜早已知道,一锤正打在于景龙的面门,他呵呀一声,翻身在地,登时死了。
大厅众人各拿兵刃,来至后面。有人说:“小辈哪里走?”段文成抡豹尾鞭就打,徐胜急架相还。众人齐把徐胜困住。采花蜂掏出毒镖,一镖正打中徐胜左肩。徐胜受这一镖,只觉腰背发麻,浑身疼痛。他不敢恋战,忙把锤花一拨,打出圈外,飞身上房,蹿房越脊逃至墙外。众人往外就追,说:“别放走了他,务要把他拿住,碎尸万段。”
徐胜中镖之后,头眩眼黑,两腿发软,恨不能一下飞上天去。他慌不择路,走了四五里之遥,后面追赶之声渐远,见路北一座古庙,便推开庙门入内,把闩插好。他疼得全身是汗,用身子倚着山门,听众贼追至这里,齐说:“往这里跑来的,他如何能跑得如此快,我等尚须留神,往下追去。”花得云说:“他跑不远的,藏在庙中亦未可定,你我进至庙内看看有没有?”尹亮说:“他已然中了毒药镖,就是让他逃走了,三天也得烂死。”众人又追了有四五里路,不见徐胜下落,只得回头说:“如今饶他,让他落个全尸。”赛李逵蒋旺说:“你等先走,我要出恭。”众人说说笑笑,一同往西走了。徐胜在庙内,听众贼从大道上过去。他因镖伤疼痛不止,大骂贼人道:“采花蜂这狗娘生的,我无故受他一镖,想不到竟死于此地!只是公馆没人知晓,无人给我报仇。我堂堂正正奇男子,轰轰烈烈大丈夫,一旦死在匹夫之手,万不能同他甘休,做鬼也要拿他等报仇。”蒋旺出完恭,走至这里听见徐胜在庙内大骂贼人,便拿钢斧走至山门说:“小辈,你藏在这里,我把你掏了出来。”
徐胜听到有人说话,因伤痛不能转动,说:“谁人推门?”蒋旺说:“我名蒋旺,外号赛李逵。”他连推了几下,推不开门,便说:“我不从山门进去,我跳墙过去吧!”飞身跳进庙去。徐胜是站不起来了,瞧那贼人身高七尺,面如刀铁,黑中透亮,粗眉怪目,手拿加钢斧。徐胜说:“欧!蒋匪你是朋友,快拿斧子过来,给我一斧子了帐,咱二人结个鬼缘,你可别送我上溪皇庄凌辱我。”蒋旺说:“好!你既说到这里,我就给你一斧子吧!”过去刚要砍,忽听大殿有人说话:“小辈!休伤白虎星君,吾神法宝取你!”蒋旺吓了一跳,一回头见白花花一宗物件,扑奔面门而来,要躲也躲不开了,扑哧一声,正打在面门,“哎呀”一声倒于地上。
徐胜抬头一看,见大殿上出来一人,赤身露体,扑奔过来把蒋旺捆上。徐胜一看那人,却是水底蛟龙高通海。徐胜说:“高大哥!你救我回公馆,快去胜家寨给我求点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好救我这条性命。”高通海说:“别忙!我先把他衣服剥下,我穿上了然后再说。”
书中交代:高通海因奉彭大人之命,派他同刘芳、徐胜来拿采花蜂。三人分手后,高通海走有七八里路,见路旁一片苇塘,有几人在那里洗澡。高通海走得全身是汗,也想洗澡,便把衣服脱了,跳下水去。那些洗浴之人,皆不敢向深处去。高通海施展分水法,蹲入水底,洗完上来,见那几个洗浴之人已踪迹不见,衣服也没有了。心想,这一下可坑了我啦!他不敢进村,候至天晚才出了苇塘,见正北有座山神庙,他推山门进去,其中并无僧道,便把门关上,倒在供桌上睡着了。方才徐胜同蒋旺说话,把他惊醒。见到徐胜要被蒋旺杀死,连忙把供桌上的铁香炉照定蒋旺说:“休伤白虎星君,吾神来也!”一下正打中蒋旺,被他按倒捆上,把衣服剥下来自己穿上,只是靴子太小穿不得,趁着他未醒过来,先把他的口堵上,又把徐胜送至大殿台阶之上。心想:贼人回去,见少了一人,必要来找,我且把山门开了,把他立在山门内,我藏在他身后就是了。高源一瞧蒋旺脸上血污怕人,又给他抹了一把香灰,站在他的身后把斧子抡动如飞。
且说花得云等众贼回至庄中,单只少了蒋旺。众人说:“莫非他漏了单,给人拿去了!”旁边孟小平说:“我找他去。”
忙奔至山神庙,听山门内呕了一声,不觉吓了一跳!只见一人披发抡斧,嗷嗷直叫。孟小平打了一个冷颤,掏出镖来,照定那人就是一镖,正打在蒋旺心上,登时身死。高源扶住死尸不让他倒下,又把双斧耍了起来。孟小平说:“真怪!这一镖既已打中,为何死尸不倒,我看看去。”才走至山门外,见死尸向他一倒,躲避不及,被那死尸压倒了。高源趁势一斧,便把孟小平耳朵劈掉半个。他捆上孟小平,把蒋旺尸体送在庙内,又把孟小平的靴子脱下,自己穿上正合式,再将孟小平的发辫拆开,让他站起,自己躲在他身后耍着斧子。
这时村上又来了采花蜂尹亮、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他三人来至七贤祠,听山门有鬼叫,见一人散了发,耍着斧子。
尹亮掏出镖来,照那人就是一镖,又把孟小平打死。高源将尸身向外一掷,说:“呔!吾神来也。”吴铎、武峰二人,吓得往外就跑。尹亮说:“不必跑,我自有道理。”他用刀就砍,高源用斧急架,三人便杀在一处。高源哪里是尹亮的对手?高源说:“你是何人?爷斧下不砍无名之鬼。”尹亮说:“大太爷姓尹名亮,外号人称采花蜂。你是何人?”高源说:“我姓高名源,表字通海,人称水底蛟龙高法官是也!专会勾魂请将,我一念咒,叫天兵天将前来捉你。”说着直往东走去。尹亮一动手,就知高源不是他的对手,便往下直追,说:“小辈,你不必吓我。”高源说:“看你怕不怕,我高法官要念咒了!”他嘴里唧呱几声说:“值年太岁快来帮我!”正走在树林之中,忽听空中有人说:“我值年太岁是也!采花蜂休想逃走。”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神手将拿获淫贼 赤松林路逢众寇
话说尹亮追至林中,听空中说“吾神来也!”便吓得回头就跑。高源本是造谣,只见树上跳下一人,是个紫面的男子,甚是面熟,一时却想不起了,便说:“朋友,你是谁呀?”那人说:“高兄弟不认得我了,咱们皆河南人,你在上蔡县剿灭宋家堡之时,我曾见过尊驾。我是令尊大人的徒弟,名叫苏永禄,你忘了不成?”高源说:“好!你我千里有缘,你从哪里来的?”苏永禄就把已往之事说了一番。二人正谈着,那边尹亮早听得明白,说:“好!”飞也似的来至这里,抡刀就砍。二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只累得全身是汗。忽见大道上来了七八个骡驮,四个人夫,两个骑马之人跟着,在朦胧月色中看得甚真。
其中一人,见那边有三人厮杀得难以分解,说:“三庆儿,你瞧那边是路劫么?咱们去看看。”
原来大道上的来者,是神手大将纪有德,他要上宣化府去发点果子卖,顺便要提拔提拔他儿子,叫他跟着彭公效力当差。
他知道要到大同府拿傅国恩,非他不可,故此带领儿子同四个庄丁,押着驮子,一来散逛,发卖果子,二来要见大人。这时走至溪皇庄,瞧见那大道上有三个人动手,叫把驮子站住,立刻带了他的儿子三庆儿、学名叫纪逢春、人称打虎太保的摆刀过来一看,原来是高通海同一个面生之人,正与采花蜂动手。
他抡刀过去说:“高源不必害怕,我来拿这淫贼。”高源见是纪有德,说:“姑父,你老人家同逢春兄弟快来拿这淫贼呀!”采花蜂正在戏耍高源,忽见来了这父子两个帮手,武技纯熟,也不容他有掏镖的工夫,走了几个照面,被纪逢春照定他胸口就是一锤,把他冲了个筋斗,将他捆上。高源说:“还须一位至胜家寨去,求点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因徐胜被尹亮打了一镖,现在七贤祠还不知死活。”纪有德说:“这镖伤万不容缓,我去胜家寨找胜奎二哥,我二人是素有往来的。你们去两人先把徐胜背至公馆,我正午必到。”又叫苏永禄把尹亮跟这驮子送至宣化府衙门。
苏永禄押着尹亮走了二里之遥,忽见眼前有一伙贼人,跳出来说:“站住别走,你等作什么的?”四个庄丁吓得不敢言语,苏永禄也知道寡不敌众。段文成说:“别走,我等瞧瞧!”
众贼一找,从驮子里面找出采花蜂来,把绳子一抖打开,吃了几个杏儿,便同尹亮去了。四个庄丁说:“苏大爷,怎么不同他动手呢?”苏永禄说:“我一人岂是众人的对手。”正说着,纪逢春、高源背徐胜来至此处。苏永禄说:“不好了!尹亮被人抢去了。”纪逢春说:“为何不去追他?”苏永禄说:“我因寡不敌众,不敢同贼人争锋。”三人无奈,叫庄丁护送骡子,到了宣化府,天已大亮。
神手大将纪有德同武杰来至公馆,先给徐胜上了药。高源把溪皇庄之事回禀了大人。彭公说:“把纪家父子叫上来。”高源出去,带了纪有德来至上房。纪有德请过了安,说:“大人此去大同府,如有用我之处,我必前来,还求大人提拔我父子。”
彭公说:“如有相烦之处,必请台驾协助。”就赏了纪有德一桌酒席,派高源相陪。大人写了一封信,派人给宣化镇,叫他引兵剿灭溪皇庄。此时张耀宗已接印多时,便即日带兵前往溪皇庄。这时花得云已闻风串众潜逃,只查得七贤祠内有尸身二具,交地方官掩埋,率众回归,禀明了彭公。
纪家父子告辞去了,徐胜伤痕已好。大人交代各地方官严捕贼人,即日起身到了怀安,住进公馆。知县杨文彩前来参见大人。彭公说:“这里乃关外之地,尔等要各处留神,暗访采花蜂等贼要紧。”次日,彭公未曾起马,就听人传言,这怀安县采花蜂闹得很厉害。大人说:“这贼为民之害,我给你等三天限,务要拿住贼人。”徐胜、武杰、高源、刘芳四人答应,各带兵刃,暗地探访。四人分为四路,这日并未回来。
高源、刘芳在各村镇庵观寺院全皆访到,并无贼人下落。
次日回至公馆,见管家彭禄眼都哭红了,说道:“不好了,大人昨夜不知哪里去了?”二人一听,吓得魂上九霄,忙至上房内一看,见墙上还写了几行字:彩霞独立站云端,花花世界美名传;风声一动伤人命,钻水取火并非难。
天下绿林皆恨你,鹞拿赃官报仇冤;子时三更来至此,盗去贪官十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