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征西 - 第 19 页/共 33 页
此时不道弄得狄母七死八活,就这南清宫太后苦切凄凉,潞花王大声痛哭。想来真乃多谢这焦廷贵的美意,他又往一众王侯大人等处飞报,各官员尽皆吃惊叹恨。当时驿丞的文书未到,各官先晓,独有国丈闻知快意无穷,满心大悦。笑道:“那里是什么冤魂索命,明是王正把他弄死了。”大悦道:“老夫不可言而无信,打算一个七品官与他做罢。”
不说庞洪称快,再说焦廷贵报信已完,也不回狄府看看那年高太太,思量又到游龙驿去。快马加鞭,不独来往之人让路,几乎踏杀路上的小孩童。在着半途,与张忠相遇。一个来一个往,两下各不交言,按下二人不说。
且说狄府众丫鬟救醒了老太君,犹是哀哀大哭,说声:“儿啊,为娘只道你些许小病,服药调停就好了,谁料你一病而亡。若说冤魂讨命,情或者有之,若在西辽杀人多少,所以冤魂报仇,大是难为。原乃奉旨征西,并不是你自己一心图荣的。若是交兵不杀人,焉能得分胜负?早晓得今日,有冤讨命之事,倒不如执田种地,母子苦守清贫,何为不美?何不胜似你枝叶青青早已被折。儿啊,想你空立汗马功劳,不得衣锦荣归,太平坐享,抛离白发亲娘,分拆少年妻子。想来目下少年媳妇不久到来了,只道夫妻叙会,婆媳团圆。岂知妇未到来,妻不见夫,子不见父了。岂不苦坏了女钗裙的么?”这太太痛哭到伤心之处,一众丫鬟也流泪,又见小将石玉闻知到来,看着太太,也是纷纷落泪。虎将含泪,只得解劝太太。
此时外边又来了张忠,若问这几位英雄,乃是狄爷的金兰兄弟。所以王府内外,不通报知就进去,就是太君房内,也走进去得。张忠本来不慌忙的,犹恐焦廷贵报知苦坏了太太,所以快马赶来直进王府,滚下马鞍踏步进来。只见太太哀哀大哭,石玉在此,满面忧愁。数十个丫鬟并众妇女多是眼边红红,张忠进来吩咐丫头小使各各进去了,此时单剩他三人。张忠摇手说:“伯母休得伤怀,石贤弟不用心焦。”张忠就低声说,把庞洪定要陷害之由,千岁依着师父之言细细说知。太太方住了哭,说道:“尚早知道王禅仙师法力。我儿可活得来,我何用苦楚。”张忠说声:“伯母,这件事情,只可我们弟兄知道,他人泄漏不得的。所以千岁在焦廷贵跟前瞒过,他不明白,只道千岁真亡了,所以他星夜赶来报知。侄儿明知伯母心烦,也是即时赶来,说明原故的。”太君说:“贤侄,早间焦廷贵说了,吓得我魂魄俱无,恨不得与儿同为一路,如今方得贤侄赶来说明。所恨者庞洪又用此毒计,仍要陷害我儿。”张忠说:“伯母啊,他在盛时之际,奈何他不得。”又说:“跑走路途,腹中饥饿得紧,拿饭来吃。”太太即吩咐丫鬟,备办早膳,与张忠用过,又商量免验自行收殓的话。
石玉说:“大哥,你且去问问包公,他主意如何?”张忠应诺,即日至包府。见过包爷说即要自己收殓之言,包爷说道:“徒犯死了,也要相验,何况狄千岁!因何要免验,这断然不得。而且庞洪正与他作对时,如若不验,倘有情弊谁人知道?”包公如此分说,张忠无言可答,无奈只得转归王府,回复太君。前时发配狄青时,乃包公作主,出文书委书起解的,所以今日驿丞文书,原是回复包公当是。包爷即日奏知圣上,请旨定夺,差官看验,仁宗看了本意,大惊,叹声:“可惜他一员少年虎将,征复得西辽未久,不能安享太平,伴佑寡人。”说完,龙目滚滚下泪。回想前时,将他处斩,不过一时触怒,幸亏得母后救了他,另因他把朕顶冲,问个徒罪之名,遮脸之羞,原在三五月间就要赦他进朝,岂知有冤魂索命之事,今日身亡,大约安排定数。若说这仁宗天子,原是个仁慈之君,从前把平西王押出斩首,乃一时之气,如今气平了,心中十分追悔。说三五月就赦他回朝,岂知今日狄青一死,龙心伤感,即批本传旨,狄青身亡,谅必情真,不必相验了。着令庞国丈二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代朕设祭。此时天子思批下来,有庞洪心中想道:“圣上真乃仁慈之君,到底不忘他的汗马功劳。”此时无奈,只得尊旨。邀同二品以上文武各官员齐往游龙驿祭奠,按下慢表。
再说狄府太君对张忠说:“若是我儿真死,老身不必到驿中去。但是今日要掩人耳目,必然我亲到,在此收殓方才妥当。”张忠称言有理,即忙备轿。老太君也穿了素服,四个丫头也乘了轿。且说太君坐在轿中思量:“这王禅老祖,许多神通妙法,何不把庞洪作算也好,因何要我儿诈死起来。倘若真的死了,如何是好?”一路度量,只且放心不下,一程到了游龙驿中。王驿丞恭身迎接。焦廷贵见了太太,即引他直进房中。太太到了床前,把孩儿一看,见他面色不过如常一般,只少了鼻中一息之气,将手臂抚他身体,犹如冰冷,太太见了倒觉心疑。正是:
老祖灵丹须妙用,为亲心事尚慌忙。
第六十二回 众文武祭奠平西王 二将军迁柩天王庙
诗曰:
仙师点引小英雄,诈死埋名避祸凶。
四将弟兄多义气,一同藏隐庙宇中。
再说老太君已经知道孩儿吃了王禅老祖的灵丹诈死,埋名免祸,亲到驿站主葬,以遮旁人耳目。当时见他果然气息全无,心中疑惑,低声细问张忠说:“贤侄,我儿明是真死了,你因何用此假话来哄我?如今眼见他气息俱无,深身冰冷,焉得回生之理?”张忠叫声:“伯母啊,请自放心,大哥曾受了王禅老师的吩咐,依计而行。送他人了棺木,封钉七七四十九天,总是不死的,再服此一丹,便能苏醒。如若过了四十九天,难以活命。请伯母放心,不必挂怀。”太太此时方才无疑,装成假哭凄凉。张忠就在驿中办理丧事。所有费用钱财,俱是奉旨开销。石玉、焦、孟三人各有事情置办。张忠又当心备了一副上等棺木,内中的情弊,下文交代明白。僧道一班,叙于驿后,左边细乐笙歌也叙归一处。
此时游龙驿热闹非凡。狄府家人使女等各换孝服,狄爷手下将官各各挂白。朝中文武官员,是日庞国丈、大学士、崔爷、文爷、包爷、王爷二品以上三十余位官员多到来了。驿中地方狭窄,驿丞命人早已搭开大场,众官员多在此叙集。车马纷纷联络而至。这狄太后意欲亲往驿中,犹恐旁人私议。只得打发潞花王到来致祭。当下包爷说声:“庞国丈,若说徒犯死了,总要相验的,所以下官请旨,差官验看。不知圣上有何原故,降旨免验。下官今日倒要违旨了。”国丈说:“包大人,你因何逆旨要验的?”包爷说:“想那狄王爷何等英雄强健,那里有些病症?忽然死了,死得不明。下官倒要看一看。”包爷这些话,疑着庞洪用计弄他身亡,故特请旨相验。倘有验出有些形迹,包公又要追问原由。偏偏圣上洪恩,恐怕亵读了尸骸。所以降旨免验,并无别意。谁料包爷定要看验尸骸!果然国丈心怀鬼胎,只道驿丞下手,犹恐验收形迹,包公又要追问,所以用好话劝解,说:“包大人,他平日是有大功于国、圣上洪恩恐防亵读了千岁尸骸,为何包大人不依?”包爷说:“老国丈,并非下官不依圣命,只为狄王亲的对头甚多,而且死得奇怪,总要看看。逆旨之罪,下官愿承了。”又说:“列位千岁大人,一众也要大人看看。”众王爷说:“包大人为什么事?我等看了,倒觉也惨然不忍,不能领命了。”有潞花王爷,乃表亲之情,便说:“孤家倒要看看。”包爷说:“国丈,你也去一观,有何妨碍?”说完,一手扯住他。国丈原是心虚的病,只无奈何,勉强同着包公前去,满心怀恨于他。潞花王同走。张忠一见,立起身来见礼,已知包公来意,即说道:“小将禀上大人,我家千岁乃是冤魂索命身亡,求大人怜惜,不必验了。”国丈听罢,暗暗心开,说:“这张忠倒也知趣。”包公闻言,想罢就说:“今日并非相验,无非同朝之谊,一殿之臣。今者一观,永无见面之日。你却因何阻挡?莫不是有何私弊不成?”张忠说:“末将不敢。我与千岁结义金兰,情同骨肉,焉有别心?只因千岁临终,亲嘱要求免验的。”国丈呵呵发笑,说:“包大人,不是老夫说你,圣上旨意免验。”张忠又说:“狄王爷曾有遗言,为何必要相验?如此太觉多事了。”包爷一想,真乃抱鸡鸡不斗,气死抱鸡人。但本官言出如山,就是这等没摆布,我也要找找面光便了。说声:“国丈,下官顶了逆旨之罪,那管狄王亲的遗言,总要看一看才得放心。”国文只得同上前去看验了。但见千岁面貌如生,口眼不闭。包爷说声:“狄王亲,你是当今首重朝臣,辛劳为国,没有几时候安宁,平西方得少宁,岂料骤然得病归阴,可惜你盖世英雄,如此不寿!虽则是冤魂作祟,下官却是疑心,只因你在生时,有几个冤结,得下官与你鸣冤,免得九泉含恨不下。”把个国丈听了,真是气闷,呵呵冷笑说:“包大人,你与狄王亲对说,他不知如何答应于你。”包爷说:“国丈,下官与狄王亲讲说,于你何事?你又不把他谋害,因何着急起来?”国丈又笑道:“包大人你既会日断阳间,夜查阴府,何不查明狄千岁何人所害,怎样身亡,省得疑惑心内。”这几句须是庞洪硬话,谅情心带恐怯。包爷听了动恼道:“老国丈,休得多言欺负,冤家有头债有主,如若他果屈死的,下官也力为伸冤,可能力办。”
老太君在内一闻包公之言,想他真乃赤心忠肝的忠臣,句句言来刺着奸臣,我儿若非先师指点,老身也动疑,必要他相验了。今日非庞洪所害,倘若听他相验不出,就惭愧了。他即令丫鬟传言出来:“启上包大人,我家太太说千岁爷急病身亡,并无别故,求大人不必验了。若是果有冤情,自必阴灵告诉的。”包爷一想,老婆子不知好歹,不识好人,下官一心无偏倚,他毫无分晓。也罢,既然他为母如此说,下官不相验也何妨?且自闭门推出窗前月,任他春花自落开。潞花王也是心头气闷,与包公同走转出驿中来。国丈招手说:“包大人转来,久看些也何妨!”包公不理他的话,众王爷大臣代君祭奠狄王亲已毕,各各辞别回衙。国丈回府,在书房洋洋得意说道:“狄青一死,老夫拔出目中钉,除却心腹疾。但这包黑子,老夫与你不是冤家,何苦倚着狄青,寻我作对,偏要相验尸骸,谁料狄青之母妇人见识,说他疾病亡身不要验,弄得包黑子罢了下来,原来老夫之造化。”此时满心欢喜,也不烦言。
且说收验千岁之日,万岁又差众文武前来送验,游龙驿内只是一番兴闹,有车声马匹,纷纷齐集驿中。收验盖棺之时,各官员叹息。潞花王千岁伤心不止,苦切凄凉。老太太不住泣哭,抱住尸骸不肯放下。独有孟、焦二人不知真情,心中苦楚,英雄之泪滔滔滚流。张、石兄弟做成蹬足垂胸,孟定国哭声:“千岁啊,你乃一忠臣孝子,盖世英雄,上大不悯,早已身亡。今日丢下了白发萱亲,无人奉侍,真乃令人听见可怜!”哭声不止。焦廷贵声:“千岁,你是英雄大将,杀得西辽番狗片甲不留,因何怕起鬼来,被他活活捉去。这些冤鬼如若出现我焦爷之眼,定然一拳一脚打他人泥,永不超生。”也是哭声大振。又说这副棺木,乃是张忠用力办来的,原是这棺柩是推笋封的,盖上不用钉贯,以待事毕之后,易于开盖。此棺若是时常棺柩,原有这样款式,所以不动众人猜疑,众目共看来,狄千岁果已死了。这是王禅老祖灵丹之妙,吃下此丹能延四十九日期。此时收验已完,众文武大臣各已散去回行不表。
再说当时张忠乃巧与老太君商议说:“来朝待小侄与石玉前往此处近地寻个好地方,然后就与狄大哥出棺。”太太说:“贤侄之言有理。”当时太太众丫鬟暂且回归王府,一刻坐轿而去。
且说次日,张忠、石玉二人唤焦、孟送太太回府去了。此时张、石弟兄往各处找寻,在游龙驿三里外,凑巧有个天王庙,这庙宇僧道全无一人,只剩得一间冷落凋零庙宇。原因五年前庙宇中传说出了一个妖怪,日午还算定净,晚上就不得平宁。人传说妖怪弄死人,所以至今还无人敢在此出人。此地原是十方所住,如今平西千岁在此暂停棺柩,怎敢言个不字?此时张忠、石玉二人看见此庙直进去,只见庙内一连三大进深后厢,还有厨子房,龛著俱齐。张忠说:“好了,此地正是大哥隐居之处。”二人十分如意,说待第三天然后迁棺。至今兄弟商议定,不回驿中,一程快马回归王府,将此说知太太。老太君说:“二位贤侄调停就是,总是有劳二位,老身反觉不安。”二人说:“伯母,何出此言!此乃小侄应该之事。”暂且不表。不知狄爷如何出棺,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灵丹药狄青还魂 天王庙仙师赐宝
诗曰:
灵丹妙药果非凡,顷刻还魂不等闲。
赐宝深沾师大德,他年破敌灭群奸。
前书说,张忠、石玉找寻得住所,商议到三朝然后出殡停棺。不觉光阴易逝,又到了第三天。众家人、各将士穿缟素,齐至游龙驿出殡,往天王庙停顿棺柩。众将、太太早已打点在驿中,原设立灵位要遮掩人耳目。焦、孟二人不知真情,张忠令他仍回府中看守灵位。驿中灵位自有驿丞打点香烟。
张忠、石玉遂滔滔对太君说:“我二人守棺柩,仍往天王庙,调算回大哥苏醒才得放心。”太太吩咐:“怪之言不差,快些前去罢。”张、石弟兄一程到天王庙,闭上庙门,二人动手开棺。此棺木虽然上好坚固,只因二人气力猛狠,先将子孙钉起了,然后把棺盖轻轻推开,叫声:“千岁,小弟张忠、石玉在此!”只见他口眼仍然不闭,颜色也像前容。张忠怀中取出一颗灵丹丢入他口中,一刻尚不见动静,再候了半个时辰,但见他微微气喘,眼动手伸,即时抽身起来。张忠、石玉大喜,笑道:“千岁果然活了!”狄爷说:“二位贤弟,我却不曾死,连日只觉半睡半醒,耳边略党众人之言。只是有劳二位贤弟帮忙!”说完声声拱揖相谢。二人说:“大哥,何必如此!实得先师妙灵丹丸的。”狄爷说:“贤弟啊,前日师父亲嘱咐我说有一年灾星,送过灾星,方得后享平康福禄。”二将军说声:“大哥,所以小弟找寻此地,正合着大哥隐居避祸之地。如今我等只说守伴棺灵,在此一同作伴。”狄爷微笑说:“贤弟,我们同心并胆,真也难得。但想此处所在,只好我一人暗隐。若你二人也在此处,犹恐旁人知道,泄了机关的。况且我母亲下落又是不知,不苦贤弟回府,耐久暗来一次乃好。”张忠说:“大哥放心,小弟瞒了焦、孟二人在府中守灵,太太不应无人问候了。”说完三人同进内府观看。石玉说:“二哥,你看此处床铺无备,焉能住落?”张忠说:“四弟,我有个打算的,你且出来闭回庙门,我去即回来。”石玉说:“二哥,你往那里处?”张忠说:“我去寻铺盖饰物来,若有人打门,不可放进来。”石玉说:“这也自然。”
此时,张忠出了天王庙,一路思量:此庙地虽是十方之所,我们既在此耽搁,总要与近地乡民问个明白,免得地方百姓只道我们用势力占霸此庙。行程一里,有开豆腐小铺。张忠见了直进说声:“老丈请了。”老人一见要下跪。张忠忙来揪住,说:“老丈,不必如此,无事不来踵扰。只因狄千岁已死在游龙驿内,如今近地只有天王庙内可以停柩。我们弟兄四人要在庙中守棺,到来岁春时,太太就要扶带柩还乡了。远近百姓不必前来进香灯烛,自然王府着人照理。明日便有告示张挂。如今过来你近地说个原由。”老人听了,摇首说:“将军爷,原由不说,你也不知。此庙前三年已出了妖怪,当时出现迷人,所以众光头不能立造,今已丢空两年余。如若千岁爷停柩十年八载也可,若众位将军爷在此藏身,犹恐经不得妖精侵扰的。”张忠听罢,冷笑说:“我们乃是英雄豪杰,自己如何惧怕起妖怪来?如若果有妖怪来惹,我们定然捉拿的。”老人笑道:“若是将军爷不惧,竟在此住宿,有甚相于?”张忠听了,即时辞了老人去了。又往各处近地细细谈说。众民多说:“亏得五位英雄,杀败西辽国番人,没有众英雄,我等汴梁百姓焉保得住?若众将军爷在此居宿,擒拿了妖怪,庙中就平宁。”
慢表众人之言。张忠又怕千岁肚中饿,先出买些食物,后往驿中,对王正说:“千岁尚有衣箱铺盖什物,要唤人扛抬到天王庙内。我们守柩应用的。”王驿丞听罢,即唤扛夫几名,就将衣箱所有日用什物扛进天王庙,石玉一一收回,亲拿进去了,不许旁人进来。张忠又拿食物回来,即闭回庙门,已是红日归西。
是夜,张将军做了厨房之人,去安排夜膳。弟兄三人对酌,你言我语。不觉二鼓将来。狄爷说:“贤弟啊,我已复生,但母亲未晓,来朝速可回去通知母亲罢。”石玉说:“待小弟来朝去禀知便了。”狄爷道:“还有一言,李义、刘庆前往单单国,目下也该到来了。未知公主到否?倘他弟兄一到,须要早早说明,不然防他性子不好,弄出事情来,有违师父之命。”张、石应道:“这也自然。”
此时乃是七月中旬外,时交二鼓,明月已升,星光灿烂。这天王庙久已无人居住,今夜留存三位英雄,野鬼阴魂皆也远遁,独有这妖怪不畏人。三位英雄弟兄三人正在言谈,忽然一阵狂风吹得满山树叶俱落。张忠说道:“此风竟是古怪,莫非妖怪来了么?”狄爷说:“早间外人说,此庙中有妖怪,所以无人居住。”说罢未了,一阵怪风又来阶下,飞沙走石,寒气侵人,三位英雄立起身来,望着后厢观看,又是狂风吹到。月下观去,果然来了一妖怪,十分面恶,头如巴斗,两眼毫光,血口钢牙,身长一丈,披发乱须,手持长棍,耀武一番。狄爷说:“贤弟,这妖怪若不惊动我们,我也不必前去惊他。”正说间,只见妖怪指手画脚,对着他三人在后厢大步踏将出来,并不言声,直奔至张忠面前。张忠喝一声,奈何手下无兵刃,连忙提起板凳打去。那怪全然不惧,长棍架开板凳,回棍打来。张忠见凳不便,着忙抛了,偏拳打去,石玉飞步大喝:“妖怪休得逞强。”奔过上前抢了长棍,在手乱扫,这妖怪却是厉害,闪上闪下不着,二人拳棍胜败不分。直门至庭心阶前,明月一耀,看便分明。狄爷见英雄两弟不能打倒此怪,便大喝一声:“何处畜生,休得无礼。元帅狄青在此,速现原形饶你性命。”狄爷说了此言,却也奇怪,但见此怪跑开几步,望着地下碌碌旋旋,一道华光闪烁,三人眼也开不得,去了光华,妖怪不见,三人近前月光下一看,乃是一块镜子闪闪寒光。狄爷连忙拿起一看,又复从背一看,只见锓镌字两行:
宝镜王禅赠狄青,收藏上阵勿违诚。
交锋能破迷魂虏,此日成功定太平。
狄青看罢,笑道:“只说是什么妖怪,原来师父又赠法宝与我们。”即时兄弟三人一同下跪,望空拜谢。三位英雄满心大悦,一齐原归房中坐下。狄爷说:“二位贤弟啊,你二人若往外边去,不论谁人问起,你只说原有妖怪大闹,只因我兄弟暂留一月之久就回府了。不可把仙师赠宝说出真情的。”二人应诺。是夜时交三更,三人睡去。
到来朝,石玉起来赶路一程,归到狄王府,已是午昼时候,连忙下马进入后堂,禀知老太太。太君听了喜欢无比,欲往前去看看孩儿,诚恐泄漏机关,只得不往。此时进来了焦廷贵,叫声:“石将军,你二人在着天王庙冷清清有何好处?不如去了此地,来与府中,大众同伴才有兴头。”说未完,孟定国又到来,当时石玉说声:“焦将军,你有所不知,我们前日弟兄五人结拜时,誓同生死,如今千岁已经身亡,我们不死已为不义。古云‘同林好鸟不分巢’,我四人必须守柩一年半载,稍尽我们一点之心。孟将军你二人在着府中,凡事休得淘气生非;况且太太如今年老,膝下正没了个儿子,一并家务事情,须当代劳。千岁九泉之下,也不负你功德。”焦、孟说:“我们二人门边不出,犹如孝子一般罢。”石玉说:“如此才好。”正是:
义气处交交义气,仁慈待将将存仁。
第六十四回 接公主二将回本邦 观星象太史断武曲
诗曰:
天王庙内隐英雄,星象垂天焉可蒙。
崔信思忠怀念切,夜间察斗识埋踪。
当时石玉解劝焦、孟二人守理王府,代狄千岁之劳,二人应允。说完,石将军拜别太君,相辞焦、孟出了王府,一程归赵王府中,拜见岳父母、母亲。是夜,石将军进房,狄爷假死还阳的原由,并不说知郡主,为着金兰手足,瞒着妻身,仍要离别。这是石将军相交义重出于寻常。当下说声:“郡主,不是我常常把你丢抛了,如今狄大哥又身亡,前时结义说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今日又不能同归泉下,就伴灵守柩一年,稍尽一场交合之情,所以下官与张二哥在着天王庙内朝夕盘桓,免得阴魂怨着我无情,如今不得已,抛别贤妻。郡主伊乃贤德之人,还求勿怪为夫薄情,抛弃于你。”郡主听罢,微微含笑说:“相公出言,足见情长于义,想你又无三兄四弟,今日不异同胞,同劳于国,今朝不幸失却为首英雄,相公你切放心前去守柩,不必把哀家挂怀。”石将军听了大悦,道:“难得郡主这样通情。”是日,仍将此言告哀母亲、岳父母。
次日上朝告假守灵柩,圣上不准说:“狄青既死,不能复生,四人莫守此空荒之地,即可回朝伴朕罢。”庞洪见狄青已死,大妒四虎将军,不欲他在朝伴主。见圣上不准石玉之奏,急忙出班奏道:“臣庞洪有奏,凡为人者必要忠义两全,才得名扬宇宙,豪杰为称,如今石玉等五将平西立下汗马功劳,即为忠也;金兰兄弟身亡,甘心愿往守柩,即为义也。为人即得忠义两全,诚为可敬。望吾主降旨准如所奏,着令四将一同假给三年陪伴棺灵,非但得全四将之义,狄王亲阴灵亦沾陛下洪恩矣。伏乞吾主准奏。”仁宗一想,这也无关得失之事,传旨准奏。
石玉叩头谢过圣恩。退出朝一路回归平西王府。见了太太说明,正要动身,忽然刘庆、李义二人回来,已到后堂拜见高年太君。此时狄爷灵位,设于西府中,所以二人回来,不曾看见石玉。三人回来,正是来得凑巧,三兄弟又见个礼,太太说:“有劳二位贤侄一番,老身实情过意不去。”刘庆弟兄说:“老伯母啊,这是劳而无功的。”太太说:“二位贤侄,何出此音,莫非公主未到么?”二人齐说:“小侄一程到了单单国,见了狼主。他说国母娘娘身故,才得几天,公主且慢到中原,待等来年秋季,送来上国,夫妇团圆,但这狼主说,我们跋涉路途,苦留一月,我只得耽搁一月而回。”太君就说:“原来如此,不来也罢。”石玉看见有丫鬟在侧,即忙招手说声:“哥哥,外厢来讲话。”此时三人直出中堂,转到书房内,四顾无人,石玉细将情由一一说明。刘、李弟兄听罢,又气又恼又好笑,恨来恨去只恨庞洪。但这王禅老祖因何叫大哥假死,避了奸臣?石玉说:“二位哥哥有所不知,只因大哥命内灾星未退,命他隐迹埋踪,隐避一年,就有此事了。这机谋只有伯母我弟兄五人得知,其余知不得的,就是那焦、孟已经瞒他。”二人应允说:“我们明日复过圣旨,然后共往天王庙,与狄大哥叙会,我弟兄一同作伴罢。”
是夜,安歇一宵,次日上朝复旨,石玉前天已奏闻奉旨守柩三年,再着回朝伴驾。二人谢恩辞朝,与石玉已拜别太太,后辞焦、孟弟兄,上马加鞭,直至天王庙而来。一啊〕,张忠认听声音,放进三人进至后厢,与干岁相会,细把公主丧母未来原故说知,狄爷也不介怀。
再说此次之后,五虎英雄在着天王庙,犹如做了家庭一般,闲时犹恐外人撞进来,所以常常闭门,住庙内,若在外边,只说天王庙内的妖怪果然厉害,吵闹难堪,又说这妖怪身长丈余,非凡厉害,要吃我们弟兄四人,终夜提防。不谅这所在,难以延迟耐久。所以近地百姓远远传言,这妖怪模样凶狠。三四位将军有此本事,不能降伏,我等焉能奈何?当时传播起来人人害怕,心惊不得,不敢进庙。街衢行走也稀疏了,情愿远些而走,不表众民畏怯。再说狄爷自此隐遁天王庙中,虽然思念母亲,只是无由得见。日常无事,弟兄说论兵法,评论国政,安心待时,仍与国家出力不表。且说焦廷贵、孟定国在着王府,真如假做了孝子一般的,尽心守孝,而且代劳一切事务,也不多谈。
又说钦天太史崔爷因自狄青死后,常是嗟叹不已。说道:“好一员少年英雄虎将,杀退辽邦贼寇,大宋江山全亏五虎之力,名扬国外,略息兵戈,方得泰平安享,倏然暴疾而亡,只落得汗马功劳,一旦成空。思量到底害在庞洪手里,屡次将他暗害,屡屡谋害不成。这奸臣串通女儿,说是假旗,一时他触怒君王,把他押出西郊处斩,险些一刀两段。幸亏得太后娘娘出头,免得一刀之苦,又要徒罪三年,抵却当殿诈君之罪。在游龙驿中,因何无灾无病,称说冤魂作祟,霎忽身亡?真乃死得奇怪。所疑者没有别人,皆是庞洪与驿丞官同谋陷害了这英雄。那日包年兄上本请验,圣上偏偏降旨免验,真乃中了庞洪的机谋。包年兄观看尸首之时,这张忠与狄母多说疾病身亡,并无别故,不相验可耳。想来甚是稀奇,猜度不出什么原故。但想四位英雄实乃忠义之人,无得为中作弊。今日狄青死去,堂上老太君谁人侍奉?丢下外国青年妻子,思前想后,却也可惜他白发母亲。公主虽然年少青春,但今日刘、李回朝复旨,他又到中原不知长短。”这崔爷终日不得开怀,叹惜狄青,想这庞洪屡屡算计狄青,就是发配到游龙驿,原是庞洪的主意,各位忠良大臣原疑着庞洪,况且毫无病症,立时身死,又见稀奇。并且驿官王正乃是庞府家人,岂不顺从庞洪的主意?夫人见丈夫崔爷终日愁闷,便说:“相公,他的母亲尚然不要包公相验,你是旁人,何用如此担忧?”崔爷长叹不言。
忽一夜,崔爷用过晚膳,直进阶前,月色如昼,云净无烟。崔爷仰望星月,细看天衡,察其星斗,又见贪狼星乃是庞洪宿度,光华灿烂,实在盛时之际。又见武曲星半明半暗,在于东南方,想来星尚在,人已死了,好生奇怪。星没人亡,古今所定。莫不是狄青未死,隐居僻静之方,避了奸臣?若说狄青还在,前日送死之时,众目共观,他明是死了,如若不然,棺中尸首,乃是何人?想一番,观星斗一会,笑道:“此星现在总是未死的。若说是死,只好骗愚夫妇耳。不知他隐身何处?想来他畏惧庞洪,就退避了,枉为英雄,没有一点胆量的。”不题崔信之言。又说庞国丈当时认定了王驿丞弄死狄青,满怀得意,欲要今日升他一个知县之职,恐防惹人疑惑,只得缓缓升他不表。
又谈狄太后娘娘,自狄青亡后,时时凄惨。日日怀思,正是生离死别凄惨。况且狄太后想念亡兄单留一点香烟之种,一心指望他继着前人功烈,重庆光耀家园。喜得他年少英雄,早已出让皇家,平复得西辽,只望从此母子荣华,外邦公主接到,婆媳团聚,夫妻叙会。岂知出仕未久,已遭庞贼暗害,几番险死还生。原得皇天庇佑,不中奸贼之谋。又到验旗,触君发配游龙驿徒罪三年,一时病症,只说冤魂索命,立刻身亡。今日眼见得狄氏香烟已断,单单国中,虽有双生儿子,还不知公主心意如何?况他乃远居外国,国外单生长这一女,一闻丈夫已亡,国王未必肯送女至中原了。倘若他到来我邦寡居,婆媳度量,自然寡母抚育孤儿的。若然这公主不记着丈夫恩情,不想回归中原,此是侄儿嫡血双生子已经乌有。这狄太后娘娘终日怀念侄儿,长嗟短叹。又有潞花王常时忆着英雄表弟,不禁借然珠泪交流,母子为着狄青要死,不知泪流多少。正是:
分离骨肉情何切,惹起愁思意不胜。
第六十五回 西辽国兴师犯界 大宋朝君臣议敌
诗曰:
边国西辽强悍邦,英雄既没复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