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民国演义 - 第 34 页/共 41 页
堂堂经略使,陆军次长,为了一个女伶,失败于小小内务司官之手,诚若辈所认为奇耻大辱,虽邻邦侵蚀,国事蜩螗,不足比其愤懑也。夫千古英雄,未有不多情者,千古有名美人,未有不倾心于真正英雄者。喜奎艳冠一时,名扬海外,洵可谓有名之美人,乃对于自负多情而英雄之曹、陆,鄙夷直同粪土,此无他,英雄固多情深,深情必先钟于国民,而后及于恋爱。曹、陆身为大员,而惟声色是尚,置国计民生于不顾,所谓多情,直是淫欲变相。安有淫欲之人,而能久于情者?则无宁偕寒士以共白首,犹得终身厮守不离也。嗟夫!曹、陆之失败情场,曹、陆自取之耳,于喜奎何尤?然而喜奎高矣。
第一百二十八回 澡吏厨官仕途生色 叶虎梁燕交系弄权
却说过不多日,崔承炽和刘喜奎结婚消息,传播京、津道上,各地报纸纷纷刊载二人的小照和结婚的消息、仪注等等。大家当作一件佳话珍闻,甚至有那消息灵敏的报馆,竟连带将曹、陆两方情场角逐,和失败于小菜之手的一段内幕,也尽情刊布出来。这样一来,不但陆锦丢尽颜面,就是身居保定,贵为经略的曹三爷,也觉面上无光,心中不乐。谁教你们不知自量,须知年纪不饶人,品貌自天生,倒不是次长、经略之威,所能压服和比拟的。但这是小事,他们既托庇于外人,匿身租界,也犯不着再去寻事,一幕三角恋爱公案,就从此作小结束,这是前数年的事情。如今曹三势力愈盛,身分愈高,此番宏开寿域,男女名伶,群集一堂,却独独见不到心上人儿刘喜奎,你教他如何不感伤追念咧?
曹三原是一个直爽长厚的人,恭维得妙。心有所思,面子上倒遮掩不住,登时长吁短叹的,郁郁不乐起来。这一来,别人倒还罢了,只有他那几位亲信人物,如高凌霨、王毓芝、李彦青等,早都慌做一团,大有主忧臣死的意态。好一班忠臣。还是彦青比较密切,他原是一个厨子的少爷,厨子而有少爷,此少爷之所以不值钱也。少爷之父而为厨子,厨子之所以为厨子也,殊比众不同。说起这厨子的来头,却也非同小可,因为他的东家,是外号智多星张志潭张部长的老太爷,曾有人见过他的名片,左角儿上,也写着一大批官衔,这官衔,却真威赫,凡是张氏父子两代,在清朝民国历任的各种衔头,全都抄了上去。只于官衔之下,加了膳房主任四个小字,绝倒,此等人于今不少。下面便是这膳房主任领袖的姓名,列公别笑此公善于扯淡,委实除了少数之少数的几位真正阔人之外,那批热中朋友,谁不啧啧称羡,暗暗拉拢?希冀借此作个终南的捷径,可以亲近张氏,营谋差缺。可叹。后来这位李主任李老太爷,终于犯了招摇纳贿的罪名,被张老太爷驱逐出来,幸而他的少爷李彦青,亦已出山任事,在一家浴堂内充当扦脚专员,有此主任,才能出这等专员,虽非箕裘克绍,却也不愧象贤。还兼理擦背事宜,本来每月收入,亦颇可观,不料这位李专员的运气,却比他老太爷好得多,不晓以何因缘,见赏于这位四省经略大人曹三爷,一见倾心,三生缘订。曹三爷一度出浴,就把这李专员带回公馆,有此阔东家,少爷的名片,当比老爷更风光。两个人要好到了不得。不但曹三爷出浴时候,少他不得,甚至起居食息,随时随事,都有非他不可之势。是正文,也是伏笔。李专员得此际遇,正是平地一声雷的,大抖特抖起来,那时他的头衔,又换过了,本来是普通浴室的扦脚员,现在却升做经略府的洗澡主任。绝倒,深刻。另外还有曹大经略提拔他的什么副官咧,参议咧,处长咧,种种道地官衔,官衔而有道地,非道地之分,语刻而奇趣。那倒真的是中华民国的荐简职衔,并不是小子开的顽笑了。列公听到这里,或者有人奇怪,以为一个扦脚出身的人,怎么能彀置身仕版呢?殊不知英雄出身,原本越低越好。妙语。趣语。以李彦青一生事业而论,此时还不过发轫之始,将来的富贵功名,真是未可意料。若照列公这等小见,只怕还要惊骇欲绝咧。
再说李彦青做了曹大经略身边最最宠信之人,自有许多攀附的人,一般的称他李大人李老爷,称他老子是老太爷,还有和他同事之人,因求他在曹三面前吹嘘几句,也有和他拜把子,称兄弟的。彦青志得意满,自不消说,只有两处地方,还不能十分讨好,一个是吴大帅吴子玉,生性正直,最恨这等宵小之徒,太看轻这位主任了。常说曹大帅的事情,全是这班狐狗搅坏,言下之意,还不专指彦青一人。明知其无成,而抵死相从者,子玉之长处,也是子玉之短处。惟有曹三的正室太太刘夫人,骂得最为刻毒,她曾当着许多人的面,把彦青喊去,拍案大骂,说:“老帅春秋已高,精神日坏,大帅身子坏,精神不济,自然只有夫人晓得,何意李主任也与有劳绩,此真奇妙趣史,以极不堪事,写得极干净,见得作者匠心。近来身子越衰,毛病越多,全是你这妖怪东西搅坏的。”妖怪东西,也是道地官衔么?彦青素知曹三天不怕,地不怕,单单敬怕这位太太,他也只得以曹三之心为心,跟着敬畏太太,受了骂,兀自不敢声辩,只有唯唯称是,诺诺连声。等曹太太气平了些,方说:“小的不敢,小的原不肯的,怎奈老帅没人伺候,小的也叫没法儿罢了。”小的原不肯,小的没法儿,语极普通,掩卷一想,妙不可言。曹太太听了,更其怒不可遏,叱道:“凭他再没伺候之人,也不配你这妖鬼跑在前头。老实告诉你,你要想在这府中吃饭,从此以后,就不许近着老帅的身体。要是不然,我就有本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懂得么?”彦青只得叩了个头,含悲带泪的出去,见了曹三,不觉倒在怀里,大放悲声。曹三也知他吃了太太的亏,又见他哭得哽哽咽咽,凄凄恻恻,心中老大不忍,只得用尽老力,将他抱了起来,再三安慰道:“好孩子!快别哭了!咱们爷儿似的,你有为难,咱全知道。好孩子!我也是敬重太太,此等地方,还见曹三古道。没法子替你出气,只有慢慢地赏你一个好差使,受了太太的亏,横竖好在众人面前讨回便宜,李主任这生意做着了。给你顽顽,这等人当差使,非顽顽而何?曹三妙语,作者趣笔。消消你这口气,不好么?”彦青只得收泪道谢。又道:“大帅事情多,精神又不济,身子是应该保养的,小的原再三对大帅说了,大帅总是……”说到这里,不觉把脸儿微微一红,嫣然一笑。曹三见此情形,心中早又摇摇大动起来,恨不得立刻马上,要和他怎样才好。你要怎样。无奈青天白日的,还有许多公事没有办,只得将他捧了起来,下死劲的,咬了他几口,咬得那个彦青吃吃地笑个不住。过了一天,曹锟果然又下了一个手谕,着他老太爷去署理一个县缺,人人都晓得这是酬报李彦青受骂之功。后来这位厨子县令,调任别处,交代未清,人家问起这事,他便大模大样的说道:“那容易,咱已交给儿子办去,咱儿子说,这些小事情,等大帅洗澡时,随便说一句,就得啦。”趣甚,据作者说,确曾听见有此一说。一时都下传为佳话,那都是后来的事,先带说几句儿,以见他们君臣相得之隆,遇合之奇,真不愧为千秋佳话也。如此佳话,真合千秋。
如今却说李彦青探明曹三意旨,知他故剑情深,不忘喜奎,若是别的事情,只消他一声吩咐,自有许多能干的人,夺着奉承,哪怕杀人放火,也得赶着替他办好。只因这喜奎,是曹三心爱之人,喜奎一来,却于彦青本身,有点关碍,碍他本身,妙不可言。因此倒正言劝谏道:正言劝谏,更有奇趣。“大帅身系天下安危,为时局中心人物,犯不着为了刘喜奎这个小狐媚子,一个妖怪东西,一个小狐媚子,迷住了一个老怪物儿。想坏了贵体。依理而论,喜奎虽已嫁人,亦可设法弄来,只消等她来华界时候,一辆汽车,迎接了来,还怕不是大帅的人?谅那崔家小子,也不敢怎样无礼。但闻喜奎嫁人以后,已得干血痨症,面黄肌瘦,简直不成人样儿了。此句吃重。大帅弄了回来,也不中意的,何必负着一个劫夺人妻的名声,弄这痨病鬼回来。而且太太晓得了,又是淘气。天下多美妇人,大帅若果有意纳宠,小的将来亲赴津、沪,挑选几个绝色美人,替大帅消遣解闷,那时候,大帅有了这许多美人,别说刘喜奎那黄病鬼儿,应当贬入冷宫,就是小的也可请个三年五载的长假,用不着再捱太太的骂了。”说罢,秋波微晕的,嫣然赸笑,又仰起头勾着曹三的颈项,软迷迷地,说道:“我的亲老帅!亲老子!不堪至此,肉麻煞人。你瞧瞧!这话可是不是哪?”曹三不觉呸了一声,笑道:“好胡说的小子,咱不过一句空话罢咧,又惹你唠叨个这一阵子,你要请假,咱就派你到上房,替太太擦地板去,看你可受得住这个磨折?”彦青听了,急得抱住了曹三,扭股糖儿似的,娇痴央告道:“我的亲亲老子,要这样子狠心时,我的小性命儿也完了一半了。不堪至此,不忍卒读。我要死在太太口中,宁可死在死在哪里?死在……”只说了半句,忽把脸一红,指指曹三,装了一个手势儿,什么手势?嗤的一声,笑起来了。缠勾多时,把个英雄领袖的曹虎威,搅得喘吁吁地,笑而叱道:“小子!亏你说得出来,滚罢,咱要出去了。”说罢,振衣而起。亏他还能彀起身。彦青忙着伺候他穿衣,带帽,将他打扮好了。奇事奇文。这曹三自去干他的公事,从此再也不提刘喜奎三字。这曹三和喜奎的关系,总算断绝于李彦青之口,喜奎要是得知此事,还不晓要怎样感谢他咧。
书中暂时按下曹锟,却言北京政府,每逢年节,没有一次不是闹穷,虽然船到桥门,不过也得过去,然而闹穷的情形,也一年凶如一年。这时已届年终,外而各省索饷,内而各处索薪,号饥号寒,声振京邑。可称饿鬼道。兼之这时还有中、交两行兑现问题也闹得非常棘手。那靳总理云鹏,自知无术度岁,也惟是知难而退,这时最有总理希望的,自然要推金融界中握有经济势力,能彀拉动外债的人,顶为相宜。以借债为能事,此中国财政之所以越弄越糟也。并且除了这一流人,谁也不敢担这艰难的责任。若问那项资格,虽然不止一人,比较起来,尤以梁大财神梁士诒最为出色。论资格,他又做过总理,当过财长;论势力,眼前却有奉天的张作霖,竭力捧场。他本人又是一个热中仕宦、急欲上台之人,就是总统之意,也因年关难过,除了此公,实在也没有比较更妥的人,堪以胜任。于是梁内阁三字,居然在这腊鼓声中,轻松松地一跃而出,一面组织新阁,引用手下健将叶恭绰等,作自己党援,一面设法筹款预备过年。正在兴高采烈的当儿,忽然洛阳大帅吴子玉,因鲁案问题,拍来一个急电,攻讦梁阁,有限他七日去职之语。梁氏经此打击,真弄得上台容易下台难。问你还做总理不做?一个才大如山、钱可通神的梁上燕,竟被一电压倒,大有进退维谷之势。说者谓:吴氏之势力惊人,但据小子看来,要不是梁阁亲日有据,蹈了卖国之嫌,吴氏虽凶,亦安能凭着纸上数言,推之使去呢?
原来鲁案交涉,如此带起鲁案交涉,笔姿灵动。中日两方,相持已久,此次华府会议,中国代表施肇基、王宠惠、顾维钧三人前往出席,日人一面联络英、美列强,恫吓中国,大有气吞全鲁、惟我独尊之概。幸而中国三代表,在外交界上也还有点小小名气,中国人民,又怕政府力量薄弱,三代表畏葸延误,特地公推蒋梦麟、余日章二人,为人民代表,赴美为三代表作后盾。开会多日,各大议案,均已次第解决,只有中日两国间的鲁案,还是头绪毫无。在人民之意,以无条件收回胶济路为主要目的,万一日方不允,则愿以人民之力,备价赎回。无奈三代表因政府方面,宗旨游移,本人既为政府代表,一切须以政府之意旨,为交涉之目的,也自无可如何。一再迁延,至这年十二月十七日,蒋梦麟恐长此因循,愈难得有进步,因亲至王宠惠寓所,询其意见。宠惠原是一个学者,忠厚有余,而才干未足,对于蒋意,虽极赞同,仍以须请示政府为言,再往访施、顾二人,也都以游移两可之词相对付。此等手段,对外人尚不可,况于自己人乎?梦麟无法可施,看看闭会期近,各国代表都已纷纷治装,预备返国,梦麟只得一面拍电本国,报告情形,一面联络留美八大团体,公递觉书,为最后之奋斗。三代表不得已,才允即日提出交涉。不料到了议场,施肇基一开口,就提议赎路,并没提到无条件收回一说。一个代表,连生意人讨价本事,都没有,可怜。日人方面,本来得步进步,当时即答应赎路办法,但须向日本借债办理。三代表再三争持,又经各国调停,始于议妥,于十二年内,由中国分期赎路,但三年之后,中国得于六个月前,通知日本,一次赎回。又该路运输总管,须用日本人,案经议决,虽然损失不资,总算将来可有收回希望。
不料日本代表虽迫于公论,及三代表之交涉,允许赎路办法,同时政府方面,却暗暗运动梁阁,诱以直接交涉。此等手段,未免卑鄙,中国虽然失败,还不致如此丢脸。梁士诒为借款便利起见,竟于二十日密电三代表,令向日方让步。三代表得此电令,都惊得目瞪口呆,不知为计。明知服从政府,必为人民所攻击反抗,而代表为政府所简派,反对政府,即不啻取消本身代表资格。恰巧蒋梦麟和八团体代表过来,三代表因出示电报,问他们有何意见?众人见了,都大骂政府卖国,劝三代表切勿宣布,径将议案签字,再作道理。梦麟说话,尤为激昂。他说:“与其得罪于真正的国民,宁可得罪于卖国政府。得罪政府,抵拚不做他的官,就完了,得罪国民,我们却连人都不能做了。”官可不为,人不能不做,快人快语。三代表亦奋然道:“只得如此拚一下子,再看。但怕日政府方面,也有训示到来,他们代表,未必再肯签字呢。”众人听了,一个个愁颜相向,无计可施。果然到了开会之时,日代表劈头便问三代表:“得了贵国训令没有?贵我两国,已经在北京讲妥,各种悬案,准在北京直接交涉,不再由大会议决了。本来中、日是近邻同种之国,贵国古人说:‘兄弟阋墙,外御其侮,’如今倒为了我们弟兄之事,反和外人商量办法起来,岂非丢脸?如今贵政府既已觉悟,我们代表的责任已算终了,敝代表明后天即欲动身回国去也。”却亏他老脸说得出。三代表见说,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还算顾维钧机伶,料道这事除了掩瞒以外,没有别法,只得毅然答道:“贵代表所言,不晓是何内容?敝代表等并未奉有敝国政府何种训令。关于胶济一案,昨儿已经议定,今日何又出此反悔之言,不虑为各大国所笑么?”却也严正。日代表听了,倒也红了一红脸儿,但对于维钧之言,仍是半信半疑,总之无论怎样,他既奉到本国训令,自然不肯签约,于是三代表并全国人民代表,和八团体等折冲坛坫,费尽唇舌,所得的一丝儿成绩,几乎又要搁置起来。虽然后来仍赖人民督促,各国调停,与代表坚持之功,仍得照议解决,而全国人民,已恨不食梁燕之肉,而寝其皮。该该该。就是华会各国代表,也都暗笑中国积弱之余,好容易爬上台盘,对于偌大外交,兀自置棋不定,终为日人所欺。从此中国无能的笑话,愈加深印于外人脑筋中了。古人云:“人必自侮也,而后人侮之,国必自伐也,而后人伐之。”象梁氏这等谋国,端的与自侮自伐何殊?这又何怪外人之腾笑不休,侵凌日甚呢!真是自取其辱。关于鲁案条约,后回另有交代,本回仍须说到梁阁方面。原来梁士诒上台第一步计划,专在联日本为外援,巩固他的势力,岂知全国上下,群起而攻,人民公论虽不在他意中,却不料触怒了这位洛阳太岁,急电飞来,全阁失色。梁燕之内阁命运,真成了巢梁之燕,岌岌乎不可终日起来。正是:
内阁忽成梁上燕,人民都作釜中鱼。
未知吴氏若何作对,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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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三爷出身布贩,自致高位,心目中安有所谓国家?更安知所谓政治?毋怪厨子可作县官,澡役可充处长也。传曰:“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夫曰官邪,邪而不失其为官。若曹三之官,则真不成其为官矣。哀我人民,何冤何罪。而有此似官非官之官也。
第一百二十九回 争鲁案外交失败 攻梁阁内哄开场
却说梁阁由奉张保举,本为洛阳所忌疾,况梁有财神之名,财神为奉派所用,奉方有财神,洛方只得请天杀星下凡。洛吴怎不起邻厚我薄之感?爰趁鲁案机会,拍出一电,声讨梁阁。电文大旨,说:
害莫大于卖国,奸莫甚于媚外,一错铸成,万劫不复。
自鲁案问题发生,展至数年,经过数阁,幸赖我人民呼吁匡救,卒未断送外人。胶济铁路为鲁案最要关键,华会开幕经月,我代表坛坫力争,不获已而顺人民请求,筹款赎路,订发行债票,分十二年赎回,但三年后得一次赎清之办法。外部训条,债票尽华人购买,避去借款形式,免受种种束缚,果能由是赎回该路,即与外人断绝关系,亦未始非救急之策。乃行将定议,梁士诒投机而起,突窃阁揆,日代表忽变态度,推翻前议,一面由东京训令驻华日使,向外交部要求,借日本款,用人由日推荐,外部电知华会代表,复电称:请俟与英、美接洽后再答。当此一发千钧之际,梁士诒不问利害,不顾舆情,不经外部,径自面复,竟允日使要求,借日款赎路,并训令驻美各代表遵照,是该路仍归日人经营,更益之以数千万债权,举历任内阁所不忍为不敢为者,梁士诒乃悍然为之。举曩昔经年累月人民之所呼号,代表之所争持者,咸视为儿戏。牺牲国脉,断送路权,何厚于外人?何仇于祖国?纵梁士诒勾援结党,卖国媚外,甘为李克用、张邦昌而弗恤。我全国父老兄弟,亦断不忍坐视宗邦沦入异族。祛害除奸,义无反顾,惟有群策群力,奋起直追,迅电华会代表,坚持原案。……
此电发于十一年一月五日,对于梁阁,可谓攻讦得体无完肤。电发后,直系各督军省长,如苏之齐燮元、王瑚,鄂之萧耀南、刘恩源,陕之冯玉祥、刘震华,鲁之田中玉,赣之陈光远、杨庆鋆等,以及附直之河南赵倜,安徽马联甲等,也一致通电,响应吴氏,于是奉天老张,乃也拍电中央,为梁阁辩护。略谓:
作霖上次到京,随曹使之后,促成内阁,诚以华会关头,内阁一日不成,国本一日不固,故勉为赞襄。乃以胶济问题,梁内阁甫经宣布进行,而吴使竟不加谅解,肆意讥弹,歌日通电,其措词是否失当,姑不具论,毋亦因爱国热忱,迫而出此,亦未可知。惟若不问是非,辄加攻击,试问当局者将何所措手?国事何望?应请主持正论,宣布国人,俾当局者得以从容展布,克竟全功。……
老张此电,不但替梁阁辩护,简直指驳吴氏,于是内阁问题,方才揭破真相,完全变成直奉问题。拍合一笔。此后吴氏为贯彻本人主张起见,联络各省,继续攻讦,非将梁阁推翻,誓不干休。最厉害的说话,是限梁阁于七日内去职,分明与哀的美敦书无二。而老张方面,为保持势力维持颜面计,联络浙督卢永祥,亦扶助梁阁。卢氏已先有电到京,词旨较为婉转。至奉张续电,则仍阐发前电之意,惟临了处,也有以武力拥梁的说话。其词道:
窃维时局蜩螗,必须群策群力,和衷共济,扶持而匡救之,方足以支将倾之大厦,挽既倒之狂澜。作霖前此到京,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外有华府之会议,内有交行之恐慌,而积欠京外各军队之饷项,并院部各衙门之薪俸,多至十余月,少亦数月不等,甚至囚粮亦不发放,京畿重地,军政法学各界,酿成此等奇荒,不但各国之所无,抑亦从来所未有。当此新旧年关,相继并至,人心惶骇,危险万分,谁秉国钧,孰执其咎?事实具在,可为痛心。作霖蒿目时艰,不忍坐视,故承钧座之意,随曹使而周旋,赞成组阁,以期挽救乎国家接济之交行,以冀维持夫市面。凡此为国为民之念,当在共闻共见之中。而对于梁君个人,对于交通银行,平日既无所谓异议,临时亦绝无丝毫成见。乃国事方在进行,而违言竟至纷起。夫以胶济铁路问题,关乎国家权利,筹款赎回,自是唯一无二之办法。若代表力争于华府,而梁阁退让于京师,天地不容,神人共怒,吴使并各督责其卖国,夫亦谁曰不宜,但事必察其有无,情必审其虚实,如果实有其事,即加以严谴,梁阁尚有何辞?
倘事属子虚,或系误会,则锻炼周内以入人罪,不特有伤钧座之威德,且何以服天下之人心?况国务之有总理,为全国政令所从出,事烦责重,胜任必难,钧座特简贤能,当如何郑重枚卜?若进退之间,同于传舍,使海内人民,视堂堂揆席,一若无足轻重,则国事前途,何堪设想?今梁阁是否罢免,非作霖所敢妄议,继任者能否贤于梁阁,亦非作霖所能预知。假令继任产出之后,复有人焉,以莫须有之事出而吹求,又将何以处之?窃恐内阁永无完固成立之日,而国家将陷入无政府之地位,国运且以此告终,是直以爱国之热诚,转而为祸国之导线,以演出亡国之惨剧。
试问与卖国之结果,其相去有何差别也?作霖受钧座恩遇垂二十年,始终拥护中央,不忍使神州陆沉之惨剧,由钧座而身经之。应请钧座将内阁总理梁士诒,关于胶济路案,有无卖国行为,其内容究竟如何,宜宣示国人,以安众心。
如其有之,作霖不敏,窃愿为国驱除,尽法惩治。如并无其事,则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亦请明白宣示,以彰公道。
至用人行政,钧座自有权衡,应如何以善其后?作霖不敢妄赞一词矣。抑作霖尤有进者:国家危弱,至斯已极,内阁关系郑重,早在洞鉴,伏愿钧座采纳卢督军主张有电所陈,“卖国在所必诛,爱国必以其道”二语,不致令以为国除奸为名者,反为巧宦生机会。尤伏愿钧座,饬纪整纲,渊衷独断,使天下有真公理,然后国家有真人才。倘彰瘅不明,是非不辨,国民人心不死,爱国必有其人。作霖疾恶素严,当仁不让,亦必随贤哲之后,而为吾民请命也。临电不胜屏营待命之至。诸公爱国热诚,素所敬佩,敬祈俯赐明教,幸甚!
此电语气极锐,而措词却稍为和婉,闻出某名士手笔。惟奉派内部,也有拥梁与联直两派,大概老成一派,谓:“直、奉一家,则国事大定,民生可息,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但非国家之福,于奉方也未必有利。自是正论。况梁、叶辈为旧交通系之首领,已往成绩,在人耳目,名誉既不见佳,何必被他利用,轻启战端,为国人所诟病。”主此说者,以察哈尔都统张景惠最为有力,附和者亦颇不少。无奈作霖正在盛怒头上,又素来瞧不起吴子玉,说他是后起的小辈,不配干预大政。坏事在此。一面梁、叶等人,复造作蜚言,说:“吴氏练兵筹饷,目的专为对奉,司马之心,路人皆见,此次反对梁某,可知非为鲁案,实恐梁某助奉,为虎添翼,实于他的势力,加上一个重大打击,名为对梁,实即对奉,照此情形,奉、洛前途,终必出于一战。也是真话。与其姑息养痈,何如乘机扑灭。现在吴氏所苦,在饷不在兵,一经开战,某筹主持中央,可以扣其军饷,而对于奉派,则尽量供给,是不待兵刃相接,而胜负已分。只怕未必。大帅诚欲剪除吴氏,正宜趁此时机,赶紧动手,若稽延时日,一再让步,吴氏势力既张,羽翼愈盛,固非国家之福,而奉方尤属吃亏,那时再行追悔,只怕无济于事了。”张氏听两方说来,均有情理,终以梁阁为自己推荐,若凭吴氏一电,遽令下台,本人面子上,实在下不去。而且洛吴谋奉之心,早已显露,将来之事,诚如梁等所言,终必出于一战,不如及早图之为妙。于是不顾一切,竟将上电拍发,一面召集各军事长官,大开会议,决心派兵进关,并通知参谋处筹设兵站,准备军械,且令兴业银行尽先拨洋二十万元,充作军费,一面简搜师徒,调出两师团六混成旅,整装秣马,擦掌磨拳,专候张氏命令,立刻出发。
这时最为难的,却有两人:一个是高踞白宫的徐大总统,一个是雄镇四省的曹经略使。原因梁氏组阁,先得徐之同意,此时自不能不设法维持,且现在库空如洗,除了梁氏,谁也没有这等大胆,敢轻易尝试这内阁的风味。而且靳氏下台,虽有许多原因,其实还是吃金融界的挤轧。而左右金融界者,仍为旧交系梁、叶等人,若去梁而另用他人,梁氏意不能甘,势必再以金融势力倒阁。真是小人。如此循环报复,不但年关无法过渡,而且政治纠纷,愈演愈烈,自己这把总统交椅,也万万坐不下去了。所以为本人威信和体面计,为政局前途计,除了追随奉张、维持梁阁外,实无比较妥当的法子。但吴氏兵多将广,素负战名,也断不能不设计敷衍。徐氏本人和吴氏本无交谊,调停两字,也觉为难,想来想去,仍惟求救于曹三。曹和奉张原有姻亲,而无大恶感,对于吴氏之剑拔弩张,志在挑战,也觉太过激烈。但吴氏为本人爱将,本人以吴氏为灵魂,向来吴氏所作所言,自己从不加以反对。又因吴氏反梁,本为鲁案,题目极其正大,也未便加以制止,所以轻易不好讲话,可是鲁案因中代表否认曾受梁阁让步的训令,美国的舆论,也非常注意,以为美总统政策之能否成功,全看山东问题的能否解决。所以当时华盛顿的空气,也颇为紧张,因此美国人也有出任调停的。英人也希望华会早日结束,加入调停,所以中日代表在二月四日五日六日,接连开了三天会议,方才议定了几条大纲。还算运气。第一条,估定山东铁路的总价值,依照德国的估价为五千三百四十万六千一百四十一金马克,分十五年还清。第二条,规定在款子未偿清之前,须任日人为运输总管和总会计。第三条,规定铁路财政细则由中、日主管人员在六个月内协定。当时签字的,中国全权代表是王宠惠、顾维钧、施肇基三人,日代表加藤幣原和植原两人,美国是国务卿休士和专门委员马莱、皮尔三人,英国是贝尔福和专门委员林森格、惠生等三人。签字都用英文,全文在十一年一月三十一日方才签约,照录如下:
第一条 胶州租地。(一)日本以前属德国胶州租地,交还中国。(二)中日政府各派委员会同清理,移交胶州租地行政及公产等项事宜,并解决一切需乎清理之事。在本条约发生效力后,中日委员应立即齐集。(三)上述移交及清理应赶速办理完竣,无论如何,不能迟至本条约发生效力六个月以后。(四)日本政府愿将胶州租地行政机关之案卷,为移交上及后日行政所必要者,交付中国。此项交付在交付胶州湾土地后行之。
第二条 公产。(一)日本政府允以胶州租地内一切公产,包括土地建筑工程设置等等,无论前属德有或日本管有期内所购得建造者,一律交给中国,惟本条第三款所列者不在此限。(二)移交公产,中国不予任何项赔偿,惟(甲)日本官厅所购置建造者,(乙)日官所改修扩增者不在此限。属于(甲)(乙)两项者,中国政府,应按日本政府所支出之实费,斟酌继续损耗成数,酌给相当赔费。(三)胶州租地内此等公产,其属于设立日本领事馆所需要者,日本政府得保留之。日人社会所特需之学校寺院墓地等项,亦准日人社会保留之。此条详细事宜,由本条约所规定之中日委员联合办理。
第三条 日本军队。日本军队连同驻防胶济沿路之日本宪兵,应于中国派有兵警接防铁路时,赶即撤退。中国兵警之接防,日军之撤退,可以分段为之。分段撤除日期,应由中日得力官员协订。日军之全部撤清,应赶于签订本条约之三个月内为之,无论如何,不能迟至签订本条约之六个月以后。青岛日守备队,应于移交胶州租地行政权时,同时撤清。万一不及,至迟亦不能过移交行政权之三十日以外。
第四条 海关。(一)本条约发生效力后,青岛海关即完全成为中国海关之一部分。(二)一千九百十五年八月六日中日所订青岛海关临时合同,本条约发生效力后应即废止。
第五条 胶济铁路。日本以胶济铁路支路,及一切附属财产如码头货栈等项,交还中国。中国以上述铁路财产之确实价值,贴还日本。德人所留铁路财产之确实价值,现估定为五千四百万金马克,中国于贴还此数而外,并贴还日本管路时期中之重大增修实费,惟须酌除损耗计算。
上述之码头等项产业,除为日人所增修者外,交还时不须贴费。日人曾作重大之增修者,中日政府各派委员三人共同组成铁路委员会按照上所规定,评定铁路财产价值,并办理移交此等财产事宜。此项移交,应赶速完成之,无论如何,皆当在本条约发生效力之九个月以内。中国在此项移交完成时,同时应以贴还日本之国库证券交给日本。此项证券,以此项铁路财产为担保,分期十五年清偿,但在发行此券满五年后,中国得一次清偿之,惟须于六个月前预为通知。在此项国库证券完全赎回之前,中国应选任一日人为事务长,一日人为会计长,会同中国会计长共同办事。此项日员,统归中国局长指挥管辖监察,有相当理由时得免其职。上述国库证券之详细条款,另定之。本条所列诸事,须由中日当局协定者,应赶速协订之。至迟当以本条约发生效力后六个月内为限。
第六条 胶济支路。高徐、济顺两支路之让权,归国际新银团接受,其余件由中国政府及银团自定之。
第七条 矿山。淄川、坊子、金岭镇矿山之采矿权,前由中国许与德国者,移交于中国政府特许之公司接办。日人在此公司之股本,不得超过中国股本之数。此等办法条件,由中日委员协定之。此项委员,在本条约发生效力后应即齐集。
第八条 开放前属德国之租地。日本政府表示无意设立日本专管或公共居留地于青岛。中国政府表示愿公开前属德国之胶州租地全部,准外人在此区域以内,自由居住经营工商业,及其他合法职业。凡外人在此区域合法公道取得之权利,无论在德国租借时期或日本军事占领时期取得者,皆尊重之。日人所得此等权利之效力与地位问题,由中日联合委员协定之。
第九条 盐场。制盐在中国为政府官业,日本公司日本人沿胶州湾所经营之盐场,统由中国政府备价收回。惟日人对于此等盐场所出者得购买相当数量。另定相当办法办理之。商订此等办法并实行移交盐场由中日委员赶速办理,至迟须本条约发生效力之六个月内竣事。
第十条 海电。日本表示凡前属德人之青岛至烟台及青岛至上海间海电权利之益,均归中国。惟此两线中有一部分为日本利用,作青岛佐世保间之海线者,不在此例。青岛佐世保海电之办法,由中日委员协定之,惟须尊重现在有效之中外条约。
第十一条 无线电台。青岛、济南之日本无线电台,应在该两处日军撤退时交给中国,中国给以相当赔偿,其数由中日委员协订之。
附约如下:(按附约电文缺一项)
(一)日本表示放弃德国依据一千八百九十八年三月中德条约所取得之供给人才资本材料之优先权。
(二)电灯、电话等事业,概皆交还中国,电灯、屠宰场、洗衣厂在市政机关成立时交还。按中国公司法酌立公司办理,归市政机关监督管理。
(三)电话事业交还中国政府。中国政府对于电话之扩张改进,有关公益者,外人如有请求,中国政府当酌量允行。
(四)中国政府表示凡道路、沟洫、自来水、公园、卫生设备等项公共工程,由日政府交还中国政府者,青岛外侨得举相当代表襄理。
(五)中国政府表示中国海关总税务司,准许青岛日商用日文向海关陈述,并依此趋向选用职员。
(六)胶济铁路中日委员会,对于条约应行协订之事宜,如不能协订者,应由两国政府以外交手续订之。在决定此等事时,必须参酌三国专门技师之同意。
(七)日本政府表示胶济支线之烟潍铁路,可由中国自行建筑,若用外资,国际新银团可以承借。
山东交涉,到了此时,方算告一段落,到六月二日,方才正式换文。此是后话,按下不提。
却说曹锟见鲁案问题已经解决,方才有些允许出作调人之意。恰好曹锳也来向曹锟关说,曹锟这时又碍于兄弟之情,只得派王承斌出关调停。这时徐世昌也托张景惠向奉张说和,两人便同向张作霖竭力斡旋。恰巧吴佩孚也派车庆云出关接洽,和议空气,一时充满。此之谓回光返照。正是:
弱国无外交,世事凭强力。
未知是否成为事实,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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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成立以来,内阁军阀,往往利用外交为内争之武器,此等计划,在外国亦有之。然外人利用外交,决不失本国之体面,而吾国则不但丢脸,抑且丧失主权,于是引起战事,互相攻击,而人民又受其累。诚所谓内讧外患交迫之秋也。当此时代,惟有人民自身力量,还能震慑外人,鲁案即其明证。若信任政府,倚赖军阀,是直召亡而已,爱国云乎哉!
第一百三十回 强调停弟兄翻脸 争权利姻娅失欢
却说关外调人麇集,和平空气,弥漫沈辽。谁知张作霖受了梁、叶迷惑,以为有了倒吴的计划,所以不肯答应。而且新近得了广东和浙江方面的联络,已经订立三角同盟。据传三角同盟的内容,是以孙中山先生为总统,段祺瑞为副总统,梁士诒为总理,段芝贵督直,吴佩孚免去直、鲁、豫巡阅副使职,专任两湖巡阅。此事即使实现,亦非久长之计,因奉张与洛吴都是黩武派,中山先生岂能作他傀儡?且以先生之明,深知奉张作用,亦未必真肯登台也。条件的内容,曹锟也有些接洽,不过是否实在,却未可知。张作霖有了这些援助,愈加胆壮气豪,便决定用武力解决。到了二月中旬,梁士诒续假,张作霖便把原驻札在关内军粮城地方的奉军,一律调出关外,以示决绝。明明要派兵进关,却先把原在关内之兵,调出关外,此正所谓欲取姑与、欲前先却之法,局外人视之,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仙丹。这一来,吓得徐世昌十分不安,立刻派遣孟恩远赶出关去调解。曹锟也仍派王承斌出关,要求张作霖,不要把奉军调出关去,谁知两人到了关外,孟恩远竟连说话的机会也得不到,王承斌虽竭力向张氏挽留,也毫无效果。
这时吴佩孚因兵力散在陕西、两湖,准备未周,所以十分静默,并且屡次通电辟谣,说本人和奉张,决不开战。欲盖弥彰。徐世昌则鉴于国民不满梁氏,乐得去梁以媚吴,又因这时已由梁阁问题,而变为张、吴的本身问题,梁氏去留,反倒无关大计,所以在二月二十五日,拍发了一个通电,表示去梁士诒,而改任鲍贵卿组阁,因鲍张有亲,对直方也有好感,或能消弭战祸,也未可知。其实这等计划,并没多大效力。威信不孚,而徒欲借亲情以资联络,宁有济乎?却偏有张景惠、秦华、王承斌、曹锐、孟恩远这些人,竭力的拉拢。至于鲍贵卿呢,因为双方一经开火,自己的总理,便没了希望,更是起劲,也跟着张景惠这班人,去向张作霖恳情。一半为公,一半也带着探探老张对自己的意思如何。谁知老张毫不客气,依然表示强项。鲍贵卿这时仿佛兜头浇了一杓冷水,再也不敢妄想做什么总理,立刻便谢绝了徐世昌。
这时曹锐也在奉天,他对于吴佩孚,本来有些妒忌,所以挽留奉军的意思,十分诚恳,非但希望他不要撤出关外,并且要他增加实力,以保卫京、津治安。奉张因提出几个条件:第一,梁士诒复职;第二,吴氏免职;第三,段芝贵督直;第四,京、津地方完全划归奉军屯驻。一厢情愿,此老亦未免过分。果然把中山先生一说丢置脑后,可见此公非真能崇仰先生者。曹锐满口应承,当时回到保定,曹锟见了这条件,却也有些不高兴道:“我现做着直、鲁、豫巡阅使,直督应当由我支配,京、津是我的地盘,怎的让他屯兵,倒不许我干涉?这不仅是倒子玉,简直是和我下不去了。”此语却不懵懂。曹锐道:“当时我也是这样想,后来仔细研究了一下,方才悟到雨亭这两个条件,一半倒是为着哥的好。”曹锟道:“奇了!这种条件,怎说倒是为我呢?”曹锐道:“三哥试想!直系的兵权,差不多全在子玉手里,真可谓巧言如簧。但曹三毕竟不是小孩,岂能如此容易上当?现在要免他的职,如何肯依?假使翻过脸来,连三哥也不认了,三哥岂不要吃他的亏?要是奉军驻札在京、津一带,子玉肯听三哥的命令便罢,假使不服从时,我们便可派京、津的奉军,去剿除他,却不爽利。”真是哄孩子语,于此可见曹四不但不知爱国爱民,简直对于乃兄,亦不惜廉价拍卖。曹锟想了一想道:“且等我斟酌斟酌再说罢!”曹锐不敢多说,就此搁过不谈。
那时张作霖和吴佩孚,均各扣留车辆,预备运兵。双方的情形,更是渐次露骨。各位调人,均已无力进言,一个个敬谢不敏,只得去请出几位老前辈来。两位是属于奉方的,赵尔巽、张锡鉴,一位是直方的,王士珍。还有张绍曾、王占元、孟恩远三位,这几位先生,倒好象专作和事佬的,可惜成绩很不高明。也附着他们三位的骥尾,拍了一个调停的电报,给张作霖和曹锟,原电曰:
比年国家多故,政潮迭起,其间主持国是,共维大局实两公之力为多。近以阁题发生,悠悠之口,遂多揣测。又值双方军队,有换防调防之举,杯蛇市虎,益启惊疑,道路汹汹,几谓战祸即在眉睫。其实奉军入关,据闻仲帅原经同意,雨帅复有奉、直一家,当与曹使商定最后安全办法之谏电。两公和平之主旨,可见一斑。况就大局言之,胶澳接收伊始,正吾国积极整理内政之时,两公任重兼圻,躬负时望,固不肯作内争之导线,重残国脉,遗笑外人。即以私意言之,两公昔同患难,谊属至亲,亦不忍为一人一系之牺牲,自残手足。事理至显,无待烦言。现在京、津人情,震动已极,粮食金融,均呈险象,断非空言所能喻解。非得两公大有力者躬亲晤商,不足杜意外之风谣,定将来之国是。弟等息影林泉,惊心世变,思维匹夫有责之义,重抱栋榱崩折之忧,窃欲于排难解纷之余,更进为长治久安之计,拟请两公约日同莅天津,一堂叙晤,消除隔阂,披剖公诚。一面联电各省,进行统一,弟等虽衰朽残年,亦当不惮驰驱,赴津相候,本其一得之见,借为贡献之资。爱国爱友,人同此心,迫切陈词,敬祈明教。两公如以弟等谬论为然,并请双方将前线军队,先行约退。其后方续进之兵,务祈中止前进,以安人心而维市面。至于电报传论,暂请一概不闻不问,专务远大,是所切祷!
另外又拍了一个电报给吴佩孚,词意大略相类。各方接了这几个电报,也并没有什么表示,在吴佩孚一方,因见各方面情形,愈迫愈紧,知道非一战不能解决,便亲自赶到保定,来见曹锟,请曹锟召集一个会议,付之公决。曹锟也正想借会议来决定和战,便于四月十一日,召集全体军官,开军事会议于保定。吴佩孚、曹锐、曹锳、张福来、王承斌、冯玉祥、张之江等重要高级军官,均各列席。由曹锟亲自主席,吴佩孚、张福来等都主张作战,曹锐和曹锳都主张议和。讨论了许多时候,还没解决。曹锟意存犹豫,张福来愤然说道:“老帅愿意仍作直系领袖,不受他人节制呢?还是愿作别人的附庸?如其愿做直系领袖,不受他人节制,除却努力作战,更有何法?如其愿作奉派附庸,也不必更说什么和不和,我们立刻投降了他们,岂不省事?”倒是他爽快。众人听了这几句话,都不禁失色。曹锐、曹锳大怒,一齐起立道:“你是什么人,敢说这反叛的话?难道不怕枪毙吗?”说着,都拔出手枪来。何至枪毙。曹四、曹七一味媚张,媚张即所以倒吴也。王承斌慌忙劝住。冯玉祥也起立道:“张氏通日卖国,举国痛恨,非声罪致讨,不足以蔽其辜。如不战而和,恐怕全国痛恨之心,将转移到我们身上来了。到了那时,老帅身败名裂,恐怕悔之晚矣。”冯氏善治军,明大体,而勇于有为,只此数言,公义私情,两面均到。曹锟之意稍动,回头看张国熔、吴心田、张锡元等诸将时,只见他们也一齐起立道:“非一战不足以尽守土之责,非驱张不足以安国家,谢天下,请老帅下令,我们情愿率领部曲,决一死战。”吴佩孚也道:“将士之气如此,请老帅弗再犹豫!”曹锟见众人都如此说,也有些醒悟,那曹锐、曹锳却依旧揎拳掳臂的,在那里和众人争论。曹锟见两位老弟如此,自觉不好意思,只得放出哥哥样子,把他们喝退,二人都气忿忿的走了。
曹锐久任直隶省长,因在气头上,便要提出辞职,经幕僚再三相劝,方才改辞职为请假,所有职务,都由警务处长杨以德代理。这里吴佩孚等见曹锐、曹锳已去,便从新讨论作战计划,先由他解释现在的形势道:“我们以前所以不敢立刻决裂者,第一,因为兵力都散在陕、鄂,二则恐怕粤中出兵攻扰江西、福建,使两省自顾不暇,无力牵制浙江。那时卢永祥之兵,得联络马联甲旧部,扰我后方。更有赵杰首鼠两端,亦可从河南响应奉方,为我们心腹之患。现在粤中孙、陈分裂,决无暇对外,闽、赣便可以专力对付浙江,浙江也决不敢轻易出兵了。马联甲旧部,没有卢氏援应,也就不敢妄动。至于赵杰,我已用优势的兵力,将他监视,料他也决不敢明白表示态度,何况陕西、湖北之兵,现已集中河南,陕西方面,已决意暂弃,如不能一战,哪里去抵补陕西的损失?再则我们财力不足,饷弹匮乏,不易久持,敌方有日本为后援,又经过多年的积蓄,倒皖时,又得了许多军资,饷械都极充足,利于持久,情势确然如此。恐怕日子愈久,局势便要愈坏了。”张福来也道:“不说别的,单说他们以前教梁士诒不要发饷给我们,使我们军士无粮,自己溃散的毒计,也无非注意在这上头。吴帅也为这上头,万万不能再忍。总之他们虽利于持久,我们偏要立刻作战,一鼓作气的战败他们,方为上计。”曹锟道:“急急应战,是不生问题了。现在你们且说应战的计划给我听。”吴佩孚见曹锟已经决定主张,便将进兵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又道:“如此作战,使敌方处于三面包围之中,即使一时不能根本消灭,也不怕他们不卷甲而逃。老帅放心,这是有把握的。”此时确有把握,不道将来没把握的日子有咧。所以君子戒好战而慎用兵。曹氏大喜,便立刻下令,吴佩孚为总司令,张国熔为东路司令,王承斌为西路司令,冯玉祥为后方司令,所有直系各人部队,都听吴佩孚节制。会议决定之后,便各秣马厉兵,急急前进。
这时张作霖的兵,已经从四月九日起,以保卫京畿为名,不绝的向关内输送。明明说退,暗暗输进,真令人瞧不透葫芦中藏甚妙药。奉军原在关内的一师三混成旅,都集中在军粮城一带,到了四月初,张作相又率领二十七二十八两师入关,札在独流南面,四月十日,奉军暂编第七旅,又入关驻札津浦路良王庄,卫队旅亦进驻津浦路一带。四月十五日,奉军又进兵两旅,驻札塘沽、天津一带。次日,李景林又率领万余人开到独流。第二日张作霖又令炮兵四营带了五十四门大炮,进驻马厂,辎重兵进驻芦台。四月二十日,又派马队进驻通州。逐步写来,罗罗清疏。一时大军云集,弄得人民东逃西散,恐慌异常。直军第二十六师这时驻札马厂,原系曹锳所部,那曹锳因曹锟不听他们之言,反加叱责,心中十分气愤,所以在四月十七那天,探得奉军将要前进,便不等命令,竟自退回保定。有此兄弟,有此部属,曹三之不失败者天也。这一来,不觉把吴佩孚激的大怒,立刻禀明曹锟,要将他撤换惩办。正是:
兄弟阋墙,外御其侮。
蜗角纷争,惟利是务。
未知曹锳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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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谓奉、直战争起于梁阁,固也。然不用梁而用直方所荐之人,则张氏对之,必不满意,亦犹洛吴之于梁阁也。即不然,而用双方均有关系,或两不相干之人,则结果仍不能讨双方之好。靳氏前车,亦可借鉴。总之身为总统,而无用人之权,弊之所及,往往如此,于藩镇又何责哉!
第一百三十一回 启争端兵车络绎 肆辩论函电交驰
却说曹锳退回保定,吴佩孚大怒,立刻回明曹锟,要依法惩办。曹锟也很不以曹锳为然,惟因碍于手足之情,只好马虎一点,仅免去曹锳二十六师师长职,委张国熔继任。吴佩孚见内部一切已妥,便即分遣军队,向北前进。这时直方的军队,有王承斌所辖的二十三师,原驻保定附近,张国熔的二十六师,回驻马厂之南,张福来的二十四师,在四月中开驻涿州,第十、第十五两混成旅第二、第三两补充团,本来驻在高碑店,也由吴佩孚令调北上,至琉璃河驻扎,其余如第三师和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三混成旅,都奉调北上,进驻涿州、良乡、清河等处。冯玉祥一方面,有冯玉祥自统辖的第十一师,胡景翼的暂编十一师,吴心田的第七师,刘镇华的镇嵩军,张之江的第二十二混成旅,张锡元的一旅,陕西陆军第一、第二两混成旅,也都出潼关进驻郑州一带,军势非常壮盛。上回写奉方派兵,此处纪直派遣将,遥遥对照,热闹中却极整齐。前卫哨兵,和奉军愈接愈近,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吴佩孚自己在保定指挥调度,也觉十分勤劳。一天,正在军书旁午之间,忽然接到张作霖四月十九日发出的一通电报道:
民国肇造,已逾十年,东北纷争,西南俶扰,兵戈水火,民不聊生,大好河山,自为分裂。党争借口,以法律事实为标题,军阀弄权,据土地人民为私有。扰攘不已,安望治平?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况自华府会议以后,已为友邦视线所集,阋墙未息,外侮频来。匹夫横行,昔人所耻,作霖不敏,惄焉心捣。戎马半生,饱经忧患,数年内乱,无丝毫权利之心,一秉至诚,唯国家人民是念。睹邪说暴行之日甚,觉榱崩栋折之堪虞。窃谓统一无期,则国家永无宁日,障碍不去,则统一终属无期。是以简率师徒,入关屯驻,期以武力为统一之后盾。凡有害民病国,结党营私,乱政干纪,剽劫国帑者,均视为统一和平之障碍物,愿即执殳先驱,与众共弃。此心此志,海内贤达,谅必具有同情。至于统一进行,如何公开会议,如何确定制度,当由全国之耆年硕德,政治名流,共同讨论,非霖之愚,所能妄参末议,但以国利民福为心,或有起靡振颓之望。作霖此举,悉本于良心主宰,爱国热诚,共谋统一者为同志,破坏统一者为仇雠,决不背公义而庇护一人一党,亦决不挟私忿而仇视一党一人。耿耿此心,天日共鉴。倘使统一完成,国事宁息,甚愿解甲归田,享此共和幸福。惟国难未平,匹夫有责,披坚执锐,所不敢辞。兵发在途,远道传闻,恐多误会,用特披沥奉告,敬希鉴察是幸!
吴佩孚见了这个电报,笑道:“胡贼欲以武力统一中国,可谓太不知自量。自古说,‘兵凶战危’,照他这样好武黩兵,岂有不败之理?”可谓知言,然何以后日又蹈张之覆辙乎?因吩咐秘书白坚武道:“咱们不必理他,那天直隶省议会不是也有一个电报吗?你只做一个回答省议会的电报,表明我们的态度就得啦。”那秘书便起了一个草稿,送给佩孚复核。佩孚看那电文道:
接直隶省议会电:以“奉军入关,谣言纷起,将见兵戈,民情惶恐,纷纷来会,恳代请命,务恳双方捐除成见,免启衅端,本会代表三千万人民,九顿首以请”等语。当复一电,文曰:“兵凶战危,自古为戒。余独何心,敢背斯义。佩孚攻击梁氏,纯为其祸国媚外而发,并无他种作用,孰是孰非,具有公论。至对于奉军,佩孚上月蒸日通电,业已明白表示,是否退让,昭昭在人耳目。乃直军未越雷池一步,而奉军大举入关,节节进逼,孰为和平,尤为共见共闻之事。贵会爱重和平,竭诚劝告,佩孚与曹巡阅使,均极端赞同。但奉军不入关,战事无从而生。诸君企望和平,应请要求奉军一律退出关外。直军以礼让为先,对于奉军向无畛域之见,现双方既处于嫌疑,并应要求将驻京奉军司令部同时撤消,以谋永久之和平。至京师及近畿治安,自有各机关负责,无庸奉军越俎。从此各尽守土之责,各奉中央号令,直军决不出关寻衅。否则我直军忍无可忍,至不得已时,惟有出于自卫之一途。战事应由何方负责,诸君明哲,必能辨之。抑佩孚更有言者:年来中央政局,均由奉张把持,佩孚向不干涉,即曹巡阅使亦从无绝对之主张。此次梁氏恃有奉张保镳,遂不惜祸国媚外,倒行逆施。
梁氏如此,而为之保镳者,犹不许人民之呼吁,他人之讦发,专与国民心理背道而驰,谁纵天骄,而壹意孤行若是?
诸君应知中国之分裂,自洪宪始,洪宪帝制之主张,以梁氏为渠魁。丙辰以来,国库负债,增至十余万万,人民一身不足以负担,已贻及于子孙矣,乃犹以为未足,必庇护此祸国殃民之蟊贼,使实施其最后之拍卖,至不惜以兵威相迫胁,推其居心,直以国家为私产,人民为猪仔,必将此一线生机,根本铲除而后已。夫以人民之膏血养兵,复以所养之兵,保护民贼,为殃民之后盾。事之不平,孰有甚于此者?诸君代表直省三千万人民请命,佩孚窃愿代表全国四万万人请命也。敢布区区,惟诸君垂教焉。”等语,谨闻。
看毕笑道:“这电文很合我的意思,就教他们赶紧拍出去罢。张胡的电文,也不用我复他,不如请老帅回他几句就得了。”谈笑从容,与张胡之剑拔弩张不同,胜负之数,已兆于此。因又回顾参谋道:“咱们的兵,差不多已调齐了,应该赶紧决战才是。我想另外拟一个电稿,拍给江苏、江西、湖北、山东、河南、陕西各督和焕章,叫他们跟我连名拍一个通电,催张胡立刻和我们决战,你看对不对?”参谋秘书等都唯唯称是。佩孚便又教白秘书拟了一个电报道:
慨自军阀肆虐,盗匪横行,殃民乱国,盗名欺世,不曰去障碍,即曰谋统一,究竟统一谁谋,障碍谁属?孰以法律事实为标题?孰据土地人民为私有?弄权者何人?阋墙者安在?中外具瞻,全国共观,当必有能辨之者。是故道义之言,以盗匪之口发之,则天下见其邪,邪者不见其正。大诰之篇,入于王莽之笔,则为奸说。统一之言,出诸盗匪之口,则为欺世。言道义而行盗匪,自以为举世可欺,听其言而观其行,殊不知肺肝如见,事实具在,欲盖弥彰,徒形其心劳日拙也。佩孚等忝列戎行,以身许国,比年来去国锄奸,止戈定乱,无非为谋和平求统一耳。区区此心,中外共见。无论朝野耆硕,南北名流,如有嘉谟嘉猷而可以促进和平者,无不降心以从。其有借口谋统一而先破统一,托词去障碍而自为障碍者,佩孚等外体友邦劝告之诚,内拯国民水火之痛,惟有尽我天职,扶持正义。彼以武力为后盾,我以公理为前驱,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试问害民病国者何人?结党营私者何人?乱政干纪,剽刦国帑者又何人?舆论即为裁制,功罪自有定评。蟊贼不除,永无宁日。为民国保庄严,为华族存人格,凡我袍泽,责任所在,除暴安民,义无反顾。取布腹心,惟海内察之!
这电报拍出去后,不一日,冯玉祥和江西的陈光远,江苏的齐燮元,陕西的刘镇华,河南的赵倜,山东的田中玉,湖北的萧耀南,都纷纷复电赞同,这通电便于四月二十一日发了出去。一面分配兵力,这时直军动员的已有十二万人,在洛阳的是陆军第三师,在琉璃河的是第九师,在陇海东的是十一师,在洛、郑间的有第二十和二十四两师,二十三师在涿州、良乡一带,二十五师在武胜关,二十六师在德州、保定一带,第五混成旅在郑州、山东一带,十二、十三、十四三混成旅在保定、涿州等处,一、二、三、四四补充团在涿州、良乡等处,共计有八师五混成旅三团的兵力。吴佩孚因决定以洛阳为根据地,大队集中郑州,分作三路进兵:第一路沿京汉路向保定前进,迎击长辛店一路的奉军,以京、津为目的地;第二路侧重陇海路,联络江苏的兵力,以防制安徽马联甲的旧部和浙江卢永祥的袭击,却又分出一支沿津浦路北上,和东路张国熔联络,攻击奉军的根据地;第三路是冯玉祥的部队和陕军,集中郑、洛一带,坚守根据地,兼为各方援兵。
调度已毕,忽又接得间谍报告说:“奉军因战线太长,业已改变战略,大队集中军粮城,总司令部设于落垡,总司令由张作霖自己兼任,副总司令是孙烈臣,东路军在京奉、津浦一带,向静海前进,又分为三梯队:东路第一梯队司令张作相,率领的军队,就是自己的二十七师,集中廊房;东路第二梯队司令是张学良,率领的军队,除却自己的第三旅外,还有一个第四混成旅,集中静海;东路第三梯队司令李景林,所领的军队,除自己的第七旅外,还有一个第八旅,向马厂前进。西路军沿京汉路前进,兵力也分为三个梯队:第一梯队司令是张景惠,率领暂编奉军第一师,集中南苑;第十六师师长邹芬,率领自己的一部分步兵,和第六混成旅,集中长辛店;第二混成旅长郑殿升,率领本部兵马和第九混成旅为第三梯队,向芦沟桥前进。永定河一带,还有援军甚众,据闻有五个补充旅、九个混成旅之多。总算兵力,有十二万五千人,都打着镇威军的旗号,向南方前进。”此处又将双方兵力,作个总结,因事实烦复,不如此不能醒目也。吴佩孚见奉军已改变战略,自己也不得不将直军的布置,略为更动。正在沉吟斟酌之中,忽然曹锟又送来一个回答张作霖的电稿,令吴佩孚斟酌。吴佩孚只得先展开那通电报看道:
民国肇建,战祸频仍,国本飘摇,民生凋敝。华府会议以来,内政外交,艰难倍昔,存亡之机,间不容发。国内一举一动,皆为世界所注目。近者奉军队伍,无故入关,既无中央明令,又不知会地方官长,长驱直入,环布京、津。
锟以事出仓卒,恐有误会,是以竭力容忍,多方迁让,乃陆续进行,有加无已,铁路左右,星罗棋布,如小站、马厂、大沽、新城、朝宗桥、惠丰桥、烧烟盆、良王庄、独流、杨柳青、王庆坪、静海以及长辛店等处,皆据险列戍,以致人民弃徒,行旅断绝,海内惊疑,友邦骇怪。锟有守土安民之责,何词以谢国家?何颜以对人民耶?向者国家多故,兵争迭起,人民痛苦,不堪言喻。设兵事无端再起,不惟我父老子弟,惨遭锋镝,国基倾覆,即在目前。言念及此,痛心切骨。顷据张巡阅使皓日通电,谓:“统一无期,则国家永无宁日,障碍不去,则统一终属无期,是以简率师徒,入关屯兵,期以武力为统一之后盾。”锟愚窃谓:统一专以和平为主干,万不可以武力为标准。方今人心厌乱已极,主张武力,必失人心,人心既失,则统一无期,可以断言。皓电又谓:“统一进行,如何公开会议,如何确定制度,当由全国耆年硕德,政治名流,公同讨论。”似此则解决纠纷,必须听之公论,若以武力督迫其后,则公论将为武力所指挥,海内人心,岂能悦服?总之张巡阅使若以和平为统一之主干,此正锟数年来抱定之宗旨,在今日尤为极端赞同。尤望张巡阅使迅令入关队伍,仍回关外原防,静听国内耆年硕德政治名流之相与公同讨论。若以武力为统一之后盾,则前此持武力统一主义者,不乏其人,覆辙相寻,可为殷鉴,锟决不敢赞同,抑更不愿张巡阅使之持此宗旨也。锟老矣!一介武夫,于国家大计,何敢轻于主张?诸公爱国之诚,谋国之忠,远倍于锟,迫切陈词,伫候明教。
吴佩孚见措辞很妥当,便命回复老帅,照此拍发,不必再有什么更改了。一面便继续调拨兵马,自己的总司令部,设在保定,自不必说。依照前次的军事会议,命张国熔为东路司令,率领本部的二十六师,葛豪的十二混成旅,彭寿莘的十四混成旅,董政国的十三混成旅,吴佩孚自己的第三师的一旅,防守子牙河、大城、任邱等处。命王承斌为西路司令,率领本部的二十三师,张福来的二十四师,孙岳的十五混成旅,张克瑶的第一混成旅,吴佩孚自己所部第三师的一部分,和直隶陆军三个混成旅,防守固安、琉璃河一带。命冯玉祥为后方司令,率领阎治堂所辖的两师,并河南、湖北各一师,一混成旅,保守郑、络,为各方呼应。布置既毕,忽接大总统徐世昌来了一道命令,正是:
方看军将纷纭去,又见调和命令来。
未知命令中说的什么话,且看下文分解。
奉、直初战,直胜奉败,吴氏所持理由,亦颇合国人心理,故奉、直并列,而文字上则暗暗以吴为主,张为宾,非作者有私于吴,以作者为国民一份子,不得不以国民之是非为是非也。夫使吴氏能于一战胜奉之后,善保其兵凶战危之言,息事宁人,爱民爱国,扶助政府,处处向轨道上走去,则令誉益彰,民情爱戴,安知今日之吴佩孚,不犹曩时之华盛顿也?乃一战而骄,欲以力征经营天下,卒之旋踵之间,一败涂地,本人且不免为民国之罪人,不亦大可哀哉!
第一百三十二回 警告频施使团作对 空言无补总统为难
却说奉、直战事愈迫愈紧的时候,其中最着急的,要算河南北数千万小百姓,因禁不住军队的搅扰摧残,少不得奔走呼号,求免兵燹之苦。此外便是大总统徐世昌,因自己地位关系,倒也确实有些着急。军阀政客之言和平者,大率类此。还有各国公使,恐怕战事影响治安,累及外人,接连向外交部递了三个警告书,第一个警告,是四月十四日提出的,内容是:
外交团顷悉中国武装军队拟占据秦皇岛火车站,又塘沽警察长六号通知,该处奉军司令官拟占据该处火车站。查一九○一年条约第九条,中政府让与各国驻兵某某数处之权利,以期维持北京至海通道。各公使以此系一种专独权利,故中国武装军队,如占据此种地点,即系破坏上述条约之规定。本公使声明此层时,又鉴于华盛顿会议第六号议决案之关于驻华军队问题,应同时请贵总长严重注意于因此破坏条约举动而发生之结果。并希将此种结果,警告有关系之司令部为盼!
第二个警告是四月二十日提出的,大约说:
外交团曾于一九二○年七月八日,以领衔公使名义,致照会于外交总长,兹特抄附于此,应请贵总长注意。因中国北部及北京城附近,现有中国军队调动,外交团特再声明,必将坚持上述照会之条件,并向贵总长为最严重之申告。如因乱事致外侨生命财产,遭受损失,中国政府负其责任。为此外交团盼望中国政府,应有极严厉之设备,以杜武装军队揽入北京,及用飞机由空中袭击京城之事。为此照请贵总长查照。
第三个警告,也是四月二十日送出的,大概说:
兹因中国各省军队调动一事,外交团认为应请中国政府注意本公使一九二一年八月三十日致贵总长之照会。该照会内开:“外交团特向中国政府提出警告。年来每次内战,必受外人多少讪笑责备,真是自取其辱。凡外人所受损失,无论其出于军队之行动,或因其放弃责任所致,定唯该管区之上级军官是问。各国必坚持请中国政府责令该上级军官,个人单独负其责任。”等因。兹特再为声明此态度,相应照请查照。
徐世昌一则逼于外人的警告,二则逼于国民的责备,怕外交团警告是真,怕国民责备是假。在无可如何之中,只得下了一道命令道:
近日直隶、奉天等处军队移调,遂致近畿一带,人情惶惑,闾阎骚动,粮食腾踊。商民呼吁,情急词哀。迭据曹锟、张作霖等电呈声明移调军队情形,览之深为惄然。国家养兵,所以卫民,非以扰民也,比岁以政局未能统一之故,庶政多有阙失,民生久伤憔悴,力谋拯救之不遑,何忍斫伤而不已?本大总统德薄能鲜,不能为国为民,共谋福利,而区区蕲向和平之愿,则历久不渝。该巡阅使等相从宣力有年,为国家柱石之寄,应知有所举动,民具尔瞻,大之为国家元气所关,小之亦地方治安所系。念生民之涂炭,矢报国之忠诚,自有正道可由,岂待兵戎相见?特颁明令着即各将近日移调军队,凡两方接近地点,一律撤退。
对于国家要政,尽可切实敷陈,以求至中至当之归。其各协恭匡济,奠定邦基,有厚望焉!此令。
按自民国六年以后,历任总统的命令,久已不出都门。现当奉、直双方,兵连祸结之时,这等一纸空言,还有什么效力?此老亦自取其辱。何况这时奉、直虽然反对,至于痛恶徐氏之心,却不谋而合,不约而同,奉方想拥出段祺瑞,直方想捧起黎黄陂,为后文黄陂复职伏线。各有各的计划,谁还顾到徐大总统四个字儿?这命令下后的第二天,两军不但不肯撤退,而且愈加接近,同时张作霖宣战的电报也到了,大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