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之百家公案 - 第 15 页/共 17 页
话说包公既赈济陈州饥民以后,朝廷闻知其能,遣使宣召赴朝。陈州百姓听知,俱各遮道留之,不忍其去,包公再三慰之。自离任赴京,于路吩咐从人不许骚扰民人。来到桑林镇借歇,次日于天齐圣主庙中坐下,唤过董昭、薛霸近前吩咐云:“我借东岳庙歇马三朝,地方有不平之事,许来告首。”董、薛领钧旨,晓谕本处百姓知之。
忽有一个住破窑的婆子闻知,走来告状。张龙、李虎把住门,见婆子臭污特甚,不与其进。婆子于门外喊叫,包公知之,令唤入。婆子进至阶前,包公见那婆子两目昏花,衣弊垢恶,因问:“汝是何人?要告甚么不平之事?”那婆子连骂声:“说起我名,便该犯罪。”包公笑问其由,婆子云:“我的冤情除是真包公来方断得,恐尔不是真的。”包公云:“你如何认得是真包公还是假包公?”婆子云:“我眼看不见,要摸脑后有个肉块的方是真包公,那时则伸得我之冤枉。”包云:“恁尔来摸。”那婆子走近前,抱住包公头,伸手去摸,果有肉块,知是真的,连在拯脸上打两巴掌。左右公差皆失色,包公不以为嗔,徐问:“婆子有何事?但说来。”那婆子云:“此事只能你我二人知之,相公要遣去左右公差,才好告明。”包公即屏去其手下,婆子以前后无人,放声大哭道:“说起情由,海样似深。我家住毫州,亳水县人。父亲姓李名宗华,曾为节度使。
上无男子,单生于我。为困难养,年十三岁就在太清官修行,尊为金冠道姑。一日,真宗皇帝到宫行香,见阿奴美丽,纳为偏妃。太平二年三月初三日,生下小储君。是时南宫刘妃子亦生一女儿,因与六宫大使郭槐作弊,将其女儿来换我小储君而去。老身气闷在地,不觉误死女儿,被困于冷宫。当时张园子知此事冤屈,五月初三日见太子游赏内苑,略说起情由,被郭大使报与刘后得知,用绢绞死了张园子,杀他家一十八口。直待真宗晏驾,我儿接位,赦冷宫罪人得出。我为无人倚托,只得来桑林镇觅食度日。今遇相公来此,乃是天开眼之日也。望奏上我王,伸妾之冤,得母子相认,其功乃千载之不朽矣。”
包公云:“娘娘生下太子时,有何留记为验?”婆子道:“生下圣上之时,两手纹不二,那妃子挽开看时,左手有‘山河’二字,右手有‘社稷’二字。”包公听罢,即抱婆子坐于椅中下拜:“娘娘,望乞赦罪。”因令取过锦衣裳换着带回东京。
及包公朝见仁宗,仁宗赐与酒不饮,上问云:“卿在陈州多有功绩,朕闻悦而召见一面,今日赐酒,卿何不饮?”包公奏云:“臣近日害了湿温病,吃不得酒。”上云:“可着压官视卿。”包云:“纵有神医妙药,亦医不得。”上云:“卿有何事,但说不妨。”包云:“陛下须赦臣罪,则敢说。”上曰:“赦卿无罪。”包乃奏云:“臣蒙召而回,路逢一道士,连哭了三日三夜。臣问其所哭之由,彼云:‘山河社稷倒了。’臣怪,又问之:‘如何山河社稷倒了。’道士云:‘当今无真天子,以此山河社稷倒了。’”上笑云:“那道士诳言之甚,朕左手有‘山河’二字,右手有‘社稷’二字,如何不是真天子?”包奏云:“望我王把与小臣看明,又有所议。”仁宗即伸开手与包公众臣视之,果然。包公叩头奏道:“真命天子,可惜只做着草头王。”文武听奏皆失色。上微怒云:“我太祖皇帝仁义而得天下,传至于寡人,何谓是草头王?”包公奏云:“既陛下为嫡派之真王,如何不知亲生母所在?”上云:“朝阳殿刘皇后便是寡人亲生母。”包公奏云:“臣已访知陛下嫡母在桑林镇觅食而已,不信但问两班文武,便有知者。”上问及群臣曰:“包文拯所言可疑,朕果有此事乎?”王相奏云:“此陛下内事,除是问六宫大使郭槐,可知端的。”上即宣过郭大使问之。大使奏云:“刘娘娘乃陛下嫡母,何用问焉?此乃包相妄生事端而欺我王。”上怒甚,待要将包公押出市曹斩首。包云:“臣若屈死,有告状处。”上曰:“天下只有寡人,从何处去告?”包云:“诉于上帝以陛下忤逆不孝,焉得无告处?”上闻奏,半晌不知所为。王相又奏云:“文拯此情必有其故,乞陛下将郭大使发下西台御史处勘问个明白,然后回报。”上允奏,着御史王材根究其事。王御史承旨,将郭大使于西台极刑拷勘,枷禁牢中。
当时刘后恐漏泄事情,密与徐监宫商议,将金宝买嘱王御史方便。不想王御史是个赃官,见徐监官送来许多金宝,遂欢喜受了,放着郭大使,整酒款待徐监宫。正饮间,忽一黑脸撞入门来。王御史问:“谁人?”黑汉道:“我是三十六宫四十五院都节使,今日是年节,特来大人处讨些节仪。”王御史吩咐门子与他十头钱,赏之三碗酒。那黑汉吃了三碗酒,醉倒在阶前叫屈。人问其故:“因甚叫屈?”那醉汉道:“天子不认亲娘是大屈,官府贪财受宝是小屈。”王御史听得,喝道:“天子不认亲娘,干你甚事?”令左右把黑汉吊起在衙里。左右正吊之间,人报道:“南衙包丞相来到。”王材慌忙令郭大使复入牢中坐着,即出迎接包公。不在,只有从人在外。王御史因问:“包大人何在?”董超答道:“大人言在王相公府里议事,我等特来伺候。”王御史警疑,乃引董超入内,见吊起者正是包公也。董超众人一齐向前解了。包公发怒,令拿过王御史跪下,就府中搜出珍珠三斗、金银各十锭。包公云:“尔乃枉法赃官,当正典刑。”即令推出市曹斩首示众。当下徐监宫已从后门走回宫中去了。且看下回如何分解。
第七十五回 仁宗皇帝认亲母
断云:
子母依然相认会,刘妃妒忌竟遭刑。
包公名誉传天下,于此方知国法明。
话说包公既斩了王御史,即日以其赃物具奏于天子。仁宗见赃证,沉吟不决,乃问:“此金宝谁人进用的?”包奏云:“臣访得却是刘娘娘宫中使唤徐监宫送去。”仁宗乃宣过徐监宫问之。徐监宫难以隐讳,只得当殿招认:“是刘娘娘所遣,不敢违阻。”仁宗闻说,龙颜大怒云:“既是我亲母,何用私赂买嘱于王御史?其中必有缘故。”乃下敕发配徐监宫边远充军,着令包公拷问郭大使因依。
拯领旨回转南衙,以郭大使加刑究问。郭槐苦不肯招。包令押入牢中监禁,唤过董超、薛霸二人,吩咐道:“赏尔酒食,汝二人用心去密察郭槐事因。”董超道:“相公不必忧虑,小人自有计较得他个明白来回报。”二人径入牢中,私开了郭槐枷锁,将过一瓶好酒与之饮,因密嘱云:“刘娘娘传示,着你不要招认,事得脱后,自有重报。”郭大使不知是计,饮得酒醉了,乃云:“尔二牌军善觑方便,待回见刘娘娘说尔二人之功,亦有重用。”董超参透其机,引入内牢,重用刑拷勘道:“郭大使,你分明知其情弊,好自招承,免受苦楚。”郭槐受苦难禁,只得将前情供招明白。次日董、薛二人呈知于包公。包公见了大喜,执郭槐供状入奏仁宗。仁宗看罢,召郭槐当庭审之,槐又奏云:“臣受苦难禁,只得胡乱招承,岂有此事?”仁宗以其事不明,顾问包云:“此事难理。”包奏曰:“陛下再将郭槐吊在张家园内,自有明白处。”上依奏,押出郭槐而去。
包公预装下神机,先着董超、薛霸去张家园将郭槐吊起审问,将近三更时候,包公祷告天地以了,忽然天昏地黑,星月无光,一阵狂风过处,已把郭槐捉得将去。郭槐开目视之,见两边排下鬼兵无数,上面坐的乃是阎王天子。王问:“张家一十八口当灭么?”旁边转过判官,近前奏云:“张家当灭。”王又问:“郭槐当灭否?”判官奏道:“郭大使尚有六年旺气。”
郭槐闻说,即叫声:“大王若解得这场大事,我与刘娘娘说知,作无边功德致谢。”阎王问:“你试说刘娘娘当初事情明白,我便救你。”郭槐于王前一一诉出前情,左右录写得甚是明白。
上亲听闻,乃喝问:“郭奸贼,今日抵赖得过么?朕是真天子,非阎王,判官乃包公也。”郭槐吓得哑口无言,低着头,请快死而已。
上命整驾回殿,天色渐明,文武咸集,仁宗与众官道知其事。众官拜贺云:“此乃陛下之大幸,又出乎包公之功能也。”
仁宗即命排整鸾驾,迎接李娘娘到殿上相见,帝母二人悲喜交集。文武庆贺,乃令官娥送人养老宫去讫。仁宗要将刘娘娘受油锅之刑以泄其忿,包公奏云:“王法无斩天子之剑,及无煎皇后之锅,我王若要她死,着人将丈二白丝帕绞死,送人后花园中。郭槐该落鼎镬之刑。”仁宗允奏,遂依包公决断,后宫绞死刘皇后,殿前烹杀郭奸臣。自是包相之名远迩通知矣。
第七十六回 阿吴夫死不分明
断云:
奸情已露声音里,鞫问能伸死者冤。
千载包公名不泯,枉魂瞑目几经年。
话说包公守东京之日,治下宁静,奸雄敛迹,每以判断为心,案牍不致留滞。皇佑元年正月十五,乃上元令节,包公同胥吏去城隍庙行香毕,回到白塔前巷口经过,闻有妇人哭丈夫声,其声半悲半喜,并无哀痛之情。拯记在心,回衙即唤过值堂公差郑强问云:“适来白塔前巷口有一妇人哭着甚人?”强告云:“是谢家巷口刘十二日前死了,他妻阿吴在家啼哭。”拯思之:“这人死定是不明,莫是阿吴害了丈夫性命,如何哭声半悲半喜?”便差人去唤阿吴来,问其夫因何身死。阿吴供道:“妾身夫主刘十二,以贩卖莱为生,于前月因气疾身死,埋在南门外五里牌后。今家有小儿子,全无倚赖,以此悲哭。”
拯听罢,看那妇人脸上似搽脂粉之色,因思:“彼守服,如何好整饰?”随唤着土公陈尚监下阿吴,同去坟所启棺,检验丈夫有无伤痕,即来回报。
陈尚领命,带伙伴前去五里牌掘开坟墓,揭棺检验,尸身并无痕伤。尚回报:“刘十二身上并无痕伤,病死是实。”拯拍案怒道:“是陈尚必有情弊,故来我跟前遮掩,限三日若再无明白,决不轻恕。”陈尚归家忧闷,双眉不展,脸带愁容。其妻阿杨问尚有何事忧闷,尚具以此事告知。阿杨言:“曾看试死人鼻中否?”尚云:“此人原是我收殓,鼻中不曾看。”阿杨道:“闻有人曾将铁钉插放人鼻中,坏了人性命,何不勘视此处?”尚亦疑糊,即依其妻所言,再去看验一次,刘十二鼻中果有铁钉二根,从后脑爱中插入,遂取钉归呈待制道知。包公便将阿吴根勘。阿吴初不肯招,及上起刑具,阿吴只得招认为因与张屠通奸,恐丈夫知觉,不合谋害身死情由。案卷既成,拯遂判下:“阿吴谋害亲夫,押赴市曹处斩;张屠奸人妻小因致人死,发配极恶军州当军。”判拟既定,司吏依令施行。此可以为贪淫谋杀亲夫者之戒。只因此件公案,又判出二冤枉事来,下回便见。
第七十七回 判阿杨谋杀前夫
断云:
阿杨枉使谋夫计,包宰严刑处极刑。
举一能交冤滞雪,枯骸怨气得开明。
话说包公当下已决阿吴谋杀丈夫情由,遂问陈尚:“是谁人教你如此检验?”尚告云:“当日小人领旨前去检视刘十二尸身,无有认伤痕处,台前云要在小人身上根究,归家忧闷。
不想小人妻室倒有见识,教我如此检验,果得明白。”尚道罢,堂上诸吏复道:“既陈尚之妻有如此见训,不是个等闲妇人,乞相公支酒钱,赏赍阿杨。”拯云:“汝诸吏所言有理。”即便差人去唤阿杨来给赏。差人去不多时,阿杨既到,拯赐以钱五贯、酒一瓶,阿杨欢喜拜辞受之。才方出衙,拯唤回阿杨来问云:“当初陈尚与你是结发夫妻?是半路夫妻?”阿杨复道:“妾身前夫早亡,再嫁与陈尚为妻。”拯问:“前夫姓甚名谁?”
阿杨答道:“姓梅,名小九。”拯云:“得何疾身死?”阿杨见包公问得情切,不觉失了色,乃勉强对云:“他染疯癫,得病而死,埋在南门外乱葬岗上。”拯道:“是你前夫也身死不明。”
便差王亮押阿杨同去坟所检验梅小九尸骨。
阿杨思量道:“乱葬岗有多少墓,终不然个个鼻中有钉!”
遂乃胡乱指个别人墓与差人。掘开视之,并无伤痕,检验鼻中,又无缘故。阿杨道:“人称包相公如秋月之明,今日此事直欲逼人于死地,岂得谓之明官哉?”王亮正没奈何之际,忽见一个老人,年七十余岁,扶杖而行,前来问亮在此有何事。
亮告道:“是包待制差来检验梅小九身死不明,今掘开坟墓揭棺视之,身上并无伤痕,只恐不是梅小九之墓。”老人听罢,指着阿杨:“你休要胡指他人坟墓,枉抛了别人骸骨,叫你一行人受罪。上界见此黑气冲天,特差我来指示他的坟墓,代之伸冤。”老人指与王亮看:“这个是梅小九墓。”言讫,化阵清风而去。亮遂掘开取棺检验,果见鼻中有二颗钉,亮即押阿杨回报。拯遂根勘得阿杨亦曾谋杀前夫是实,将阿杨押赴市曹处死。闻者无不称快。此真见包公明如星月,恩及枯骨;诚可以惩戒后人,徒生谋计,终及丧身之报也。
第七十八回 两家愿指腹为婚
断云:
张女不忘原昔盟,包公判就续前姻。
风清案牍琴堂静,生下轰轰烈烈人。
话说东京城内有林百万,家道巨富,因重阳日请张员外夫妻饮酒,百万娘子与张员外娘子是同年生,又同年同月怀孕,酒至五巡,百万娘子道:“上告娘子、员外,奴今与你同年月怀孕,可以指腹为婚,久后以成秦晋之姻,可不美乎?”员外娘子道:“若后生产,一是男一是女,愿结为夫妇;如俱是男,愿结为兄弟;俱是女,愿结为姊妹。”二家各喜,酒阑而别。
后来林家生男,张家生女,林家遂安排筵席,请张员外做满月。员外席上道:“当前曾约林百万百两黄金为定礼,遂就以此名千金小娘,林家儿子名林招得。”百万道:“员外代儿子取名甚是相称。”员外欢悦,尽醉而散。
不觉时光似箭,日月如梭,林招得年至十五,性格聪明,无书不览,诸艺皆通,但最喜赌博,不消数载之间,赀财荡尽。林百万遂无以自给,每日只去街坊卖水度活。员外见他家贫,遂负前约,不肯还亲。招得亦不敢启齿,情愿写下离书。
千金娘子遂与父母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嫁二夫。当初林家发迹之时,已将女儿许嫁他人,今见落剥,遂失前言,神明不可诬矣。”坚不肯改嫁。
招得忽一日遇着太白星变作老人,手擎一只白雀,卖与招得。招得笼养于家,一日,白雀飞去,直入张员外花园中。千金娘子忽见之,因问及详细,乃是其夫林招得。二人相遇之际,各诉平生,绻绻不忍舍,千金道:“今府里包大人明如日月,清似水潭,何不去陈诉根因,可以续婚。”招得道:“贫无周身之赀,如何去告理?”千金道:“今夜二更前后,入园中来取黄金十两与之。”相约而去。不想被本处屠人裴赞知觉,是夜先入园中等侯,招得未到,却被裴赞杀了梅香,夺得黄金而去。及招得半夜到园中,只见杀倒妇人在地,招得慌忙扶起,得身上脚下并是血,遂惊走归去。次日张员外见杀了梅香,便去都监衙中陈状告知,随即差人寻捉凶身。见血迹到招得家,遂捉了招得,押赴监司衙中,解去开封府薛开府处理问。当下薛开府受了张员外买赂钱,遂将招得送狱根勘,极刑拷打。招得无计分说,只得招认了。
一日,拯去东京决狱,人报薛开府:“包待制渐到府里。”
薛开府情知此事定是不明,恐包公回来审出前情,次日便引出招得来赴法场去决。才方引出,只见雨似倾盆,众人正群集之际,俄然见包待制勒马飞来,便问众人:“今日有甚事?”众人道:“今日薛开府出罪人。”待制道:“今日雨下暗昧,何可出罪人?定是不明。”遂再引招得入狱中散监。
三日后引问招得杀人事因,招得供其事因枉屈不明。待制便差人寻凶身,更去杀梅香处根探。公吏到张员外园中,见两人正在那里竭鱼池,其一人拾得一把刀,公吏遂借刀来观,见刀锻上有“裴赞”两字。公吏将此刀回报,拯即追本处铁匠一百三人来,根问此刀是谁匠人打造。内有一人张强,认得刀子是他工夫云:“上有‘裴赞’字,乃是屠者裴赞着我打的。”拯思忖道:“昨夜梦见一人,穿红衣在我身边走过,今裴字岂不是红衣之类?想杀人者必裴赞也。”遂差人追捉裴赞来府究问。
裴赞在阶下言辩。拯道:“既言不是汝杀人,此刀做工的分明认得打造与你,缘何却在张家鱼池里?可从实招来。”裴赞苦不肯招认,拯令用长枷送狱根勘,乃设一计:“着人唤个妓女来到,令她装作梅香。夜间绕墙叫裴赞名字,作索命之声,看他有何事说,即采回复。”妓女承命而去,果是夜静里在狱墙上叫。裴赞惊怕,靠前密嘱道:“当初不合杀死汝,待等官事息后,日作功果超度汝矣,休来此缠我。”次日妓女以裴赞所言禀复包公。包公审知的实,拘出裴赞,极刑勘问。赞抵赖不过,只得一一招伏杀梅香事情。拯判断讫,依法偿命,押赴市上斩死;将林招得疏放讫,具榜招人告取赃钱。张员外遂告薛开府受其赃钱三万七千贯。拯申奏朝廷,敕旨颁下,将薛开府配三千里,永不许回乡。千金娘子依前判与招得为夫妇。成亲之时,张家送赀财巨万。招得因此致富,其年一举及第,官至宰相。此亦可为谋害者之戒,而表张千金不易之节矣。
第七十九回 勘判李吉之死罪
断云:
刁恶无情犯枉法,包公斩讫去奸民。
从前已谓长无事,自事刑条不顾情。
说话包公一日升厅,有一人告李吉在南门外打死人命。拯即差人前去勾唤李吉到来,当厅理问无辞,承认是实。包公乃令枷送入狱,根勘明白后,唤诸吏云:“李吉故肆杀人,合该死罪。”便令押赴法场。诸吏情知大罪合当申州理结,县属如何敢擅自结断?皆惊怕不敢说,包公不由吏说,亲写了案款,将李吉绑死,号令四门。于是刁恶敛首,百姓安生矣。
第八十回 断濠州急脚王真
判云:
忠直敢持三尺法,奸雄敛势息刁风。
谩将案牍从头数,千载令人慕拯公。
话说包公自断李吉后月余日,濠州知府蒋今部忽闻此事,大怒,便差急脚王真持文书赴县问其事因。王真到县,将文书进呈。拯见后喝问:“王真,你急急回府去,待我自有区处。”
王真遂问拯觅些盘缠回去。拯大怒,不允其情。王真自忖上官差遣,高声大骂:“知县全不识礼法,如何敢擅自断大罪杀人?”拯怒愈甚,唤过只候人,将王真勘责十三杖,押出县门。
真遂回府哭告蒋知州被包知县所责之由。知州大怒云:“彼只一县令,敢如此放肆自专朝廷法令耶?”道未毕,忽有一吏通报,淮南张转运现到城里,知州即忙前去迎接到司,便申告包知县擅自断死李吉事因:“昨差王真赴县问罪,又被知县勘杖十三。”转运问此事大怒,与知州别后,便去定远县理问事因,才入县东门,拯与诸吏来馆驿迎接。转运见拯来,大怒,便将李吉事问拯。拯答曰:“李吉打死人命,理合死罪,知县斩首号令以禁后来。”张转运愈怒,令从人以石磨压拯身上,令其招罪。拯被苦楚太甚,转运又见怜之,恕他起来令归。且看那一回公案,下节便见。
第八十一回 断劾张转运之罪
断云:
一封疏入君王奏,转使赃行罢职归。
正直为人持国法,包公才干更惟谁?
话说包拯得脱身而回,遂与少府主簿一官密谋此事,便差弓手二百人,令去北门藏伏,候转运过时,见有行李扛箱之类,即群起而夺之。弓手领诺而去。良久,转运果有行李盈途而来,诸卒皆夺之,回见拯。拯开其行李,但见金帛无数,尽是赃物,即大骂云:“公为转运,巡行州县,反受官员财物,当奏之朝廷。”转运闻而甚恐,力恳之,不从。拯遂前往东京,迤逦行到帝城,乃击鼓。朝门外监鼓郎官备问事因,拯具以张运使之事告之。郎官遂接之,便见天子。拯山呼殿下奏之。上因览奏大怒,即罢张转运之职,仍前发放为民。
第八十二回 劾儿子为官之虐
断云:
家法尤严王法重,忍叫其子虐良民?
离任归来多宝物,包公怒奏不容情。
话说仁宗因贬黜了张转运,甚喜拯之梗直敢言,遂擢为直谏大夫。其子包秀,年方十六,乃敕授为扬州天长县知县,即去赴任。不想包秀为官爱财贪赃,及任满,多获宝货而归。
一日,拯公事余,忽有一吏通报:“天长县知县任满已回。”拯闻儿归,甚喜。及见行李数担,开视金宝无数,拯核计二年俸钱资财,犹余一千贯。拯大怒,奏之朝廷:“臣有小儿为天长县知县,任满已回,检点行李物色,除俸钱犹余一千贯,今贪财虐民,所合自劾。”天子览奏云:“卿于子既无隐,可谓刚直,今依旧授卿子以官职,令其改过自新。”拯又奏:“臣蒙陛下擢为直谏之职,子有罪过,即父之罪也。臣子罢职则幸矣,朝廷岂宜复与之官哉?况臣自合贬谪,臣决不敢为直谏矣,乞另受他职,容臣报过。”上乃允奏,敕令为定州太守。
拯谢恩,即日辞帝。临任之后,政事条理,民怀其德。后因与朝官不协,遂乃匿其政绩不报。忽一日闻谣言朝廷要来提之,拯乃弃了官职,隐居东京修行。且看后来因甚复取用,下回公察便见。
第八十三回 判张妃国法失仪
断云:
受任临行邦宪重,御街夺驾礼仪刑。
朝廷臣宰虽能隐,铁面包公岂顺情?
话说仁宗一日设朝,文武山呼毕,阁门大使奏:“午门有众耆老要见陛下说民情。”帝召一年老者,各拜于殿阶之下。
仁宗问老人陈说甚事,老人奏曰:“臣等是陈州西华县人,今因陈州三县连年荒旱,五谷绝收,黎民饥死无数,乞陛下怜而赈济之,则百姓得安,盗贼不起矣。”仁宗闻奏,乃云:“朕已知此事,预差赵皇亲发十万钱粮赈济陈州三县饥民去了,如何又来告贫?”父老云:“小民该死,只得直奏。赵皇亲与监仓官侯文异、封库官马孔目、管库官杨得昭三人同作弊,三十贯钱只籴一斗米,有二分是稻糠,不堪充食。有钱之家尚可,无钱之家死于道路,不忍以视。”上听罢色不悦,曰:“朕以国戚为心腹,谁想有如此之罔法耶?”乃赏众耆令退,与群臣商议,问:“谁可往陈州赈济饥民,代朕分忧?”
忽班部中青州王相公名诚的出奏云:“欲救陈州三县之民,除是包文拯可去,其余者去,民不受惠。”上曰:“文拯名声,朕素知之,今现任何官?”诚奏曰:“此人近除定州太守,为因梗直,与在朝官员不相和睦,臣闻其弃职隐居于东京普照寺修行,不知其在否?”上曰:“朕复宣来任用,可乎?”诚又奏曰:“此人性烈,恐逃躲别处,待臣亲往访之,知其下落,或肯来。”上允奏。
王诚径辞了仁宗,一行人来到普照寺。众长老听得,迎接入方丈。坐定献茶毕,诚问:“此处有包先生否?”长老禀道:“贫僧不认得包先生。只数月前,寺中有个赖皮包行者,吃着三餐饭,只是去睡,并不理事,未知是否?”诚乃令召来相见,已认得正是包文拯。诚不胜之喜,乃曰:“朝廷欲封足下之官,前往陈州赈济,君可同我入朝。”包云:“下官职位卑小,如何去得陈州?”诚云:“见朝廷自有高封,只看我幞头动则便谢恩。”文拯承命,即日随王丞相入朝见仁宗。朝拜毕,上道知赈济之由:“封卿为三道节度使,代朕而行。”文拯视王丞相幞头不动,俯伏殿阶不走,王诚奏云:“文拯职小,如何管得皇亲?乞陛下重封之,方全得此一椿事。”天子乃加封文拯为十五府提督,使得自专斩罚。帝又恐权势之人不服,又着十位大臣为保官。文拯抬头见王丞相幞头动,乃叩首谢恩。
出得午门,忽报皇后鸾驾来到,文拯急避于官房,问左右是哪官皇后。张龙禀道:“乃偏宫张皇后,要往南岳烧香,问正宫曹娘娘借来鸾驾。”文拯云:“偏宫皇后如何敢乘正宫鸾驾,国法何在?”即令手下夺其黄罗销金伞而去。随驾宫娥皆惊走入宫中。次日张皇后入朝奏知仁宗,说被文拯无故夺去销金黄罗伞。
帝闻奏大怒,便宣文拯到金阶问云:“何得轻慢内院后妃,夺其法驾,是何道理?”文拯奏云:“臣该万死,敢问张娘娘是哪宫皇后?”上曰:“是偏宫妃子。”文拯道:“既是偏宫妃子,如何做正宫行动?”上曰:“朕已许正宫借与六般大礼,前去南岳烧香。”包曰:“陛下偏宫借得正宫仪礼,我王大位可借与六大王坐么?可知今水旱不调,民有饥色,正因国法不正所以致。臣既不能正朝廷,如何去得陈州赈济?依臣判理,张皇后不当僭上,合罚黄金一百两。如此则国法以明,朝廷可理矣。”上闻奏默默然。王丞相出班奏曰:“包文拯所奏极明,乞陛下准其拟判。”仁宗从之,遂下敕罚了张、曹二后黄金入库。
文拯谢恩辞于帝,明次起柱赴陈州赈济,仁宗大悦,御赐酒食而出。且看接何公案?
第八十四回 判赵省沧州之军
断云:
刁恶肆狂欺寡弱,包公断拟问充军。
恢恢天眼疏无漏,赵省焉逃此日刑?
话说包公辞帝出朝,计点上任公差,排下仪具,侵早离东京赴陈州。出城三十里,地名万松林,馆驿中坐下,唤过随衙只候人吩咐云:“尔众人且回,待我到陈州十日后却来跟随。”
众人各领诺而去。包公只带吏胥名唐公一人同行,与之私议曰:“今赴陈州,可装作白衣秀士模样,不要从馆驿经过,只去茶坊酒店寺观之处采访不平之事。”唐公承命,牵着包公所乘驴子而走。
将近天晚,来到一庄门,包公道:“休去人家打扰,就在此车蓬旁边安歇。”唐公依听,解下了行囊,安顿包公歇息一夜。侵早有管庄人赵省,最是个刁徒,横行乡曲,人皆惧之。
呼称其小名为赵大郎。那日赵省见车蓬下有人安歇,大骂不息。唐公答云:“庄主休怒,我官人要往东京赴选,到此天晚,暂投宝庄车蓬下借宿一宵便去,望乞恕罪。”大郎听罢喝道:“昨夜庄上不见了两只水牛,无寻处,想是你两个偷了,好将来还我,便放你二人去,不然绑缚送官,以作盗论。”唐公云:“我是出路之人,水牛偷去何用?”大郎怒云:“不打不肯认。”
即令庄客用麻索吊起二人,要送去官司理问。赵太公听知此事,乃云:“大郎休得屈人,岂有过路秀才偷牛之理?待我自去访问个明白。”太公出得院来,见吊二人在杨柳树下,抬着头早认得是包文拯。太公见大惊,连忙着人解下麻索,纳头拜云:“老拙顽子已合死罪,万乞赦宥。”包公云:“尔乃家主,不训诲儿子守礼法,白昼指平民做贼,当得何罪?且幸是我来,若是客商到,不被尔儿所陷耶?国法难容。”即具手本呈知本处县官,拟问赵省沧州充军,登时起行。太公哭道:“顽子得罪大人,责治不差,只可怜老拙只有此儿,乞宽其罪。”
文拯云:“律法朝廷设立,我岂敢私?”竟发配不恕。乡人皆悦。
第八十五回 决秦衙内之斩罪
断云:
酷虐凶横行势要,市曹斩首不容情。
包公正直无私屈,直断奸顽救庶民。
话说包公问拟赵省之军,与唐公望陈州而行。经过郑州城前,到泰康县,包公谓唐公云:“行了半日,将近晌午,且在垂杨树下歇息片时,却入城去。”唐公遂放下行李,二人歇于树下。忽有数骑马来到,见伙人牵弓抽矢,赶得一头獐子来。
田旁有农夫叫道:“秀才,且下路去躲,泰康知县秦衙内采猎,赶得一个獐子来,你若冲散他的,必是死也。”包公听罢,乃云:“此知县名谁,恁地可恶?”农夫道:“姓秦名卿,最是酷虐。他儿子打杀多少人命,没奈他何!”包公听罢,令唐公抽出行李棒立在路边,等那獐子走来,放他过去,却将猎犬一棒打倒了。
却有前来的弓兵见打倒猎犬,道与衙内得知。衙内大怒,喝令弓兵将包公二人赶捉进衙中见其父。秦知县乃着喝下土牢中取问。公牌却是五老张押狱,押着二人入土牢,用麻绳高吊于两处。唐公泣谓张押狱云:“常言公门好修行,何故恁的苦楚我二人?”张押狱喝道:“你们该死,恼了秦衙内,若要我宽容,只索几文钱来便宽你二人。”唐公目视包公。包公云:“我有些钱藏在腰囊里,你自来取去。”张押狱即近前,揭起包公衣裳,只见腰间有一金牌,却是包文拯行状。押狱张青大惊,连忙解下二人吊绳,扶包公上坐,纳头便拜,云:“小人不识大人经过到此,今押入土牢,非小人之故,乃知县所命也,乞赦死罪。”包公笑云:“尔本不认得,只是莫与秦知县识破,漏泄事情。可将乘驴、行李与唐公带出城,即饶你罪过。”张青即忙取过行李,牵将乘驴,密地送包公出城二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