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义 - 第 24 页/共 32 页
原来书童就是锦笺,因在长沙遇难,有知府办明无头案。假金小姐丫鬟,邵二老爷的主意,就与公子成亲。后来才与金大人那里去信。正是父女母女在黑狼山下相认。以后到任,王夫人带着金牡丹,与老爷说明,要上长沙见见那金小姐是谁。金知府也就点了头,叫他母女带了婆子、丫鬟等到长沙。佳蕙就上了吊了,多亏锦笺报与相公爷知道,方才解将下来。也对着金小姐宽宏大量,倒是苦苦的解劝。又是邵二老爷的主意,真的也在此处完婚。有百日的光景,施大老爷来信,病体沉重,急急的回家,若要来晚,大老爷命就不保,故此施竣金小姐、佳蕙一同起身。好在小姐与佳蕙不分大小;佳蕙也好,不忘小姐待他这个好处,三个人十分和美。驮子上许多的黄白之物。驼轿上是金牡丹,那个驼轿是佳蕙,马上是施俊,引马是书童儿锦笺。将到山口,有锣声响,不多一时,寨主、喽兵全出来了。一家寨主大王,三四十喽兵出山口,就把书童儿吓的坠马,装死不动。见喽兵赶驮子上山,连相公俱都被捉。锦笺就跑,跑不甚远,口干舌燥,奔了酒铺,求口水喝,被北侠揪住一问方知。
书童儿也知道北侠,急忙跪下与欧阳爷叩头,又问:“那二位是谁呀?爷爷。”
北侠笑道,说:“这孩子真聪明。也罢,与你见见。这是墨花村的丁二爷,这是常州府展护卫老爷。”锦笺又与二位叩头,说:“三位爷爷,求你们三位搭救我主人,不知行与不行?你们三位若宠着我们艾相公爷,能格外恩施,要全将我们相公、少奶奶救出山来,不但我,就是我们家的老爷,一辈子也忘不了几位爷爷的好处。”丁二爷先说:“你也不用去报官。我也不是说句大话,勿论那山贼寇顶生三头,肩生六臂,有姓丁的一到,准能把他那山寨碎为齑粉。”立刻就把过卖叫来算帐,遂急给了酒钱,就催着南侠、北侠起身。欧阳爷拦住说:“不可。”
随叫过卖问道:“伙计,我问你,这座山可是夹峰山不是?”过卖说:“是夹峰山。”北侠问:“此山有多少山贼?”伙计说:“这座山先前一个山贼也没有,如今日子不多,有了山寇。听人说,有三个山王寨主,喽兵共有四五十人。可也不伤害过往的行人,也不抢男掠女,也不放火杀人,也不下山借粮。山上可是有贼,这一方没报过案。”丁二爷说:“你们别是一手儿事罢。这里现有他家的相公、少奶奶,连婆子、丫鬟都抢上山去了,你还说不劫夺人?”过卖说:“爷台,你真会说。我们这小铺多了没有,正开了三四十年,与山贼同类,早就让官人办了,能到如今?”北侠说:“你不用听我们二爷的。我问你,这山上寨主姓什么,你知道不知道?”过卖说:“我们要说出来,更是一手儿事了。”北侠说:“你不必多心,我与你打听打听。”伙计说:“我们这里是个酒铺,在此喝酒的常提他们。听人家说,大寨主叫玉猫展熊飞。”这三人听了大笑,问说:“叫什么玉猫展熊飞?这二寨主哪?”回答说:“叫彻地鼠韩彰。”三人听说叫彻地鼠韩彰,问:“三寨主哪?”回答道:“三寨主不大记得了。”丁二爷说:“这可不能不管这个事了。”展爷说:“你们不管,我也要得管。不然这事到了京都,我应当奏参。”给完了酒钱,多给了些伙计的零钱。
三位出来,带着锦笺。书童暗喜,想着相公有了救星了,水也没喝,也不渴了,跟着就走。拐了两山弯,北侠叫他带路找山口,书童答应。正走之间,见太阳西垂,东边一片松柏树,对着日色将落的时候,照定松树,碧英英的好看。耳边忽然有人念声“无量佛,原来是三位施主,贫道稽首”,过去了。三人回顾,是一段红墙,有个硃红的庙门,高台阶上站定一位老道。看看有些奇怪,穿一件银灰色的道服,银灰色的丝绦,银灰色的九梁纯阳巾,迎面嵌白玉,双垂银灰色飘带,蹬一对双脸银灰道鞋,白布袜子;手拿拂尘,面如美玉,两道细眉,一双长目,皂白分明,五形端正,唇似涂硃,牙排碎玉,大耳垂轮,三绺短髯,细腰阔背,精神足满,透出了一派的仙风道骨,念了声“无量佛”。北侠一见,暗暗的就有几分喜爱,见他念了一声佛,说:“三位侠义施主,焉有过门不入之理?
请在小观吃杯茶。“北侠听那人称三位侠义,只当认得盯展二位;盯展二位以为老道认的北侠哪。三人对猜,故此全是一口同音说:”道爷请了。“老道再三苦让,三位也就点头进了庙门,直奔鹤轩,连锦笺也进了屋子。
三间西房,迎门一张佛桌,悬着一轴纸像,是一位纯阳老祖;桌上有五供,铜香炉内有白檀。三位落坐。道爷在对面相陪,言道:“未能领教三位施主贵姓高名,仙乡何处?”欧阳爷自思:“原来老道全不认得,假冲熟识。”北侠说:“道长仙爷,若问弟子,我乃辽东人氏,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春字,人称北侠,号为紫髯伯。”道爷一听,又念声:“无量佛!原来是欧阳施主,小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皓月当空,自恨无福相见,今日得会尊容,实是小道的万幸。无量佛!
这位哪?“展爷说:”小可常州府武进县玉杰村人氏,姓展名昭,字是熊飞。“
老道大笑,说:“原来是展护卫老爷,可称得起朝野皆知,远近皆闻,名昭宇宙,贯满乾坤。今日光临小观,蓬荜生辉。无量佛!
这位呢?“丁二爷说:”我乃松江府华亭县墨花村的人氏,姓丁双名兆蕙。
“道爷说:”原来是双侠。贵昆仲之大名,谁人不知,那人不晓,名传天下,四海皆闻。今日三位大驾光临,真是小道之万幸。无量佛!“遂唤小老道献茶。北侠问道:”弟子未能领教道长仙爷的贵姓?“老道说:”小道姓魏,单名一个真字。“北侠说:”莫不是人称云中鹤魏道爷,就是尊驾?“老道回答说:”正是小道的匪号。“北侠说:”原来是魏道爷,弟子也是久闻大名,只恨无福相会。
今日在宝观相逢,是我等不幸中之大幸矣。“
说毕大笑,暗看展、丁二位一眼,就知道沈中元与他是师兄弟,他在此处,不必说沈中元定在他的庙内,掩藏着了大人的下落。可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九十四回夹蜂山锦笺求侠客三清观魏真恼山王
〔西江月〕曰:双侠性情太傲,南北二侠相交。扶危救困不辞劳,全仗夜行术妙。今日偏逢老道,亦是当世英豪。夜行术比众人高,鹤在云中甚肖。
且说北侠听了是云中鹤,不觉的暗暗欢喜,知道沈中元与他是师兄弟,他寄居在此庙,沈中元必在庙中;纵然他不在此处,老道必知他师弟的下落,可就好找了。暗与二位弄了一个眼色。盯展二位也想在这里了。北侠又问道爷说:“我久闻你们贵师兄弟,是三位哪。”老道叹了一声,说:“施主何以知之?”北侠说:“你们三师弟与我们弟兄们都有交情,与我们蒋四弟、白五弟偏厚,故此久闻大名。方才说过,今日见着道爷是我们的万幸,我等正有一件大事为难哪!今见着道爷,可就好办了。”云中鹤说:“我可先拦欧阳施主的清淡。我就为我们这两个师弟,我才云游往山西去了一次,整整的住了十几年的功夫,收了个徒弟,并且不是外人。”北侠问:“什么人?”回说:“就是陷空岛穿山鼠徐三老爷的公子。我见着他在铁铺门外,此人生的古怪,黑紫脸膛,两道白眉毛,连名字都是贫道与他起的,叫徐良,字是世常。我想当初马氏五常,白眉的最良,故此与他起的名子连字。如今武艺不敢说行了,十八般兵刃与高来高去,夜行术的工夫与暗器,又对着他天然生就的伶俐,又跟着学了些暗器,现今在山西地面很有些个名声,人送了一个外号,叫山西雁,又叫多臂雄。自己生来挥金似土,仗义疏财,倒有些个侠义肝胆。”北侠等三位听了大喜,说:“徐三爷一生天真烂漫,血心热胆,忠厚了一辈子,积了这么一个精明强干的后人。”南侠问:“道爷由山西几时到此?”
道爷说:“到此三清观半载的光景。住了这座小观,我是总不出门,方才心中一动,到得庙外,正遇三位,实是有缘。”丁二爷问道:“你虽不出门,你师弟你必知晓在于何处。要在你的庙中,这也都不是外人,你自说出也无妨碍。”
魏道爷说:“是我方才说过,所为我两个师弟走的、如今可不是我推干净,自打我到庙中,并没见着我的师弟。
慢说在庙中,就是连面也没见。若有半字诓言,必遭五雷之下。“北侠急忙拦住,说:”道爷不可往下再讲了。“魏真说:”我倒要与众位打听打听,我们那下流的师弟作的是什么事情?“北侠说:”看你这个人不是不诚实人,又与我们徐三弟是亲家,若非如此,可是不能告诉与你。“魏真说:”我师弟若要作出大不仁的事来,我必要当着众位之面将他处治,诸位可就知晓,我这个人性如何。
“说毕,北侠就将沈中元之事,一五一十的细述了一遍。云中鹤一听,怔了半天,说:”他罪犯天庭,早晚将他拿住,准是剐罪。“又问说:”我们三师弟近来如何?“北侠说:”他倒好了。“一提如今改邪归正的事情,魏老道点头,说:”
这还算知时务的哪。“
北侠又说:“别者不提。魏道爷,你在此庙也不是一半个月。”回答:“半载有馀。”欧阳说:“常言一句说的好,大丈夫床下,焉许小人酣呼?”魏真说:“欧阳施主,何出此言?”北侠说:“你在庙中闭门不出,你也不曾听见有人说,你这个对面山上的贼人吗?”云中鹤道:“施主此话差矣!对面山上虽然有贼,并不杀人放火,不下山借粮,不劫夺人。”北侠听了大笑,说:“好个不劫夺人!大约着是没钱的不劫。”
魏真说:“贫道敢画押,他们要敢劫人,我愿输三位一个东道。”北侠说“好”,就把锦笺叫过来,说:“道爷问他。”魏真便问书童,书童就把已往从前细说了一遍。魏老道觉着面上发赤,三位侠客净笑。道爷说:“三位不必笑贫道言语不实,少刻我到山上看看,如有此事,若不杀了这三人,贫道誓不为人!”
北侠说:“他们是个山寇,道爷你如何管得了哪?不劫人,山中吃喝什么?”老道说:“你们三位不知,就是那个大寨主,是我的拜弟。我让他们占在山上,等着遇机会之时,入营中吃粮当差,也是好的。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北侠问:”大寨主与你是拜兄弟?“老道回答:”正是。二、三纂主不是一拜,他们三人一拜。“北侠问:”道爷,你与玉猫展熊飞是一盟?“魏真说:”欧阳施主何出此言?“北侠说:”大寨主不是展熊飞吗?“老道说:”这是什么人说的?“北侠说:”我们听着酒铺中的传言。
“老道说:”这就是了。“
丁二爷问:“他倒是姓什么?”回答:“姓熊,叫熊威,外号人称玉面猫。”
丁二爷说:“玉面猫熊威,玉猫展熊飞,这个音声不差什么,必是外头的人以讹传讹。”南侠说:“那个彻地鼠大概也不是韩彰了。”回答:“不是,叫赛地鼠韩良。”北侠说:“这也是以讹传讹。彻地鼠韩彰,赛地鼠韩良,音声不差什么,故此传误。”又问:“那三寨主叫什么?”道爷说:“叫过云雕朋玉。他们大爷,我们一拜。原故山中先有一个贼头,有三十多人,劫他们三个人来着,教熊威杀了贼头,那些个小贼跪着,求三位为寨主。
熊威不肯,朋玉愿意,三人就为了寨主。我那日知道,贫道要将他们哄开此处,不想见面苦苦的在我跟前央求。我看着此人倒是一派的正气,应了我几件事情——不借粮,不劫人等事。可是我管他们山中的用度,故不敢违我的言语。我许下他们三个,倘若有机会,让他们与国家出力。“北侠说:”如今劫人,必有情由。“老道说:”今日必要看看此事,要真,必杀了三个小辈。“北侠暗想:”
老道自己去,上山没人见着他们,知道蓦地里说些什么。要去,自己同他去方妥。
“想毕,说:”道爷要上山,我与道爷一路前往,如何?“老道听了,说:”甚好,贫道与欧阳施主一同的上山。“锦笺在旁说:”三位爷爷,天已不早了,工夫一大,可怕寨主把我家的相公杀了,纵然就是到了山上,人死不能复生,岂不悔之晚矣!“老道说:”童儿放心,他们要敢杀了你家相公,我杀他们三个人,与你家相公偿命,绝不能在你跟前失言。“锦笺也不敢往下再说了。
就在庙中,道爷备的晚饭,吃毕之时,点上了灯火。童儿又说:“天不早了。”
丁二爷说:“欧阳兄同着道爷去?”北侠点头。丁二爷说:“既是兄长同着道爷去,我们哥俩个在庙中等候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一同前往。”北侠就有些不愿意,怕的是与老道初逢乍见,闻名这个云中鹤夜行术工夫很好。倘若要走上路,老道兴许较量较量脚底下的工夫如何,倘若赢了他便罢,要是输给他,一世英名付于流水。所以踌躇的就是这个,不愿意教丁二爷一同前去。说道:“二弟与展大弟,你们二位就不必去了。”展爷本就不愿意去,听着北侠一拦,正合本意。丁二爷不答虚,一定要走。他倒非是要去,他惦记着与老道比试比试脚底下夜行术的工夫如何。北侠也就不能深拦了,对着老道在一旁说:“有他们二位一同前往,岂不更妙?”老道的意见,也是愿意与他们三位比试比试夜行术的工夫,故此紧催趱着他们二位一同前往。说毕,大家拾夺。
老道回到里间屋中,更换衣巾。少刻出来,北侠一看,暗暗吃惊。什么缘故?
是老道换了一身夜行衣靠。这身夜行衣靠与众不同,是夜行衣靠皆是黑的,惟独魏真这身夜行衣靠是银灰的颜色,身背宝剑。怎么老道是银灰的衣靠?就是他这个云中鹤的意思。
在他这衣服袖子底下,有两幅儿银灰的绸子,不用的时节,将他叠起来,用寸排骨头钮将他扣住;若用之时,将两幅绸子打开,用手将绸子揝住,从山上往下一蹿,借绸子兜风之力,也摔不着,也礅不着。要有一万丈高可不行,无非是人蹿不下来的,他就可以蹿的下来。说他这双手一抖,两片绸子一扇,类若是两个翅膀儿相仿,对着他银灰的颜色,类若是一只仙鹤相仿,因此就送了他这么一个外号。
北侠见人家是夜行衣靠,自己是箭袖袍,薄底靴子,论利落就输给人家了。
二爷一瞧老道也背着宝剑,他就有些个不愿意。他也并不知老道那是一口什么宝剑,他也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就知道各人祖传的那口宝剑,横竖天下少有。就把自己的那口宝剑拉将出来,说:“道爷,你也是使剑,我也是使剑,你看看我这口剑,比你那剑如何?”说毕,就将自己那口剑递将过去,让老道一看。北侠就瞪了丁二爷一眼。南侠也觉着心中不愿意,人家一个出家人,这何苦考较人家作什么?云中鹤更觉着不悦了,心中暗道:“你我彼此初逢乍见,我那点待你们也不错,固为什么拿宝剑考较我?什么缘故?”微微的冷笑,用手接过来一看,冷森森的寒光,灼灼奇人的眼目。并不用问,老道就说出来了,说:“此剑出在战国的时节,有个欧冶子所铸。大形三,小形二,五口剑。此乃是头一口,其名湛卢,切金断玉,好剑哪,好剑!”二爷说:“魏道爷可以。”魏真说:“不定是与不是?”似乎一口剑没盘住人家,就不必往下再问了。接过自己的剑来,又把展南侠的拉将出来,递与老道去看。道爷接剑一笑,说:“怪不得二位成名,这两口宝剑世间罕有的东西,称得起是无价之宝。此剑与方才阁下的那口剑是一人所造。这是小形二第一口,其名巨阙,也是善能断玉切金。”二爷见人家说出剑的来历,叫出名色,觉着脸上发赤,把宝剑接来,交与了展爷。二爷暗想:“这个老道善能识剑,我把欧阳哥哥的拿来,大概就把他考问住了。”
随即就将北侠的刀亮将出来,交与老道。北侠大大不乐。又说:“道爷,你看看这把刀怎样?”魏真说:“此刀出在后汉魏文帝曹丕所造,共是三口:这口刀纹似灵龟,其名就叫灵宝;还有一口刃似冰霜,其名叫素质;还有一口彩似丹霞,其名叫含章。这口刀俗呼又叫七宝。小道无知乱谈,不知是与不是?”北侠连连点头,说:“道爷真乃广览多读,博学切记,名不虚传。”
老道微微一笑,就把自己的那一口剑从背后拉将起来。这一亮剑不大要紧,就把下回书白菊花故事引出来了,要问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九十五回出庙外四人平试艺到山上北侠昆奇才
〔西江月〕曰:自古能人不少,个个皆要虚心。能人背后有能人,到处自当谨慎。谈剑几乎被困,夜行又不如人。幸有北侠技艺深,才使老道相信。
且说老道遂把自己宝剑拉将出来,说道:“无量佛!丁施主请看,小道这里有口宝剑。”丁二爷一瞅,老道的这口宝剑也是光华夺目,冷气侵人,寒光的的。
二爷一瞧,吃惊非小,就知道老道这口宝剑也是无价之宝,自己连刀带剑考问了人家半天,老道一一应答如流,说的是一丝儿也不差。不料老道又有这么一口宝剑,若要接将过来说不出剑名,岂不被他人耻笑?暗暗的一急,就鼻洼鬓角见汗,无奈只可叫道:“欧阳哥哥,你看这口宝剑如何?”北侠心中暗道:“这都是你招出人家来了。你若不考问人家,人家必不考问于你。这就叫打人一拳,防人一脚。此时若有智贤弟在此,无论他什么刀剑,他俱都识认。如今你把老道招将出来,我可实实不行。”丁二爷一瞧北侠摇头,即知道是不好,又向展爷说:“你看此口剑如何?”展爷并没用手接将过去,只是微微的冷笑,说:“好剑哪,好剑哪,好剑!此可真是宝物。”老道说:“请问,此剑虽微末之物,可有个名色没有?小道在施主跟前领教领教。”丁二爷此时急的站立不住,张口结舌,这时候恨不得有一个地缝儿都钻了。
展爷看他这般光景,心中不忍,连忙说:“道爷,此剑在道爷手中,是一口哇是两口?”老道一听,就知是大行家。老道说:“就在小道手中一口。”展爷说:“此剑乃雌雄二剑:此是一口雄剑,其名叫皤虹;还有一口雌剑,其名叫紫电。既不在道爷手,可曾见过没有?”老道说:“虽然不在小道手,见可是见过。
提起来话长。当初那时节,相爷上陈州放粮的时候,在陈州看过一次。这天白昼之时,剁了安乐侯庞坤。到了夜晚三更时分,我亲身去到公馆,到底要看看这位阴阳学士怎么样的忠臣。将一到里面,看见东房上一个,上房上一个,见包公在屋中端然正坐,另一番的气象。就听上房上的那人说:“好清官!‘转头就走。
我随后就追,追来追去,追至一个树林,他蹿将进去。
我在后面跟随进去,原来是一个坟地。那人扭转身躯,问道:“什么缘故追赶于我?‘后来我们两个谈论起来。他可是个绿林,这人极其好的人,姓燕叫燕子拖,就是陈州人。
他有口紫电剑。“展爷说:”这么些个年的事情,想不到说到一家来了。那日晚晌,东房上爬着的就是我,我在暗地里保护着包大人。就听见正房上头说道:“好清官!‘西房一人追赶下去,不知是谁,直到如今还纳闷呢。但不知这个燕子拖,此人还有没有?”
云中鹤说:“此人早就故去了。”展爷问:“他的后人如何?”老道说:“他的后人,大大的不肖。此人叫燕飞,有个外号,人称叫烛影儿,又叫白菊花。
一身的好工夫,双手会打镖,会水。在绿林之中任意纵横,到处采花。不拘那里采花作案,必要留下他这个白菊花的记认。“展爷听毕,说:”道爷,这剑早晚必要归你的手中。这乃是宝物,总得有德者居之,德薄者失之。似燕飞这样不肖之子,如何在他手中长久的?“老道一听,说:”贫道也不能有那样的福分。“
列公,这一段论剑的节目,一者为显出云中鹤之能,二则间为引出白菊花,为下文的伏笔。还是闲言少叙。
丁二爷此时也觉着心中好过了,他想着:“我们三个人横竖没有都着你考问祝”他倒把老道恨上了,说:“天气不早了。”催趱着起身。老道把宝剑收入匣内。锦笺给大家磕头,让众位搭救他家主人。教小老道看家。并不用开山门,几位都是越墙而出。
到了外边,看见山了,其实可是“望山跑死马”。走了不多的一时,丁二爷就急了,上前道:“咱们这么走,得几时到了山?不如咱们平平的画上一个道,谁也不许过去,全是施展夜行木。”拉齐了,“吧”一跺脚,一齐按力走。不上二里,已经就把丁二爷、展南侠丢的后头。北侠就觉着脸上发烧,暗说道:“不让你们两个人来,一定要来,输给人家老道了。”北侠只管心中难受,脚底下仍然是不让,可又不把老道丢下多远,总赢着了他一步,也不多也不少。老道想着:“已然赢着那两个,就算赢北侠了。他们净仗着狐假虎威,以多为胜。”一看一步,一按劲就过了。无奈一件,可就是过不去。他见北侠一慢,他这里气往下一砸,脚底下一按劲,心想着就要过了北侠。焉知道北侠是久经大敌之人,已然三个输了人家两个,自己怎么也是不肯让他越过去。这一气跑了四里地,再回头瞧看展南侠,看不真切了。北侠假装着歇歇气喘,说:“道爷,我可不行了。我这肉大身沈,论跑实在不是你们对手,输了输了,实在不行了。”云中鹤说:“欧阳施主算了罢,还是我输。”道爷见他嘴中嚷输了,脚底下不止,仍然是跑。
老道也跑的歇歇气喘,这才把步止住,说:“欧阳施主,我不行了。”北侠见他收住步,自己这才收住步,说:“不行了,可把我累坏了。道爷,咱们在这里歇息歇息。”云中鹤擦了擦脸上的汗,缓了半天,这才缓过这口气来,暗暗的佩服北侠。
待等丁二爷、展南侠到,展爷说:“道爷,好精工夫!我弟兄二人实在惭愧,惭愧!”老道说:“那里话来?要论工夫,还是欧阳施主。”北侠说:“道爷不要过奖了。”老道说:“这是夹峰后山,若要是走头里,奔寨栅栏门甚远;若要由此处登山而上,极其省路。可不知欧阳施主,你走山路如何?”北侠说:“我就是怕山。”说的个云中鹤欢喜非常,暗道:“平坦之地虽然输给北侠,设若山路赢将回来,也转转面目。”
北侠一看说:“没有道路,如何上得去?”云中鹤说:“无妨,我在前边带路。”北侠只可点头,说:“道爷,你可慢慢走。”老道指了南侠他们道路,顺着边山扑奔寨栅栏门,暂且不表。
单说是北侠、云中鹤。老道在前,北侠在后,见云中鹤“嗖”的一下,蹿上约有八尺多高,回头叫着:“欧阳施主!”北侠慢慢的一步一步往上爬,说:“这还了得,又没个道路,没有安脚的地方,如何上得去?”云中鹤一听,更觉着喜悦了,随走随叫,后来直听不见声音了,云中鹤就知道将北侠离远,自己蹭蹭的直往上爬。十程爬了约有七程了,他料着北侠爬了连二程没有,又大声音叫道:“欧阳施主!”忽听见他脑门子上头有人答话,说:“魏道爷!我在这呢!
你怎么倒在底下,我反倒走到你头里了呢?“
云中鹤翻眼往上一瞧,就见北侠离着他总有十丈开外,暗暗忖道:“他怎么上去的呢?
哎呀!我上了他的当了!别人说过,他是两只夜眼。他如果生就两只夜眼,我如何是他的对手?“北侠那里说:”都是魏道爷你出这个主意,咱们走山,走得我口干舌燥。这个酸枣树上有干酸枣儿,我在这里吃哪,甚是解渴。道爷,你上这里来也吃点儿解解渴。“云中鹤说:”我不行。“论走山,云中鹤没有个敌手,可巧遇见北侠了。北侠这个爬山,是在辽东地面练的。那里的贼聚众就抢,一遇官人就跑,就往大山大岭上跑,一过山岭就是好人。北侠作守备的时候,衙门后头有座大山,每天早晚净练跑山,练的跑山如踏平地一般,官也不作了。如今魏真拿跑山赢北侠,如何行得了。再说北侠是三宝护身——一世童男,宝刀,夜眼;云中鹤是二宝护身——一世童男,一口皤虹剑,不是夜眼。
两个人到了一处,一同的再往上走。北侠又告诉:“道爷,叫着我点儿。”
魏真不信了。到了山顶,北侠特意叫魏真瞧瞧他这个眼力如何,手搭凉棚,往对面一看,说:“那边黄琉璃瓦,那是什么所在?”老道说:“你把黄琉璃瓦都看出了,真是夜眼。那个就是玉面猫熊威的后寨,就是他妻子住的所在。”北侠一听,一皱眉说:“既是玉皇阁,怎么又说是他妻子住的所在?”魏道爷说:“这件事情,那个兄弟实在的办错了。
就皆固熊贤弟上庙中去,一日没回山。赛地鼠韩良他想着,有喽兵,又有他嫂嫂在前寨,男女混杂,实在不便。他就将玉皇阁的神像派人搬出去,扔在山涧,就把玉皇阁拾夺了一个后寨,让他嫂嫂那里居祝待我送我盟弟回山,他已然把那事都办妥当了。待我看见之时,我说你这是一个大错处,我劝我盟弟断不可教我弟妹居祝据我看着,他们日后要遭横报。“北侠说:”这个人也就太浑了。“不然,怎么后文书二盗鱼肠剑时候,在团城子里头先死了个玉面猫熊威,又死了个赛地鼠韩良。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说的是二位随说随走,过了一道小山梁,就到了后寨。云中鹤说:“咱们不可打此处进去,缘故这里有弟妹居祝”北侠说:“你在前边引路。你说从何处走,我就跟着你何处走。”两个人贴着西边的长墙,一直的正南走了半天。云中鹤说:“由此处进去。”两个人蹿上墙头,往里一看,并无行走之人。飘身下来,云中鹤在前,北侠在后,直到了聚义分赃庭的后身。云中鹤用手一指,低声说:“到了,就是此处。”两个人蹿上房去,一跃脊,蹿在前坡。二位爬伏在房上,伸手把住了瓦口檐头,双足一踹,两脚找着了阴阳瓦陇。往下探身一看,天气已热,正看见屋内三家寨主:正居中的是玉面猫熊威,七尺身躯,一身素缎衣襟,面若银盆,细眉长目,鼻直口阔,正居中落座,倒有一团的威风;上首一人,青缎衣襟,身长六尺,面赛姜黄,立眉圆眼,面形小,菱角嘴,已然酒到十分,赛地鼠大醉;再瞧过云雕朋玉,身材矮小,可是横宽,一身墨灰的衣裳,面似新砖,粗眉大眼,狮子鼻,火盆口。他那里嚷说:“二哥!你作的都是什么事情,要让老道知道,咱们全都得死。再说这里头有妇女,咱们哥们也不要这个名器。”赛地鼠说:“又没难为妇女,交给嫂嫂了。要爱他们,就留下使唤;要不爱他们,就将他们放下山去。”正说间,由后边跑过两个人来,嚷说:“寨主爷!可别杀那个相公,是咱们的恩人,”若问是什么恩人,且听下回分解。第九十六回熊威受恩不忘旧施俊绝处又逢生
诗曰:
曾见当年鲁母师,能无失信与诸姬。
拘拘小节成名节,免得终身大德亏。
凡人立节立义,全在起初。些须一点正念,紧紧牢守,从此一念之微,然后作出大节大义来,使人钦敬佩服,皆有所矜式。不信,引出一位母师来。列位请听:母师者,鲁九子之寡母也。腊日岁祀礼毕,欲归私家,看看父母的幼稚,因与九子说知。九子俱顿首从母之命。母师又叫诸姬,嘱之道:“谨守房户,吾夕即返。”诸妇受命。又叫幼子相伴而归。既归,阅视私家事毕。不期这日天色阴晦,还家早了。走至闾门之外,便止不行。直等到天色傍晚,方才归家。不期有一鲁国大夫,在对门台上看见,大以为奇,叫母师问道:“汝既已还家,即当入室,为何直捱至傍晚方才归家?此中必有缘故。”母师答道:“妾不幸夫君早卒,独与九子寡居。今腊日礼毕事闲,因往私家一视。临行曾与诸妇有约,至夕而返。
今不意归早,因思醉饱娱乐人之常情,诸子诸妇在家,恐亦未能免此。妾若突然入室,使他们迎侍不及,坐失礼仪,虽是他罪,然思致罪之由,则是妾误之也。
故止于闾外,待夕而入。妾既全信,诸妇又不致失礼,不亦美乎?“鲁大夫听了,大加叹赏,因言鲁穆公,赐母尊号,曰”母师“,使国中夫人、诸姬皆师之。君子谓母师能以身教。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诗曰:熊威不枉负英声,遇得恩情尚报情。
纵作山王为叛逆,亦知德怨要分明。
其二:大仁大义说施昌,贿买亡徒不死亡。
始识救人人救我,好心肠换好心肠。
且说劫夺了施俊的驮轿车辆等,不是熊威与朋玉的主意,都是韩良一人的主意。皆因酒吃的过量,无事之时,常有喽兵蛊惑:为山王寨主,应当论秤的分金,论斗的分银,寨主讲究吃人心麻辣汤。韩良就记在心里了。他们三位得了山寨之时,山中原有些财帛,熊威的主意,大家都分散了,又遇着老道不教他们下山借粮,两气夹攻,山中就苦了。
老道往山上供日用,也是三四十人吃饭,固然很丰富,纵有些个银钱,慢慢的也就垫办了。这日韩良大醉,就把施俊劫上山来。可有一样好处,不许喽兵污辱人家的妇女。就把女眷交与后寨,服侍夫人,由他们大家作一个使唤人,听后寨使唤。所有男子,都捆将起来,等着挖心吃麻辣汤。皆因后寨夫人吴氏,见着金氏娘子品貌端庄,是一团的正气,问明了家乡、姓氏、籍贯,赶着就把金氏娘子搀于上坐,自己倒身下拜。把金氏娘子吓了一跳。又细问他的情由。
原来是玉面猫熊威,他先前作的是镖行买卖,皆因是与本行人闹了口气,立志永不吃镖行。后来自己落魄,病在店中,衣不遮体,食不充饥。店中伙计与他出了个主意,在武昌府卖艺,每天总剩十几串钱。就在三四天的工夫,也换上衣服了,也存下钱了。
那日又出去卖艺,本处的地方与他要钱,他给二成帐。地方不答应,要平分一半,还不是净分当日的,并且要平分那前几天的钱。彼此口角分争,三拳两脚把他的那条小性命归西去了。这一结果了他的性命,如何是好?又走不了。可巧遇见兰陵府的知府施昌施大老爷卸任坐轿正走在那里,看见熊威的体态,问了从人,当时没管,叫他们交县。晚间让老家人重贿了狱卒,打点了上下手,自己越狱出来。临行,老家人还赠了他十两银。
他又问了老家人的名姓,问了老爷的原籍,并且问老爷跟前几位公子都叫什么名字,日后好报答活命之恩。自己冲着老爷那里磕头谢了恩,又给老家人磕了头,自己方逃命了。
到后来居住此山,他的家小焉能不知。可巧这日问起金氏来。金氏看着这个压寨夫人也是一团的正气,金氏就将自己婆家、娘家姓氏、籍贯说将出来。吴氏一听,方知是恩人到了,自己参拜了一回,复打发婆子急与寨主爷送信。
婆子急忙出来,找着喽兵告诉明白。喽兵飞雁相似的往头里跑,喊道:“寨主爷!
别杀那位公子,那是恩人。“总论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其实论施俊被捉,直到天有二鼓,有多少都死了。就皆因韩良要杀,朋玉劝了一回,熊威又劝了一回,打算着二寨主醉,躺下了,大寨主与三寨主要把那些人俱都放下山去。
不意喽兵报道是恩公,当时熊威也不知道是什么恩公,把喽兵叫到跟前细问。喽兵就将后寨夫人的话学说了一遍。
熊威一听,“哎哟”一声,把手一摆,喽兵退出。自己站起身来,出了聚义分赃庭,奔到捆人的那里,喝叫喽兵把从人解开,自己与施公子亲解其缚,请入庭中,让于上座。
倒把施公子吓了一愣,不知什么缘故,说道:“我本该死的人,为何寨主优待?”熊威说:“我惊吓着恩公,我就该万死。”施俊终是不明白,倒要细问。
熊威就将在兰陵府受了施老爷的活命之恩,诉说了一遍。施俊这才明白。可见是“但得一步地,何须不为人”。施俊又问自己的妻子现在何处,熊威说现在后寨。
赛地鼠韩良、过云雕朋玉也就过来见礼。韩良又与施公子赔礼,身躯晃晃悠悠的叩头说:“但要知是恩公,天胆也不敢,求恩公格外施恩恕罪。”施俊赶紧用手搀将起来,说:“那里话来!若非是尊公,咱们大家还不能见面呢。”又叫人从新另整杯盘。
房上的二人俱都听得明白,蹿身下来,找了个避静的所在。云中鹤说道:“欧阳施主,你可曾听见了?”北侠说:“我俱都听见。”老道说:“咱们这就不必打房上下去了。”北侠说:“怎么着?”老道说:“咱们也打前头寨栅门过去。”云中鹤带路,二人直奔寨栅门面来,暂且不表。
单说的是庭中大家饮酒,张罗施公子和从人的酒饭。赛地鼠韩良喝的是沉醉。
东方此时正是天色微明,忽然进来一个喽兵说报:“山下来了一伙人,破口大骂,伤了我们三个伙计,特来报知寨主。”赛地鼠韩良说:“待我出去看看,这是那里人,好生大胆!”熊威说:“不行,贤弟你酒已过量了。”过云雕朋玉要出去,熊威说:“贤弟千万小心着。”朋玉说:“不劳大哥嘱咐。”随即壁上摘了一口刀,带了十几名喽兵,出了寨栅门。“呛啷啷”的一阵锣响,到了山口平坦之地,一瞧前边,果然有许多人破口大骂。朋玉将到,那人抹头就跑,细听全是山西人的口音。朋玉纳闷:“那里来的这些人?”骂人的忽然显出有本领的来了。头一个紫缎六瓣壮帽,紫缎箭袖袍,薄底靴子;面如紫玉,箭眉长目,三绺长髯,提着一口刀,扑奔前来。身背后又闪出一人,青缎箭袖袍,青缎箍巾,薄底靴子;黑挖挖的脸面,半部胡须,手中提着一口刀。还有一个白方面,一部短黑髯,粗眉大眼,也有一口利刃。还有一人未长髭须,三十多岁,带着一口刀,可没亮将出来,也是一身青缎衣巾,黄白脸面,两道细眉,一双长目,垂准头,薄嘴唇,细腰窄臂,双肩抱拢,一团足壮。还有一个大身量的,九尺开外,腰圆背厚,肚大胸宽,青缎六瓣壮帽,青箭袖袍,皮挺带,并铁搭钩,三环套月,系着一个大皮囊,里面明显著十几只铁錾,别着一个亚圆长把大铁锤;面赛乌金纸,黑中透亮,粗眉大眼,半部刚髯。还有一个大黄脸儿,也提着一口刀。还有一个人面赛淡金,一身墨绿的衣巾,也拿着一口利刃。原来是钻天鼠卢方、穿山鼠徐庆、黑妖狐智化、大汉龙滔、铁锤将姚猛、愣大汉史云、胡列,大众前来。若问众位怎么个来历,且听下回分解。第九十七回钻天鼠恰逢开山豹黑妖狐巧遇花面狼
〔西江月〕曰:凡事不可大意,饮酒更要留心。低声下气假殷勤,一片虚情难认。粗人不知是假,智者亦信为真。一朝中计毒更深,何不早为思忖。
且说卢方、徐庆、智化等,这日由晨起望与北侠等分手,一路之上寻找大人,武昌府会齐,前文说过。说书的一张嘴,难说两家话,何况好几路事。再说各路找大人的这些人,路上俱都有事。
单说他们走夹峰前山的卢方、徐庆、黑妖狐智化、龙滔、姚猛、史云共六个人,离了晨起望,扑奔夹峰前山。走了两日,这日正往前走,忽见前面一个山嘴子,忽听见锣声一响,“呛啷啷啷”。大众等立住身躯,观看山寇,约有四五十号喽兵,青布短衣襟,腰系纱包,青布裤子,有靸靴,有薄底靴子的,高矮胖瘦不等。当中有两杆皂色的纛旗,上有白字,用白绸子包出字绷在旗子之上,如同书写的一般。一个是开山大王,一个是立山二大王。两杆旗下,闪出两匹马来。
瞧这两家大王好看:垂手青铜盔,青铜甲,绿罗袍,狮蛮带,青铜搭钧,三环套月,肋佩纯钢,两扇绿缎征裙,五彩花战靴牢扎,青铜(革登)鱼踏尾,三折吊挂,前后护心镜,鞶甲绦九股攒成,背后护旗,双插雉鸡翎,胸前搭用一对狐裘;面如生蟹盖,红双眉,金眼,翻鼻孔,火盆口,暴长胡须不大甚长,如同赤线相仿;提一口岣嵝古月象鼻刀,跨下一匹艾叶青骋兽,鞍鞯鲜明,倒挂威武铃,鬃尾乱乍,蹄跳咆哮,尾巴倒撒,嘶溜溜的吼叫。再看这个,镔铁盔,镔铁甲,皂罗袍,狮蛮带,跨下一匹黑马,手擎三股托天叉,往脸上一看,面赛烟熏,长了一脸的白癣,骑一匹坐骑,闯将上来,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山前过,留下买路财。”
智爷接过来说:“管保是牙崩半个说不字,一刀一个不管哩。我告诉你,咱们都是线上的合字。”
徐庆大吼了一声,说:“没有那么大工夫,与这小子说这些闲话!”蹿将上去,就要动手。两个贼一个横刀,一个托叉,大吼了一声说:“黑汉少往前进,通上名来,好在寨主爷的刀下殒命。”徐庆说:“小寇听真,你老爷山西祁县人氏,铁岭卫带刀六品校尉之职,穿山鼠徐三老爷就是我老人家。莫不成你们两个鼠辈也有个名姓吗?”两个山贼一听说:“原来你就是穿山鼠徐庆。”徐三爷说:“然也!”贼又说:“你们这里可有钻天鼠姓卢的?”卢爷闻听,一个箭步蹿将上来,说:“某家就姓卢。两个鼠寇可认的你卢大老爷?”两个贼人又问:“你们这里可有翻江鼠姓蒋的?”徐庆说:“你四老爷未来,上别处去了。”贼人又问:“可有彻地鼠姓韩的?”徐庆说:“你不用絮絮叨叨,过来受死罢!”
贼人说:“徐三老爷不必如此,我们问明白言语,还有好心献上。”依着徐庆要动手,智爷把他拦住,说:“三哥不必如此,问间他还有什么好心献上。”随即说:“二位寨主,你们还有什么好心献上,快些说来。”山贼问:“尊公的贵姓?”
智爷说:“也不用絮絮叨叨,我都告诉你们。那个黑脸的,人称铁锤将飞錾大将军,他叫姚猛。那个白方面、短黑髯的,他叫大汉龙滔。那个黄脸的,叫愣大汉史云。
我姓智,单名一个化字,匪号人称黑妖狐。“就见两个山贼彼此一瞧,这个山贼彼此一瞧,这个说:”我的哥哥。“那个说:”我的兄弟,你我可等着了。
“见两个人”镗啷啷“,扔刀的扔刀,扔叉的扔叉,全都是滚鞍下马,一撩开甲,双膝点地,冲着六位磕头说:”小寇二人在山中,等候众位老爷们的大驾。“
智爷一瞧,就是一怔,事情来的古怪。徐庆那管青黄皂白,说:“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