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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个小山坡,果然看见那颗大树。过了山坡,穿那个孤树店,到了东头路北,有一个大店,字号是“兴隆老店”。门口两条板凳。店中人大概也都住满了的时候了。 伙计问:“几位投宿吗?”徐良回答:“正是。可有上房?”伙计说:“没有上房了,有三间东房。”徐良说:“可以。”伙计带路。拐过映壁,伙计说:“掌柜的是山西罢? 贵姓?“徐良说:”老西姓徐。“说到此处,就见上房的帘子一启,有个人往外一探头,把着往外一瞅,复又撤身回去。几位也没很留神,这就奔了东房去了。 进了屋子,点灯烹茶,打洗脸水。徐良看了看这个屋子,就有些咤异,就与艾虎、胡小记、乔宾说:“这屋子可透着有点奇怪,别是贼店罢?”艾虎说:“被三哥一说,全成了贼了。”徐良说:“咱们方才进来,上房有一个人往外一瞅,看着可有些个奇怪。 我自顾与伙计说话,没瞧见什么模样。这个地方可空落,留些神才好。“忽然一瞅,有一宗差事。什么缘故,且听下回分解。第八十三回 二强寇定计伤好汉 四豪杰设法战群贼 明明在上,顾畏民岩。民之父母,民具尔瞻。 知县官职虽不大,却为民之上司,若要作威,不能爱民如子,一方甘受其苦,所以圣帝明王于此独加小心。曾记唐史有段故事,听我慢慢讲来:唐玄宗时,以县令系亲民之官,县令不好,则一方之人皆受其害,故常加意此官。 是时,有吏部新选的县令二百馀人,玄宗都召至殿前,亲自出题考试,问他以治民之策。 那县令所对的策,惟有经济词理都好,取居第一,拔为京畿醴泉县令。其馀二百人,文不中策,考居中等,姑令赴任,以观其政绩何如。又四十五人考居下等,放回原籍学问,以其不堪作令,恐为民害,也不敕令。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及外面的刺史,各举所知的好县令一人奏闻于上,既用之后,遂考察那县令的贤否,以为举主的赏罚。所举的贤,与之同赏;所举的不肖,与之同罚,所以那时县令多是称职,而百姓皆受其惠,以成开元之治。今之知县即是古之县令,欲天下治安,不可不慎重此官也。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诗曰:世事人情太不平,绿林豪客各知名。 何须定要倾人命,暗里谋人天不容。 且说徐良到了屋中各处细瞧,但见西屋里有张八仙桌子,桌子底下扣着一口铁锅,两边有两张椅子。徐良叫大众瞧,说:“你们看,这有些奇怪。”三位过来一瞅,艾虎说:“人家无用的破锅,你也起疑心。”徐良说:“你看看,这是新锅。”艾虎说:“新买来的,要换旧锅还没换哪,也不足为虑。”徐良说:“老兄弟,搬开瞧瞧。”艾虎过去一搬,用平生之力,一丝也不动。艾虎复又将刀拉出来,欲要将刀插在锅沿底下,往上一撬,便知分晓,徐三爷不让,说道:“使不得!待我来用大环刀一剁,岂不省事。”艾虎说:“哥哥的主意怎样?” 徐良说:“谁也不准知是贼店,无非看着这事情诧异。就是少时要来吃食,别吃菜,净吃他的馒头。那发面物件,绝没有什么毒药与蒙汗药。”胡小记说:“既然不吃,就告诉咱们大家吃素,不要酒菜了。”徐良说:“吃素,催着他要素菜,公然就说大家全吃白斋。”众人议论了会子。 伙计进来问:“几位爷要什么酒饭?”徐良说:“我们要多着的哪。你再给烹一壶茶来。”伙计去烹茶。徐良说:“咱们要不用他的酒菜,再烹茶,也许给使上蒙汗药。” 大家说:“有理。”少刻,把茶烹了来,问道:“几位爷们要什么酒饭,快吩咐,天不早了。”徐良说:“你们这有馒头?”回答说:“有。”徐良说:“先端上五六斤来,我们先瞧瞧面好哇不好。面要不好,我们吃饼。”伙计说:“咱们这里是玉面馒头。” 胡爷说:“你取去,我们瞧瞧。”不多时,伙计端了一提馒头,热气腾腾,就放在当中,让他留下。伙计又问:“要什么菜?”徐良说:“我们什么也不要了。”伙计说:“怎么不要菜呢?”徐良说:“你看不出我们来,我们都是吃斋。” 伙计说:“吃斋,咱们也有素菜。这里素菜还更好哪。”徐良说:“是吃白斋” 伙计说:“吃白斋连咸菜都不要?我给做点汤来。”徐良说:“汤也不要。”伙计说:“吃白斋的也有,怎么可巧四位全吃白斋?”徐良说:“我们因得痨病,许的吃白斋。吃百日就好了。”伙计说:“你们几位这个身子,还是痨病哪?” 徐爷说:“你可别瞧这个样儿,这都吃白斋吃好了。前一个月,连道都走不上来。” 伙计说:“既然这样什么都不要,少刻,烹茶时候言语。”徐良说:“你张罗别的屋内买卖去。”大家吃完,有的是这壶茶喝了。把门一关,大家就在炕上安歇,也不脱衣裳,就有睡着了的,就有醒着的,也有盘膝而坐,闭目合睛,养精神的。 伙计净过来问烹茶,就有五六趟。后来索性把灯烛吹灭,再来就说睡了觉啦。天交二鼓,店中也就没有什么动静了。 直到三鼓时候,徐良就把艾虎、胡小记叫醒。胡小记并未睡着。艾虎将一沈昏,徐良低声说:“有了人了。”胡小记说:“我也听见了。”艾虎说:“现在那里?”徐良说:“锅响哪。”三人慢腾腾的下来,直奔西屋内。八仙桌子底下,就听见那个铁锅“哗喇”的一响。三位爷轻轻的就把八仙桌子挪开,椅子也就搬开,慢慢的往那里一蹲。 你道为什么不叫醒乔宾?皆因他粗鲁,说话嗓音又大,故叫他睡去倒好。待了半天,就见那锅“呼”的往上一起。徐良是听见说过;艾虎是守着绿林的人,懂的;胡小记几时见过这个事情,就吓了一跳,几乎没有坐下。三个人暗笑。就见那锅左一起,右一起,起了好几次,嗣后索性起来就不落下去了,打里头出来一个脑袋,黑忽忽的。胡小记过去就要抓,被艾虎拦祝出来进去好几次,后来有一个真人打里头钻出来,早被山西雁一把揪住,借力使力往上一揪,刀到处人头已落,把尸往旁边一丢。底下那个问:“哥哥上去了?”上面三位爷不敢答言,怕他听出语音来。又低声问:“哥哥上去了?看你这道人,这么问你连言语也不言语。”又一打哧,说:“哧,他们睡了没有?”自己一笃气子上来,被艾虎抓住,往上一揪,一刀杀死。第三个上来,徐良一揪没揪住,就听见里头“咕噜咕噜”的滚下去了。徐良说:“不行了,开门罢,叫乔二哥。” 你道这个贼店是什么人开的?这个人姓崔,叫崔豹,外号人称叫显道神。他这个黑店与别人不同,不是进来就死,看人行事。不怕住满店的客人,他总看着那个有钱得值当的,用蒙汗药把他蒙将过去杀了。第二天众客人都走了,然后就在后院掩埋。已经有几载的工夫,一点的风声没有,极其严密。可巧有绮春园的并铁塔崔龙到来,皆因绮春园事败,六条人命,十几个带重伤的。叫艾虎追跑,又与赵盛、薛昆、孙青、李霸俱都失散,未能见面。自己舍了绮春园,又不敢回家,怕的是凶手跑了,他得打官司。故此连着夜走,也是白日住店,找了他兄弟崔豹来,说了自己的事情。崔豹不教他出门,就让他在店后,一半张罗着店中的买卖。可巧这天,正然在上房屋中与他兄弟说话,听见伙计说:“你是山西人?” 他可就看见徐良。徐良他虽不认的,他可认的艾虎、胡小记、乔宾。赶着把身子抽将回去,就与他兄弟把此事说明:“这是鬼使神差,该当我报仇,也是他们自投罗网。”苦苦央求他兄弟。崔豹说:“你我乃是同胞的弟兄,你的仇人即是我的仇人。到了咱们店中,他们就是笼中之鸟、釜内之鱼,就让他们肋生双翅,也不用打算逃脱罗网。”吩咐把犹三叫来。 不多时,犹三来到面前,见二位掌柜的。每遇店中要是杀人用蒙汗药,由地道进屋子,全是此人。他是管黑买卖的头儿,姓犹,叫犹福,行三,外号叫小耗子。崔豹把小耗子叫过来,告诉明白了大掌柜的事情,叫他嘱咐伙计用蒙汗药,晚晌要他们四个人的脑袋。犹三连连点头,说:“这个事情交给我了。”转头就走。天到初鼓,复又回来说:“掌柜的,这四个人可不好办哪。”崔龙问:“怎么?”犹三就把他们先要两壶茶,又叫端馒头瞧瞧,不要菜,吃白斋,竟把馒头留下,连咸菜全不要,后来再想给他烹点茶都不要了。“这个光景,怕有点扎手哇。”崔龙说:“他总得睡觉。等他睡熟之时,由地道进去,无非是多加点小心,不怕不行。打令子全有我们呢!” 犹三领了话出去,带了三个伙计。后院单有两间平台,打着灯笼,每人拿着一把刀。 犹三拿着一个纸(骨可)子作的脑袋,上头戴着一顶蓝毡帽头,一根棍子上一个青包袱,插上这个脑袋。进了平台,打开地板,倒下台阶,走地沟。原来这是个总地道,要往那屋里去,就往那屋里去。可是各屋里头全有一口铁锅,铁锅底上钉着一个铁环,一根铁练,上面有个铁钩勾住铁环,底下有橛子钉在地下,打外面万不能将锅揭开。不怕要是有人问下来,就说新买的铁锅。他们走在东屋那个铁锅的所在,让他们拿着替身上去,摘了铁钩,把锅掀了几掀,支住锅,晃替身,一点动静没有,后来人才上去。上去一个杀一个,第三个心里头就有点害怕,将一露头,徐爷一揪没揪住,他拼着命往下一仰,正打上头滚下来了。犹三也不问什么缘故,抹头就跑,直奔平台上来,奔柜房找掌柜的说:“掌柜的不好了!我们伙计连死了两个,人家有防备。”崔龙、崔豹两个人正在那里吃茶哪,一闻此言,甩去长大衣服,壁上摘刀,叫犹三齐人,捡家伙往前院去。预备灯笼火把,捡长短的家伙,大伙嚷喝拿人。崔龙将到前院,就见徐良他们大众出来了。 四个人连乔宾,也就拿着利刃在那里骂哪:“好!你们是贼店哪!快出来受死罢!”刚一见面,胡小记、艾虎、乔宾就都认识崔龙,可不认的崔豹。见崔豹头上挽发髻,蓝绪绢小袄,蓝绉绢褥裤,青绉绢纱包,薄底靴;面似纸灰,白眉,小三角眼,尖鼻子,薄嘴唇,细长身子;手中拿着一口刀,撞将上来。大家动手。 拿贼的节目,且听下回分解。第八十四回崔龙崔豹双双逃命义兄义弟个个施威 〔西江月〕曰:可恨崔龙崔豹,终日设谋害人。投宿入店命难存,多少银钱劫荆也是合该倒运,来了弟兄四人。看破机关怒生心,欲把贼人杀荆且说徐良、艾虎、胡小记叫醒了乔宾,吊衣襟,挽袖袂,刀鞘全放在带子里,把刀亮出来,开门蹿在院内,喊喝声音:“原来这里是个贼店,贼人快些出来受死!住店的,大家听真,他们是个贼店。”店中就是大乱。仗着这天住店的不大很多,前头起火小店的人倒不少,前头小店里住的俱是些个穷人,更乱了。山东、山西、本地的人全有,俱是作小买卖的人。 这个说:“我丢了东西了,是个贼店。”那个说:“不错,是贼店,我把裤子没了。”这个说:“我裤子丢了,得赔我裤子。你们找去,我出去找地保去,就是赔我裤子。”旁边那个人说:“你赤着身,怎么出去找地保去?”这个人复又一笑,说:“不用找了,我穿着哪。”这就有开店门的,还有乘乱拿着人家东西跑了的。 店中人顾不得这些事情,都帮掌柜的动手来了。伙计也有四五十人,也有拿兵器的,也有拿叉耙、扫帚、大铁锨、棍子、杠子、切菜刀,众人一围裹四位小英雄。艾虎抵住崔龙,胡小记抵住崔豹,乔宾打围,徐良打围。就听一阵“嗑(口叉)嗑(口叉)”,就把店中伙计手中的家伙削为两段,“叮叮噹噹”,那半截折兵器坠落于地。大众嚷:“利害呀,利害!”就顾不得动手了,就打算逃蹿性命。算好,连一个也没死。再少刻间,那些个伙计就连踪迹也不见了,就剩了六个人交手。内中单有个小耗子儿在暗地里,此时正对着明亮亮的月色,他在那黑影儿里藏着,捡了一块砖头,对准了徐良,“吧(口叉)”就是一砖。只听见“噗(口甬)”一声响,红光崩现,死尸腔栽倒。列公听明白了,可不是徐良躺下了,就是犹三躺倒死了。山西雁瞧着周围那些人全逃跑了,就剩下崔龙、崔豹,自己掏出一只镖来要打崔龙。一眼看见犹三在暗处躬着腰蹲着,捡砖头要打。 徐良暗说:“这只镖照顾了你。”容他砖头出来,自己一闪,一反手,“噗哧” 正中咽喉,“噗(口甬)”躺倒在地。崔龙、崔豹一惊,看见犹三一死,手下人俱跑了,就知今天事败。两人抵住两人,就不能取胜,何况他们四个人一齐而上? 又不肯败阵,若要一败,这店就得算人家的了。徐良嚷道:“你们两个人还不过来受死!按蘖蔚毒投纾炝加玫锻弦挥扒亨ァ币簧魑蕉危允恰皣R啷啷”,刀头坠地,吓了个胆裂魂惊。早被艾虎一刀剁将下来,崔龙缩颈藏头,大哈腰躲过了脖颈,躲不过头巾,只听见“嗤”的一声,把头巾砍去了一半。 此时也顾不得兄弟了,抹头就跑。崔豹一人慌成一处,那有心肠还与大众动手,虚砍一刀,抹头就跑。将一转脸,“吧”的一声,面门上中了飞蝗石子,“哎哟” 一声,疼痛难忍,“噗哧”,肩头上又中了一枝袖箭,恨不能肋生双翅,逃出店外。可是蹿在房上,跃脊而走。徐良、艾虎也是由房上紧紧追赶。胡小记、乔宾由门内追出,紧跑紧追,一直的奔东南逃跑。论脚底下,两个还是真真的不慢,徐良、艾虎竟自追他不上。 前边黑忽忽一片树林,两个人直奔树林而跑。按着规矩说,逢林而入,遇灯而吹,这是夜行人的规矩。若是行家追人,你只要进了树林,他就不追赶了。这叫穷敌莫追。 这两个人就这么点想头,要按规矩,他们就活了;不按规矩,他们就死了。 将才蹿进树林,后边四个人陆续着就到了。老西说:“人家可就不应例追赶了,这叫穷敌莫追。按说这就不应例追赶了。无奈一件,这时我要想着杀人了,我就不按情理不情理了。” “嗖”,往上一蹿。崔龙、崔豹听见说他不追了,稍微的放了点心,刚一缓气,就见他“嗖”的一声,印进来了,把两个人吓的又跑。就听见崔豹说:“咱们扯花神凑子儿罢。”徐良不懂,穿树林紧追赶。远远看一段红墙,“檐前铁阵阵,频摇惊鹊铃。”就知道是个庙宇。追到庙前,踪迹不见。徐良一伏身爬在地下,周围细看。艾虎赶到,说:“三哥作什么哪?”徐良说:“我把贼追丢了。” 艾虎说:“我知道地方。”徐良说:“你怎么知道地方?”艾虎说:“三哥,他们调坎儿,你不懂的。他说扯花,就是走奔;神凑子,是庙。他们奔了庙去了。” 徐良说:“我怎么没瞧明白?咱们等等胡大哥。他既然上庙内,庙里就有他们同伙的贼。胡大哥他们来了时节,咱们进庙里去看看。” 不多一时,乔宾、胡小记赶到,两个人跑的喘息不止。他们本来不会夜行术的工夫,跑了这么远,怎么会不喘?艾虎就把怎么调坎儿,三哥追到此处,怎么不见的话,说了一遍。胡小记问:“老兄弟,你打算怎么样?”艾虎说:“我同三哥进去瞧瞧。庙中要有同类之人,我们一并拿获。你们二人不能蹿跃脊,先在外边等候,我们打里头追出来,你们在外头截杀。”徐良说:“奔在头里去就是等候,也在庙头里等候。咱们也看看是个什么庙。”四个绕在前边一看,硃红的大门,密摆金钉,石头上镌着字是蓝地金字:“敕建古迹云霞观”。西边有两个角门,俱都关闭。胡小记问徐良,说:“不然叫开他的庙门,我们也就进去,帮着你们一同搜寻去。”徐良说:“不好。深更半夜,又得惊动人开门。若要庙中有他们同类的人,一开门有声音,岂不惊动跑了呢。”庙前有两颗大树,大树旁有两块石头,就叫胡小记、乔宾在石头上等候。 徐良与艾虎蹿上墙来,一看好大个庙宇,头里有三条神路,内有三座石桥,有些个松柏树林。钟鼓二镂,就是二道山门。两个人奔了二道山门,蹿上卡子墙去。往里一看,三四层佛殿,尽都是黑洞洞的,惟独看着西北有灯光闪亮。艾虎就同山西雁,两个人一前一后,就奔了灯光来了。看看临近,徐良低语与艾虎说:“这个庙这样的宽大,地面宽阔,房屋甚多,大略这两个贼不容易找了。”艾虎说:“咱们奔那个灯亮。那刚才你不是念的什么观,观,必是老道。他们要是和老道同类,必在老道那里躲避。如今和尚老道不法的甚多。”徐良说:“老兄弟,你别说,我师傅可就是老道。”说毕,两个人一笑,直奔西北。到来,原是个跨院,三间西房。两个人就由南边那个墙头蹿上房去,奔前坡,把身子一伏,爬在房上,手搬瓦口,双足踹住阴阳瓦陇,身子往下一探,看里边灯光闪烁,并无一点声音。 忽然见帘子一启,出来了一个小道童儿。头上挽着道冠,蓝布袍,白袜青鞋,面白如玉,五官清秀。见他说:“我们祖师爷打发我出来,问你们是那里来的? 下来罢。“ 当时就把艾虎、徐良吓了一跳,自己觉着脚底下轻巧,又并无踹破瓦,他怎么会听出来了?两个人暂且先不言语。小童儿又说:“你们到底是打那里来的? 祖师爷算出来了,知道你们来。下来罢,也不害你们。“徐良就答言说:”下去就下去罢。老兄弟,咱们就下去见见祖师爷去。“这两个人飘身下来。小童说:”就是你们二位罢?“徐良说:”不错,就是我们两个人。“问:”祖师爷现在那里?“小童指告说:”就在这鹤轩里边。“就叫童儿在前引路。可见得真是艺高人胆大。 启帘而入,到了里边,迎面有张八仙桌子,上头有个四方乌木盘子,里头摆着个金钱卦盒,有一个十二元辰的盘子。有几个木头棋子儿,上头刻着字:父母、兄弟、子孙、官鬼、妻财这些个言语。还有几个长条木头上画着单拆交重。再见屋中,摆列着许多经卷。由里间屋中出来一位老道,黄杨木道冠,横别着金簪,穿一件豆青色的道服,斜领阔袖,通身到下绣的是三蓝色的百蝠百蝶,周身镶宽片锦边,白袜青鞋,上背着一口宝剑,豆青挽手绒绳飘摆,鹅黄丝绦拴住了剑匣,背于背后,胸前十字绊系蝴蝶扣,走穗飘垂;生就一张东瓜脸,两道宝剑眉,一对大三角眼,蒜头鼻子,四字口,一部花白胡须,大耳垂轮,身高八尺,脸生横肉,不像道家仙风的形色。见了艾虎、徐良,单手打稽首,念声“无量佛”,说:“原来是二位施主。”徐良、艾虎也就一躬到地,说:“原来是道长仙翁,弟子二人有礼。”老道说:“二位贵客请坐。”小老道献茶。就见他过去把金钱盒一摇,哼了一声,说:“二位施主贵姓?”徐良说:“弟子姓徐。”艾虎说:“弟子姓艾。未曾领教道长仙爷的贵姓?”老道说:“贫道姓梁,叫梁道兴,匪号人称先知子。”徐良说:“原来是位高人。”老道说:“贫道何敢称高人。方才略占一数,你们不是四位吗,怎么来了两位呢?”艾虎看着徐良,只是发怔,暗说:“遇见神仙了。”直是不住的瞅着徐良。徐良答道:“不错,我们正是四个人,庙外坐着两个人呢。”老道吩咐一声,则小童把庙外二位请进来。不多时,就把二位请进来了。老道单手打稽首,口念声“无量佛”,说:“未领教二位贵姓?”二人回答:“弟子姓胡,弟子姓乔。”徐良说:“仙爷既是先见之明,我们也不必隐瞒。是我们住在店中,那是个贼店,如今我们追下贼人来了,见他进到庙中,我们这才赶到庙内,被道爷算出。索性恳求道爷占算占算,指引着我们将他拿住,与一方除害,岂不是妙?”那老道说:“不难。”就把金钱卦盒一遥毕竟不知怎样指引,且听下回分解。第八十五回贪功入庙身遭险巧言难哄有心人 诗曰: 乘车策马比如何,御者洋洋得意过。 不是其妻深激发,焉知羞耻自今多。 什么缘故?圣贤云:“羞恶之心,义之端也,人皆有之。”人有一时自昏,偶然昧却羞恶之心,或因人激发愧悔,自修做出义来的。这套书虽是小说,可是以忠烈侠义为主,所以将今比古,往往隔几回搜讨故典,作为榜样。此段又引出一个赶车的来:春秋时齐国晏婴为齐相,有一赶车的,不知其姓名,其妻号为命妇。一日,给晏子赶车入朝,适到自己门前,其妻从门隙窥之,见其夫为晏子赶车,拥盖策马,意气洋洋,甚自得也。到晚,即速而归。其妻求去。赶车的惊而问之道:“吾与汝夫妇相安久矣,何忽求去?”其妻回答:“始,妾以子今暂为卑贱,异日或贵显,故安之久。今见子之卑贱之日,倒自足自满,得意洋洋,也似乎卑贱无期之日。”赶车道:“何以知之?” 其妻道:“妾观晏子身长不满三尺,若论其身为齐相,名显诸侯,不知当何如骄傲,何如满盈。乃妾观之志气,恂恂自下,若不知有富贵者,则其意念深矣。 若子身长八尺,伟然一男子,乃为仆御,若汝有大志,不知何如愧悔,何如悲思。 乃妾观子之志气,则洋洋自足。洋洋自足,是以卑贱自安也,他何复望,是以求去。“御者听了,不觉羞惭满面,深深谢过,道:”请从此改悔何如?“其妻道:”晏子之过于人,亦此改悔,谦冲之智耳。子信能改悔,则是能怀晏子之志,而又加以八尺之长,若再躬行仁义,出事明主,其名必扬矣。“御者甚喜。御者致谢其妻,道:”蒙贤妻教戒,始知进修有路。“ 其妻道:“妾又闻,贱虽不可居,若背于义,则又宁居之;贵虽可为,若虚骄而贵,则又不可也。”御者感谢。自此之后、遂自改悔,学道谦逊,常若不足。 虽仍出为晏子赶车,而气象从容,大非昔比。晏子见之,甚是惊异,因诘问道:“汝昔纠纠是一匹夫,今忽雍和近于贤者,斯必有故。”御者不能隐,遂以其妻之言实对。晏子听了,大加叹赏道:“汝妻能匡夫以道,固为贤妇。汝一改悔,便能力行,亦非常人。”因见景公,荐以为大夫,显其妻以为命妇。君子谓:命妇不独匡夫,自成者远矣。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诗曰:道士须知结善缘,害人害己理由天。 佛门反作贼徒穴,口说慈悲是枉然。 且说胡小记、乔宾进来,俱都问了姓氏,彼此落坐,复献上茶来。徐良索性就把这个说了,求老道给占算占算贼的下落。老道满口应承,并不推辞,就把金钱卦盒一摇,说:“还有一件,几位施主,我要把他占将出来,保你们一去就能将他拿祝可有一件事,我出家人慈悲为怀,善念为缘,你们要拿住他时,必须要劝他改邪归正,千万不可杀害他们的性命。你们要结果他的性命,岂不是贫道损了德了吗?”徐良说:“既是有道爷这么说着,我们绝不杀害他的性命。要是劝解他不听,我们也把他放了,也不结果他们性命。”老道说:“你们要是捉着他,也是打庙内捉着他。”徐三爷说:“你得指告在那地方?是那个庙门?”老道说:“我这句话说出来,就怕不妥。”徐良说:“你只管说罢。你要怕我们把他杀了哇,我们起个誓。”这句话未曾说完,就见艾虎“哎哟”一声,“噗(口甬)” 栽倒在地。徐良就知道是中了计了。再看胡小记、乔宾过去一搀。 徐良说:“老兄弟,这是怎么了?”焉知晓借着搀艾虎的这个光景,也就眼前一发黑,觉着腿一软,“噗(口甬)”也栽倒在地。徐良一回手,拉刀掏镖,梁道兴手中的卦盒,冲着徐良面门打来。徐良一闪,回手就是一镖,也没打着老道。老道蹿出屋门之外,喊叫:“二位贤侄快来!”徐良并不追赶,他净看着这几个人。 你道这个是什么缘故?这个老道本是与崔龙、崔豹叔侄相称,他外号人称妙手真人,绿林的大手,与吴道成、萧道志、黄道安皆是师兄弟。他有两个徒弟,一个叫风流羽士张鼎臣,一个叫莲花仙子纪小全。崔龙、崔豹与张鼎臣换帖,没事也常往庙中来。这个老道虽是绿林,如今不出去偷盗窃取,就在庙中一半算卦相面,画符镇宅,若有在庙中投宿的官府客人,仍是结果他们的性命,尽其所有作了一号买卖。一年之中,也不定作着这么三号两号的,作不着也不定。可巧这日晚间,崔家兄弟前来见了老道,就把自己的事情学了一遍。老道就教他们在北边屋里去,说:“不可声张。他们要是追将进来,我自有道理。”他们出去,就听见房瓦微然一响,暗把小童教好,教他如此如此的说法。 徐、艾二人进来,假说卦爻,说算出来是四个人,其实是崔龙说的。见了他们,净是一派的好话,其实茶中早下上蒙汗药了。追了半天贼,那一个不渴,就是徐良单单的没喝。 怎么个缘故?他一见这个老道脸生横肉,说话声音宏亮,虽然上了点年岁,究属不像善良之辈。徐良总疑着那个贼在庙中哪,可又不能指实,瞧艾虎他们喝茶,就怕他要上当。 到如今一看,还是不出他的所料。见艾虎一倒,他就亮刀,就掏镖。给了一镖,如何能打着他,一回手,“腾”一声,正打在隔扇之上。老道出去叫人,崔龙、崔豹两个人过来。 徐良不敢出来,怕艾虎他们三人有伤性命,倒把他大环刀插入鞘中,把紧臂低头花妆弩拾夺好了,预备了飞蝗石子,镖囊袖箭。三个人叫他出去。老道也脱了身穿长大的衣,利落紧衫,手中提了一口宝剑,外边就骂:“山西人快些出来受死!”徐良说:“得了,道爷你饶了我罢!出家人慈悲为本,善念为缘,是你说的不是?你慈悲我罢,不然我给你磕个头。”梁道兴焉知是计,说:“我本要饶恕于你,我两个把侄的机关已漏。也是活该,你们的大数已到,休要怨我,出来受死罢。”将说到“死”字,这个“罢”字还没说出来,见他一矮身,像是要磕头的样子,一低脑袋,“噗哧”的一声,正中在妙手真人的颈嗓咽喉。也是因为他受这一个头,把这一条性命就断送了。“噗(口甬)”,死尸腔栽倒在地。 又与崔龙、崔豹说:“还有你们二位,我也给你们二位磕个头罢。”这两个人眼瞅着一个头磕死了一个,如何还敢受他那个?也不敢与他交手,明知他那口刀的利害,撒腿扑奔正南就跑。徐良也不肯轻饶这两个人,二指尖一点,左手一指,右手一指,两枝袖箭“噗哧噗哧”,尽都钉在崔龙、崔豹的身上。仗着一样好,打的不是致命的地方,两个人连蹿带迸,逃蹿了性命。徐良说:“便宜你个乌八日的。” 徐良总是为难,不敢离开这个所在,明知有凉水就把三个人救活,又不敢离开此处。 自己离开此处,过来一个人,就把三个人性命结果。左思右想,一点方法没有。忽然间,看见对面黑忽忽有一物件,对着天井的西院。看看天光快亮,出去一瞅,欢喜非常,原来是有一个养鱼的鱼缸。进来取了茶碗,拿老道的衣服搽了个干干净净的,出来往鱼缸里舀了一碗凉水,也顾不得脏净。回到屋中,见木盘子里现有竹签子,拿了一根,先把艾虎牙关撬开,将水灌下去。复又舀了一碗,灌了胡小记,又灌了乔宾。不多一时,三个人腹中“咕噜噜”一阵乱响,俱都爬将起来,呕吐了半天,转眼一瞅,齐说:“是怪道哇,怪道!”徐良说:“你们都起来罢,不怪。”艾虎说:“这个牛鼻子那里去了?” 徐良说:“不用说了,咱们是上了老道的当了。你就是别骂老道。”胡小记说:“咱们也真不害羞,几次三番,咱们要不亏三哥,早死多时了。”艾虎说:“到底是怎么件事情?”徐良说:“茶里有东西。我是一点没喝。我看着那个老道脸生横肉,不像良善之辈,故此我没喝茶。”艾虎问:“他们那里去了?”徐良说:“我把老道打发回去,崔龙、崔豹给了他们两枝袖箭。”如此如彼说了一遍。艾虎说:“我们已经醒过来,咱们庙中各处搜寻搜寻,还有别人没有?” 乔宾同三位英雄出去,各处寻找了一番,对艾虎说道:“厨房之内有两个人在那里睡觉,俱都让我捆上了。”艾虎说:“这两个人俱有六十多岁了,看着他们也是老而无用的人。”徐良说:“那必是两个香火居士。若要是和尚庙中,与和尚使唤的,就叫老道;要是老道庙中,与老道使唤的,就叫香火居士。那必是与他们使唤着的人,把他两个提溜过来。”艾虎答应一声。出去不多时,就把两个老头提溜过来,扔于地上。徐良一问,这两个也不敢隐瞒,就提他们胡作非为,每遇到庙中投宿的,结果人家的性命,尸首埋在后院,他还有两个徒弟没在庙中,把这些个事细说了一遍。徐良说:“少刻把地方找来,你就将这个言语只管对你们太爷说明,准保没有你们的事情。不要害怕,我们是按院大人那里办差的,” 两个人情甘愿意。 天光大亮,就叫胡小记出去,把本地地方找来。不多时,特地方找来,见了徐良、艾虎等,俱都行礼。少刻,就将跟随大人办差,怎么知晓这里有贼情,奉命办差的话说了一遍。地方一听,吓的胆裂魂飞,就知道他这个祸患不校徐良说:“我们也没工夫,还得办事去呢。就把此事交与你们本地面官就是了。这里还有在案脱逃的。若问赃证,就问这两个香火居士,他们俱都知晓。”地方俱都听明白。又说:“还有崔豹、崔龙之兴隆店,叫你们本地面官锁店拿贼。”徐良说毕,他们大家起身。地方交给当官审案办差,就不细表了。徐良与艾虎等大家起身,直奔武昌府的大路。走了几日,归了大道,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亦不多表。 这日正走,打听说归了武昌府的管辖地面。打完了早饯,将出饭店,有人在艾虎背后叫道:“艾五爷上那去?遇见你老人家,这可就好了。”艾虎一瞧,不认识,二十多岁的年纪,大叶披巾,翠蓝箭袖,丝鸾带,薄底靴子,干伴的模样。 艾虎说:“你是谁? 我不认的你。“那人跪下磕头道:”五爷连小的都不认的了?我叫白福。 “说着话,眼泪直往下落。”我家相公爷,是你老人家的大盟兄。“艾虎说:” 哎哟!是的。“说:”起去。“白福起来,又与徐良、胡小记、乔宾磕头。徐良问道:”你们骑着马,怎么今日才走到这里?“从人说:”你们几位爷们别走了,到店里我有要紧话告诉你们爷们。“几位跟着白福到了店中,奔到五间上房,许多从人迎出来说:”你们爷们到了,可就好了。“挨着次序磕头。俱都教他们” 起去“。进屋中,大家坐下,立刻叫店中烹茶。徐良这才打听说:”有什么话说? 你家主人那里去了?“白福说:”我家主人丢了好几天了,无影无形,不知去向。 你们众位爷们,看看奇怪不奇怪?“徐良问:”倒是怎么丢的哪?“从人说:” 这个话也就长了。头一天住在这个顺兴店,这个镇店叫鱼鳞镇。第二天早晨起来要起身,天气不好,濛濛的小雨,打了坐地尖,自然就落程了。我家相公究属心中烦琐,吃完了饭,睡了一觉,自己睡醒,就觉身上倦懒,我们劝着他老人家散游散游。自己出去的时候,连我们谁也没带。每遇出去,没有不带从人的时候,单单这天,就是自己一人出去的。再说腰间带着一二两银子,一二百钱。就打那天出去,至今未回。我们大家出去四下打听,一点影色皆无。“徐良说:”你家主人有什么外务没有?“回答:”一点外务没有。在家中不是习文,就是习武,永不只身一人出门。“ 艾虎说:“既然这样,咱们大家出去找找,谁要听见什么信息,咱们俱在店中会齐。” 胡小记点头。大家吃了茶,复又出来。单提艾虎,他是爱喝,找了个小酒铺进去要酒。 忽然进来一个醉鬼,把白大爷的事说出。若问原由,且听下回分解。第八十六回鱼鳞镇家人说凶信三义居醉鬼报佳音 诗曰: 美酒从来不可贪,醉中偏爱吐真言。 无心说要有心听,话里妙寓巧机关。 且说艾虎到了小酒铺,他也不认的字。书中暗交三义居是个小酒铺,不卖菜。 艾虎随便坐下,要了两壶酒。酒菜就是腌豆儿、豆腐干。酒坐不多,就有七八个人。艾虎为的是打听事情,出在茶馆酒肆中,暗暗听他们说些什么言语,就有说庄稼的,就有说买卖的。 忽然打外头进来一个醉鬼,身上的衣服蓝缕,高挽着发髻,没戴头巾,抗着一件大氅,白袜青鞋;酒糟脸,斗鸡眉,小眼睛,断山根,翻鼻孔,小耳朵,耗子嘴,两腮无肉,细脖颈,躬躬肩,鸡胸脯,圆脊梁盖,红滑子脚,面赛姜黄,黄中透紫,借着酒的那个颜色,更紫的难看。进门来身躯乱晃,舌头是短的,说:“哥们都有了酒了?这边再喝罢,过卖拿两壶。”过卖潞:“大爷,你可别恼,柜上有话,你还不明白吗?上回就告诉你了,不赊。你说你有钱,喝完了没钱,我拿出钱来给你垫上,一共才几十个钱,可算不了什么。你说第二天给我,至今天一个多月了。又来喝酒,是有钱?是没钱?我可没钱垫了,别叫我跟着受恼。” 醉鬼说:“今天不但有钱,到晚半天还有银子呢。你先给我记一记,晚晌连柜上的前帐都清了。”过卖说:“那可不行!你上柜上说去,我担不祝”醉鬼说:“二哥,庙里那个事,我是准知道的。我下了好几天工夫哩,我全知底。不但那个事情,他们还捐着一个人呢!晚上我去了,不给我银子,我和他们弄场官司。 别看他们有银钱势力,我有条命。“过卖说:”你说下天文表来也不行。“艾虎听了,暗说:”捐着一个人,内中有因,不如我请这个人喝两壶酒,问他一问。 倘若有了哥哥的下落,可也难定。“遂说道:”那个朋友,你喝酒,咱们哥两个一同的喝。来,我请你喝两壶。“那人听了,笑嘻嘻的说:”哥哥,咱们素不相识,我又不能作个东道,如何讨扰?“过卖说:”你不用拘着。“随即过来,就给艾虎作了一个揖,就坐在对面。 艾虎又叫拿两壶酒来,便问:“这位大哥贵姓?”回答:“姓刘,我叫刘光华,有个外号,叫作酒坛子。不瞒大哥说,我就是好喝两杯。”拿过酒来,他要给艾虎斟。艾爷不教斟,这才自己斟上,喝了几盅。艾虎叫:“刘大哥。”那人说:“不敢,你是大哥。你老的贵姓?”艾爷说:“姓艾。我方才听见你说晚上就有了银子了。叫他记记,他们都不记,他们可真来的死象。”刘光华说:“我可真是该他们的。”艾虎说:“你晚上怎么就会有了银子了?”回答说:“艾大哥,你不知道,此话说出来可有些个犯禁。 在咱们这西边有个庙,叫云翠庵,是个尼姑庙,里头有个尼姑,叫妙修——妙师傅。老尼姑死了,剩下这个小尼姑,掌管云翠庵。他还收了两个小徒弟,叫什么我可记不清楚了。就不用问他们那个长象,长的有多么好哩!净交我们这里绅拎、富户、大财主的少爷。庙也多,也乱腾的利害,每天晚上,总有好些个人住的庙内各处。各处地方也大,房子也大,连他带他徒弟应酬这些人,连这里官府还有去的哪。不但这个呀,那个尼僧还有本事呢,高来高去,走房如踏平地一般。按说这话可说不的呀,他是个女贼,大案贼还常住在庙内哪。“艾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