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民国演义 - 第 28 页/共 41 页

(五)德国放弃其在广州英租界内之国有产业,让与英国。   并放弃上海法租界内德人学校之产业,让与中、法两国。   这五项条约,讲到平允二字,已不甚合。德国既放弃在华权利,为什么除开胶州?北京使馆内德人产业,例应归中国处分,为什么应得署约各国同意?汉口与天津租界,为什么要辟作万国公用?广州英租界及上海法租界内的德国产业,为什么让与英、法?这岂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明证吗?大声疾呼。又有一种关系山东条件,由日本专使西园寺侯爵等提出和会,硬要占利。美、法、英、意诸国,明知日本恃强欺弱,但与自己无损,哪个肯替中国帮忙,代鸣不平?弱国无公法。当由日使拟定约文道:   (一)德国以胶州各项权利所有权特别权利,与因一八九八年三月六日与中国立约及其他关于山东条约而得之铁路矿产海底电线,让与日本。   (二)属于青岛至济南铁路之德国各项权利,连同器用矿权开掘权,一并让与日本。   (三)自青岛至沪及烟台之海底电线,亦让与日本,免偿其值。   (四)胶州德国国有之一切动产与不动产,亦归日本所有,免偿其值。   胶州是我中国的胶州,青岛是我中国的青岛,从前清光绪二十四年间,为了一个德国教士,在山东曹州地方,为华民所害,德国政府即派兵来华,占据胶澳,清政府无法拒绝,不得已将胶澳租与德国,定期九十九年。嗣是德人筑路开矿,竭力经营,至欧战开手,中国宣告中立,日本独不顾公法,破坏我中立国章程,竟出兵攻夺胶澳,且将德国所有路权矿权,悉数占领。彼时日人曾向中国声明,谓将胶澳租借地移交日本,以备日后交还中国云云。木屐儿专使此等伎俩。中政府一再抗议,均归无效。后来袁项城热心帝制,乞援东邻,驻京日使,遂提出二十一款的要求,包含胶澳全境在内。袁项城自讨苦吃,没奈何与他签约,但约文中尚有交还胶州湾,待诸战后解决字样。此次战事已了,各协约国为公道主义,组织和平大会,理应将德国租占地,归还中国,方算得公正无私,为何日使眈眈,竟视胶澳为囊中物?曩时尚声言交还,到此竟说出“让与”二字,不但有违公理,并且自食前言。美、法、英、意诸国,作壁上观。那时中国专使陆徵祥等,忍无可忍,只好当场抗议,先提出山东问题说贴,缴入和会,凭诸公判。说帖中文字甚繁,小子不便直录,但撮举大要,胪列如下:(甲)德国租借权,暨其他关于山东省权利之缘起及范围。   (一)租借之缘起。(二)租借地之范围。(三)德国之路矿权利。(四)中国之铁路警察权。(五)德国对于铁路借款之优先权。   (乙)日本在山东军事占领之缘起及范围。   (一)日本之对德宣战。(二)日本军队在租借地,及百里环界以外之龙口地方登岸。(三)中国宣言划出特别行军区域。(四)日本收管青岛之中国海关。(五)日本对中国二十一条之要求,暨一九一五年五月二十五日关于山东省之条约。(六)沿铁路之日本民政权。(七)一九一八年九月二十四日之铁路借款草合同及换文。即济顺及高徐两路草合同。   (丙)中国何以要求归还?   (一)胶澳租借地,素为中国领土中不可分拆之一部分。   从前中德租借条约中,本有主权仍归中国之明文,今德国既放弃权利,当然归还中国,以彰公道。(二)胶澳居民,种族语言宗教,均完全属于中国,既得脱离德国关系,自不愿再属他国。(三)山东为中国文化所肇始,孔、孟两圣贤,诞生此地,人民称为圣域。胶澳为山东属境,既得由德国收回,何能辗转让人?(四)山东居民稠密,不能再容纳他国人民。前时德国逞横暴势力,据有胶澳,今彼既遭天忌,自弃权利,山东百姓,方庆其苏,不堪再受他国朘削。(五)山东一省,备具中国北部经济集权之要则。胶澳地居海口,尤关重要,将来必成为中国北部外货输入土货输出之要路。若植立外国势力范围,适与门户开放主义,互相背驰,中外通商,必交感不便。(六)胶澳为中国北部门户之一,胶济铁路,至济南接津浦,可以直达北京,即自旅顺大连至奉天,直达北京之铁路,亦与胶澳相近。中国政府为固圉计,久欲杜绝德人之蟠踞青岛,今经德人放弃,中国深愿收回此地,自巩国防。(七)和平大会中,以该租借地及附属权利之问题,悉还中国,不特德国肆意横行之罪恶,借以矫正,且各国在远东之公共利益,亦借以维护。否则山东人民,前拒后迎,势必不乐,或致激成剧烈之行动。即他国亦必与将来移转权利之国,互相龃龉,是与日本攻击青岛时,宣言巩固东亚长久稳固和局之用意,难以相容。亦与英日同盟之宗旨,所谓护中国之独立完整,守各国在华商工业机会之原则,亦不相符合。   何以彰中外之大信?何以保远东之永久和平?   (丁)何以应直接归还?   (一)程序简单,不致滋生枝节。且中国参战以后,得向德国直接收回青岛,及山东权利,既足以增我国家之光荣,复足以彰友邦维持正义公道之原则。(二)中国政府,非不知日攻青岛所损失之生命帑款,为数亦巨。   但日本固宣言战争之目的,在使远东和局,不为德人所危害,目的既完全达到,则虽有所牺牲,亦必不惜,宁有加惠中国反自取怨之理?(三)日本以军事占领青岛及所有权利,不过暂时办法,究不能因此而终得所占土地或产业之主权,以与共在战事中之中国权利相抗。   (四)一九一五年五月二十五日,中国与日本订立关于山东省之条约,中政府本所不愿。经日本送递最后通牒,勉强承认,以待和平会议为最后之修正。况所订条文,日本并未获得关于山东租借地与铁路暨他项德国权利。   不过得有保证,谓所有关于德国权利利益让与之处分,倘经日本与德国协定,中国即当承认云云。彼时中国尚为中立国,日本系设想中国始终中立,不能参与最后之和平会议而言。今中国早加入战局,有列席和议之权,则该约设想之情形,固已根本改变,不得视为有效。   (五)中国宣言布告,曾声明从前中德所订之条约,一律废止,是德国所有租借地与一切权利,当然在废止之列。既已废止,领土权即回复于中国。且与德人订约租借时,本有不准转租之明文。即一九○○年之中德胶州铁路章程,亦有中国国家可以收回之规定,依约办理,德国无转让第三国之权。中国既得收回领土,亦当然不能让与他国。   最后又有一段总结云:   中国鉴于上列各理由,深信和平会议,对于中国要求胶澳租借地胶济铁路,暨关于山东省之他项德国权利之直接归还,必能认为合于法律公道之举。苟完全承认此项要求,则中国政府人民,对于诸国秉公好义之精神,必永永感激于无涯,而对于日本,必且加甚。此一举也,不特日本与诸友邦所愿维持之中国政治之独立,与领土之完整,借以巩固,而远东之长久和局,亦借此新保而益坚矣。   此项说帖,递入和会,会长克勒孟沙,方将说帖出示,日本专使西园寺侯爵等,怎肯退让,自述从前攻取青岛,如何损失,并讥评中国参战,并没有甚么助力,不过办运些须粮食,派遣几个工役,便算了事。今日所得利益,不啻百倍,还想与我争回青岛,这真叫做不度德,不量力,妄事请求,不值一睬云云。在会诸人,见日使很是忿激,也不便参入异议。惟美总统威尔逊,略加劝解,援照德国前约,谓领土权应属中国。日使遂接口道:“我国并不欲长据胶澳,自愿将胶澳领土权归还中国,惟行军所受损失,中国可能悉数偿还吗?中国既不能偿还,便应该将从前德人所有的权利,归与我国享受,这乃是公允办法,我国并没有意外要求哩。”英法各国专使,多随口赞成。以强护强,应有此态。美总统亦不便与争,付诸一笑罢了。   是时意国代表欧兰都等,为了亚得里亚海沿岸问题,与美总统意见不合,致有违言。亚得里亚海,在意大利东北,海口有阜姆一埠,为通商出入要枢,意国欲据为己有。惟美总统威尔逊,以为匈牙利、波希米亚、罗马尼亚、南斯拉夫诸国,均与阜姆相近,应该享有出入权利,不应专归意国。意使极力反对,甚至欧兰都等宣告退出和会。所以和会中主持,只有法、美、英、日本四国,主持各议。日本与中国互争胶澳,中国不能敌日,法、英又皆左袒日人,美总统虽略存公道,也因口众我寡,未便坚持,因此逐日延宕,竟把中国专使的说帖,置诸高阁。嗣经中国专使陆徵祥,入会敦促,乃由会长克勒孟沙,与美总统威尔逊,英专使劳合乔治,作为领袖,再集议胶澳问题。日使西园寺侯爵等,坚执前议,一些儿不肯让步。法、美、英三国,乐得袖手旁观,任从日本自由处置。中国专使陆徵祥等,智尽能索,不得已再向和会中提出抗议,申明意见。小子有诗叹道:   徒将笔舌抗凶锋,力薄如何望折冲。   益信外交惟铁血,一强一弱总难容。   欲知陆专使等如何说法,且至下回录叙。   巴黎会议,列席者得二十七国,而俄罗斯不在其列,良由俄国内乱,政府屡易,各国或承认于其前,未尝承认于其后,故遂为之阙席耳。胶澳之争,日本代表,借口于前日军事之损失,必欲承受德人之旧有权利而后快。然德国既已战败,屈服于和议之下,则从前即无日人之行军,亦当放弃固有之权利,将胶济归还中国,宁必待日人之占领乎?况日人固尝破坏我国之中立,乘机攫取,显违国际公法之惯例,所有牺牲,莫非自取,公法家固不应袒日也。中国专使之抗议,义所当然,而日人乃恃强而凌弱,英法亦欺弱而袒强,持公如威尔逊,尚不欲为不平之争,谁谓世界中尚有公理耶?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我国人盍亟起反省,毋徒怨外人为也。      第一百四回  两代表沪渎续议 众学生都下争哗   却说胶澳问题,已由中国专使提出说帖,经法、美、英三国申议,仍不能使日本让步,反教日本自由处置,中国专使陆徵祥等,不得不再行抗议,词意如下:   按德人之占据山东权利,始于一八九七年,当时普鲁士武人,借口小故,强迫中国让与,显系一种侵犯手段,华人至今不忘此耻。今三大国若以此项权利,移让于日,是承认侵犯手段为正当矣。况日本在南满与蒙古东部,业已十分猖獗,今若加以山东为日所有,则日本可在北京出口之水道,即直隶海湾之两岸,巩固其地位。   且得霸据直达北京之三大路线,从此北京将为日本势力所环绕,不亦大可惧乎?中国于一九一七年向德、奥宣战,加入协约,所有中国与德、奥前订各约一律取消,然则德国权利,当然归还中国。且中国之宣战,曾经协约及公同作战各国政府正式承认。及今三国大会议,解决胶州与山东问题,反将前属于德人之权利,让给日本,由此可见大会议所让给与日本之权利,在今日已非德人所有,乃纯粹之中国权利。且中国亦协约之一,并非一敌国,中国在协约中,固较懦弱,但总不能以敌国待之。抑有进者,山东为中国之圣地,孔、孟之教深入人心,我中国人视山东为文化之发祥地,焉肯轻让于外人?至于三大国会议,既有归还中国之意,何以第一步,必将该地移让与一外国,然后由该外国自愿,再将该地归还原主?此种重叠手续,不知何所根据?代表等早知日本之要求,系根据一九一五年之中日条约,及一九一八年之交换文件。但一九一五年时,中国所以签约者,实为强权所迫,世人常忆日本提出哀的美敦书,强迫中国承认二十一条要求,否则大战立见于东亚。再一九一八年之交换文件,乃因日本允许撤退山东内地之日兵,并取销各民政署。代表等亦知三大国所以议定如此解决者,实以英法曾于一九一五年二月三日,允许日本在和会席上,助其夺得德人在山东之权利。然当时此等密约,双方订结,中国并未加入。其后协约国劝中国参战,亦未曾将密约内容,预先通告。及中国于加入协约之后,直至今日战争了结,和约告成,中国反为各大国之商议品与抵偿品,其何以堪?或曰:大会议之认可日本要求,乃所以保全国际同盟也。中国岂不知为此而有所牺牲?但中有不能已于言者,大会何以不令一强固之日本,放弃其要求,(其要求之起点,乃为侵犯土地。)而反令一软弱之中国,牺牲其主权?代表等敢言曰:此种解决方法,不论何方面提出,中国人民闻之,必大失望,大愤怒。当意大利为阜姆决裂,大会议且为之坚持到底,然则中国之提出山东问题,各大国反不表同情乎?要知山东问题,关于四万万人民未来之幸福,而远东之和平与利益,皆系于是也。   这一篇抗议书,比前次较为激烈,也是由中国专使陆徵祥等,情不能忍,不得已有此文牒,为声明公理起见。无如世界中只论强弱,不论公道,任你舌敝唇焦,总敌不过强邻气焰,日本专使只付诸不睬,英、法、美各国,也袖手旁观,怎能如意国专使,为了阜姆问题,退出和会,几至决裂?后来仍由英、法、美三国代表,请意国代表再入和会,曲为调停,可见得中华积弱,事事逊人,为什么军阀政客,不思协力图强,尽管争权夺利,内讧不休哩?虽有晨钟,唤不醒军人痴梦,奈何?   即如上海南北和议,自从南方代表唐绍仪,宣言中止,停顿至一月有余。江苏督军李纯,苦心调护,提出办法五条,请令双方允准。见前回。唐代表尚因未得陕省确闻,逐日延宕。嗣经张瑞玑入陕报告,谓已确实停战,江督李纯,又邀同鄂、赣二省,迭电敦促。甚至上海五十三公团,联成一气,催迫南北总代表等,赶紧议定和局,方可一致对外。于是南方诸代表,也为环境所逼,未便再行停顿,乃于四月四日间,在唐总代表寓宅内,自开紧急会议,决定和议再开,函告北方总代表朱启钤等,约七日起,继续开谈。朱总代表当然照允。到了四月七日,两总代表及各代表,又复齐集,先开谈话会,核定会议程序,至晚未毕。越日,又复续核,大致粗了。代表中或主张扃门会议,免得人多语庞,徒滋纷扰,北代表多数赞成,惟南代表却多数反对。结果是双方协议,虽不必定要扃门,但除代表以外,闲人不得擅入。门外委警察严加逻守,慎重关防。自四月九日正式开议,南北代表,均将全部议题提出,互相讨论。当时各守秘密,未曾宣布。嗣逐日审查,集议了好几日,惹得上海一般社会,统想探听会议消息,是否就绪,怎奈会中讳莫如深,无从察悉。但据各通信社特别传闻,只说南代表所提,计十三项,另附悬案六项,北代表所提,计大纲两项,节目八项,讨论结局,双方议题,并作国会、军政、财政、政治、善后、未决等六项。究竟一切底细,无人能详,所有谣传,无非捕风捉影,想象模糊呢。   延至五月初上,尚没有甚么确闻,大众诧为异事。公事不妨公言,何必守此秘密。忽由都中传出警电,乃是各校学生,为了巴黎和会中的山东问题,大起喧哗,演成一种愤激手段,对付那亲日派曹、章、陆三人。就中详情,应该表白一番。从前中日各种合同,多经曹、章、陆三人署名,海内人士,已共目他为汉奸。就是留学日本诸学生,亦极力反对章宗祥。此次巴黎会议,中国专使陆徵祥等赴欧,道过日本,日人即向章问明陆意,章曾夸口道:“陆与我素来莫逆,谅不至有何梗议哩。”日人满意而去。哪知徵祥去后,政府又续遣委员数人,如王正廷、顾维钧等,轮流出席,在巴黎会议中,极力反抗山东问题,且致章与日本所订之山东两路合同,即济顺及高徐两路。亦遭打击。章恐无词对日,乃暗与曹汝霖通信,拟运动政府,召回顾、王,自去代充委员。曹得信后,即力为设法,并召章回国,章便拟起程西归。偏被上海时事新报,及东京时事新闻,探悉密情,骤然登出。留日诸中国学生,激起公愤,即欲发电攻章。因日本电报局不肯代拍,乃邮致上海各报馆各机关各团体,请他宣布,略云:顷据上海时事新报,及东京时事新闻载,章宗祥此次回国,入长外交,出席巴黎和平会议,改善中日和会关系,同人闻之,不胜骇异。章宗祥自使日以来,种种卖国行为,罄竹难书。幸今日暴德已倒,强权屈服,正义人道,风靡全球,吾大中华民国全体国民,方期于欧洲和平大会,战胜恶魔,一雪国耻。苟两报所载不虚,则是我政府受日奴运动,倒行逆施,以卖国专家,充外交总长,兼欧洲和平会议代表,势非卖尽中国不止。同人一息尚存,极力反对,并将颈血溅之。贵报贵机关贵团体,素来仗义敢言,众所共仰,伏乞唤起舆论,一致反对,庶么魔小丑,不容于光天化日之下,俾东方德意志,亦得受最后之裁判。中华民国幸甚,世界和平幸甚。   上海各报馆,依电照登,曹、章两人的密谋,越致揭露。章经此一阻,又欲逗留。适政府已传电促归,暂命参事官庄景珂代理,章不得不行。且默思到了京都,总有良法可图,乃收拾行李,启程归国。至东京中央新桥车站,将挈爱妻陈氏登车,突有留学生数十人,踉跄前来,趋近章前,佯为送行,随口质问,历数章在任时,经手若干借款,订立若干密约,究有多少卖国钱带了回去?章宗祥连忙摇首,极口抵赖。无如留学生不肯容情,竟起而攻,好似鸣鼓一般。章虽脸皮老厚,也不禁面红颈赤,无词可答。难免天良发现。幸亏日警从旁排解,方将一对好夫妇,送入车中。留学生尚在后大呼道:“章公使!章宗祥,汝欲卖国,何不卖妻?”妙语。章妻陈氏,听了此言,更不觉愧愤交并,粉脸上现出红云,盈盈欲泪,只因车中行客甚多,未便发作,没奈何隐忍不发。及车至神户,舍陆乘船,官舱内分门别户,彼此相隔。陈氏彦安,怀着满腔郁愤,不由的发泄出来,口口声声,怨及乃夫。章宗祥任她吵闹,置诸不答。陈氏且泣且詈道:“我父母生了我身,本是一个清白女子,不幸嫁与了汝,受人污辱,汝想是该不该呢?”欲免人污,何如不嫁。章至此亦忍耐不住,反唇相讥道:“人家同我瞎闹,还无足怪,难道汝为我妻,也来同我胡闹么?”陈氏道:“汝究竟卖国不卖国?”宗祥道:“汝不必问我。就使我是卖国,所得回扣,汝亦享用不少,何必多言。”不啻自招。陈氏尚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夜,方才无声,但已为同船客人,约略听闻。及船已抵岸,陈氏而上,尚有愠色,悻悻上车去了。   章既入京,遂与曹汝霖、陆宗舆等,私下商议,还想调动顾、王,一意联日。相传曹汝霖计划尤良。竟欲施用美人计,往饵顾维钧。顾元配唐氏,即南方总代表唐绍仪女,适已病殁,尚未续娶,曹家有妹待字,汝霖因思许嫁维钧,借妹力笼络。或云系曹女。可巧梁启超出洋游历,即由曹浼梁作伐,与顾说合。梁依言,至法,急晤顾氏,极言:“曹家小妹,貌可倾城,才更山积,如肯与缔姻,愿出五十万金,作为妆奁。”顾本来与曹异趋,听到美人金钱四字,也觉得情为所迷,愿从婚约。当时中外哗传,谓顾已加入亲日派,与曹女订婚。究竟后来是否如梁所言,得谐好事,小子也无从探悉,不过照有闻必录的通例,直书所闻罢了。已而留日学生界中,复有一篇声讨卖国贼电文,传达海内,原电如下:   欧洲议和大会,为我国生死存亡所关,凡我国人,应如何同心协力,共挽国权,乃专使方争胜于域外,而权奸作祟于国中,旬日以来,卖国之谋,进行益力。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徐树铮、靳云鹏等,狼狈为奸,甘心媚日,迹其迩来所为罪状,足以制国家之死命,约有二端,而以往之借款借械,卖路卖矿不计焉。略陈如下,冀共声讨。一曰掣专使之肘以媚日也。此次我国所派专使,尚能不辱国命力争,日本因之大怀疑忌,始则用威吓手段,冀制顾、王之发言,继则行利诱主义,贿通曹、陆之内应。且使章宗祥回国运动,入长外交,以掣专使之肘。并豫先商议改窜已订之中日秘约,以掩中外耳目,而彼诸贼,甘为虎伥。章氏既奉命西归,曹、陆更效忠维谨,日前竟请当局电饬专使,对日让步。夫中日之利害,极端相反,世所共知。吾国往日所被夺于日本之权利,方期挽救于坛坫。而乃遇事退让,自甘屈服,岂非承认日本之霸权,而欲自侪于朝鲜乎?卖国之罪,夫岂容诛?此其罪状一。二曰借边防之名以亲日也。年来北方军阀之跋扈横行,皆由徐树铮、靳云鹏等亲日政策之所致,举国权以易外款,杀同胞几如草芥。全国父老,疾首痛心,而若辈迄无悔祸之意。近且大肆阴谋,借边防为名,欲将参战军扩为九师十六混成旅,而与日人实行军械同盟,将各省铁路及兵工厂,抵借日款,并聘日人为教练官及技师。种种企图,无非欲达其武力统一之目的。无论世界潮流,趋向和平,此等背逆时势之举,有百害而无一利。即使果如诸贼计划,有万一之效,而军队训练之权,已操诸日人,兵器制造之厂,已属于敌国,我国家尚能保其独立耶?恐德人利用土耳其之故事,将复见于远东。二次大战,此其导火。既恣恶于现在,复贻祸于将来,诸贼之肉,其足食乎?此其罪状二。凡兹二事,仅举大端,其他违法不轨之行,谅为国人所共睹。   同人等游学以来,鲜问内政,惟事涉对外,有损国权,则笔伐口诛,不遗余力。矧诸贼近日卖国之罪,彰明较著,良心所逼,安敢缄默。用特举其事实,诉诸国人,所望全国父老昆季,速筹对待国贼之法,安内攘外,咸系乎此。盖共和国家,民为主体,朝有奸人,而野无志士,将见国家遂即沦亡,而国民无力之讥,永蒙羞于历史矣。   为这一电,激起北京学生的公愤,纷纷聚议,计在严拒卖国贼,并保全青岛领土权,当由北京大学发起,即于五月三日下午,召集本校学生,全体会议。先是北京各学校已互相商议,定期在五月七日国耻纪念,会集天安门为大示威的运动,旋接得留学生通电,并闻青岛问题将让归日本,乃急不暇待,就由北京大学为首倡,群集法科大礼堂,会议进行办法四条:(一)是联合各界,一致力争。(二)是通电巴黎专使,坚持不签字。(三)是通电各省,于五月七日国耻纪念,举行游街示威运动。(四)是决定星期日即四日,齐集天安门,举行学界之大示威。当下有几个资格较深的学生,登台演说,慷慨激昂,声泪俱下。就中有法科学生谢绍敏,悲愤填胸,竟勃然登台,用中指放入口内,将牙一咬,指破血流,当即扯碎衣襟,取指血书成四大字,揭示大众,众目睽睽,望将过去,乃是“还我青岛”一语。彼此越加感动,鼓掌声,万岁声,相继迭起,表现一种凄凉悲壮的气象。嗣又遍发传单,知照各校,与约翌日上午,邀请各校代表,借法政专门学校为会议场,集议进行办法。各校接着传单,无不赞成。转眼间已隔一宵,法政专门学校已腾出临时会所,专候各校代表到来,霎时间各校代表,联翩趋至,共计得数十人。学校亦约十数,校名列后:   北京大学 法政专门学校 高等师范学校 中国大学   朝阳大学 工业专门学校 警官学校 农业学校 汇文大学 铁路管理学校 医学专门学校 税务学校民国大学   数校代表齐集,当场会议,如何演说,如何散布旗帜,如何经过各使馆,表示请求,如何到曹汝霖住宅,与他力争。一面预定秩序,各守纪律。至日将晌午,已经议毕,随即分头散去,赶制小白旗,且约下午二时,至天安门会齐。未几已是午后,天安门桥南,先竖起一张大白旗来,上书一联语云:   卖国求荣,早知曹瞒遗种碑无字。   倾心媚外,不期章惇余孽死有头。   末行又写着一二十字,乃是北京学界挽卖国贼曹汝霖、章宗祥遗臭千古。这一张大旗下面,又有小白旗数十面,旗上写着或为“取消二十一款”,或为“誓死力争”,或为“保我主权”,或为“勿作五分钟爱国心”,或为“争回青岛方罢休”,或为“宁为玉碎,勿为瓦全”,或为“头可断,青岛不可失”。种种字样,不可胜纪。就是谢绍敏的“还我青岛”的血书,也悬挂在内。还有一班小学生,站立道旁,手中都高执白旗,大小不一,有用布质,有用纸质。旗上所书,无非是“卖国贼曹汝霖”,“卖国贼章宗祥”,小子有诗为证道:   甘将领土赠东邻,卖国奸徒太不仁。   莫怪青年多越俎,兴亡原系匹夫身。   各校学生,陆续驰集,差不多有三千人。欲知众学生行止如何,待至下回再表。   ----------   内地有上海之和议,外洋有巴黎之和会,全球人士,各有厌战求和之思想。而我国武夫,乃多以挑衅为得计,不愿言和,是何肺肠,甘令兵民之送死乎?上海和议,停顿至一月有余,重以环境之敦促,勉强续议。所有议案,各守秘密,识者已虑其不足示诚,无能为役矣。至若章、曹之一意亲日,为虎作伥,虽未必如传闻之甚,而作奸牟利,见好强邻,要不得谓其真无此事也。留日诸学界,及北京各校学生,或传电,或集会,奔走呼号,代鸣不平,人心未死,民气犹存,吾国之所以不亡者,赖有此耳。然徒争一时之意气,未能为最后之维持,宁非即五分钟之爱国心耶?   学生勉乎哉!      第一百五回 遭旁殴章宗祥受伤 逾后垣曹汝霖奔命   却说各学生齐集天安门,总数不下三千人,当由学生界推出代表,对众宣言,主张青岛问题,坚持到底,决不忍为汉奸所卖。文云:   呜呼国民!我最亲爱最敬佩最有血性之同胞!我等含冤受辱,忍痛被垢于日本人之密约危条,以及朝夕企祷之山东问题,青岛归还问题,今日已由五国共管,降而为中日直接交涉之提议矣。噩耗传来,天暗无色。夫和议正开,我等之所希冀所庆祝者,岂不曰世界中有正义,有人道,有公理,归还青岛,取消中日密约,军事协定,以及其他不平等之条约。公理也,即正义也。背公理而逞强权,将我之土地,由五国共管,侪我于战败国如德、奥之列,非公理,非正义也。今又显然背弃山东问题,由我与日本直接交涉。夫日本虎狼也,既能以一纸空文,窃掠我二十一条之美利,则我与之交涉,简言之是断送耳,是亡青岛耳,是亡山东耳。夫山东北扼燕、晋,南控鄂、宁,当京汉、津浦两路之冲,实南北之咽喉关键。山东亡,是中国亡矣。我同胞处此大地,有此山河,岂能目睹此强暴之欺凌我,压迫我,奴隶我,牛马我,而不作万死一生之呼救乎?法之于亚鲁撤、劳连两州也,曰:“不得之,毋宁死。”意之于亚得利亚海峡之小地也,曰:“不得之,毋宁死。”朝鲜之谋独立也,曰:   “不得之,毋宁死。”夫至于国家存亡,土地割裂,问题吃紧之时,而其民犹不能下一大决心,作最后之愤救者,则是二十世纪之贱种,无可语于人类者矣。我同胞有不忍于奴隶牛马之痛苦,亟欲奔救之者乎?则开国民大会,露天演说,通电坚持,为今日之要着。至有甘心卖国,肆意通奸者,则最后之对付,手枪炸弹是赖矣。危机一发,幸共图之!   宣言书既经晓示,复有学生部干事数人,分发传单,见人辄给。传单上面写着:   现在日本在万国和会,要求并吞青岛,管理山东一切权利,就要成功了,他们的外交,大胜利了,我们的外交,大失败了。山东大势一去,就是破坏中国的领土,中国的领土破坏,中国就亡了。所以我们学界,今天排队到各公使馆去,要求各国出来维持公理,务望全国工商各界,一律起来,设法开国民大会,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中国存亡,就在此一举了。今与全国同胞立两个信条道: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国亡了,同胞起来呀!   这项传单,多至数万张,一半被沿途巡警,拦截了去,口中说是代为散布,其实是到手即扯,撕毁了事。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得着学生暴动消息,急忙调派警队,到场弹压。就是教育部,亦派出司员,劝阻学生,嘱勿轻举,诸事有部中主张,当代众学生办理等语。如骗小儿。众学生哪里肯信,尽管照上午议案,自由行动。当下整顿队伍,拟赴东交民巷,往见各国驻京公使,请求协助中国,争还青岛。这也是无聊之极思。教育部代表,又向学生劝解,谓:“事先未曾通知使馆,恐不能在使馆界内通行,尔等不如暂先归校,举出代表数人,方可往见外使。”学生团听了,又不肯认可,仍然向东前进。嗣由警察总监吴炳湘,坐了一部摩托车,亲来拦阻,口中所说,不外老生常谈,各学生全然不睬,反且踊跃前进,直向东交民巷。炳湘见他人多势盛,也不便自犯众怒,只好眼睁睁的由他过去。   学生团拥入东交民巷,至美国使馆前,排队伫立,特举罗家伦等四人为代表,进谒美使。适美使不在馆中,当有通事出来,问明意见,罗家伦略述情由,通事答称:“今日礼拜,各公使俱不在馆,诸君爱国热诚、当代向美公使转陈”云云。罗家伦等鞠躬道谢,并取出意见书,交给了他,然后退出,转往英、法各使馆。果然各公使均已他出,无由进见,惟将意见书递交,随即行过日本使馆,突遇日本卫役,前来索取中政府护照,方准通行。偏是他来出头。学生团无可对付,又不便违法径行,乃由东向北,改道他往,穿过了长安街及崇文门大街,竟赴东城赵家楼,走至曹汝霖住宅,将抵门前,学生团全体大呼,统称卖国贼曹汝霖,速来见我!这声浪传入门中,司阍人当然惊惶,立将双扉掩住。附近警士,不得不为曹部长帮忙,奔集数十名,环门代守。学生团既已踵门,当然上前叩击。警士当场拦阻,哪里压得住学生锐气,两语不合,便起冲突。警士寡不敌众,也属无能为力。各学生绕屋环行,见屋后有窗数扇,统用玻璃遮住,当即拾起地上砖石,飞掷进去。砰砰硼硼,响了好几声,已将玻璃尽行击碎,留出窗隙,趁势抛入卖国旗,或把白旗纷投屋上,变成一片白色。惟叩门各学生,尚在门前乱敲乱呼,好多时不见开门。学生正拟另想别法,蓦听一声响亮,门竟大启。这是曹氏心计,请看下文便知。学生团乘势直入,鱼贯而进,到了前面大厅,呼曹出见。待了片刻,并没有一人出来,环顾左右,也不见有曹氏仆役,惟厅上摆设整齐,所陈桌椅,多是红木紫檀制成,学生免不得动怒,一齐喧声道:“这都是卖国贼的回扣,得了若干昧心钱,制成这般物件,看汝卖国贼能享受几时!”道言未绝,已有数学生搬动桌椅,抛掷出外,一动百动,顿将厅上陈设,毁坏多件。厅旁有一甬道,学生即循道再进,里面乃是曹家花园,时正初夏,日暖风和,园内花木争荣,红绿相间,却似一座小洞天;并有汽车两辆摆着,益触众怒,七手八脚,打毁汽车,又将花木折损数株,再向里面闯入。里面系是内厅,有几个东洋人士,与一面团团的东洋装的中国人,怡然坐着,好象没事一般。学生皆趋前审视,有几个指着面团团的人物,顾语同侪道:“他就是章宗祥。”到此尚靠着日人么?一语甫毕,即由众学生拥入,向章理论道:“你就是章公使吗?久仰久仰。但问你是东洋人,中国人,为甚么甘心卖国,愿作日奴?”章宗祥尚未及答,旁座的日本人,已起视学生,现出一副愤怒的面孔,非常难看。学生俱勃然道:“章宗祥,你敢是请他来保驾么?你不要外人保驾,究竟是我中国官长,我等学生,只好向你起敬;你今要仰仗外人,明明是个卖国贼了,我等不好犯中国官,只不肯容你卖国贼。”章宗祥到了此时,尚自恃有日人保护,奋然起座道:“你等读书明理,为何纠众作乱?”说到“乱”字,便听得众声嘈杂,起初是一片卖国贼骂声,入后只熔成一个打字,打打打,竟由几个手快的学生,举起拳头,攒击过去。章宗祥无法挣脱,饱受了一顿老拳。数日人慌忙遮拦,左拥右护,始得将章扶往后面,寻门出奔。究竟是靠着外人得逃性命。众学生因有外人在侧,究不好任人殴击,惹起外交,因即放章走脱,自去寻觅曹汝霖。四处找到,并无曹汝霖踪迹,只有曹妾一人,躲在内房,此外不过妇女数名,统已吓得浑身发颤,面如土色。学生见纯是女流,不便相逼,惟见有宝贵什物,统说他是民脂民膏,不容卖国贼享受,乃随意毁坏几具。俄而吴炳湘进来,指挥警官,接出曹妾,并妇女数人,上了摩托车,由巡警武装卫护,奔向陆宗舆家。陆为汇业银行经理,该行与日人品股同开,本在东交民巷使馆界内,所以陆氏家眷,亦住居东交民巷,学生不能往闹,陆得逍遥自在,置身事外。曹家妾已饱受虚惊,幸得吴总监将她救出,登车避难,玉貌花容,已是委顿得很,不意行至半途,将入东交民巷,突被外国巡警拦住,叫她卸装,惹得曹家妾又吃了一惊,还道要她褫去衣饰,半晌答不出话来。外人并不姓曹,叫你褫去什么衣饰?及见护卫的巡士,卸除武装,外国巡警才让她过去,得至陆家。看官听着!外国使馆界内,向由外人定例,汽车行驶,不许过快,又不许军警武装,百忙中的吴炳湘,忘记嘱咐,巡士亦恃有主命,以为无妨,哪知外人不肯少容,徒剥去吴总监的面子,更把那曹家宠姬,惊上加惊,这都由曹汝霖一人,惹出这番孽障呢。   学生寻不出曹汝霖,便拟整队退出,忽见曹宅里面,烟雾迷蒙,火光迸射,也不知为何因,但顾着自己同侪,陆续出外。外面已是军警麕集,扑入救火,并对着学生,发放空枪,学生也觉着忙,冲出曹氏大门,分头归校。就中有年尚幼弱、不能速走的学生,如易克嶷、曹允、许德珩等十九人,竟被巡警抓去,拘入警察厅。及各学生回校后,自行检点,北京大学,失去最多,十九人中竟居大半,于是同侪愤激,又至法科大礼堂,续开会议,要去保那数人出来。校长蔡元培亦到,当由学生报告经过情形,略谓:“学生虽感动义愤,举止未免卤莽,若云犯法,学生实不甘承受,警察擅自捕人,殊属无礼。况曹、章两人,受此挫折,未必干休,既与日本人勾结,又与军阀派有密切关系,必要借着外人压迫,与军队蛮横,罪我无辜学生,纳入刑网,恐被捕去的同学,将遭毒手,务请校长设法保全”云云。蔡校长亦不免踌躇。各学生或从旁计议,谓:“不若齐赴警察厅,与他交涉。”蔡校长摇首道:“这却不必。学生既非无礼,警察厅亦不能盲从权阀,违背公理,汝等且少安毋躁,待我往警察厅探明确信,极力转圜便了。”言毕,便出门自去。   小子叙到此处,应该将曹汝霖的踪迹,交代明白。阅者亦极待问明。汝霖本在家中,与章宗祥等密室叙谈,骤闻学生到来,呼喊声震动内外,料知来势不佳,难以排解,先令门役将大门阖住,暂堵凶锋,一面入探后门,拟从屋后逸出。偏后面已环绕学生,掷碎玻璃窗,投入小白旗,势更汹汹,势难轻出。他不禁暗暗着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索性开了前门!放入学生,免得他管住后门,以便乘机逃逸。且内客厅有章宗祥,及日人数名坐着,乐得借他做了挡牌,自己好从容出走。计划已定,如法办理。及学生团已入前门,陆续闯进,随意捣毁,风头很是凶猛,遂欲挈着家眷,越出后门,又恐后门外,尚有学生阻住,不得已择一短墙,为逾垣计。可奈生平未习武技,不善跳墙,此次顾命要紧,勉强一试,毕竟跳法不妙,把腿摔伤,幸由家人依次越出,忙为扶掖,始得忍痛跛行。踯躅数十步,得着骡车一辆,奔往六国饭店中去了。曹妾不能跳墙,只好返入房中,暂时躲避。至学生殴伤章宗祥,章由日人保护,逃出曹宅后门送往日华医院疗治。惟曹宅起火原因,言人人殊,或说是由学生放火,或说是学生击碎电灯,溜电所致,或说是曹宅家人,自行放火,希图抢掠财物,或说由曹汝霖出走时,授意家人,令他择地纵火,既可架诬学生罪名,复可借此号召军警,赶散学生。究竟如何详情,小子也无从臆断。但自起火以后,曹宅附近的东堂子胡同,及石大人胡同一带,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一时保安警察队、步军游击队、消防队、各救火会等,纷纷驰往保卫,不到片时,火即停息。可知非由学生所为。学生团不得不走,巡警乘他解散,捕去了十九人,这也好算是一场大风潮了。此段说明,万不能省。   且说章宗祥到了医院,又气又痛,又愧又悔,好似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楚。他自日本归来,既受留学生的揶揄,复遭乃妻陈氏的吵闹,心中已很是不乐;抵天津时,陈氏尚与翻脸,不愿随入京师,故将家属安顿津门,乃妻不遭人殴,幸有此着。独自至京,暂寓总布胡同魏某住宅。连日忙碌得很,既要与曹、陆等密商隐情,复要应酬一班老朋友,正是往来不停,几无暇晷。五月四日,适应故人董康的邀请,作赏花会,因赴法源寺董家,与同午宴,宴毕作别。日长未暮,途次又得传闻,谓各校学生有大会等情,因即顺道至赵家楼,进见曹汝霖,商议抵制学潮方法。适有日本人在座,与曹互谈,彼此很是心照,正好加入席间,共同讨论,不意冤冤相凑,偏来了许多学生团,饷给老拳,竟代曹汝霖受罪。汝霖潜逸,自己替晦,害得头青面肿,腰酸背痛,白吃了一种眼前亏,教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悔?旁人见他神志昏迷,不省人事,还道是身负重伤,已经晕厥,实在是满怀委屈,气到发昏第十二章,因致肝阳上升,痰迷心窍,好医案。好一歇才见活动;又经医生施用药物,外敷内服,渐渐的回复原状,清醒起来。当下有许多友人,入院探疾,宗祥对着几个好友,托他将被殴情节,呈报中央,且抚榻叹息道:“中国近年以来,累借外债,岂止我章姓一人经手?而且主张借债,自有总统总理负责,我不过代为帮忙,怎得遂指我为卖国?但我平心自问,亦略有过处。我以为段合肥等,挟着武力政策,定能统一全国,所以热心借债,甘任劳怨,哪知一班武夫,拿钱不做事,除正饷外,今日要求开拔费若干,明日要求特别费若干,外款随借随尽,国家仍不能统一,遂至酿成今日的祸崇。讲到远因,实是武人所赐。若欲据事定罪,亦应由武人居首,为何各校学生,不去寻着浪用金钱的武夫,反来寻着手无寸铁的章某?岂非一大冤枉吗?”说到此句,两眼中含着泪痕,几乎堕下。诸好友连忙劝慰,宗祥又徐说道:“这乃是我料事不明,误认武夫为有为,致遭此报。现在我已决意隐退了,是非曲直,待诸公论罢!”语亦近是,但不去经手借款,如何得着回扣,恐一念知悔,转念又不如是了。诸好友仍劝他静养,俟呈报政府外,自当严惩学生,代为泄忿。彼此解劝多时,才各退出,替他呈诉去了。还有奔往六国饭店的曹汝霖,亦因腿伤待医,移居日本同仁医院。当时即令部中僚属,将学生毁家纵火、殴人伤捕等情,叙述了一大篇,缮作两份,分递总统府及国务院。就是警察总监吴炳湘,亦早已呈报内务部,由内务部转达总统府中。这一番有分教:   才知众怒原难犯,到底汉奸应受灾。   欲看徐政府办法如何,待至下回续叙。   ----------   观北京学生团之暴动,不可谓其无理取闹。章、曹诸人之专借外款,自丧主权,安得诿为非罪?微学团之群起而攻之,则媚外者且踵起未已,既得见好于武人,复得自肥其私橐,何所惮而不为乎?惟毁物殴人,迹近卤莽,几致为曹、章所借口,砌词架诬;起火一节,未得确音,但必谓学生所为,实未足信。学生第执小白旗,并未随带火具,何有纵火情事?溜电一说,较为近理耳。曹汝霖得以潜逃,章宗祥独至遭殴,而陆宗舆且逍遥无事,我亦当为章仲和代呼晦气。然章固一局中人,受欧亦不枉也,哓哓自讼,亦何益哉?      第一百六回 春申江激动诸团体 日本国殴辱留学生   却说徐总统迭接呈文,也知舆情愤激,罪有攸归,但曹宅被毁,章氏受伤,似觉学生所为,未免过甚,一时不便为左右袒,独想出一条绝妙的通令来,便即颁发出去。令云:   北京大学等校学生,纠众集会,纵火伤人一事,方事之始,曾传令京师警察厅调派警队,妥为防护,乃未能即时制止,以致酿成纵火伤人情事。迨经警察总监吴炳湘,亲往指挥,始行逮捕解散。该总监事前调度失宜,殊属疏误,所派出之警察人员,防范无方,有负职守,着即由该总监查取职名,呈候惩戒。首都重地,中外具瞻,秩序安宁,至关重要。该总监职责所在,务当督率所属,切实防弭,以保公安。倘再有借名纠众,扰乱秩序,不服弹压者,着即依法逮捕惩办,勿稍疏弛!此令。   这道命令,既不为曹、章伸冤,又不向学生加责,反把那警察总监吴炳湘,训斥数语,更要惩戒几个警察人员。徐总统实是使乖,故意下此命令,诿过到警察身上,免得双方更增恶感。哪知吴炳湘不肯任咎,又将学生如何滋扰,不服警察拦阻,明明是咎在学生,不在警察,申请内务部转达总统,严办学生云云。再经曹、章等一班好友,也替曹、章沥陈冤情,请政府依法惩办学生,逼得徐总统无乖可使,只得再下一令道:   据内务总长钱能训,转据京师警察厅总监吴炳湘呈称:“本月四日,有北京大学等十三校学生,约三千余名,手持白旗,陆续到天安门前齐集,议定列队游行,先至东交民巷西口,经使馆巡捕拦阻,遂至交通总长曹汝霖住宅,持砖掷瓦,执木殴人。兵警拦阻,均置不理。嗣将临街后窗击破,蜂拥而入,砸毁什物,燃烧房屋,驻日公使章宗祥,被其攒殴,伤势甚重;并殴击保安队兵,亦受有重伤。经当场拿获滋事学生多名,由厅豫审,送交法庭讯办”等语。学校之设,所以培养人材,为国家异日之用。在校各生,方在青年,质性未定,自当专心学业,岂宜干涉政治,扰及公安?所有当场逮捕滋事之学生,即由该厅送交法庭,依法办理。至京师为首善之区,各校学风,亟应力求整饬,着该部查明此次滋事确情,呈候核办。并随时认真督察,切实牖导,务使各率训诫,勉为成材,毋负国家作育英髦之意!此令。   为这一令,又惹起学界风潮,不肯就此罢休。先是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自往警察厅中,保释学生。总监吴炳湘出见,却是婉言相告:“决不虐待学生,俟章公使病有起色,便当释出,尽请放心”云云。蔡校长因即辞归,慰谕学生,宽心待着。及炳湘受责,情有未甘,乃不得不加罪学生,为自己卸责地步。既而通令颁下,着将逮捕学生,送交法庭惩办。北京大学诸学生,当然要求蔡校长,再向警察厅交涉。蔡校长又亲赴警察厅,往复数次,俱由吴总监挡驾。于是蔡校长亦发起愤来,即提出辞职书,离校出京。教育总长傅增湘,亦因职任关系,呈请辞职。曹汝霖得知消息,还道是傅、蔡两人袒护学生,也愤然提出辞呈,自愿去职。汇业银行经理陆宗舆,时正受任币制局总裁,与曹、章等通同一气,学生概目为卖国贼,所以彼亦连带辞职。各呈文俱递入总统府,徐总统不得不着人慰留。曹汝霖尚一再做作,欲提出二次辞呈,就是章宗祥伤势略痊,也愿辞归。甚至钱内阁俱被动摇,相继提出总辞职呈文。徐总统倒也失惊,尽把呈文却还,教他勉持大局。国务员始全体留住,姑作缓图。且住且住,莫使权位失去。   当时交通次长曾毓隽等,本属段派范围,与曹、章共同携手,一闻学生闹事,即与陆宗舆联名,电邀徐树铮入京,商量严惩的方法。小徐应召入都,察看政府及各方面形势,多半主张缓办,并亲见章氏伤势,已经渐痊,所以不愿出头,免拂舆情。内阁总理钱能训,恐得罪段氏,独去拜访段祺瑞,请他出来组阁,段亦当面谢绝。他见徐东海主张和平,乐得让他去演做一台,看他能否达到目的,再作计较,因此置身局外,做一个冷眼旁观罢了。却是聪明。   五月七日,为民国四年日本强索二十一款的纪念日,国民或称五九纪念,便是此事。五七系日使递交最后通牒之日,五九乃袁政府签字之期。海内志士,吞声饮恨,此次青岛问题,又将被日人占据过去,再经北京学界风潮,相激相荡,传达各省,各省国民,越加动愤,或开大会,或布传单,口讲笔书,无非说是外交失败情形,应该由国民一致奋兴,争回青岛。就中要算上海滩上,尤为热闹,各团体各学校各商帮,借上海县西门外公共体育场,作为会址,特开国民大会。下午一时,但见赴会诸人,奔集如螘,会场可容万人,还是不够站立。场外南至斜桥,北至西门肇周路民国路,统皆摩肩击毂,拥挤不堪。当场人数,约有二万以上,学生最多,次为各团体,次为各商帮。会中干事员,各手执白布旗一面,上书大字,字迹不同,意皆痛切。大约以“争还青岛”、“挽回国权”、“国民自决”、“讨卖国贼”、“誓死力争”诸语为最多。江苏省立第二师范学校本科学生钱翰柱,年甫十九,也仿北京学生谢绍敏成例,截破右手两指,沥血成书,就布旗上写明“还我青岛”四字,揭示会场。又有某校学生近百人,自成一队,人各一旗,旗上写着,统用成语,如:“时日曷丧”及“国人皆曰可杀”等类。又有一人,胸前悬一白布,自颈至踵,大书“我是中国人”五字,手中高持国耻一册,种种形色,不能尽举。可惜中国人专务外观。开会时,众推江苏教育会副会长黄炎培为主席,登台演说,最紧要的数语,乃是:   今日何日,非吾国之国耻日乎?凡我国民,应尽吾雪耻之天职,并望勿为五分钟之热度,时过境迁,又复忘怀,则吾国真不救矣。望吾国民坚忍勿懈,为国努力!   说毕下台,再由留日学生救国团干事长王宏实,报告开会宗旨,次由叶刚久、汪宪章、朱隐青、光明甫等相继演说,均极激昂。光明甫更谓:“目前要旨,在惩办卖国贼。”这语提出,台下拍掌声,响彻屋瓦。时报名演说,共有二十七人,有几人尚未及演说,主席因时间不早,报告演说中止,特宣示办法四条:   (一)电达欧洲和会我国专使,对于青岛问题,无论如何,必须力争,万不获已,则决不签字。   (二)电告英、美、法、意四国代表,陈述青岛不能为日有之理由,以我国对德宣战,本为刬除武力主义,若以青岛付之日本,无异又在东方树一德国,非独中国受其祸,即世界各国之后患,亦正未有已。   (三)电致各省会,教育会,商会,请其一致电京,力争外交问题,营救被捕学生。   (四)由本日国民大会推代表赴南北和会,要求两总代表电京,请从速严惩卖国贼,释放学生。   预会诸人,听这四条办法,无不鼓掌赞成,且多愿全体整队,前往和会。主席乃对众宣告,全体出发,路过英、法租界,洋巡捕出来干涉,援照租界章程,谓:“人数过多,必先通知捕房,领给牌照,方许通行,否则不能违章”云云。全体会员,被他一阻,不得不改推代表,赴和会请求两代表。惟有数校学生,必欲前往,与洋巡捕辩论再三,洋巡捕乃令收去旗帜,听他过去。直至和会门首,全数尚有四百余人,即由代表光明甫、彭介石、黄界民、郑浩然等入见,可巧南北两代表,尚未散归,因即问明来意,随口与语道:“我等已有急电,传达中央了。”说着,即各取出电稿一页,递示光明甫等,但见唐总代表电文云:   北京徐菊人先生鉴:顷得京耗,学生为山东问题,对于曹、陆、章诸人,示威运动,章仲和受伤特重,政府将拟学生死刑,解散大学。果尔,恐中国大乱,从此始矣。窃意学生纯本爱国热诚,胸无党见,手无寸铁,即有过举,亦可原情。况今兹所争问题,当局能否严惩学生,了无愧怍?年来国事败坏,无论对内对外,纯为三五人之所把持,此天下之所积怨蕴怒,譬之堤水,必有大决之一日。自古刑赏失当,则游侠之风起,故欲罪人民之以武犯禁,必惩官吏之以文卖国,执事若不能以天下之心为心,分别泾渭,严行黜陟,更于学生示威之举,措置有所失当,星星之火,必且燎原,窃为此惧,不敢不告,幸熟裁之!   尚有朱总代表一电,乃是拍交国务院,文云:   钱总理鉴:北京大学等各校学生,闻因青岛问题,致有意外举动,为维持地方秩序计,自无可代为解说。惟青岛问题,现已动全国公愤,昨接山东省议会代表王者塾等来函请愿,今日和平会议,开正式会,已由双方总代表,联名电致巴黎陆专使,暨各专使,代陈国民公意,请向和会力争,非达目的,不可签字,已将原电奉达。各校学生,本系青年,忽为爱国思潮所鼓荡,致有逾越常轨之行为,血气戾事,其情可悯。公本雅尚和平,还请将被捕之人,迅速分别从宽办理,以保持其爱国之精神,而告戒其过分之行动。为国家计,为该生计,实为两得之策。迫切陈词,伏惟采纳,不胜企祷之至!   光明甫等看罢,即向两总代表道:“两公电旨,正与众意相同,足见爱国爱民的苦心。但鄙人等尚有一种要求,请两公特别注意!就是惩办卖国贼,最为目前要着。”朱总代表道:“待转告北京政府便了。”光明甫复接入道:“北京卖国党,国民断不承认他为政府,今国民所可承认,惟本处和议机关,所望出力帮助,就在和会诸公。况事关国家存亡,何能再分南北?愿诸公勿存南北意见!”唐总代表听了,亦插口道:“卖国两字,国人可言,如负有政治责任,却不便如此云云。试想有卖必有买,岂不多生纠葛?”唐君亦畏木屐儿么?光明甫又道:“我等国民,但清内乱,并未牵涉外交。总之卖国贼不去,世界和会,决无办法。”唐绍仪踌躇半晌,方徐徐道:“这也不必拘牵文义,但说是行政人员,办法不当,即令去位,便足了事。”光明甫等齐答道:“唐公谓不必拘名,未始不可,总教除去国贼便了。惟请两公从速办理!”朱唐两代表,方各点首。光明甫等乃告别而退,出示大众,全体拍手,始各散会。   是晚国民大会筹备处,续开会议,召集各公团各学校代表,讨论日间未尽事宜,及将来对付方法。大众都说是:“北京被捕学生,存亡难卜,应急设法营救,不如往见护军使卢永祥,要求电请释放学生。”各学校更存兔死狐悲的观念,主张尤力,统云:“目的不达,即一律罢课。”此外如改国民大会筹备处,为国民大会事务所,并推起草员,速拟宣言书,传示国民大会的宗旨。议决以后,时已夜半,共拟明日依议进行,定约而散。古人有言:“铜山西崩,洛钟东应。”这原是声响相感的原因,物且如此,人岂不如?内地各省,为了国耻纪念及青岛问题,集众开会,不甘默视。就是我国留学日本的学生,系怀故国,未忍沦胥,也迫成一腔公愤,应声如响。五月初上,留学生议择地开会,四觅会场,均被日本警察阻止。众情倍加愤激,改拟在我驻日使馆内开会,免得日人干涉,当时选派代表,往谒代理公使庄景珂,说明意见。庄颇有难色,唯当面不便驳斥,只好支吾对付。待代表去后,即通知日本报馆,否认留学生开会。   到了五月六日晚间,使馆内外,巡警宪兵,层层密布,仿佛如临大敌。留学生前往侦视,但听得使馆里面,笙箫激越,弦管悠扬,又复度出一种娇声,脆生生的动人耳鼓,是何情由?快乐至此。及问明究竟,乃是燕京名伶梅兰芳,赴日卖艺,即由使馆中人延聘,令唱《天女散花》,侑酒娱宾,所以这般热闹。中国官吏,尚得谓有人心么?留学生得此报闻,无不叹恨,料知使馆开会一节,定难如愿,乃当夜改议,决定分队游行,向各国驻日公使馆中,递送公理书。待至天晓,留学生约集二千余人,析为二组,一从葵桥下车,一从三宅坂下车,整队进行。三宅坂一路,遇着日本巡警,胁令解散,各学生与他辩论,谓无碍治安举动,奈何见阻?当即举起白布大旗,上书“打破军国主义”、“维持永久和平”、“直接收回青岛”、“五七国耻纪念”等字样。日警欲上前夺旗,因留学生不肯照给,竟去会同马队,截住去路,甚且拔剑狂挥,横加陵践。留学生冒死突出百余人,竟至英国使馆,进谒英代理大使。英使倒也温颜相见,且云:“诸君热心国事,颇堪钦佩,我当代达敝国政府,及巴黎讲和委员。惟诸君欲往见他国公使,当举代表前往,倘或人数过多,徒受日警干涉,有损无益”等语。留学生即将陈述书交出,别了英使,再往法国使馆。法使所言,与英使略同。外人都尚优待,偏是同种同族,不肯相容。各学生又复辞出,时已为下午四时,因尚未知葵桥一路,情形如何,特往日比谷公园相候。不意行至半途,又有日本军警,杂沓前来,所有留学生的白布旗帜,尽被夺取。龚姓学生,持一国旗前行,亦为日警所夺,抵死不放,旁有学生吴英,朗声语日警道:“这是中华民国国旗,汝等怎得妄犯?”日警瞋目呵叱道:“什么中华民国!”中国人听着!说着,复召同日警数十名,攒击吴生,把他打倒,拳殴足踢,更用绳捆住两手,狂拖而去。还亏后队留学生,拚死赴救,猛力夺回。日警尚未肯干休,沿路殴逐,又被捕去数名。余众奔入中国青年会内,暂免陵轹,但已是不堪困惫了。   同时葵桥一路,先至美国使馆,求见美使,美使适因抱病,未能面会,特令书记官出与接洽,亦许电达美国政府,暨巴黎会议委员。学生辞退,转至瑞士公使馆,为日警所阻,不得入内,因即举出代表,入递意见书。复循行至俄使馆,俄使出语学生道:“现在我国内乱方张,连巴黎和会中,且未闻代表出席,本使对着诸君举动,也表同情,可惜力不从心,势难相助,但仍当就正义人道上极力主张,仰副诸君热望。”说罢,为之欷嘘不已。彼亦得毋有同慨么?学生慨然辞退。到了馆外,统说是外国使馆,尚许我等出入,同声赞成,独我国使馆,反闭门不纳,太没情理,我等非再至使馆一行不可。乃各向中国使馆折回,将至使馆前面,忽来了无数军警,马步蹀躞,刀剑森横,恶狠狠地奔向留学生前队,夺取国旗。执旗前导的,是著名留学生山东人杜中,死力坚持,不肯放手。偏军警凶横得很,用十数人围住杜中,一面指挥众士,蹂躏学生,把全队冲作数段。可怜杜中势孤力竭,被他击仆,不但国旗被夺,并且身受重伤,被他拘去。此外各学生不持寸铁,赤手空拳,怎能禁得住马蹄?受得起剑械?徒落得伤痕累累,气息奄奄。有一湖南小学生李敬安,年才十龄左右,身遭毒手,倒地垂危,虽经众力救出,已是九死一生。各学生遭此凶焰,不得不各自奔回,陆续趋入中国青年会馆,当由青年会干事马伯援,代开一临时职员会,筹议办法,即派人赴代理公使庄景珂,及留学生监督江庸处,请他提出此事,与日本政府交涉。哪知使人返报,统受了一碗闭门羹。小子有诗叹道:   闭门不顾国颠危,宦迹无非效诡随。   笑骂由他笑骂去,眼前容我好官为。   毕竟留学生如何自救,待至下回表明。   ----------   青岛问题,纯为弱肉强食之见端,各界奋起,求还青岛,虽未能执殳前驱,与东邻争一胜负,然有此人心,犹足为一发千钧之系。假令有良政府起,教之养之,使其配义与道,至大至刚,则他日干城之选,胥在于是。越王勾践之所以卒能沼吴者,由是道也。乃北京各校倡于前,上海各界踵于后,留学生复同时响应,为国家力争领土,而麻木不仁之政府,与夫行尸走肉之官吏,不能因势利导,曲为养成,反且漠视之,摧抑之,坐致有用之材,被人凌辱,窃恐志士灰心,英雄短气,大好河山,将随之而俱去也。   读是回,殊不禁有深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