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征西 - 第 20 页/共 33 页
干戈蜂起从今日,退敌兴师谁可当。
话说狄太后母子心怀狄青身亡,但太后的心肠甚好,因嫡侄死了,嫂嫂必然苦切,所以常常打发官娥到狄府探望。有时接到宫中叙话,多言解劝,实有一段亲亲之情。狄母太后想来,娘娘如此厚情,必然他为着我儿也惨切了,不如实告了,免此心烦,他母子断然不泄漏的。遂将庞洪计害狄爷之仇,师命埋名原故,细细说明。太后此时喜从天降。是日,多谈庞洪计毒。
话分两头,慢题姑娘之言,京中多事。再说这西辽国狼主志在大宋江山,此心不息。单忌着狄青五人,并又伤了飞龙公主,此仇越结深了。故前日依了度罗空之计,当时又往新罗国借取雄兵猛将,所以先差秃狼牙私进中原,把数件宝贝金宝锚珠,送与庞洪,说明旗是假的,害了狄青。一则与驸马公主报仇,二则中原战将再无狄青之勇,兴师夺取宋氏江山垂手可得。只等候秃狼牙回国,方知狄青下落,才发好兵。忽一日狼主早朝,传报得胜将军回朝。狼主即宣上殿。秃狼牙将狄青陷害情由细细奏明,狼主大悦,说:“劳动卿家,升官三级,免朝一月。”秃狼牙谢恩出朝。辽王正要退朝,忽报到新罗国王命铁金钢麻麻罕为元帅,外有四员猛将,一名通迷,一名达脱,一名哈天顺,一名石天豹,统领雄兵十万,在午朝门外候旨。狼主大喜,请进亲赐御酒三杯。又命他兼领本国人马十万,偏将百员,共来兵二十万。重托麻麻罕领兵,定于明年三月初旬黄道吉日提兵往取中原,麻麻罕领旨。
不觉光阴似箭,已是此年三月初旬,元帅即日拜辞狼主,与众臣一路长短,发兵杀气腾腾,已至中原境界,势如破竹。拿了雄关外多少地方,直杀至三关,无人抵挡。若说雄关孙秀,乃是酒色之徒,无谋无勇,如何抵敌交锋?还亏得杨青,虽然年老,原是上阵英雄,老当益壮,几次开关抵敌住辽兵,雄关坚固难攻。此时孙秀心中着急,叩声:“杨老将军、范大人,下官只道干戈宁息,岂料西辽复又猖狂,倘若雄关一失,必被辽兵杀进京了。这件急事如何处置?须要大众酌裁好。”范仲淹说声:“孙大人,你是雄关之主,凡事多要大人主裁,如何要我们定夺起来?下官之言平日间也准信不得。”孙秀听了范仲淹之言,心烦意间,实是着忙。又说:“杨老将军,我与你同是宋朝臣子,受了国恩,须当报效才行。怎样退敌,须要细共商量如何?”杨青听了,呵呵冷笑说:“孙大人,老夫也是这句话,你我一殿之臣,同受皇恩,理当有效。大人做了一个关大王,平日间大小事情多是大人作主,我们有了说话,插不落的,因何今日没主张,来要我两人做主商量?若不是老夫连日抵敌,三关早已付西辽了。老夫做了武将,不过拿几筋力气,前去苦命斗争,那辽将声声说‘狄青身亡,必然定要攻破三关,占夺三军,取了中原,若然狄青提兵到来,我国依然投降,除了狄青多不肯畏惧的。’孙大人,你道狄青死得好不好?”范大人说道:“这些奸臣,巴不得他早死了,然而据我的意思,狄青永远不死,方能稳保宋室江山。今日狄青死去不久,西辽复又猖狂,孙大人须要自定良谋,方能免得玉石俱焚之患。”
孙秀正欲开言,忽有小卒报说:“有个将讨战来,说若然没有对手的,休要出阵,他就要杀进关中了。”孙兵部此时摆布不来,只得吩咐:“连挂免战牌,待本官拜本进京,请旨发兵便了。”范爷叫声:“孙大人,当初杨延昭始守此关,边夷丧胆,以后杨宗保继守三关之日,有胜无输,从不曾挂过免战牌。为何今日尚未开兵,先要高挑免战?”杨青说:“中原锐气扫尽了,长他人志气,灭上国威风,前辈英雄眉毛倒尽了!范大人啊,不出前辈守关威振,就是今狄青在此关,西辽屡败,掌了雄关,必要上阵立功。既然大人这胆怯怕,掌不得雄关之主。”这几句把孙秀面光扫尽,只得急备本章,说西辽兵犯三关,又求万岁掣他回朝。孙秀一则为着雄关危急之际,二来听不得范、杨讥消之言。即差人进京,报本去了。传令兵丁严加把守。又幸得其时乃是初夏,天气炎热,倒应停征。所以番兵不来十分攻击。况且三关坚固,所以无碍,按下慢表。
再说庞洪一自狄青死后,心无挂碍,终日与着同党厚交,开怀乐饮,你来我往。又说:“干戈宁息,我辈正该乐饮娱情。”忽一日,接得边关来信,心中大惊,“老夫只道西辽王只要与女儿报仇,杀害狄青便罢了,岂知狄青一死,就兴兵侵扰,今日杀至雄关,孙贤婿无人代劳拒敌,免战高悬,今有告急本章,求请救兵。想来朝内没有英雄,不知何人退得辽兵罢了。我也不管他,来日奏闻圣上,听凭他定夺便了。”次日见驾,就将孙秀本章呈奏。天子看了此本,心内大惊,想了一回,并无主意,降旨众文武共议退兵策。百官个个推着庞洪,说他极品之尊,朝纲统领,岂无出师退敌之计。庞洪说:“列位大人,我为文事,不识武略,还有众位王兄,曾经上阵交锋,可以提兵前往,救解三关。”王子正要开言,武班首闪出静山王爷呼延赞,俯伏说:“陛下啊,臣等身为武职,义不容辞,若能杀退辽兵保社稷,以报国恩,何为不是!况且在前王侯除了潞花王之外,多是南征北讨之人,在少年强壮时,谁敢推委?今日无奈俱已年老力衰,将为就木,纵然提兵前往,非但辽兵难返,徒费兵粮,而且又误国家军情事,况且三关乃汴京首重之方,倘有疏虞,祸关非小,前亏得狄青五将杀他片甲不回,后来又征服他邦。狄青在日,兵戈不起,如今狄青寿夭已亡故,所以辽王复又猖狂,说要狄青出敌,仍复投降,狄青不有,必要占夺中原。夸张恐吓,欺我大宋无人。今日雄关外地尽皆失去,可知辽将勇猛,番兵厉害,望我主早定良谋,挑选智勇双全为督兵主帅,发旨意往游龙驿,着天王庙四虎不必守柩,暂且回朝,调他挑选精兵前往,我主龙意如何?”仁宗天子听罢,开言说:“朕固体谅卿等年老力衰,难当此任,说也徒然,狄青已死,言之无益。今朕依卿所奏,文着庞洪、武着老卿家会同各大臣议当。如别方有勇将,即为保举本奏,协同四虎将提兵退敌便了。”众臣领旨。
天子退朝,龙颜不悦,回至东宫,有曹王后娘娘接驾,坐下绣墩,曹娘娘看万岁颜容似有不乐之色,便问:“陛下,为何似有重忧光景?”天子说:“御妻啊,目下西辽番兵犯界,直抵三关,亏得狄青杀遇。不想狄青一死,辽王复叛,占去三关外多少地方。雄关孙秀无能抵敌,请旨掣回。寡人欲待有将出师,然后掣回孙秀。朝中武将多是年老力衰,不中用的。寡人因此烦闷,思算何人提兵前去拒敌。倘若失了三关,朕的江山难得了!”曹娘娘说:“臣妾请问陛下,从前已有狄青征复西辽,至今未久因何又起兵戈?”天子说:“御妻啊,你有所不知,狄青不是等闲之勇,深通武略,年少英雄,还有四虎将帮助。前时西辽兵雄将猛,侵犯三关,却被五虎将杀得胆丧魂消。如今一闻狄青已死,故西辽复兴兵前来。”曹后娘娘说:“陛下啊,若然说起狄青,臣妾也曾思量过,想他前往征西受尽多少辛苦,才得取旗回国,满朝文武多已共目。后来庞妃说出旗是假的,算来不是狄青欺骗陛下,实乃西辽王用追兵之计,欺骗陛下了。当时何不复差五将再去责伐西辽,取了珍珠真旗回朝有何不可?为何陛下反将这小英雄押出西郊斩首?若非狄太后出朝救了,险些屈斩了这有功之臣,陛下问心何安?”曹后说此一番,不知嘉祐王如何答说了,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国宁只有文臣显,世乱还须武将高。
第六十六回 宋帝闻兵思勇将 包公夜月访英雄
诗曰:
兵戈复起忆功臣,无事抛疏有事珍。
今日方思忠勇将,当初何必信谗人。
当时仁宗天子听了曹后娘娘说他复验珍珠旗,险些屈害了忠良将土,亏得狄太后娘娘出头放了。此时嘉祐王说声:“御妻啊,不必埋怨寡人了。前事已错,说也枉然。这狄青还是在游龙驿中暴疾而亡的,不是寡人伤害了他。”曹娘娘说道:“陛下啊,你等不把他发配游龙驿,在着朝中已是不死了。”天子说:“御妻,你那里话来!人生吉凶祸福皆是定数无差,他不该刀下身亡,已是驿中丧命的了。”曹娘娘说道:“陛下,你言差矣,狄青有此汗马功劳,不能荣宗显祖,而且身遭国法,想来后生家性子方刚,岂不气忿么?今朝明是气恼死了英雄小将,说什么冤魂索命,暴疾身亡,别人信此是真情,独有臣妾断是不信的。”嘉祐王听罢,说:“御妻啊,如此说来,实乃朕之愚了,既然看出假旗,及早应该再差他五人前往辽邦,取换真的回朝有何不美?原不该胡乱将他处斩,算起来倒是朕把狄青欺了,幸有母后出头,免他一刀之苦。何不可乘此机会,复命他前往西辽,胜似发配他游龙驿。辽王又不敢兴兵前来,复至猖狂了。想到此间,原是朕之差了,但悔已不及,但不知今日差遣那人前往三关退敌了?”曹娘娘说:“陛下啊,除了狄青之外,没有一员勇将了么?”天子说道:“勇将谁能及得狄青智勇双全?况且番将狂言称说狄青出敌他邦,照归投降;若是别人,一个多也不惧,必欲攻破雄关,杀进中原。”曹后说:“如此想来不好了。”天子说:“实不好的。狄青死得不妙了!”不题君主之言。
再说国丈庞洪协同文职,静山王呼延赞率领武官同商议,众文武多推着庞洪,岂知他只挣得一副屈害忠良的本领,焉能有定国安邦的良策?一连议了三天,还未复旨。此事慢题。
再说钦王太史崔信是日进来见包龙图,说起西辽真乃可恶,狄青一死又来兴兵侵扰,可恨这老奸臣一谋不出,犹如泥塑一般。包爷说声:“崔大人,可惜了一根擎天栋柱,汗马功臣;可惜他乃国家重用之人,寿无天促,今朝目击主忧臣辱了。再有何人前往三关,抵挡辽兵?”崔爷微笑说:“包大人,你道狄青死了么?”包爷说:“自然死了,何必再提说起他来?”崔爷呵呵冷笑道:“小弟说来,狄青不曾死的。”包爷说:“怎见他不曾死的?”崔爷说:“小弟前时偶观星象,只见武曲星半明半暗,正是英雄围困之象,近来几夜星光比往常加倍灿明,这位小英雄定落在东南方上。目下辽兵复起,只须要访出这英雄,国家之患方除了。”包爷听罢,呵呵大笑说:“崔年兄,你的话哄着何人?送殓之时,众同共观,狄王亲已死了,惟是面目如生,此乃是真的。”崔爷说:“包年兄,倘若不信,今夜且到小弟观星台那边共观星斗,就知明白了。”包爷说:“崔爷这等说来,你不必回去了,如今已是下午时候,待小弟办桌小席,与兄对席同酌,到晚上同观星斗便了。”崔爷说:“怎好叨扰年兄?”包爷说:“便酒粗肴,休嫌简慢。”
此时包公吩咐备了一桌酒筵,二人逊坐毕,吃了几杯,言谈国事一番,不觉黄昏时候,二人携手步落阶前,面对苍天。崔爷说:“包兄,你看东左角这顶明星,正是文曲星。”包爷见了说:“这颗明明是贪狼星么!”崔爷说:“正是此星,乃庞奸贼也。”包爷笑道:“庞洪凶星倒也光彩啊!”崔爷便说:“他是盛时,所以倍加光彩。”包爷点头说是。崔爷又说:“东南上这颗大星,如金光亮,乃是武曲星狄王亲了。但观今日光亮倍于前,谅想如今该出仕朝廷了。包年兄,你也曾办过多少奇难疑案,人人共知,名扬宇宙,朝中那一人可及你知此智量高才,非小器辈所及也。年兄何不得到东南方上,访出狄王亲来?”包爷说:“崔年兄,本命星既在,人果未死,小弟担承访察出来便了。但如今只可你我得知,切不可泄于别人。待等访着实了,另行计算罢。”崔爷说:“年兄之言不差。”此时观星斗完毕,复就席用过夜膳。
时交二鼓,崔爷揖别回行进书去了。独有包公回房,坐对银灯,想来武曲星如此光亮,狄青实然未死。倘若他未死,前日人殓的尸骸,难道顶替的?猜思一会,说道:“稀奇异怪,莫不是庞洪又来算账,这英雄故用此金蝉脱壳之计,在着幽处埋藏了?狄青纵然未死的,有人仗义顶替,那里有容颜如此相像的?我也判了多少奇难事,单有此事推猜不出,思想不出。也罢,但愿早早访出,全不费力,这就妙了。又想来这天王庙近游龙驿中不远,正在东南方上,前时四虎弟兄皆说在此守柩,活人伴死人,岂有伴到对年的?事有可疑,且待明日往天王庙暗暗细察便了,倘若对问四将,还防惹他起疑,反把狄青藏过,就惧事了。本官有个道理,总要暗暗密访,方为妙算。”是夜休题。
到来日上朝已毕,用过早膳。包爷吩咐打道出行,不乘大轿,骑了高头骏马,只带了四对排军,靠紧相随。夜静更深,只作出城外巡查,直向东南路上行了九十余里。众排军不知其故,且人马并无一刻停留。天色已晚,排军点起灯笼火把,并且一路原要查问,倘有奸究不良,即要带路一程,担捺到得游龙驿,已是二更时候。但见郊衢寂静,少有人声。此时明月当空,天灯明朗,只闻四壁虫声,音鸣不断。此刻包爷住马,开言吩咐:“张龙,快马上前邀道驿中。”张龙即到驿门,举手连连打叩。驿丞尚未安眠,驿子早已贪睡,王正一闻敲门响亮,连忙抽身开了驿门。驿子喝过才醒觉,心下大惊起来,闪避不及,包爷已到。双膝跪下,战战心寒,说:“大老爷,小人驿子叩头迟慢了,罪该万死。”包爷说:“不罪你,起来罢。”驿丞跑上前迎接,驿子快些拿茶来吃。王驿丞上前迎接包爷至庭前,请大老爷下马坐下,连忙跪下叩头,说:“卑职游龙驿王正叩见包大人。不知大人到来,有失远迎,望祈恕罪。”包爷说:“驿丞请起。”驿丞叩首起来,侍立一边,包爷说:“驿丞,本官只为巡查至此,夜已深了,借你驿中暂歇一宿。明日回去。”王驿丞说:“包大人,只是地居污秽,屈读大老爷的。”包公说:“这也不妨。”
此时王正不知包爷匆忙到来何事,但见他坐下呆呆气象,默默思量,两边排开八个无情大汉。驿丞当下猜思不出,狐疑不定,又不敢开言动问,暗暗思来,如此其中定有原故。此刻驿子送香茗上前,包爷吃毕。又嘱咐驿子备办酒席来,款待大人。这包爷是个仁人君子,体谅前官。听了驿丞吩咐办酒席,便说:“驿丞,本官并不贪酒的,不必备酒了,况且你为这官,没有大财的。有夜膳备些,与了八家人用罢。”驿丞说:“足见大人体恤小官,但是大人一日赶路到此,劳动肚饥了。”仍吩咐驿于往厨房安排酒膳去了。此时包爷又问王驿丞:“想你这个官,原是没趣么?”王正说:“包大人啊,实是没有趣的。”包爷说:“如今有趣了。”驿丞说:“大老爷何出此言?”包爷说:“驿丞,如今有大官做,岂不是有趣的。”王正闻包公半吞半吐之言,十分狐疑不定,忙说:““卑职何德何能,焉敢妄想。”包爷冷笑,看看驿丞说:“你在庞府十几年了,国丈提拔你,做此官几年了?”王正说:“大人,做官有五年了。”包爷说:“王驿丞,你与太师办事得力。”不知包公试探驿丞如何,正是:
劳忙为国忠臣志,角猾欺君奸佞心。
第六十七回 忠诚直告王正原谋 代主分忧包爷密访
诗曰:
辽兵犯界甚猖狂,退敌无人为边疆。
包丞劳忙原为国,星霜夜月访忠良。
当下包爷说声:“驿丞,你与太师办事,果然能干无差,所以太师心内喜欢于你,明日不高升为府,定然为道了。目下虽然做这穷官,不日就有苦尽甜来的。”王正听了,心中着急,不知他何故说此话来盘诘,即忙上前,打拱说:“包大人,此官原是国丈提携我做的,实乃无能。焉敢妄想加升官爵的!”这包公原是机密访寻狄青,一心又疑着庞洪要王正串同谋害于他,故用许多扑风捉影之言来引赚王驿丞。又冷笑说:“王正,你家太师要害狄千岁,已曾有书来往,要你害了狄千岁,升你官职,但别人由你瞒过,本官你断难瞒得的。快些直说明白来。”王驿丞听了,暗暗着惊,此话说来有音,但不是我害千岁的,何畏惧这包龙图多言盘洁?便叫声:“大老爷,你休得多言,太师何曾有书到此?卑职焉能把千岁陷害?果无此事,大人不必多疑。”包爷喝声:“胡说,已有冤魂,来到乌台告状,说你听了太师之言,将他暗地弄死。所以本官前来问你,尚敢抵赖么?”
王正听罢,一想:岂有此理。太师书来,要害他身亡。我想他是大宋功臣,与我无仇无冤,不忍伤他性命。情愿挂冠逃走,此乃下官一片好心肠。他自家急病身亡,与我何干?因何他反在包公跟前,告我同谋害他。想来真是好人难做的。包公见他如此沉吟,便说:“驿丞,本官劝你老实招来罢。”王正说:“大老爷真乃天冤地屈的。前时千岁有疾病时,忽然说身体不安。卑职就日请医官来诊脉。便说不识此症,难以定夺。后至张将军赶来时,还是讲说得出话来。倘若小官谋害他,千岁岂不说知张将军么?当时千岁乃说西辽冤鬼都前来索命,不能服药,命即归阴,实与下官无干的。”包爷说:“有千岁阴魂告状,难道是假的?你说道是真么?你不知本官的厉害,断过多少无头疑案,你可记得狸猫换主三审郭槐的事情,李太后含冤一十八载,郭槐抵死不招,后来如何审出真情,你难道忘记了么?你今若不说明,难受刑法之苦,终须要抵认的。”
驿丞带怒说:“包大人,今日真乃冤屈下官了,我家太师与狄千岁作对,与我何干?”包爷一想,有些口风露出了。便说:“驿丞,本官还晓得你是个好人,不忍下手。到底庞大师怎样摆弄他身亡,你且明白说来。倘若不说明,审问起来,你要吃苦了。”王驿丞一想:“包龙图这人做事到底追透骨方休。想在这平西王如此功高华宇,尚且夭亡,岂但我这小小驿官,死何足惜!太师一心谋害功臣,品行非端,况且行恶甚多,终非结局之美,我将此事说明,并非我陷害他的。焉能要我抵偿他性命,说是我,我抵了命,也是前生孽障,怨尤不得的。”便说:“大人,卑职实言便了。前者狄王亲一到驿中几日,庞太师就差人送书到来,要卑职谋害了狄王亲性命。许升我一个七品官。卑职想来,狄千岁乃大未保守江山社稷所重之臣,平日与下官无怨无仇,问心焉敢下此毒手?况且屡败西辽,皆他五人之力,汗马辛苦,不独圣上赖以国邦,就是我国众臣民,亏他杀退番兵,方得坐享太平。此日又因太师之命难违,只得应允。拖延不行,岂知庞太师接连来书十三封,把下官怨恨。此时下官自思没有妻子绊身,定意挂冠逃走。救了千岁性命,将言告禀千岁。岂知千岁不许我挂冠逃走。过了此夜,到得来朝,他就身体不宁,说道难保性命,我只道他出口无心之说,岂料到三更后,千岁竟归阴了。实情卑职不知他如何病症,怎样身亡的,望求大人鉴察真情。”包爷一想果然正是庞洪算弄他的,便说:“驿丞,只恐这千岁不曾死,或者有人顶替,你可知么?”驿丞说:“不然,这一天,众英雄多来送殓,就是下官也目击他人棺的,明是千岁的尸骸,焉有别人顶替下他?”
包爷听了,复出庭外,驿丞随后。包爷走到庭外,仰面观天,这颗武曲星仍然金光灿灿。又问驿丞:“这首是何所在?”王正说:“前面是百花径,再过去半里,名钓鱼墩,向正东南角就是天王庙,狄王亲停柩之所。”包爷暗忖思,这崔信之言,果然不差,这颗武曲星光辉金彩,必然英雄在世未死。故前时狄爷之弟张忠多说急病身亡,推辞相验,定然他们用了巧计。如今想来,狄青已在大王庙了。此时驿丞旁观包爷如此光景,甚是可怪。又见他仰面观天,不知何故,又不敢开言就问,当时回步庭中。有驿子说:“启上老爷,晚膳摆开了。”驿丞尊声:“包大人,休念卑职是个贫寒下吏,况且夜深无物,相敬淡酒粗肴,多有亵读,望大人恕恶。”包爷说:“驿丞,休得套言,本官原说过不准备酒的。”驿子对看八个排军说:“列位请来这里用膳。”包爷说:“你们去吧!”八人跟着驿子去了。包爷一头吃饭思想来,此事难办,又思王正为人忠厚,深知狄王亲乃国家倚重之臣,不从主命奸谋,立心存了功臣性命,志足可嘉。本官有日提升他官职,庶不负存心忠厚之人。此时用膳已完,时交三鼓,说:“驿丞,你且去睡罢。”又吩咐排军:“你们各人去睡,本官且独坐在此,不要你们在此。”包爷虽然如此说,众家人谁敢去睡?驿丞说声:“大人此刻只得半夜,如何坐等天明,粗俗床帐,请大人权为安息如何?”包爷说:“一夜不睡,有甚要紧!你去睡罢。”王正思量真是气闷,想他到来,真乃奇怪,是否果有冤魂告状,亲身前来,访察根由的?我今已把真情深露与他,听他如何发断?还望他不要留恋此地才好。
不题是夜驿丞烦闷,再言来日五更三点,众官员参见君王。此日上殿,包公不来见驾,今日不见他上朝,无子也不动问,按下朝中不表。
再言包爷此日吩咐张龙、赵虎如此如此。二人依命而行。王正只道包爷就要回去,岂知他又不动身,只得吩咐庖人备办早膳。有驿子悄悄来问驿丞说:“老爷,到底包大人为何处忽到来?”驿丞说道:“包爷前来访察狄千岁的事:只为阴魂在乌台告状,他所以到来。”驿子听了心惊,说:“老爷,有这等事!幸得千岁不是老爷谋死他的。”不题驿子之
且说张龙。赵虎奉命打听,此时回转驿中,禀上包爷说:“小人奉命往天王庙查问,左右邻人多说,庙中有妖怪出现,现如今千岁的棺木停在庙中,四位将军守柩。别的事情多不知道。我们又问他进庙否?众人说妖怪厉害,不敢进去恭神。”包爷听了,想来说有妖怪之言,又是五人的传言作弊。“本官若然直进庙中,倘然狄青不在,岂不惊觉了他?倍加深藏埋隐这英雄了。算来不知他藏在此庙否?罢了,本官自有道理。”原来包爷计策甚多,想一回定了主意。且待候至日落西山,吃过晚膳,不坐马匹,带了八个排军徒步悄悄同行,至半个时辰已到了天王庙。将已二更时候,左右人家多已闩门闭户,庭园寂静无声。此时星辉月朗,包爷又是周围观看。此庙有三大进深,四方围壁,只有庙前门,并无后户的,但是后座墙壁是南方,这壁矮些。但不知如何访过千岁,正是:
忠心尽力匡扶国,权佞无材莫慰君。
第六十八回 包公密访赚英雄 狄青埋名逢铁面
诗曰:
遵师遣命服灵丹,待满灾星除佞奸。
暗隐忽逢包拯赚,英雄复又谒龙颜。
却说包公深夜来到天王庙,四周观看,只见后座墙壁低些,可以扒上。即唤过高松、张吉,吩咐这两个排军如此如此探听。二人听了暗说:“这大老爷办这事,鬼头鬼脑的,如今又叫我二人做起贼来。扒上屋顶打探,真乃可笑的。”此时张吉跪下,高松两脚踏在肩头上,张吉在地下腾腾立起身来,此名为矮子接长人。此刻高松双手扳扒围墙,两脚在他肩上轻轻一送,早已登上瓦面。四周一看,寂静无声,只得在瓦面东边,扒过西边去,静听一回,西南角隐隐有人言语声。高松又扒过西南角,果有人言语。轻轻扒开瓦块,岂知尚未扳离,早有灰泥跌下来,只得不敢动手。无奈不掀去瓦块,不见其人,只得伏于瓦面静听。
只闻一人说声:“大哥,休得心焦,我们各敬三杯,且自开怀乐饮罢。”又听一声说:“贤弟,我的心事甚烦,叫我如何吃酒呢?庞洪原与我没甚大冤仇,三番五次陷害于我,幸而屡屡不中他奸谋。虽然今日不计较这奸臣,但使我母子分离。虽然你们常常走回去探望母亲,到底使我远离膝下,不能侍奉晨昏。倘得母子相依,我也不愿拜相封王,不如乐守乡园,深耕浅褥,淡水清汤,倒也逍遥自在,胜如显爵高官,忧怀不免的。”又闻说声:“大哥你那里话来?你是个当世英雄,立建功劳多少,才得玉带横腰。前日师父有言,埋名一载,到后来福禄齐天。目前灾星已满,如何还有愁烦?有日出头,定要扫平庞贼,消了大恨,方得国家安宁。但小弟前日悄悄回去,探明太太闻得目下西辽又兴兵杀来,直攻围困三关,孙秀无能抵敌,告急本章回朝,只因没有大将提兵前往,所以君忧臣愁。但得天开云雾,大哥原要领兵退敌的。”又闻说:“贤弟啊,你休得说了,我是看过世情多假局,前者汗马辛苦,今日身羁此地,想起来富贵身荣,如此浮云耳。就是征西,杀害多少生灵,虽然为国,到底冤魂结怨。今日辽兵杀进三关,我也不介怀了。”又听一人哈哈大笑道:“大哥,这句话却说差了,庞洪陷害于你,并非圣上之故,为何大哥说起此言的?”又闻说:“贤弟,我岂有不知,前日庞洪假哄奏主,我们征西劳顿一番,方得平伏,取了珍珠旗回朝,害我之谋又不遂。后来父女通线,在万岁跟前说是假旗,险些身首分开,多蒙太后娘娘救了性命。如今问罪到此,庞洪一连十三封书,使王驿丞害我,亏得王正心好,不然我化命为乌有。几番被害,还想什么汗马功劳,荫子封妻?庞贼在朝,犹如狼虎,又有宫中女子依靠,我今且保全余生。悉听朝廷自主宋室江山,岂无他人保护,就少我一人有何干害?”又闻说声:“大哥,说到此间,也怪不得你反了心,不若待小弟架起云梯到庞府把这奸臣一刀刺死,待大哥平气,再去征西如何?”又闻说:“贤弟,这事动不得的,若行刺庞贼,必然害了近地百姓的性命,况师父前日有言,说庞贼正在盛时,奈何他不得,如今暂且隐耐由天罢了。”又有二人同声说道:“奸臣容他多活几年,不得罪恶满盈,报应昭彰,与我观看。”又闻一人说道:“从今不必说起庞洪这奸贼,免使大哥纳闷不安罢。”众声说:“有理,从此不提这奸臣了,我们众弟兄吃酒罢。”
高松此会只闻吃酒罢,尽说交欢之言,并无别话。高松听得明明白白,才晓得包爷巧计,方知古庙中闲着几位英雄。即时打从原路,一步步扒回后庙矮墙壁招手望下,张吉一见,仍按他下来,悄悄将此言一一禀知。包公大喜,吩咐众人转回驿中,已是三更时候。这包公为国分忧,辛劳国务,有诗赞曰:
史称刚毅包龙图,大家一人几载无。
铁面无情平素莅,丹心日月青史留。
当说包爷回至驿中,王正迎接中庭坐下,饮过香茗。包爷说:“你们昨夜不曾安睡,你等今去睡罢。”众人齐声说:“大老爷不睡,我等如何敢睡?”包爷说:“本官有心事,你等如何得知?不用多言,去睡罢,明日早些起来。驿丞你也辛苦,去睡罢。”众人听说,各各散去,闭上驿门。包爷独坐沉吟,说:“今日知道狄青未死,全亏得崔信观看星斗,但不知前日棺中尸首何人替代?来日问狄青便知了。”呆坐一会,又想一计,不觉天明了。梳洗毕,有驿丞请安恭拜。包爷说:“王正,狄千岁在乌台告状,昨日本官已查明白了,今日要到天王庙走走就要回朝了,你须同去走走。”王正应诺。是日,早膳用过,包公上马,带了排军八个,王正随后,游龙驿一程,到了天王庙。包公下马,吩咐张龙叩门。不要说本官在此,须说太太差来探望千岁的。张龙领命,上前叩门。
庙中李义说:“那人打门?”张龙说:“太太差来探望千岁。”李义一想,我们常常去见太太,叫他不要打发人来,因何今日差人前来探望?到底母子之情,怪他不得。即时开了庙门,忽一队人一哄而过,包爷吩咐将庙门关闭。李义一见吓了一惊,忙道:“包大人,因何到此地来?”包爷冷笑道:“你们干得好事!”李义说:“小将不曾于什歹事。”包爷说:“你等藏了千岁,说死了。如今本官访查得明明白白,特来见千岁。”李义说:“包大人,我家千岁死过已久,并非藏过他。”包爷道:“你休得胡说,本官自去看来。”即唤高松先走,李将军好不着忙,飞跑进去报知。狄爷听了一惊,正在闪躲,外面来了包公。高声说:“千岁,不要躲,下官来也。”此时狄爷无可奈何,呆呆看着包爷,只得叫声:“包大人,怎晓得我狄青未死?有劳车驾,失迎之罪,乞望姑宽。”包公说:“不敢当,千岁啊,别人由你瞒过了,下官是瞒不过的。”说完呵呵发笑。狄爷默默不言。
四将又来恭见包爷。王正在旁心中暗喜,只道千岁身亡,岂知今日还在世间,果然包黑子非人可及!驿丞也来叩见千岁与四将军。狄爷说:“包大人,到底你怎知下官未亡!”包公说:“狄王亲,只因目下西辽闻你身故,复兴兵杀到雄关,无人抵敌,所以圣上思想于你,众人深恨庞洪。是夜崔信观星斗,见王亲星象未退。今日倒有光辉,故知王亲尚在人间。所以本官特来查访,今知王亲埋名此地,是以前来叙会的。”狄爷说:“包大人,你只当狄青死了罢,访我做甚?”包爷说:“狄王亲,你说那里话来?你是大宋金梁栋柱,掌持社稷之臣,世代簪缨辈。食了王家爵禄,眼睁睁难道将宋朝基业付与西辽?”狄爷听了,说:“大人啊,狄青何德何能,敢当谬赞?小将比燕子学飞,翎毛未长,偶征西辽,侥幸成功,班师回国,深沾圣恩,叨享厚禄。奸臣几番陷害,大人尽知。想来禽畜尚贪生,小将白发亲娘劬劳未报,如若被庞洪害了,老亲却倚靠何人?今日要我们出仕,断断不能了。宁为农圃,劳苦于泉壤,侍奉萱亲,免遭好臣毒手,小将早已立下此心。”包爷说:“狄王亲,你言差矣,你是当世英雄,因何今日反误了?庞洪由他大奸大恶,终须报应有时。狄王亲为何连圣上也怪了,不愿退兵保国的?”狄爷正要开言,有四将同声说:“包大人,你有所不知,我家千岁是个忠心为国之人,无差无错,征服西辽,正思吃安逸的饭。忽然庞洪使计,把这飞龙叫杨滔认做女儿,配与千岁,希图行刺。仰感王天有眼,全叨包大人正直无私,审断明白,活了千岁性命。这样大刁大恶大奸臣,一波未退一波来,内通女儿,说珍珠旗是假的。幸得太后娘娘出头救了,不然千岁早已亡了。”此时不知包公如何答话,狄爷允肯出仕朝廷如何?正是:
奸权屡施谋人计,虎将冷灰汗马功。
第六十九回 访遇英雄包公劝仕 金銮立状国丈签输
诗曰:
奸臣屡次害谋深,全此英雄灰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