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传奇 - 第 7 页/共 23 页
这清官座上留神看,字字行行写得清。上写着:“南关的地方王可用,大人台前递报呈:聚宝门外五里地,五道庙,有个乞丐丧残生。年纪约有五旬外,麻面身高四尺零,身穿蓝布旧夹袄,腰中系定一麻绳。竹杖一根旁边放,还有个,小小竹筐把破碗盛。除此并无别物件,大人台前呈报明。”忠良看罢多时会,高声开言把话云:“两边快些预备轿,本府亲去验分明。”轿夫闻听不怠慢,将轿抬来放在地流平。慌忙栽杆去扶手,坐上清官叫刘墉。执事早出门外站,大轿相跟后面行。地方当街前头跑,说道是:“闲人退后莫要高声。”刘大人,轿中留神望外看,两边铺面数不清,缎店盐当全都有,恰比北京一样同。怪不得,洪武建都在此处,真乃是,龙能兴地地能兴龙。到而今,我主改作江宁府,一统华夷属大清。刘大人,轿中思想抬头看,这不就,出了金陵那座城。果然快,轿夫叉步急如箭,五道庙在眼然中。不多时,来至眼前将轿住,张禄一见不消停。慌忙上前去扶手,出来清官人一名。
刘大人下了轿,轿夫将轿搭在一边,公案设在庙前。刘大人他举目一瞧,原来是孤孤零零一间小庙,四面并无裙墙。忠良看罢,归了公位坐下,书吏三班在两边站立。刘大人座上开言叫仵作。忠良言还未尽,只听人群之内,高声答应:“这,小的李武伺候。”大人说:“李武,你去到那庙中,将个死乞丐尸首留神验看,有伤痕无有,回来禀我知道。但有粗心,定有处治。”“是,小的知道。”仵作说罢,站起身形,一直进了庙内,站在那个死尸跟前,向外高声叫道,说:“来一个人,将这地塌子的衣服剥下来,好验看。”
众位明公,要到咱这北京城的规矩,逢死尸相验,都是兵马司的事情;验伤也是仵作相验。这刷尸抬埋是火夫勾子老弟兄的事情。你要到了外省,那里来的火夫勾子?像这厮,刷尸抬埋,是地方的事情。书里交代明白。
且说仵作刚叫声“贤弟”,地方王可用手一指,说:“来了。”说话之间,也就进了庙咧。仵作李武又手一指,说:“快些来,将这个地塌子的衣服脱下,好验看。”“是了。”地方答应,不敢怠慢,走上前来,将那个死尸拉了一拉,伸手就去解他的衣纽。刚然把大襟的纽子解开,向里一看:只见他的怀中,掖着个一张字纸。地方一见,不敢怠慢,伸手掏将出来,就递与了仵作。李武虽然的也认得几个字,看了一看,竟不断上面的字写的是何等缘故。仵作说:“这件事,须得回明大人知道才好。”手拿着这一张字纸,翻身出庙,至公案以前,跪在下面,说:“大人在上,小的奉大人之命,去验看那庙中的死尸,打他怀中掉出一张字帖来咧!小的等也不知写的是什么言词,回大人知道。”刘大人闻听,吩咐:“拿上来我看。”这手下人答应一声,从仵作手中接过,递与忠良。刘大人拿起,举目一瞧,并不是什么言词--却原来是自己作的一首诗句。听在下的念来:自幼生的是野流,手提竹杖过江头。
宿水餐风吟皓月,带露归来唱晚秋。
两脚踏遍尘世界,一生历尽古今愁。
从今不傍人门户,街犬何劳吠不休?
刘大人看罢,说:“原来是个隐士高贤,何不将他留下的这首诗,启奏当今老主的驾前,也不枉他留诗之意。”清官爷想罢,折了一折,插在那纸袋之内。
这清官看罢不怠慢,诗句插在纸袋中。这不开言叫“李武,快去庙内验分明!”仵作答应忙站,起,一直又进小庙中。死尸上下瞧了个到,并无青肿与伤痕。仵作又,回明江宁刘太守。刘大人,闻听把话云:“吩咐快叫王可用!”地方答应跪流平。大人说:“买口棺木盛尸首,暂且掩埋官地中。”地方答应说“知道,不用大人再叮咛。”清官吩咐预备轿,手下人等不消停。搭过栽杆去扶手,座上贤臣赛包公。轿夫上肩忙叉步,开道铜罗响又鸣。军牢头戴黑毡帽,衙役吆喝喊道行。皂班手拿毛竹板,三檐伞,罩定忠良刘大人。四轿正然朝前走,忽听得:“冤枉冤哉”
不住声。大人闻听吩咐轿,轿夫答应把步停。四轿放在流平地,忠良在,轿内开言把话云,说道是:“快把喊冤人带过!”手下之人应一声。不多时,带进公差人一个,大轿前边跪在尘。
众公差把喊冤之人带过,跪在轿前。皂班张炳仁在一旁打千,说:“回大人:小的们将喊冤之人带到。”刘大人闻听,在轿内一摆手,皂头张炳仁站起,退闪在一旁。贤臣留神向轿外观看。
这清官,轿内留神往外看,目视伸冤告状人:年貌不过二旬外,身上褴楼苦又贫。五官端正长得好,就只是,天庭特灰主劳奔。虽然眼下时未至,将来有日定鹏程。则见他,跪在轿旁身不动,呈词一张手中擎。大人看罢开言问:“你有什么冤屈快讲明,竟敢拦轿把冤伸!真真可恶休怠??,快些实诉莫消停。”喊冤之人闻此话,说“大人在上请听真:小人因为不平事,人命关天非小可。素闻公祖如明镜,亚似龙图包相公,所以才敢拦轿告,大人冤枉把我容。公祖要问因何故,大人瞧状自然明。”忠良闻听说接来看,手下之人不敢停,接过状子向上走,大轿旁边站身形,两手高擎轿内递,刘大人伸手接过看分明。上写着:“具呈民人名吴旺,家住此地府江宁。我有个,族中当家也在此住,他住在,上元县东边那条小胡衕。地名叫作翠花巷,却原来,兄弟两个一母生。兄名吴祥卖绸缎,贸易长在北京城。弟名吴仁是举人,候选知县有前程。谁知他,人面兽心真畜类,衣冠禽兽一般同!半夜谋害亲兄去,家财独占他一人。昨日出殡埋在坟内,他说暴病丧残生。望求大人悬明镜,速拿囚徒定罪名。”刘大人看罢开言问,说“吴旺留神听说明。”
刘大人向轿外开言,说:“吴旺,吴仁半夜谋害他的兄长吴祥,你怎么知道?从实说来!”吴旺见刘大人这个话问得厉害,在轿前叩头,说:“大人在上,小的有个下情:吴祥自从北京贸易回来,是九月初二日到的家中,并无灾病。昨日二十七的晚上,小的还与他饮酒,言讲买卖的事情,他还说明日二十八日我还有件事,托小的给他办一办。有二更天,我们俩才散的,他就回家去咧。到了第二日,小的去到翠花巷吴祥的家中去看,刚然到他家的大门口,只听见里面嚎啕痛哭。小的一问吴家管事的张兴:『因何事一家痛哭?』张兴见问,说:『我家的大爷,昨日晚上有二更多天回的家,忽然得了个暴病而亡,所以痛哭。』小的听这个话,心中似信不信。那有这样怪事?
我想了想,何不进去一看,便知真假;再者呢,我们又是一家子。小的就进去咧。到了里面一看--回大人:实在令人可疑。”刘大人问,说:“吴旺,有什么可疑之处,从实言来。”
吴旺见问,说:“大人容禀。”
只见吴旺开言叫:“大人在上请听明:小的到里边留神看,明是其中有隐情。就是暴病将命丧,也不该,天亮就用棺木盛。大人想,九月天气不算热,走马入殓理不通。
三天出殡就入土,怕的是旁人看破有讨保。明明谋害亲兄长,我小的,舍命前来把状呈。如若死鬼逢好死,小的情愿领罪名;死鬼若不是逢好死,望大人,速拿吴仁定口供。”吴旺说罢将头叩。刘大人,轿内开言把话云:“但不知,吴宅坟茔在哪里?离这脚下有多少程?”吴旺见问尊公祖,贵耳留神请听明:“吴宅坟茔不算远,向西去,二里之遥还有零。”大人闻听,说:“既然如此,你就引路头里行。本府到你坟茔观动静,然后再,把举人传来问口供。
但有一字虚言假,妄告良人罪不轻!”吴旺答应忙站起,翻身迈步头里行。执事大轿跟左右,径奔吴宅坟茔行。二里之遥来得快,留神看:一片松林眼下横。吴旺又在轿前跑:“回大人:这就是吴宅那座坟茔。”大人闻听吩咐住轿,搂子上的答应把轿停,慌忙站住,大轿搁在地流平。
内厮上前去扶手,轿夫栽杆,这才出来干国卿。刘大人慌忙上前走几步,来至那,坟茔以外站住身。则见那:松柏栽列坟左右,走道全是砖砌成,方圆大概有十亩,还有那,祭台石一块在正当中。坟头不过六七座,这内中,倒有一座是新坟。刘大人看罢开言叫:“陈大勇和张炳仁,快些前来听我把话云!”
第二十九回 坟茔地传讯吴举人
刘大人言还未尽,两个承差齐声答应,都跪在面前,说:“大人叫小的,不知有何差遣?”忠良一见,说:“你二人休要怠慢,速到江宁府上元县东边翠花巷,将那坟主吴举人传来,本府立等在此,快去莫误。”“是。”二人答应,站起身来,一直的向聚宝门而去,暂且不提。
且说地方王可用,一见刘大人要在此坟茔之中,审问这件事情,他也不敢怠慢,慌忙去预备公案桌椅茶水等项。大人这才归座,公位坐下,大人暗自沉吟,腹内讲话说:“要瞧起这座坟茔的款式,他的祖上也做过几任官职。既然他的祖上做过官,他的子弟焉能行出乱伦之事?想来必不是图家产,这其中另有别情缘故。少时等举人到来,本府一看,察颜观色,便见其情。”按下刘大人在吴宅坟茔等候不表,且说两个承差陈大勇、张炳仁他两个,走着道儿讲话。
他两个,走着道儿言讲话,陈大勇,眼望炳仁叫“仁兄,因为地方来呈报,五道庙,倒卧乞丐花子一名。江宁太守来相验,并无伤痕果是真。身上搜出一张字纸,并不知,什么言词为何情。刘太守,现在你家坟茔内,立等着,举人吴爷把话云。”家丁听罢不怠慢,转身迈步向里行。一直来到书房内,吴举人,正然闷坐书房内,家人有语将爷叫:“在上留神仔细听:今有府尊差人到,他说是:刘大人现在咱家茔地中。立传二爷急速去,不晓他有何事情。”家丁说罢一席话,书房内,唬坏囚徒万恶人。
且说举人吴仁,闻听家丁之言,说目今有尊府刘大人的差人,在门外立等;再者呢,又不是进衙门,说大人在他家的坟茔内等着他呢。明公想理:你叫他这囚徒怕和不怕?俗言说得好:“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拍门心不惊。”皆因他有一个乱子,怀着鬼胎呢,故此害怕。
只听那,家丁之言还未尽,这不就,唬坏囚徒胆大的人。腹中暗自沉吟语:“莫非是,有人投诉到衙门?如何到我坟茔内?差人相传定要铜。莫非犯了那件事?刘大人,借此为由要想银?纵然事犯有人告,管叫你,赢不了江宁吴举人!当初要不行此事,倒只怕,难保无事不花银。刘府尊倚仗你的学问广,不惧仕宦与乡绅。让你就有包公志,要想展才白费心!我今要不去倒有假,见见他,看他有什么话来云。”想罢这才不怠慢,回到后面换衣巾。嘱咐家丁看门户,他这才,一步三摇来到大门。吴仁站住留神看,瞧见公差两个人。
且说吴举人来至大门口,瞧见两名公差坐在左右石头鼓子上面。吴仁一见,满脸带笑,说:“二位上差,来到舍下,何不里面尊坐吃茶?”两名公差一见,是举人出来咧,他们俩慌忙也就站起来了,说:“好,吴老爷!”举人听说,回言说:“岂敢,岂敢。”陈大勇说:“我们两个人,是府衙的承差。今有我们的本府官,在南门外相验一个倒卧贫人,事毕,刚要回衙,有一个人拦轿喊冤,把你老人家告下来咧。故此,我们大人差我小哥俩到府上来,请快些走罢。老头子别叫我们耽误事。”吴仁闻听,不由得心内吃惊,复又说:“二位放心,既然如此,咱们就一同去见见大人。”张炳仁说:“你老人家不坐顶轿去吗?再不然骑匹牲口,达到那,有六七里地呢!你那走着不乏吗?”吴仁闻听,说:“二位上差步行,在下焉敢骑马?
倒不如步行,陪着二位才是。”大勇闻听,说:“你那特圣明咧,真不肯亏人,等着你老人家选着知县的时节,我们小哥俩辞了这个差使,跟着你老人家当定了内厮咧!”吴仁说:“好说,好说。”说罢,彼此大笑,这才迈步前行。
他两个说罢玩笑话,说得举人长笑容。最和气不过公门客,说话语甜实在受听。大家迈步向前走,穿街越巷不敢停,嫌时来至城门脸,出了江宁聚宝门。转过关庙朝西走,不多时,来到吴宅一座坟。大轿执事摆在后,闹哄哄,净是公门应役人。俩公差,一同举人将坟进,承差打千把话明,说道是:“小的们遵奉大人的命,把举人传到现带在坟茔。”刘大人闻听扭项看,则见一人向上行。剪绒秋帽头顶上戴,相衬那,铜顶镀金放光明。身穿一件二截公绸,红青绵褂里边衬,宁绸绵袍是雨过天晴。足下穿,青缎子皂靴罗丝转的底,皆因他,步行前来带上灰尘。年貌不过二旬外,妙龄之际正青春。光景虽像书生样,就只是,白脸之上暗含青。鹰鼻相衬近视眼,这宗人,定然好色爱淫风。额骨高露嘴儿小,说话舌能机便灵。大人正观还未尽,则见他,走上前朝定贤臣打一躬,然后他才抢一步,礼拜平身把话明。
吴举人将礼行完,在一旁站立,眼望刘大人开言,说:“公祖大人在上,而今虎驾来到贱茔之中,又命上差将我举人立刻传来,不知有何教训?”刘大人在座上闻听吴举人这些个话,座上开言,说:“你就是此茔的坟主儿吴举人吗?”举人见问,又打一躬,说:“举人名叫吴仁,此茔就是举人的茔地。”刘大人又说:“目今有你一个一族,名叫吴旺,将你告下,说你独霸家产,半夜谋害亲兄。此事可有分辩?”吴仁闻听,又打一躬,说:“公祖大人,休听他一面之词。他不过穷乏所使,借贷不周,心中怀恨,借此为由,将举人告下。大人想:举人既读孔圣之书,岂不明周公之礼?焉能行得出这样乱伦之事?望公祖上裁。”刘大人闻听举人之言,倒也近理,暗自沉吟说:“要听举人这一片言词,倒也近理;要瞧他的这个相貌行为,大有不善之相。”
众位明公:大凡做大位的人,哪一位不晓得占相法?要是打官司告状,到了公堂前对词,先不用你张嘴强辩,他往下瞧,心中就明白了八九,这件事谁是谁非。怎么说呢?俗言说再也不错:“一分相貌一分福”,要是忠臣善人咧,他五官上也带着;要是那毛包、土子球、混星子、生杂子这宗人,他的面眉眼上也带着,令人瞧得出来。再者,圣人说得好:“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脖子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瘦哉?人焉瘦哉?”众位想理:这一位刘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什么书无读过?什么礼无见过?所以方才观瞧举人的相貌言谈,大有不错之理,其中定有别情。大人想罢,座上开言,说:“快带原告吴旺!”这手下人齐声答应。
这清官,座上之言还未尽,公差答应不消停。不多时,带过原告名吴旺,双膝跪在地流平。皆因他身上无职分,要到见官,白丁与举人大不同。书里言过不多叙,再把公差明一明。往上打千才回话,说“小的把原告带到咧,请讨大人示下行。”忠良座上一摆手,公差退闪不必云。刘大人座上开言叫:“吴旺留神要你听:你告举人害兄长,图谋家产一人擎。本府把举人传来问,问他无有这事情。
皆因为,借贷不遂你就恼,借此为由把状呈。你要是,兴心要把良人告,难逃欺官这罪名!”大人言词还未尽,吴旺叩头把话明,说道是:“朗朗乾坤有王法,我小人,岂敢无知胡乱行?休听吴仁虚圈套,倚仗舌巧与口能。素闻公祖如明镜,不爱钱财断事公,不惧乡绅与势力,恐怕百姓受屈情。要是那,别的尊府也不敢告,吴举人,大小衙门上下通。倚财仗势藐王法,谋害亲兄胡乱行。回大人:死鬼要是灾病死,我小的,情愿当堂领罪名;死鬼要是遭害死,速拿举人定口供。大人快些刨开坟验,我与举人立见真实输共赢。”吴旺言词还未尽,这不就,吓坏囚徒人一名。
第三十回 审案情寡妇进衙门
原告吴旺说:“大人要不信,将这座新坟刨开相验,死人要是有伤,算我赢了举人;要是死鬼无伤,算小的妄告不实,情愿领罪。”举人在一旁闻听,也不等刘大人吩咐,他却眼望原告吴旺,讲话说:“你满口胡说!你拿来大清律,来看一看,坟也是轻易刨得的?别说我坟中无缘故,就是有缘故,要想这么空口说白话,刨我的坟,不能!既要刨,咱门须得立下合同。
有缘故是怎么着,无缘故是怎么着。”吴旺闻听,说:“咱就立合同。”吴举人闻听,微微的冷笑,说:“你算什么东西?与你立合同,不值!要提你的家当罢,并无隔宿粮;要提你的功名罢,好像花子头。吴旺呀,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想想,我那儿待错了你咧?你在大人的台前,把我妄告下来,恩将仇报,于心何忍?”刘大人座上闻听吴举人前后言词,这话中软硬全有,腹内暗自沉吟说:“吴仁呀,你错打主意咧!你把本府当作怕势力、贪官之辈,怎得能够?”大人想罢,恼在心中,故意的面上带笑,眼望举人,讲话说:“贤契,此事不必你着急。以本府想来,你的祖上呢,也做过官职。而今你又是个举人,既在孔圣的门前读书,焉有不晓周公之礼?你焉能行得出这样乱伦之事?这件事呢,依我本府看来,只是吴旺穷苦难窄,求你帮助;或者你一时之间,少有疏忽,周济不到,也是有之的。因此,吴旺怀记此仇,将你告下,说你半夜三更谋害亲兄,独霸家产。这件事,幸亏遇见本府,要是那别者之人,贤契呀,你就难逃无事!此事倒不必你着急,本府自有公断就是咧。”
明公想理:刘大人的这一片言词,不但软硬全有,另外出举人还多着几着儿。
吴仁闻听刘大人前后的言词,腹内暗自思想。
这清官说罢前后话,吴仁腹内暗沉吟:猜不透贤臣这主意,只当刘爷要想银。举人反倒心内笑,错把忠良当贪臣。腹内暗叫“刘太守,原来你,素日清名净哄人。这件事,分明要把钱来想,话语包含有后门。”也是举人该倒运,却把丧门当喜神。吴仁正然心犯想,大人含春又把话云,眼望举人把“贤契”叫:“但不知,坟内埋葬却是何人?”吴仁见问尊公祖,大人贵耳请留神:“若问这几座坟茔内,听我举人细禀明:当中左手举人的祖,名叫吴辅臣,光禄司做过少卿,皆因为,身得痰症辞官诰,乾隆岁次赴幽冥。下首就是举人的父,名字叫作吴子龙。所生举人哥儿俩,吴祥就是我长兄。我们俱都将妻娶,家门不幸丧残生。举人之妻名张氏,未过一载赴幽冥。新坟内,就是举人亲兄长,娶妻韩氏,五年之前丧残生。家兄复又将弦续,后又娶,赵氏嫂嫂在家中。举人兄长当今岁,从北京,贸易归家是真情。”吴仁说到这句话,刘大人开言把话云:“令兄得了什么病?贤契说来本府听。”举人闻听大人问,暗自思量把话云。
吴举人闻听刘大人之言,腹中暗自沉吟,寻思良久,说:“回大人:家兄得的是暴脱之症,皆固体胖,再者呢,饮酒太过,所以才病发无救。”刘大人闻听举人之言,心中暗想说:“且住,要依举人说,他哥哥前妻已死,后又续弦,娶过赵氏,吴祥自北京贸易归家,九月二十七日黑夜之间暴脱而死,埋此坟中。似此说来,倒也近理。但只是原告吴旺的状词上写的言语,以本府瞧来,倒有几分是真。再者呢,举人的相貌言谈,大露诡奸邪之辈,哪像斯文一脉之人?这件事大有情弊。哦,是了”想罢,大人带笑,眼望举人讲话,说:“贤契,后续的这位令嫂多大年纪?身边有几个儿女?”吴举人见问,说:“回大人,举人嫂嫂今年才交二十四岁,却是个女儿填房,娶他之时,才交一十九岁。”刘大人闻听,座上点头,口中说:“呵呵,这就是了。”贤臣的嘴中虽然答应,腹内可思想。
这清官,虽然口中连答应,锦绣胸中暗想情。按下刘爷且不表,再把那,原告吴旺明一明。一旁跪,闻听举人回的话,太守闻听尽依从。腹内暗暗说“不好,这场官司别想赢。要保无事不能够,真乃是,钱能通神果是真。瞧起来,罗锅素日净虚名!”难怪吴旺错会意,刘大人,诡计多端恰似孔明。按下吴旺心害怕,再表忠良干国卿。刘爷寻思时多会,公位上,站起身形把话云:“且把吴旺带下去,到衙中,本府公断并无别情。”贤臣爷,复又眼望举人讲话:“贤契留神要你听:你也只得到衙内,案完结,此事再回转家中。”吴仁闻听将躬打,说道是:“公祖言词敢不遵?”大人闻听又吩咐:“快伺候,本府就此转衙门。”
轿夫闻听不怠慢,大轿抬过放在尘。后杆请起出扶手,坐上位,最爱私访刘大人。执事前行头引路,清道旗摇左右分。军牢头戴黑红帽,皂吏行板手中擎。地方当先头前跑,高声喊叫撵闲人。霎时来到关厢内,又进江宁聚宝门。穿街越巷不过如此,剪断说,大人的衙门眼下存。
刘大人的大轿来至自己衙门,滴水沿栽杆落轿,内厮去扶手,刘爷出轿,向后而去,众人散出不表。
贤臣回到书房坐下,内厮献茶,茶罢搁盏,随即摆上饭来。大人用完,内厮把家伙撤去,回来又端过半盏清茶,大人漱口,然后又吩咐内厮:出去到外边暗暗地把原告吴旺带进书房。刘爷又细细地问了一问,这才叫他带去。大人复又暗想说:“须得这般如此,方晓其情,管叫他难出吾手。”忠良想罢,吩咐张禄传出话去:“叫外边伺候,本府升堂办事。”“是。”内厮答应一声,翻身向外而走。来至外边堂口站住,照大人的言词吩咐一遍,众衙役齐声答应。内厮又到书房回明大人。刘爷点头,站起身形,向外而走。张禄跟随,到外边闪屏门,刘爷升暖阁,进公位坐下。众役喊堂已毕,两边站立。刘爷坐上,手拔差签一支,望下面讲话。
这清官座上开言叫:“王明留神要你听”大人言词还未尽,承差跪在地流平。说道:“是,小的伺候听差遣。”大人说:“这般如此你快行。”王明答应忙站起,则见他,猫着腰儿向上行。来至那,公案旁边忙站住,刘大人,俯耳低言把话明:“这般如此急快去,本府立等问分明。”王明答应向外走,出了衙门向北行。皆因为,大人立等公堂上,不敢迟挨那消停?穿过江宁上元县,衙门北边,路东第四小胡衕,地名叫作翠花巷,却原来,举人就在这条巷。王明迈步走进去,来至了,吴家门首站身形。
用手拍门高声叫,只听里面有人应,连忙就问“是那个?”
说话间,开放吴宅两扇门。王明一见开言问:“尊驾是,吴宅做什么的人?”家人闻听说:“爷上问我?举人就是我主人。”王明闻听心明亮,他把那,“尊管”连连叫几声:“因为那,贵府族中人-个,『吴旺』二字是他名。江宁首府告上状,告的是,举人图财害长兄。府尊接状传被告,你家主人见刘公。大人当堂问一遍,才晓其中就里情。
却原来,原告吴旺因穷苦,借贷不周,怀记此恨把状呈。立逼大人刨坟验,他说死鬼有伤痕。我们官,皆因看是举人面,你家中,不久出任也是县公。俗言说,『官官相护』真不错,岂肯刨验贵宅坟?再说不去刨坟验,又怕那,吴旺上告了不成。这如今,我们大人有妙计,两全其美息事情。也不用刨坟把死鬼验,吴旺也不能把呈状攻。太守与举人商议定,请你家,吴大娘子进衙中。当堂画押把甘结递,死鬼病死是真情。开花再破银几两,买住吴旺松口供。”王明说罢前后话,吴宅管家把话明。
吴宅管家张兴,闻听承差王明之言,说:“爷上少待,等我进去,回禀我们奶奶知道。”说罢,向里而去。王明在门外等候不提。
且说管家张兴到了里边,见了家主寡妇大奶奶赵氏,就将承差王明之言,前前后后根本缘由说了一遍。赵氏闻听,腹内暗自沉吟说:“这件事必是小叔用银钱买通官府,才如此而办。”
赵氏想罢,并不害怕,反倒欢喜。
赵氏想罢不怠慢,忙打扮,并不害怕在心中。他自知,银钱买通官与吏,那知是,罗锅使的计牢笼。赵氏梳洗将衣换,出绣户,忙上二人小轿中,嘱咐家奴看门户,轿夫上肩往外行。霎时来到大门口,家丁张兴跟轿行。一同承差王明走,一直径奔府衙门。越巷穿街走得快,不多时,来到刘爷府辕门。将轿放在流平地,赵氏这才下轿行。王明引路头前走,吴寡妇,虽是宦门官家体,犯官事,入衙门要比素日大不同。承差带定往里走,好威武,报名才敢往里行。东边角门走进去,王承差,来至堂前跪在尘:说“小的遵奉大人命,今把赵氏传到临。”大人摆手,承差站起一旁立,座上刘公往下看,打量女子这芳容:年貌未必有三十岁,不过在,二十五六正妙龄。孝冠一顶头上戴,相衬着,青丝好像墨染成。两道蛾眉如新月,杏眼含春暗有情。鼻似悬胆一般样,因穿孝,不见樱桃那点红。芙蓉面,虽然擦去胭脂粉,面皮儿好似好苹果,红中套着白,白中又套红,好叫人动情。身穿一件白孝褂,下衬一条白孝裙,小金莲,尺量未必有三寸,白布相墁可叹人。此妇虽然长得好,就只有一宗不得,瞒不过刘爷他的俩眼睛:赵氏女,本是一双桃花眼,相书注上写的真,说道是:“男犯桃花倒主贵,女犯桃花定主淫。”此妇貌美露轻贱,大有深义里边存。忠良看罢开言叫:“赵氏留神听我云。”
第三十一回 查究竟叔嫂露破绽
刘大人看罢,座上开言,说:“赵氏因何见官不跪?擅敢站立在公堂!”赵氏闻听刘大人之言,不由心中吃了一惊,暗自思量说:“要瞧这光景,奴小叔并无买通,所以刘罗锅子这样为难于我。罢了,既在矮檐下,暂且把头低。”赵氏想罢,跪在下面,说:“大人在上,奴家自幼勤守闺门,并未到过公堂,不知见官的规矩。望大人宽恕。”说罢,跪在下面。
这清官座上开言道:“赵氏留神要你听:因为吴旺将你们告,叔嫂定计,谋害吴祥丧残生。本府也曾把吴仁问,他说并无这事情,皆因吴旺多穷苦,借贷不周,因此怀恨把状呈,这件事,本府与你们和息了罢,省得刨坟验尸灵。
你叔嫂,本府当堂把甘结递:吴祥病死是真情。但不知,令夫得的什么病?甘结上面写得清。”赵氏闻听大人问,不由的,腹内着忙吃一惊:此事未见小叔面,不知道,他报何症丧残生?二人倘要不一样,怕的是,罗锅翻脸了不成。赵氏为难时多会,他这才向上开言把话云:“奴夫得的心疼病,二更以后丧残生。”大人闻听赵氏话,眼望书吏把话云:“赵氏口供快记上!”书吏答应落笔文。这大人,上面吩咐带举人。承差答应下边走,不多时,带上举人当堂站,望着大人打一躬。然后他才抢一步,礼罢平身站在东。瞧见赵氏堂前站,不由着忙吃一惊。他的那,眼望赵氏尊“嫂嫂,为何你也到衙门?官家体面今何在?年轻妇,出头露面了不成!”举人言词还未尽,刘公上面把话云。
刘大人座上开言,说:“吴举人,你家坟茔之中,所报令兄是何病症而死?”举人闻听,说:“举人已经回禀过大人,家兄是饮酒太过暴脱而死。”刘大人闻听,微微冷笑,扭项向书吏讲话:“你把赵氏方才的口供,递与他看。”这书吏答应,转身下行,来至举人跟前站住,把他嫂子的口供,递与吴举人。
吴举人接过,留神观瞧一遍,暗暗地跺脚。复又向上开言,说:“回大人,家兄本是两样病症,在先是虚症暴脱,复又添上心疼呀?”大人闻听,上面一声断喝:“我把你这奸盗的畜生!
倚仗口巧舌能,在本府的堂前强词夺理,怎得能够?你把刘某当作何人?倚仗你是今举人,现有顶戴在身,你岂不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人说罢,扭项望书吏讲话:“速作文书一套,发到府学,将他顶戴革了,本府好动刑审问这畜生!”
“这。”书吏答应,立刻作了文书一套,行到府中,不多时,回文已到。刘公立刻座上吩咐:“将顶子拧去!”吴举人这才跪在下面。
这清官上面一声喝:“囚徒留神仔细听:吴祥到底是怎么死?本府堂前快讲明!但有一句虚言假,狗命难逃丧残生!”吴举人闻听将头叩,“大人青天”称又称:“家兄本是暴脱死,妇女家,不晓病症是实情。望乞大人悬秦镜,爷的那,后辈儿孙往上升。”吴举人言词还未尽,刘公开言把话云:“囚徒你,不见亲丧不下泪,不到黄河不闭睛。
与你善讲不中用,左右急速看大刑!”公差闻听齐答应,夹棍拿来放在尘。吴仁一见真魂冒,浑身打战体摇铃。大人上面吩咐话:“夹起吴仁这畜生!”忠良言词还未尽,慌坏当堂应役人。齐声答应就动手,跪上前,拉下靴袜两腿精。入在夹棍三根木,大人吩咐“快拢绳!”左右答应一声喊,刚一拢,吴仁“哎哟”闭上睛。有名青衣走上去,瓷碗一个手中擎,照定面门一口水,吴仁他,倒抽凉气“哎哟”一声。醒了一会睁开眼,他把那,“大人青天”
尊又称:“小的并无这件事,纵然夹死是屈情!”大人闻听心犯想,暗自思量把话云:“虽然二人话不对,怕的是,其中另有情。将他举人也革退,无缘故,他定要上司衙门把状呈。此事倒得加仔细,如不然,丢官事小还要落个臭名。”忠良想罢高声叫:“你等快些止住刑!”
大人想罢,上面开言,说:“快些将这囚徒带将下去,少时再问。”这公差卸去夹棍,把吴仁带将下去。刘公在上面眼望赵氏,讲话说:“赵氏,你夫主吴祥,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氏见问,向上磕头,说:“回大人:小妇人一则年轻,二则又不晓医道之事,只见奴夫主吴祥,二十七日的晚上,二更天回的家,进门一头躺在牀上,人事不省。小妇人问他,他也不言语。有三更之时,就死了。小妇人见他临死时节,两只手捂着心口,所以奴家就禀大人,才说是心疼而死的。
列位明公:赵氏这一片言词,回得有理,前后相应。幸亏是刘大人,要是别者之人,可就叫这俩闹住咧。书里言明。再说大人闻听赵氏之言,倒也尽理。爷的那锦绣胸中沉吟多会,向下面讲话:“快传官媒!”“这。”差人答应,走去二名,不多时,把官媒王氏带至堂前,跪倒在下面。差人退闪,王氏向上叩头,说:“小妇人官媒王氏,与大人叩头。”忠良上面开言,说道:“你就是官媒吗?”“是,小妇人就是官媒。”大人闻听,往下一指,说:“把赵氏带去看守,本府明日再问。”“是。”官媒站起,把赵氏带下堂看守不表。大人又吩咐掩门,鼓响三阵,大人退进屏风去了。众役散出不表。
且说刘爷回到书房坐下,内厮献茶,茶罢搁盏,摆饭,大人用完,内厮将家伙撒去,回来在一旁站立。忠良望内厮讲话。
清官座上开言叫:“张禄留神要你听:快把那,马夫破衣要几件,毡帽一顶,还有靴袜这两宗。”内厮答应向外走,不多时,全都拿来手中擎。走进书房放在地,刘爷举目看分明:蓝布袄上补补丁,青布褡包拧上绳。一双棉袜粗白布,毡帽一顶有窟窿。一双布鞋山东皂,底儿飞薄走的轻。却原来,马夫也是山东客,登州的,招远县内叫王兴。因此才穿山东皂,书里交代要分明。按下闲言不必表,再整忠良干国臣。大人看罢又吩咐:“张禄儿,快到厨房告诉李能:叫他把,硬面饽饽做几个,还有那,金刚圈薄脆这两宗。做完装在笸箩内,今日下晚我就要,快去告诉莫消停。”内厮答应向外走,自己思量把话云:“老爷今日大破钞,也不知那刮东北风?又非初一与十五,为什么犒劳手下人?”张禄思想把厨房进,照着那,大人言词告诉李能。厨役闻听和了面,说道是:“大人饭食预备现成。”内厮闻听说“交我”,饭菜就用捧盒盛。两手端定向外走,霎时之间到书房,放在八仙桌上存。先开捧盒全摆上,什么菜?列位细听讲分明:头一样是秦椒酱,另外还有两棵大葱。小豆腐一碗第二样,刘大人,一生爱吃这一宗。吊炉烧饼只两个,小菜粥,恰似米汤一般同。全都摆在桌儿上,大人开言把话云。
刘大人说:“禄儿,去到厨房里问问李能,饽饽做出来了没有?快些拿来我用。”“是。”内厮答应,翻身而去,大人这才用饭。登时吃完,并不怠慢,忙忙将头上的官帽摘去,又将袍褂脱了,用手拉去皂靴,换上马夫的青布山东皂鞋,头戴那一顶有窟窿的毡帽,身穿无领儿的蓝布棉袄,腰中系上拧绳儿的青布褡包,褡包上拴一根钱串,钱串上又串几十文钱。不知道打几时预备下一根烟袋,腰里一别,褡包左右又系上了个羊皮旧烟荷包。打扮已毕,坐在椅子上面,等候长随。则见内厮张禄手端硬面饽饽笸箩走进房门,一眼瞧见刘爷这宗打扮,不由好笑。
只见内厮不由心好笑,说道是:“大人为何改扮形?”
忠良闻听开言叫:“我的儿,本府乔装有隐情。”内厮闻听不敢问,站在旁边不作声。大人眼望内厮讲话:“禄儿留神要你听:今日出衙我有公干,千万别要走漏风。皆因前堂这件事,吴举人,叔嫂不应难以上刑。本府要拿不住真把柄,岂敢刨坟验尸灵?万般无奈我出衙访,全仗那,苍天保佑把冤明。不过三天就回转,传出话去:『本府染病在衙中。』”内厮闻听答应“是,大人言词敢不遵?”说话就是太阳落,刘大人,一同长随向后行。穿门越户来至箭道,有座后门把小巷通。内厮忙将门开放,刘大人,接过笸箩向外行。扭头吩咐“关门户,小心仔细在衙中。”内厮闻听答应是”,连忙关门退身形。不言内厮回房去,再把刘爷明一明。迈步一直向西走,转过拐角又南行。急走如飞果然快,霎时出了府江宁。越过吊桥向南走,安心要去访冤情。一路之中来得快,五里堡不远面前存。大人举目留神看:这村庄,十数人家竟有零。路西倒有一座铺,只听里面有说笑声。大人慌忙走进去,口内说:“硬画饽饽”吆喝得受听。又听屋中人声语,这个说:“摸我两注才下二百铜。”大人闪目向里看:原来是赶羊赌输赢。贤臣搭讪旁边站,说道是:“掌柜留神要你听:有酒与我烫二两。”掌柜答应说“现成”。搁下酒儿低头问,那人笸箩留神看,拿起一个手中擎,说道是:“这样饽饽怎么做?”
刘爷说:“凉水和面炉内烘。”掌柜闻听将手摆,“这样点心南边不兴。南方人本来胃口就弱,再吃这么硬面物,想要出恭万不能!”掌柜言词还未尽,忽见那,一个人从屋中,一溜歪斜向外行。
第三十二回 吴二匪行窃窥淫行
刘大人正然要了二两酒,在外间屋小饮,就着自己的薄脆,忽见从里间屋中走出一个人来,年纪未过三旬上下,头上戴着一顶旧西瓜皮的耍帽,身穿土布小棉袄,腰中系着一根钱串子,白布单裤,散着裤脚,趿拉着一双旧缎子双脸鞋,两太阳上贴着两贴红布膏药,重眉毛,一对星星眼,大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众位明公:人生在世,若生屋星眼不好。何为星星眼?
滴溜圆,甚小,夜晚瞧东西放光。麻衣神相先生有云:“人生两眼似星星,终身为盗度残生。”故说不好。
闲言不表。且说那个人无酒三分醉,晃晃荡荡来到刘大人跟前站住,假意装醉,身形乱晃,口内讲话:“吾要吃个点心。
方才我在屋中听说,硬面饽饽人要吃了不能出恭,我倒要试试。
别说硬面饽饽,就是铁秤砣我吃了,我这个眼子还拉的下来呢!”说罢,毒了一个吃了一口,连声说:“好点心!甜蜜蜜的,倒也好吃。”他一边吃背,伸手又拿起一个金刚圈,哈哈大笑,用手将大人肩膀之上一拍,说:“我的伙计,你必会卖春方药--还带着锁阳圈呢!”刘大人闻听,说:“尊驾休得取笑。这个叫做硬面金刚圈,此乃是哄小儿顽耍之物。”那人说:“啊,这就是咧。”
列公,你当此人是谁?他就是本村人氏,因为他不走正道,吃喝嫖赌,众人给他送了个外号,叫作吴二匪,游手好闲,不做庄田,他可黑夜作些营生,也不过是偷鸡盗狗。江宁府管着这宗人叫作夜猫子。闲言不表。
且说吴二匪吃了刘大人的硬面饽饽,转身就走。大人说:“还没给饽饽钱呢。”那人说:“赊着罢,等我赢着了再还你!”
又见掌柜的向大人将手摆了几摆,忠良也就不言语咧,就知这人皮袄改凹单--一定是个毛包。
且说吴二匪进到屋中,又捞起骰子来咧,大呼小叫,喝么喝六,闹了一会子,把个土布棉袄也押上输咧,光着个膀子没好气。这天约有一更将近,忽然阴云四合,星斗无光,淋淋漓漓下起雨来。大人一见,正中心怀。
忠良一见天降雨,正对心怀暗把话云:“本府如今改装扮,惟恐怕,铺家不叫把身存。可巧忽然降大雨,正好对着掌柜云。”大人想罢开言叫:“掌柜留神要你听:天降大雨难行走,暂借宝铺把身存。”掌柜闻听将头点,自去张罗不必云。又听里面人声嚷,说“掌柜的,有钱借我几百文。明日一早必还你,我要撒谎不是人!”老冯摆手说“没有,柜中没存钱半文。”吴二闻听心有气,眼望众人把话云:“你们也都散了罢,二爷睡觉要养神!”众人知道他难说话,大伙一齐站起身,搭搭讪讪向外走,不顾天降大雨淋。众人归家不必表,单讲吴二一个人,无事无非就挑眼,瞅着掌柜把话云:“老冯你今大大错,瞧不起,吴二太爷你的令尊!几百铜钱真有限,竟敢不借把我村!你既无情谁有义?二太爷,从今不交你这小人。有朝一日我事犯,你就是窝主跑不能!”老冯闻听吴二话,吓得他,眼子一松出了大恭,开言不把别的叫:“祖宗留神在上听:并非孙子敢不借,二祖宗留神听话明。”
掌柜的老冯说:“吴二太爷,不是我不借给你老人家,原本柜内分文没有。这两天卖了吊数多,钱都还了调和钱咧。方才取酒还不够,无奈何,我到西边车子李二哥家,借了条白布单裤,当了二百钱添上,才取了酒来咧。二太爷要不信,这不是当票子吗?”老冯一边说着话,一伸手,打抽屉内把个当票子拿出来咧,说:“你那瞧,莫非我撒谎不成?”吴二闻听,伸手接过来瞧了瞧,果然是实。瞧罢,向桌子上一搁,说:“罢咧,这还可以。虽然这么说,还要罚你二两,你愿意不愿意?”老冯说:“现成,现成。怎么单今日个这二两才说呢?
自从你的小孙子接过这个铺子来,从开张那一天起,直到而今,总是罚我。怎么单今日个才说这句话咧?那算你老人家外道于我了。”老冯一边说着,一边将酒拿来,还有几个鸡子儿,两个盅儿,放在那张竹牀上面。吴二匪拿别的遮羞,说:“这么大雨,我也不家去咧,喝完了酒,我要和卖硬面饽饽的圆房咧!
他别拿锁阳圈唬我。”老冯说:“吴爷又取笑咧。人家是个大老实人,这是做什么呢?”说罢,扭头望大人开言,说:“卖饽饽的大哥,天也不早咧,你该歇着去罢。”大人闻听,说:“正是呢。”说罢,他老人家就在外间桌子下面睡下咧。
再说吴二耍了一天,又没摸着饭吃,又搭着输了个精光,饿着个肚子,拿起酒来杀气,一连饮了四五杯,又叫:“掌柜的,再烫一壶来!明日二太爷就给钱。怎么着?你省酒待客吗?”老冯无奈何,又拿过一壶来,全是吴二吃了。酒有八成,他也乜斜两眼,望着老冯讲话。
只听吴二开言叫:“老冯留神要你听:我做的勾当你尽晓,所仗的偷盗是营生。昨遇一件奇怪事,我的心中好不明:二十七,太阳未落将城进,一心要,去偷吴宅是真情。二更要进翠花巷,举人门口站身形。越墙而过不怠慢,脚点地,蹑足潜踪稳又轻。真可巧,二门未插竟虚掩,我就溜进内院中,墙下一贴忙站住,观看动静怕有风。上房之内全睡下,西厢房中点着灯。正然墙下瞧动静,出来一人看不分明,虽然两下瞧不见,听脚步,却是须眉男子行。
我在墙下刚要躲,西房北头又有人,恍恍惚惚是个女子,他们俩,行到一处站住身。低言悄语来讲话,相隔远,嘁嘁喳喳听不真。二人说罢不怠慢,竟奔西厢房内行。他俩还未将房进,又听『吡』的响一声,大概是要了一个嘴,好丧气,我们最忌这一宗!心里说:『爽利前去瞧热闹,活春宫儿倒有情。』他俩刚然将屋进,我就溜在窗外听。
刮破窗纸向里看,则见那:妇人牀上不消停。却原来,牀上还躺一男子,倒像酒醉一般同。妇人手拿一竹筒,猜不透要作何事情。地下男子浑身战,两手搂定一瓷瓶,慌忙递在妇人手,不知何物里边盛。又见妇人一伸手,将醉汉,脖项搂住在怀中。这可是,背着身子脸朝里,我在外面看不真。忽听那,牀上之人一声喊,手又刨来脚又蹬。牀上闹够多的时会,总不听他哼一声。妇人这才将牀下,眼望那,地下男子把话云:『暂且你快躲出去』,男子答应向外行。我就连忙一旁闪,黑暗之处隐身形。我心想:等着睡觉好下手,偷些钱钞赌输赢。等了不过一更鼓,忽听房中出浪声,杀人动地他嚷起:“大爷暴病丧残生!”又则见,那个男子也来到,还有男女人几名,一齐哭喊把“大爷”
叫,犹如闹丧一般同。我瞧光景难下手,赌气回到破庙中。
不知后来怎么样,天亮我就出了城。老冯啊,人人都说有报应,老天行事太不公!”老冯闻听把吴爷叫:“你的言词理不通。暗有神鬼明有王法,瞒不过地哑与老天聋。”吴二爷闻听老冯话,带怒开言把话明。
吴二闻听酒铺子掌柜老冯之言,不由他的浊气上攻,说:“老冯,你说有报应,这件事明明我亲眼见的,是谋死的,殡也已都出咧,难道他还打坟里头刨出来,喊了冤不成?这报应在哪一块?你说这天爷可就不公道咧。多只咧,像这事情,你该报应不该报应啊?单单的和我作对,专在我的身上闹报应!”
老冯说:“吴二爷,老天爷又报应你什么咧?”吴二见问,说:“怎么不是在我的身上闹报应呢?我光在你这耍了有六十场儿咧,那一场你见我赢过钱?我的注一下,就是人家的定咧。你搁的注,大小点总他妈的赶不上,又是你没见过的生铁球、官八奇,挤了我个五夺十,乐了我个事不有余。赶着把骰子,我就抄起来,哗啷,往盆子里一撂,低头向盆子面一瞧--好,气得他妈的我吃放了一个出溜子屁!赶了他娘的仨儿六、俩么、一个二的个龇牙子,你说可气不可气?现见我是偷了来的钱,怎么不是报应呢?”
且说刘大人在外间屋桌子上躺着,并未睡着,他二人的言词句句全都听见咧。不由心中暗想,腹内讲话。
这清官,外间屋中并未睡,吴二言词听得明。腹内暗自沉吟想:却原来,有这缘故在其中。本府既然得真底,哪怕他俩不招承?明早回衙刨坟验,完结此案,保住本府这考成。如若坟中无缘故,吴仁岂肯善容情?按下大人先不表,再整屋中两个人。将酒吃完也睡下,一夜无词到天明。老冯起来忙开板,里外打扫手不停。大人也就忙爬起,饽饽笸箩手中擎。眼望老冯来讲话:“另日再谢这高情。”
大人说罢向外走,一直还顺旧路行。几里路程不多叙,又进江宁聚宝门,越巷穿街也拉倒,府衙就在目下存。依旧还打后门进,内厮接爷献茶羹。张禄儿,笸箩里面留神看,瞧光景,连个张儿也无开,卖不行,内厮不由心中喜:该我开斋是真情!内厮正然胡盘算,大人开言把话云:“快把饽饽端下去,交与厨子那李能,留着本府零碎用,省得买去又花铜。”内厮闻听撅了嘴,赌气答应把话云,说道是:“大人不点饽饽数,怕的是,厨子偷吃了不成。”刘爷闻听说“不用点,难道说,卖了一天还记不清?二十个饽饽卖了一个,还是赊去没给铜。瞧起买卖真难做,难为我,许多乡亲在北京城,终日间,『硬面饽饽』直声喊,端着个笸箩像游营。瞧来不如去登碓,一月准剩两吊铜。就是挑水也不错,全仗腿快把主户供。那家有红白的事,头两天,就像把斋一般同,腹内陈食全化尽,单等主家叫一声。领到厨房去吃饭,算他中了计牢笼,干饭至少十二碗,合起来,细米平斛有二升,还得四碗杂烩菜,吃一个,意满心足腆肚行。”大人说罢买卖话,又叫那:“张禄儿留神要你听:快些传出速预备,本府要刨坟相验被害人!”
第三十三回 探案情知府大劈棺
刘大人说:“张禄儿,你到外边告诉他们预备,把吴仁叔嫂也带着,还有原告吴旺,本府去到五里堡吴家坟茔开棺相验。”内厮答应,复又开言,说:“爷不吃饭去吗?”大人闻听,说:“这放着现剩下的硬面饽饽,吃上两个也就当了饭咧,何必又多费咧?”禄儿闻听,这才向外而走。穿门越户,来至堂口站住,照大人之言传了一遍。外面众役齐声答应。内厮向里而走,来至书房,回明了大人,一旁站立。刘爷说:“禄儿。”
“是。”内厮答应。大人说:“你也吃两个硬面饽饽罢,好跟我去相验。”内厮答应,把饽饽笸箩拿过来就吃。大人见内厮吃饭的这个时候,这才将白毡帽、破棉袄、白布袜、山东皂、破褡包、烟袋套这一干的行头,才脱下来,换上官帽、皂靴、袍褂,诸事已毕,小内厮也吃饱咧,也搭着轻易不见面食东西,再者呢,内厮张爷那时节又在年轻,正是吃饭的时候,刘大人才吃了两个半,张禄儿撂了九个,这才将余剩的收起来,回来在一旁伺候。刘老爷说:“禄儿吃饱咧?”小内厮答应说:“吃饱咧。”
大人闻听,这才站起身形,向外而走。内厮后面跟到外边,闪屏门,刘爷从暖阁穿过,来至堂口站住,轿夫将轿搭过,后杆请起,去扶手,刘爷一见,并不怠慢,猫腰倒退,贤臣坐在轿内,轿夫上肩,还有许多的执事摆出衙外。忠良坐上四人轿,许多公差跟轿行。开道铜锣声震耳,清道旗摇左右分。皂班手拿毛竹板,三檐伞罩定诸城县内人。众手下,带定原告名吴旺,还有被告叔嫂二人。衙役喊道头引路,大轿相跟随后行。越巷穿街急又快,出了江宁聚宝城。过了吊桥面南走,不多时,瞧见吴宅一座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