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之百家公案 - 第 13 页/共 17 页
断云:
气把绣鞋吞咽死,霜台严判效于飞。
良缘本是前生定,不遇包公谁主为?
话说河南任城,有一人姓郭名华,表字名卿,才貌聪俊,勤于诗书。忽一日听得东京黄榜招贤,便辞双亲,雇家人李二赴京。不则一日,行到东京,寻店安下。
次日郭华上街闲行,见一佳人开铺卖胭脂,华特以买胭脂之故,径入里面,见那娘子王月英。月英见那秀士才貌轩昂,便延入坐定,问其来历。华答以来京赴试,敬相访于娘子。月英喜悦相待而去。
华回店,思慕王月英之容,意谓欲得相聚,足遂平生,竟忘了求名之愿。那月英在闰房中绣鞋,亦爱着郭秀士清丽,意愿与谐连理,只恨姻缘难凑。适梅香入报:“日前那秀士又来,要见姐姐买胭脂。”月英听得,即离绣房出来迎见郭秀士,笑容可掬,便问:“秀士要买胭脂否?”华答云:“正待来求娘子所货宝物。”月英云:“秀士要得许多,何待价,买取些好的相送回与娘子用便是。”华笑云:“小生命薄,姻缘来迟,至今尚未纳婚矣。”月英云:“既秀士未有娘子,买此何用?”华云:“因见娘子美丽,特以此为由来访一面。”月英云:“有劳秀士相访,妾没甚好处。”华云:“到有好处,只是娘子不肯怜小生孤单客旅矣。”月英听罢,遂变起脸叱辱郭华几句便走入房去。
华正懊恼间,适梅香出遇,慰之而去。
当下月英只因将几句言语羞辱郭秀士去后,到房里自觉悔意,闷闷不悦。梅香径入,见月英云:“姐姐如何恼那秀士而去?”月英直以其言与梅香说知。梅香云:“那郭秀士才貌双全,又未有妻室,使得与姐姐成双,乃千里之缘,何如拒叱若甚?”月英云:“实不相瞒,吾亦愿相从,只恨没人相通,正在此悔矣。”梅香云:“姐姐休忧,吾特往见郭秀才,通知姐姐之意,彼疑便释。”月英云:“尔见郭秀才,约之东街灵祭庙中相会。”梅香领意,径来见华。华喜不自胜。梅香先去,乃自往东街灵祭庙伺候,因问神求签,看佳偶就否。得二十五签云:星辰多不顺,管命隔黄泉。
若问婚姻事,云开月再圆。
华得签,颇解其意,正候王月英来约。时夜深更阑,华以月英不来,怅恨复回店中。
次日,梅香又来见华,华以失约怪之。梅香云:“月英姐姐确有心向慕秀士,只虑母亲知觉,持疑未敢轻行,现令我来告明秀士,须先通媒妁与其母知,便可成亲。”华云:“若母不允,则徒费心机,要与娘子先成佳期,后则通媒。”因写书一封,付梅香回达月英。梅香接书回见月英。月英拆开,有诗一首云:绞绡一幅与君开,诗句清新可当媒。
从此蓝桥无路阻,何妨今夕下阳台。
月英看罢诗意,沉吟半晌,问梅香:“郭秀才再有甚言语?”
梅香云:“深怪姐姐失约,梅香再三解释,彼方以诗付我而回。”
月英云:“才子难逢,候元宵之夜母亲不在家,我两个同去相国寺玩花灯,与他相会。”复和诗一首,与梅香送来见华,约以正月十五夜相会于相国寺。华云:“前日已约小生在灵祭庙相遇,敬往候之不来,今则难凭矣。”梅香云:“姐姐有书在此,决不爽信,秀士休误此事。”嘱罢径去。华开缄见和诗一首云:锁关金锁掣难开,指就天边月作媒。
相国风摇花影动,巫山消息下阳台。
华看诗罢私喜:“此回准拟会佳人矣。”
次日正值上元佳节,怎见得好元宵,有词为证:光阴捻指,不觉上元节至。游人似蚁。千门万户,花灯装起。
诏华天付与,共赏六街三市。月光如水。看蓬莱仙侣,鳌山降,满瑶池。
是日华之朋友相邀到清风亭饮酒,华被众友连劝几杯,忘却赴约之事,饮得甚醉。将晚,汴城花灯耀目,极是繁华。当时郭华乘醉记得,来相国寺欲与月英相会之时,被酒激将来,醉卧寺之佛殿后。近二更,游人已散,王月英与梅香来到寺中,见华醉睡,推之不醒,月英怅恨良久,深叹无缘。因与梅香商议,脱下绣鞋一只,手帕一幅。置华身上而去。及华睡至四更醒来,正恨月英不至,忽见一绣鞋,并手帕一幅,华细忖之,乃知月英已来,酒醉不遇,留此为记而去。因大愤莫及,遂吞其鞋帕。
比及天明,寺里佃人见殿后一秀士死倒在地,大惊,摸其胸尚暖,有女人绣鞋一只,并帕一幅,一半在口里。僧人乃疑此人必中毒而死,若有来根究者,连累怎得了,不如收此物前去告首,以免祸及,遂陈告于开封府衙。包拯审勘绣鞋与手帕,正不知是谁所留,心生一计,令公牌扮作货郎持往街坊去卖,密嘱公人:“候有认买者,即拿来见我。”公牌领命去卖,正卖向王月英门首,梅香认得,连忙报知于月英。月英出门自来看时,果是夜来留置绣鞋,便问货郎从何得来之故。货郎即云:“问他人转收来卖,不知其故。”月英用钱买之。正在疑虑间,适其母出见之,问月英端的。月英惊不敢应。母责及梅香,梅香只得说:“昨夜同姐姐往相国寺看上元玩灯,不想姐姐失落一绣鞋,今被货郎捡得来卖,梅香认得,故姐姐复问买之。”
母怒云:“这妮子好轻纵,满城人玩灯,偏尔会失落绣鞋,被人所捡。此必有缘故,从实说来,免致重责。”正在根究之际,那货郎怒道:“且休闲讲,开封府包太尹待我回报,尔等速行。”不由分辩,遂捉一起人解到府衙见拯。拯根勘月英谋杀人命之故,月英不隐,从头供出:“因遇郭秀士来买胭脂,两意相投,至元宵夜,许赴相国寺与之见面,因其醉去不起,留此为记而回,不知因何身死。”
拯审罢口词,即带领公牌前赴相国寺检验死者尸首。恰值郭华之父因儿子赴京一向不回,正来汴城相寻,见拯引道来到,遂躲廊下避之。拯入得寺后,其父访见李二,说知其子之故,慌投入相国寺见拯,陈告其事。拯问得来这死者就是其儿子,勘会明白。拯令左右以银针探取。郭华醒来,左右复知,拯甚喜,急令将滚汤灌下。一伏时,郭华平复如初。父子相见,不胜悲感。及拯再审于华,华诉与月英口词则同。拯道:“今此一事,男女不由父母之命,自私约合,败害纲常甚矣。
本待奏过朝廷,依律判断,思尔夙世有缘,今生会合,今日乃是个良辰,同回到月英家成其夫妇,同尔父亲归故里也。”判讫,郭华父子甚感包公之德,拜谢同回王月英家,成亲皆礼之夕,花烛辉煌,不谅蓝桥之遇云英,自是夫妇得谐老焉。
第六十三回 判僧行明前世
断云:
鞠问明台情莫隐,包公神智耸京都。
梦中已识僧人姓,夙世冤家一旦除。
话说西京离城十五里,有一地名大树坡,人烟稠密,亦是个冲要所在。时有姓程名永者,曾是牙侩之家,通接往来厚商,颇置其业。令管店家人张万者,但遇往来投宿之人,或得经纪钱,皆私记于薄书。
一日,有成都幼僧姓江名龙,要往东京披剃给度牒,那日恰行到大树坡,就投程永店中借歇。是夜江僧独自一个于房中收拾衣服,将那带来银子铺于床上。正值程永在亲戚家饮醉回来,见舍窗里有光露出,忖道:“今夜此店里莫非有人投宿?”
遂近前视之,见一和尚在床上收拾银两。程永见了,便道:“这和尚不知是哪里来的?带有许多银两,若使图谋将来,胜做数年经纪。”常言道:财物动人心。不想程永只自忖说,到有心要谋他之意。夜深时候,四顾无人,向店中取出一把利尖刀,撬开僧人房舍,入去喝声:“尔谋人得许多财,不分我些?”江僧人听罢大惊,一时辩理不及,被程某一刀砍死,就掘开床下土埋了尸首,收拾起那银两,进入房中睡去。次日起来,并无人知觉者。正是:谋财害命曾无报,古往今来放过谁?当下程永得那僧人银两去做买卖,未数年起成大家,再不思为经纪矣。娶城中富室许二之女为妻。许氏贤惠,甚称夫意。
生一子,名程惜,容貌极其美丽,父爱之如掌上珍珠无异。年纪稍长,不事诗书,专好游荡。程永以其只是一子,不甚拘管他。或时言之,其子必怒恨而去。只其母虑子后去不肖,破荡家业,所以日夜忧心。
一日,程惜令匠人打造一把鼠尾尖刀,遇暇日,径来彼父严正家云:“严叔叔在家否?”适严不在,其妻黄氏出来应云:“是谁叫?严某侵早出庄所未转。”程惜直入云:“是我要寻严叔,有句话商议。”黄氏一见是程惜直入,云:“是我侄儿,快进家里坐。”便邀惜至中堂坐定云:“难得侄儿来到,待我去整午餐,待等叔回。”惜云:“反成扰动婶娘。”黄氏入厨下整备午餐已熟,恰值严正回来,见着程惜,不胜之喜,便令黄氏安顿酒席,引惜进偏舍斟酌。酒至半酣,严问云:“贤侄到我家,莫非程兄有请否?”惜不觉恨激于心,怒目反视,欲说难于启口之意。严怪而问云:“侄有何事,但说无妨。”惜云:“我父是个贼人,侄儿要刺杀之,利刃已准备下了,特来通知叔叔,明日便下手。”严正不听此事便罢,一闻他说,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乃云:“侄儿休来累着我!尔父子至亲,今要行此大逆之事,倘成,官府宁不疑我唆教?那时怎生分说?
此事从今休提,若使外人知之,了不得祸患!”惜云:“决不敢负累叔叔,要刺之情,不是明日,只在早晚间。”言罢,抽身走去了。
严正惊惶不已,将其事与黄氏道知。黄氏云:“此不是小可,彼未曾与夫商议,或有不测,尚可无疑;既今来我家道知,久后事露,如何分说?”严云:“然则如之奈何?”黄氏云:“如今之计,莫若先告首与官府知之,方可免受累矣。”严依其言。次日,具状于包府衙里告首其事。拯审状甚觉不平,乃道:“民家有此等逆理之情?”即拘其父母来问。程永直告其子果有谋弑之事,屡被我责谴,彼不肯休。”拯审口词无异,大疑是事,即拘其子来根勘之。程惜低头不答。拯未深信,再唤程之邻里数人,逐一审问,邻里皆云:“其子确有弑父之意,身上不时藏有利刃,彼亦常对我众人说。”拯令公人搜惜身上有刃否。公人搜取没有。其父复云:“昨日行刺,必留在睡房中。”拯复差张龙前到程惜睡房搜检利刃。张龙果于席下搜出一把鼠尾尖刀,回衙呈知拯。拯以刀审问程惜。程惜无语。拯不能决,将邻里一干人犯都监候狱中,退入后堂,自忖道:“彼嫡亲父子,并无他故,何如其于恁的行凶?此事深有可疑。”
思量半夜,未得究理之策。
又过数日,拯未决是狱,坐卧不安。一夕,乃于寝室中焚起好香,至夜昏,拯乃端肃衣冠,告于天地神祗云:“今为程某之子,有大逆之情,拘系于狱,干累甚众,动经未决。若彼父子莫非前生结有冤愆,亦难证明,彼方肯甘心。神祗当以梦应我知,方可为之雪理。”祷罢就寝。将近四更,拯得一梦:正待唤渡艄过江,忽岸上滚出一条黑龙,龙背上坐一神君,手执牙笏,身穿红袍,来见拯云:“包大人休怪其子不肖,乃是二十年前事了。”道罢,竟随龙而没。拯俄然惊觉,思忖梦中之事,颇悟其意。
次日升堂,先令狱中取出程某一干人于阶下审问。拯唤程永近前问之云:“尔成其家还是守祖上现在?是自所创乎?”
永答云:“初曾作经纪,接往来客商,得牙侩钱而成家矣。”拯云:“出入是自管理否?”永云:“执理书簿,皆由家人之手。”
拯云:“家人名谁?”永曰:“张万是也。”拯即差人牌拘得张万来衙,索书簿视之。张万即取簿献于拯,拯将书簿展开向上,从头逐一看来。中间却写有一人姓江名龙,是个和尚,于某月日来宿其家,甚注得明白。拯忆昨夜一梦渡江见龙神之事,记在心下,就令一干人都跪于下,独令程永进屏风后诘问之云:“今日狱已成,尔子该处死定矣,只汝之罪亦难逃。但尔心下别有何事,当从实供来,免累众人。”永答云:“吾子不孝,既蒙包府处死,彼亦甘心,小人别无甚事。”拯云:“我知了多时,尚则瞒我!江龙幼僧告尔二十年前事,尔记得乎?”
程永听罢包公说起二十年前幼僧一句,毛发悚动,仓皇良久,不能抵讳,只得吐实。供出二十年前有一幼僧在庄安歇,要往东京披剃,买取度牒,某贪其财物,杀死夺取,尸身现埋在睡房床下。拯审究得实,复出堂,差军牌至程家店里睡房床下掘取谋杀人死尸。
军牌去后不多时回报:“果掘出一僧人尸首,骸骨已朽烂,惟面肉尚留些须。”拯将程永监收狱中,邻里干证并行放释。
拯疑其子必是幼僧后身,冤家有在,特来投胎取债,乃唤其子再审之,云:“彼为尔之亲父,尔何故欲杀之?”其子无话说。
拯云:“赦尔之罪,回去另做生计,不见尔父如何?”其子曰:“某不会做甚生计。”拯云:“尔若愿做甚生计,我自与你一千贯钱去。”其子曰:“若得千贯钱,我买张度牒出家为僧便罢了。”拯确信其然,乃云:“尔且去,我有处置一千贯钱处。”
次日,拯委官籍程永家产,得千缗,与程惜而去。遂问程某编管辽阳之军。案狱已决之后,吏曹复问:“相公何以知僧人姓名并二十年前之事?”拯说与梦中因渡江见龙神,“我便忆有江龙之姓名,且神告知二十年前之故,待我审视簿书而知端的,一证其言,彼即惊服招认。”吏曹听罢,皆叩头称包公以为神云。
第六十四回 决淫妇谋害亲夫
断云
一鞠明台如日照,奸夫淫妇罪难逃。
善人自有龙神护,性命依然状诉包。
话说东京离城五里,地名湘潭村,有一人姓丘名惇。家以农为业,颇致殷实,遂成富翁,娶本处陈旺之女之妻。陈氏虽则丰姿美貌,却是个水性妇人,因见其夫敦重,甚不相乐。时镇西有一牙侩,姓汪名琦,为人清秀,貌颜精爽,是个风流子弟,常往来丘惇之家,惇遂以契交兄弟情义待之,无间亲疏。
汪出入稔熟,不时与陈氏交接言语,陈氏甚爱慕之。
一日,值丘惇出外,恰遇汪琦来其家,陈氏不胜欣喜,延人房中坐定,对汪云:“丈夫往庄所算田租,一时未还,难得今日尔到此,略闲暇些,有一句话常要说知,权且停待我入厨下便来。”汪琦正不知何缘故,只得应诺,遂安坐等候。不多时,陈氏整备得一席酒,入房中来与汪琦斟酌。酒至半酣,那陈氏有心向那汪琦,乃云:“闻叔叔未娶婶婶,夜来独睡,岂不寒冷乎?”汪答云:“小可命薄,姻缘来迟,衾枕孤眠,是所甘愿矣。”陈氏叹云:“叔休瞒我,男子汉久无妻夜度如年,适言甘愿,乃不得已之情,非实意也。”汪琦初则以朋友义分上,尚不敢发闲言语,及被陈氏以言所戏,不觉心动,乃云:“贤嫂既念小叔单冷,宁肯念我哉?”陈氏云:“我到有心怜尔,只恐叔无心恋我矣。”二人戏谑良久,彼此乘兴,遂成云雨之交。正是色胆大如天,自两下意投之后,情意稠密,但遇丘惇不在家,汪某遂留宿于陈氏房中矣。丘惇全不知觉。
忽一日,丘之家仆颇知其事,欲报知于主人,又恐主人见怒;若不说知,甚觉不平。值那日丘惇正在庄所与佃人算帐,宿于其家。夜半丘惇谓家仆云:“残秋天气,薄被生寒,未知家下亦若是否?”家仆答云:“只亏主人在外,家下夜夜暖矣。”丘惇怪疑,便问:“尔何如出此言语?”家仆初则不肯说,及其恳切,乃直言主母与汪某往来交密之情。丘闻知,恨不得到天晓。转回家中,见陈氏面带春风,愈疑其事。是夜蘸问汪某来往情由,陈氏故作遮掩模样,乃道:“遇尔不在家时,便闭上内外门户,哪曾有人来我家,而将此言诬我!”丘惇道:“不要性急体实,日后自有端的。”陈氏忧惧不语。
次侵早,丘惇又经庄所去了。汪琦已来,见陈氏不乐,因问其故。陈氏不隐,遂以丈夫知觉情由告知。汪某云:“既如此,不须忧虑,从今我不来尔家便息此事矣。”陈氏笑曰:“我道尔是个有为丈夫,故从于汝,原来是个没智量之人!我今既与你情密,需图终身之计,心则安矣,缘何就说开交之事?”
汪云:“然则如之奈何?”陈氏云:“必须谋杀吾夫,可图久远。”汪沉吟半晌,没有机会处。忽计从心上来,乃云:“娘子如有实愿,我谋取之计有了。”陈氏问:“何计?”汪云:“本处有一极高山巅,原有龙窟,每见烟雾自窟中出则必雨,若不雨,必主旱伤。目下乡人于此祈祷,尔夫亦预此会。候待其往,自有处置之计。”陈氏悦云:“若完事后,其外我自调度。”汪宿了一夜而去。
次日果是乡人鸣罗击鼓,径往山巅祈祷。丘惇亦与众人随登,恰值汪琦到,就跟着丘惇而行。将近黄昏,众人祈祷先散去,独汪琦与丘惇在后。经过龙窟,汪戏之曰:“窟中有龙露出其爪矣。”惇惊疑探看,被汪乘力一推,惇立脚不住,遂坠落窟中。可怜丘惇因妻之故,丧于非命。正是:万事劝人休碌碌,举头三尺有神明。
当下汪某谋杀丘惇之后,急走回来见陈氏道知其事。陈氏悦云:“想今生我与你有缘矣。”自是汪某无忌,出入其家,不顾人知。比亲戚问及丘某多时不见之故,陈氏掩讳,只告以出外未回。然其家仆知主人没下落,甚是忧疑,又见陈氏与汪琦成夫妇之事,越是不忿,欲告首于官根究是事。陈氏密闻之,将家仆赶逐出外。
去后将近一月余,忽一日丘惇复归家,正值陈氏与汪某围炉饮酒,见惇自外入,汪大惊,疑其为鬼,抽身入房中取出利刃,呵叱逐之离门。惇悲咽无所往,行到街头,遇见其家仆,遂抱住主人,问其来由。惇将当日被汪推落窟中之事说了一遍。家仆哭云:“自主人不回,我即致疑,及见主母与汪某成亲,想着用谋如是,待诉之官根究主人下落,竟遭赶出。不意吉人天相,复得相见,当以此情告于开封府,方雪此冤。”丘惇依其言,即具状赴开封府陈告。拯受得状子,审问云:“既当日推落龙窟之际,焉得不死,而复能归乎?”丘悼泣诉云:“正不知因何缘故,方推下之时,窟傍比芦苇,遂傍茅苇而落,故得无伤。”拯又问云:“窟中如何?”惇答曰:“窟中甚黑,久而渐光,且一小蛇居中盘旋不动。窟中干燥,但有一勺之水甚清,掬其水饮,不复饥渴。想着那蛇必是龙也,常祷祝而乞庇佑,蛇亦不见相伤。每窟中轻移旋绕,则蛇渐大,头角峥嵘,出窟而去。俄而雨下,如此者六七日。一日,因攀龙尾而上,至窟外则龙尾掉摇而坠于窟旁。归家,正值陈氏与汪琦同饮,被汪琦用利刃赶逐而出,特来具告。”言罢,不胜悲泣。
忽一日,拯审实明白,即差公牌张龙、赵虎来丘宅捉拿汪琦、陈氏。是时汪琦正疑惑是事,不提防丘惇的实生还,已具状告于开封府,径差公牌拘到府衙对理。拯问及于汪琦,琦答云:“当时乡人祈祷,各自早散归家,丘惇于黄昏误落龙窟,哪曾有谋害之情?又况其家紧密,往来有数,哪有通奸之情?”
是时汪琦争辩不已。拯云:“尔若不图其妇,误跌窟中,为何又持刀逐之?谋害之情难抵。”即着公牌去陈氏房中取得床上睡席来看,见有二人新睡痕迹。拯乃证汪琦云:“既论彼此门户紧密,缘何有二人睡痕?分明是你谋陷,幸致不死,尚自抵赖!”因令严刑拷勘。汪琦惊慌,不知所为,只得逐一供招与陈氏通奸害取丘惇情由。拯叠成文案,问汪琦、陈氏皆抵死罪,放还丘惇。
第六十五回 决狐精而开何达
断云
迷失桂芳随野怪,包公追究释何冤。
朝廷明旨随申下,案牍真堪万载传。
话说西川成都府,有一人姓何名达,在城盛族,家道极富,其为人性格刚直,不肯屈下。年四十岁,尚未有嗣息。忽一日,因与叔之子何隆争未分之业,隆亦是个奸刁之徒,不容相让,讼之于官,逮系干证,连年不决,以此兄弟致仇,因于是矣。何达欲思避身之计,来见姑之子施桂芳商议其事。桂芳原亦宦族,幼业诗书,虽则聪明才俊,尚未娶妻。那日见表兄来家,邀入舍中坐定,问其来由。达云:“兄因争讼一节,连年烦扰,伤财涉众,悔之莫及。思欲脱身之计,未知适从,特来与弟议之。”桂芳云:“兄若不言,小弟亦要告知。日前有故人韩节使,官任东京,时遣人相请,已约之而去,兄何不整行囊与小弟同去相访一遭,且游玩京城景致,二得以避此是非,岂不是久计哉。”达闻言大喜,即辞桂芳归家,与妻商议。妻允诺无阻,收拾衣资之类,约日与桂芳离成都望东京进发。时值初春天气,日色融和,何达并家人许乙与施桂芳三个,在途中一路游春光而去。正是: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当下三人晓行夜住,饥餐渴饮,将行二十余日,望京城不远,靠晚歇于东山店。次日侵早入,访问韩节使消息。人答云:“按巡郡邑,尚未转衙。”以此桂芳与何达留止城东驿舍中,等待韩节使回。遇清闲无事,每日二人只是载酒寻芳,闻有景致处即便登览,穷源幽谷、名山宝刹谒游待遍。
忽一日,何达同桂芳游到一个所在,遥见楼角隐隐,风送钟声来到。何云:“前面莫不是佳境,与弟进前访之。”桂芳随步而行,来到山门下,却是一古寺。二人入得寺来,恰遇三老僧在法堂上讲经,见有客至,便起身施礼延入方丈,分宾主坐定。僧人问及秀士何来,桂芳答道:“访故人不遇,特过宝刹游览,冒渎师父,望勿见责。”僧人云:“幽僻山宇,惟恐不足以延纳秀士,何谓冒渎?”即令童子具茶而进。
何、施二人茶罢,敬请僧人开东西两廊钟鼓佛阁游玩。僧人令童子取钥匙开遍各处,与何、施二人前来观景。何、施登罗汉阁观览一番,只见对寺一所树林,幽奇苍郁,问童子:“那一座树林是何处?”童子答云:“原是刘太守所置花园,太守过后,今荒废多年,惟茂林花树而已。”桂芳听罢,对何云:“试往游玩一番。”达云:“荒废所在,有甚佳景,只在此消遣足矣。”桂芳云:“难得到此,莫惜一往。”何只得随之而去。经游其地,但见毁墙崩砌,石塌斜欹,狐踪兔迹交驰草径之中。桂芳叹道:“昔人初置此时,岂期今日有如是耶?”忽何云:“适失落一手帕,内有碎银几两,莫非在佛阁上?弟少待,我去寻取便来。”言罢径去。
桂芳缓步行入竹林中等之,顿久不来。忽有二女使从林外而入,见桂芳笑云:“太守请尔议事。”桂芳问云:“尔太守是谁?”女使云:“君去便知矣。”桂芳忘却等候何某,遂随二女使而去。比及何某来寻,桂芳不知所在。四下搜寻,并没消息,日色又晚,何某忖道:“莫非他等我不来,自先回舍去了?”即抽身转驿舍来问。当下那桂芳被那女使引到一所在,但见明楼大屋,朱门绣户,却是一所官府第宅。堂上坐一仕宦,闻桂芳来到,便下阶延进,堂上赐坐,甚加礼敬。桂芳再三讲逊,其官宦云:“足下远来,不必固辞。老夫避居此处十数年矣,人迹不到,君今相遇,岂偶然哉?吾有女年长,尚未许适,常欲觅一快婿,不得其人,今愿以奉君,幸毋见阻。”
桂芳正不知如何答应,莫措,那位官宦便吩咐使女:“备筵席,与秀士今夕毕礼。”桂芳惶惧,辞让间,群女引之入室。锦帐绣幄,金壁辉煌,一美人出与相拜,盛设酒礼,遂谐伉俪。桂芳欣悦,得此佳偶,真乃奇遇也。自后竟不再见太守之面,但终日与群妇人拥簇嬉戏而已。比及何达走回驿舍中,问家人许一:“曾见桂官人回来否?”许一云:“桂官人与主人一同出城未转。”何达惊疑,只恐于林中被大虫所伤。过了一宵,次日再往寺中访问时,并无见知者。何达至晚,只得怏快转归驿舍。
停候十数日没消息,与家人商议,收拾回家后,往日官事未息,何隆体得其归,及闻施桂芳没下落,即具状告于本司,以何达谋死桂芳情由。有司拘根其事,何达无辞以抵,遂被监系狱中审勘。何隆怀仇欲报,乘此机会,要问何达个偿命。上下衙门用了贿赂银两,各攒成本司官吏急推勘其事。何达不能自明,受刑不过,只得认个谋害之情。公吏叠成文案,该正大辟,解赴西京决狱。就是邻里亲戚见其无辞,亦信的其所谋矣。可怜何达已遭冤枉,正是:欲见此情分屈直,除逢包尹马头来。
是冬,包拯为护国张娘娘进香袍到西京王妃庙还愿,事毕经南街过,望见前面一道怨气冲天而起,便问公牌:“前面人头簇簇,有何事故?”公牌禀道:“有司官今日在法场中决罪人。”拯听罢忖道:“内中必有冤枉之人。”即差公牌报知:“罪人且将审实方许处决。”公牌忙禀复监斩官道知,有司不敢开刀,随即带犯人来府司,与拯审明。拯审到何达事情,并无抵辞,随即供招。拯根勘之,何达悲咽不止,将前事诉了一遍。
拯听罢口词,又拘其家人问之。家人亦诉并无谋死之情,只不知桂芳下落,难以分脱。拯疑之,令将何达收监狱中再根勘。
次日,拯吩咐封了府,扮作白衣秀士,只与军牌薛霸、何达家人许一共三个,径来东京古寺中访问其事。恰值二僧人正在方丈上闲坐,见拯三人入来,便起身延入相见。坐定,僧人问:“秀士何来?”拯答云:“从西川到此,程途劳倦,特扰宝刹,借宿一宵,明日即行。”僧人云:“只恐铺盖不备,寄宿尽可。”于是拯独行廊下,见一童子出来,问云:“尔领我四处游览一遍,讨几个钱赐尔买果子食。”童子见拯面貌异样,笑云:“今年春间,有两个秀士来寺中游玩,失落一个。足下今有几位来,我不敢应承。”拯正待根究此事,听童子所言,遂陪小心问之。童子被其恳切,乃引出三门外,用手指云:“前面那一所茂林,常出妖怪迷人,那日一秀士入林中游玩,不知所在,至今未见下落。”拯记在心,就于寺中过了一宵,次日邀许一来林中行走,根究是事。但见四下荒寂,寒气袭人,没有动静。拯正疑虑间,忽闻里有笑声。拯冒荆棘而入,见群女拥着一男子在石上作乐酣饮。拯近前呵叱之,群女皆走没了,只遗下施桂芳坐于林中石上,昏迷不省人事。包公令薛霸、许一扶之而归。
过了数日。桂芳口中吐出恶涎数升,如梦方醒,略省人事。拯乃开府衙,坐公案,令薛霸复拘何隆一干人到阶下审勘前情。拯问桂芳僧道与何达游于彼处,缘何相失之由。桂芳云:“当日何兄因失银两前去寻取之时,小人行入深林之中。
适见高房朱牍,门庭迥异,内堂坐一官宦之人,延小可入内同坐,言笑自若。顷刻间,请了一美姬,称是其女,要招纳小人为婿。一向贪恋其中,迷失归路。但遇花晨月夕,则群女相邀,出林内纵游饮酒,以尽其乐,正不知其何故。今幸青天开眼,得遇大人提拔小可于坎坷之中,再得睹于人世,实重生父母,万载不磨也。”言罢呜咽,不胜其哀。拯云:“吾若不亲到其地方访之,焉知有此异事?”乃诘何隆云:“尔未知人之生死,何妄告达谋杀桂芳?今桂芳尚在,尔得何罪?”何达泣诉曰:“隆因家业不明,连年结讼未决,致成深仇,持以此事欲致小人于死地耳。”拯以为然,重拷何隆。何隆情屈,一款招承无异。拯叠成文案,申奏于仁宗得知。不数日间,朝廷例旨下云:“何隆因怀私愤,诬告何达谋杀施桂芳,今事已明白,本合问死罪,减免一等,将何隆决杖一百,发配沧州军,永不回乡。治下衙门官吏受何隆之贿赂,不明究其冤枉,诬令何达屈招死罪,俱革职役不恕。包拯才力有能擢升一级。施桂芳、何达供明无罪,各发宁家。”当日明旨于拯府堂开读,谕众知悉,俱依法施行不题。于是京都闻此异事,莫不嗟叹包公开豁何达之德,而讥何隆自取其祸耳。
第六十六回 决李宾而开念六
断云:
烈性自全遭枉死,李宾刁诈莫逃刑。
包公真乃民父母,一鞠奸情两得真。
话说离开封府四十五里,地名近江,亦一大乡境也。隔江盛族有姓王名三郎者,家颇富饶,惯走江湖,娶去乡五石丘朱胜之女朱娟为妻。朱娟貌丽而贤,善持家法,夫妇相敬如宾。
一日,王三郎欲整行货出商于外,朱氏劝云:“万事付之于天,富贵有时,何必奔波劳苦,离家远出哉。况尔妻独自支持,无人看顾,不若勿行,另行善计可矣。”三郎依其言,遂不思远出,只在本地近处生放营为。
时对门有姓李名宾者,先为府吏,后为事革役,性最刁毒,好淫贪色。因见三郎朱氏有貌,日夜图之,欲与相会一翻不能勾。忽一日侵早,见三郎出门去了,李宾装扮齐整,径入三郎舍里,立于帘外,叫声:“王兄在家否?”此时朱氏初起,听得帘外有人叫声,问道:“是谁叫?三郎早巳上庄去矣。”李宾不顾进退,直入帘里,见朱氏云:“小可有件事,特来相托,未知即回么?”朱氏以李宾往日邻居,不疑,乃云:“彼有事未决,想必日晚方回矣。”李宾见朱氏云鬓半偏,启露丹唇,不觉欲心火动,用手扯住朱氏云:“尊嫂且同坐,小可有事告禀,待王兄回时烦仗转达知。”朱氏见李宾有不良之意,面叱之云:“尔为人堂堂六尺之躯,不分内外,白昼来人家调戏人之妻小,真畜类不如也。”道罢,转身进入内去了。李宾羞脸难藏而出,致恨于心,回家自思:“倘或三郎回来,彼妻以其事说与,岂不深致仇恨哉?莫若杀之以泄此忿。”即持利刃复来三郎家,正见朱氏倚栏若有所思之意,不提防李宾复来。宾向前怒道:“认得李某否?”朱氏转头见是李宾,大骂云:“奸贼缘何还不去?”李宾不顾,抽出利刃,望朱氏咽喉刺入,闷地而倒,鲜血进流。可怜红粉佳人,化作一场春梦。李宾悄视四处无人,脱取朱氏之履并刀走出门,埋之于近江亭子边。
朱氏有族弟念六,须走江湖,适是日船泊江口,欲上岸探望朱氏一面。天暮行入其家,叫声无人应。待至房中,转过栏杆边,寂无人声。念六随复登舟,觉其脚下履湿,便脱下置灶上焙干。
其夜王三郎回家,唤朱氏不应,及进厨下,点起灯照时,房中又未曾落锁。三郎疑虑,持灯行过栏杆边,见杀死一人倒在地上,血流满阶,细视之乃其妻也。三郎抱起看时,咽喉下伤着一刀,大哭道:“是谁谋杀吾妻?”次日邻里闻知,都来看,果是被人所杀,不知如何。邻人道:“门外有一路血迹,可随此脚迹而去根究之,可知贼人所在矣。”三郎然其言,即集邻里十数人,径寻血迹而去,那血迹直至念六船中而止。三郎上船,捉住念六,骂道:“我与你无仇,何得杀死吾妻?”
念六大惊,不知所为,被三郎绑缚到家下,乱打一番,解送开封府,陈告于拯。拯审问邻里干证,皆言谋杀人脚迹委的在其船中而没。拯根勘念六情由,念六哭云:“曾与三郎是亲戚,抵暮临其家,无人即回,不知是谁杀死朱氏在家,履上沽得血迹,实不知杀死其妻之由也。”拯疑忖道:“既念六谋杀人,不当取妇人履而去。搜其船上,又无利器,此有不明。”令将念六监于狱中。
拯生一计,出榜文张挂:“朱氏被人所谋;失落其履,有人捡得者重赏官钱。”过一日间,并无消息。忽一日,李宾饮于村舍,村妇有貌,与宾通奸,饮至醉后,乃谓妇云:“看尔有心顾我,当以一场大富赐尔。”妇笑云:“自君来我之家,未曾用半文钱,有甚大富,尔自取之,莫哄妾矣。”宾云:“说尔知之,若得赏钱,那时再来尔家饮酒,宁不奉承我哉。”妇问其故。宾云:“即日王三郎之妻被人谋死,陈告于开封府,将朱念六监狱偿命,至今未决。包太尹榜文张挂究问,有人捡得那被杀妇人之履来报,重赏官钱。我正知其履下落,在说尔知,可令丈夫将去给赏。”妇云:“履在何处?尔怎知之?”宾云:“日前我到江口,见近江亭子边似有物,视之却是妇人履并刀一把,用泥掩之,想必是那被谋妇人的。”村妇不信,及宾去后,密与其夫说知。
村民闻说,次日径至江口亭子边,掘开新泥,果有妇人履一只、刀一把,忙取回家见妇。其妇大悦,宾所言有信,即令夫将此物来开封付衙见拯。拯问之从何得来,村民直告以近江亭子边,埋在泥中得之。拯问:“谁教尔在此寻觅?”村民不能隐,直告以是其妇说与知之。拯自忖道:“其妇必有缘故。”
乃笑谓村民道:“此赏钱合该是尔的。”遂令库官给出钱五十贯,赏与村民。村民得钱,拜谢而去。拯即唤公牌张、赵近前,密吩咐道:“尔二人随此村民至其家体访,若遇彼妻与人在家饮酒,即捉来见我。”公牌领旨而去。
却说村民得赏钱,欢然将回家见妻,说知得赏之事。其妇不胜之喜,与夫道:“今我得此赏钱,皆是李外郎之恩,可请他来说知,取些分他。村民然其言,即往李宾家请得他来。那妇人一见李宾,笑容可掬,越致奉承,便邀入房中坐定,安排酒浆相待,三人共席而饮。那妇云:“多得外郎指教,已得赏钱,当共分之。”李宾笑云:“留于尔家置酒,剩者当歇钱也。”那妇大笑起来。不提防拯差人来,两个公牌听得多时,直抢进房中,将李宾并村妇捉了,解入府衙见包公,禀知妇人酒间与李宾所言之事。拯勘问于妇:“何知被杀妇人埋履所在?”
村妇惊惧,直告以李宾所教。拯审问李宾,李宾初则抵讳不肯招认,后被严刑拷勘,只得供出是其谋杀朱氏之情。至是再勘村妇,李宾因何来尔家之故,村妇难抵,亦招出往来通奸情弊。拯叠成文卷,问李宾处死,决配村妇于远方,而念六之冤方得释矣。
第六十七回 决袁仆而释杨
断云:
袁仆难消雍一根,张家苦狱竟能伸。
包公千载声名下,脱此深冤孰不怜?
话说西京离城五里,地名永安镇,有一人姓张名瑞,家极富实,有东西两庄,积谷甚广,娶城中杨安之女为妻。杨氏贤惠,处家有法,长幼听从,呼令无违。杨氏生一女名兆娘,聪明貌美,针指精通,父母甚爱惜之,常言此女须得一佳婿方肯许聘,年十五尚未适人。张瑞有二仆人,一姓袁,一姓雍。雍仆敦厚而勤于事,袁仆刁诈而卖弄其主。一日,因怒于张,被张逐出之。袁疑是雍一献谗于主人故遭遣,遂甚恨于雍,每思以仇报之。
忽一日,张瑞因庄所回家,感重疾甚紧,服药无效。延十数日,张自量不保,唤杨氏近前嘱云:“我无男子,只有女儿,年已长大,或我不起之后,当即适人,休留在家而致忧虑。雍一为人小心勤事,家务委之亦可。”言罢而卒。杨氏不胜哀痛,收敛殡讫,作完功果之后,杨氏便令里妪与女儿议亲。兆娘闻知,抱母哭云:“吾父过未周年,且无别兄弟,今便将女儿出适,母亲靠着谁人?女儿缘法还在,愿在家陪侍母亲,再过一二年出嫁未迟。”母怜其言,遂息是议。
时光似箭,日月如梭,张某已过又是三四个月,家下事务,出入苗租,尽是雍仆交理。雍愈自紧密,不负主人嘱托。
杨氏亦无疑虑。正值纳粮之际,雍一见杨氏,说知整备银两秤官。杨氏取钱一箧与雍入城找银。雍一领受,待次日方去。适杨氏亲戚有请,杨氏携女同赴席。袁仆知得杨氏已出,抵暮入其家欲盗彼之物,径进里面舍房中,撞见雍一在床上打点钱贯,袁仆怒恨起来,指道:“尔让主人逐我出去,尔今把持家业,是何道理?”就拔出一把尖刀来杀之,雍一措手不及,肋下被伤一刀,气遂绝矣。袁仆摸取钱贯于箧中,急走回来,并无人知觉。
比及杨氏饮酒而归,唤雍一时不见,进房中寻觅,见被人杀死在地。杨氏大惊,哭对女云:“张门何大不幸,丈夫才死,雍一又被人杀死,惹出其祸,怎生伸理?”其女亦哭。邻人知之,甚疑雍一死得不明。当下有庄佃汪某,乃往日张之仇人也,闻是事,告首于洪御史。洪拘其母女并仆婢十数人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