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179 页/共 207 页
德菱闻言,惊诧不已,回奏道:“我虽非士子,然尝学问,也能够写读。倘然赐我物单,我也可以试着学习呢。”
太后道:“很奇怪,你第一天来,就有人告诉我,说你一字不识!不过谁向我说,我却忘记了。午后有暇,我准把物单给你。你且替我把第一行内五个盒子取来!”
德菱遵旨取到。太后开出第一盒,内藏着极美的牡丹花,是珊瑚与宝玉制成的,花瓣是珊瑚的,花叶是宝玉的,用细铜丝连缀成功的,太后取来簪于右侧,又开一盒,内盛一蝴蝶,这是太后所心裁,也是珊瑚宝玉连缀成功的。此外两盒,无非是手钏、戒指等类,形式各别,精巧异常。两个镶明珠的金钏,两个镶宝玉的金钏,两端系着金链,链末垂着宝玉。末一个盒,藏的是珠缨。太后拣了一副梅花形的,悬在外衣钮扣上。穿着才毕,德宗穿了礼服进来,向太后叩头道:“亲爸爸吉祥!”
德菱见了德宗,倒为难起来,该行礼不该行礼,没有人说过;继思多礼总比缺礼为妙,恰好德宗为了什么事走出厅堂去,德菱趋出行礼。不意太后也在这时候出来,目顾德菱,意思之间,很不为然。德菱见了,后悔不叠。
此时小太监捧上多个黄盒,放在左偏案上。太后就案而坐,太监揭开黄盒,将盒内黄纸封,一一呈于太后。太后用牙刀揭开,一一浏览,才知就是大小臣工的封奏。此时德宗立于案侧,太后瞧过,递与德宗。瞧毕,依旧纳于黄盒内。览奏方竟,太监总管跪奏:“驾已备齐。”
于是登驾上朝,众宫眷依旧隐身屏风之后。德菱偷眼窥探,见太后料理事情毕,即回顾德宗,问此举当否,德宗总是应声称是。退朝下来,太后道:“我很想散步呢!”
于是卸去头饰,戴上小花,更换了轻便衣服,率同众宫眷,徐步游行,赏览园景,随行随语,快乐异常。霎时经过一广院,到一游廊,廊濒湖滨,作“之”字形,长的了不得,廊之全体,刻镂均极精丽。天花板上,悉悬电灯。由此廊到万寿山佛香阁,为路无多。当日废端王福晋入宫伺候,常亲挽太后箯舆,登山拜佛。后人有诗叹道:千步庙前竦碧岑,佛香阁畔恣登临。
长衣窣地盘旋上,亲挽箯舆有福金。
行尽长廊,是一所大理石筑造的旱船,雕刻得十分巧妙,可惜大半已经损坏。进了旱船,太后道:“你们瞧窗上的彩色玻璃,与这美丽的图画,都是庚子年被西兵坏掉的。我不愿意修理,为是留着做个纪念呢!”
大监跪奏,御舟已备,老佛爷可要登舟游览?太后道:“咱们渡湖,到西岸去吃饭罢!”
于是大众登舟。共有五舟,太后舟居首,皇后舟居次,再次是太监舟,再次是宫婢舟,再次就是餐船。日光烂灿,水波不扬,湖景很是明媚。
渡过太湖,弃舟乘轿,直登万寿山颠。到清风阁,方才开饭。一时饭毕,太后忽问德菱道:“昨儿勃兰康夫人,还有什么话?她到底快活不快活?你瞧外国人敬爱我么?据我想来,总不见得会敬爱我,怕她们还惦着庚子年拳匪那桩事。至于说这件乱子,由我守旧所致,我也并不在意。不过说中国必要用了西法才好,我总不明白这个理。我问你,曾有西妇跟你说过我形容暴厉不曾?”
德菱道:“没有。西人除赞美之外,没有说过别的话。”
太后笑道:“西人见了你,自然这么说。说你主子良善,不过要你听着快活。究竟我的见闻,比你广一点子,现在我也不能再为这个烦恼。不过中国穷到这个样子,我真恨极!虽然在我身旁的人,常把列强友爱中国的话慰我,我终不很信,终望中国有强盛的一日才好!”
德菱等忙用其他话劝慰,又谈了一回别的事。太后道:“德菱,我有一个新鲜玩意儿,你瞧了懂不懂?”
随引她入一室,见方桌上铺着一张升官图一般的图。太后坐下道:“你瞧瞧!不懂,我指示你。”
德菱遵旨,随瞧随读道:“此戏名八仙过海。八仙之名,为吕仙、张仙、钟仙、蓝仙、韩仙、及铁仙,此七仙者俱男,仅一荷仙为女。至图上所绘者,则中国地图也。另有象牙竿八对,径约寸半,厚约二分半,上携八仙之名。此戏可由八人为之,或四人各执两仙,以当八人焉。图之中置一磁盆,以六骰掷其中,而计其点之数。如四人戏此,先以一人掷骰,计其点之数若干,其点之最多者,为三十六,倘有得三十六点者,则其所执之仙,当至杭州,而游览其风景焉。如执吕仙者有三十六点,乃以吕仙置于杭州,再掷一次,以视其列一仙之所在。故四人戏者,人掷两次。若八人则人掷一次。其点不同,则其所至之地亦不同。数点之法,则取其成双者,由一双至于三双。最小之点,为双一双二双三。苟有掷得者,则当流配而出局焉。其仙之游行图中,而先至皇宫者则胜。”
德菱念毕,目视太后,欲知皇太后发甚议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六回 祈甘霖太后祷后土 宴外宾公主作主人
话说太后见德菱念得熟烂如流,异常欢喜,开言道:“你这么聪明,真出人意料之外!这种玩意,原是乾隆朝的《群仙庆寿图》,经我独出新裁,重行增订的。曾教过三个宫眷,叫她们学习,艰难的很。教了许久,终是不会。到后,我也没精神教她们了。”
后人有诗道:别开博局恣清娱,尺幅群仙庆寿图。
传记旁征翻旧谱,拜恩得似近臣无。
太后道:“咱们入局试玩一会子。”
于是裕太太、德菱、龙菱陪着太后,四个人玩起来。太后很是顺利,玩到终局。太后异常高兴,赏了德菱两方绣花手帕。乘轿回宫,德菱等跟进寝宫,太后要登床歇午,向德菱等道:“你们去歇歇罢,这会子用不着你们呢!”
德菱退回房中,正欲更衣休息,忽报客至,进来三人:两个是宫眷,一个少女名叫长寿的,只有十六七年纪。互请了安,彼此坐下闲谈。一宫眷问德菱乏么,并问你爱慈禧究竟怎么样。德菱道:“似老祖宗这么可亲的人,我简直没有遇见过。虽我进宫得没有几时,敬爱她的心,已经很真挚。
”宫眷听了,只与长寿互视而笑。一宫眷又问你喜欢住这里不喜欢,德菱道:“我很喜欢久居在此,并当竭力服事太后。因我入宫未久,太后待我已经这么仁爱。我就牺牲吾身,服事主子,也是分内事呢。”
宫眷笑道:“我很可怜你!任你如何勤慎,终是没中用。现在且把各事告诉你知道,你知道了也可以防备防备。”
德菱道:“凡我该做的事,我总尽心竭力做去,想来总不至再有艰困。”
宫眷笑道:“这是不相干的,太后就要寻你过失了!”
德菱道:“老祖宗和蔼如此,心又很慈善,料来不至于跟孤立无助的女子找寻过失!咱们原是臣民,老祖宗要什么,只好听她的恩命。”
宫眷道:“你果然不会知道的,这里的黑暗,你还毫无闻知。一切悲惨苦难,不是身经阅历,哪里想的到!我知道你得侍了慈禧,必然非常欣慰,并且以宫眷自荣。其实你是新来,日月没为久长,现在待你,总算很慈善。只要你住的久长,她心中自然嫌腻。那时节,你就知道她行为了。咱们日子是久了,宫闱生涯,知道的很是详细。李莲英在太后跟前执掌宫中事权,你总也知道,咱们没一个人不怕他的!他假装着不能感诱老祖宗似的,其实一切惩治,没一样不由他议定的。所以咱们犯了过失,总挽他开脱,他总推托不肯。老祖宗很没有长性,今儿爱这个,明儿爱那个,爱起来宛如活宝,恨起来宛如仇敌,存心深不过。品评起人来,总是不得当的。咱们宫里,就是皇后也很怕李莲英。”
才要说下去,忽一太监踉跄奔入,报道:“老祖宗醒了。”
宫眷听报,起立道:“咱们去瞧太后了。”
德菱也忙入寝宫,瞧太后。太后忽地想起跳舞的事,叫德菱、龙菱跳舞了一回。
话体絮繁,从此裕太太娘儿三个,每日哄着太后,消遣宫中日月。德宗见德菱姊妹,娴习英法语言,便背了太后,央德菱教英文。即此一端,已足知德宗热心西法了。
这年京师久旱不雨,太后异常忧闷,每展下朝,皆至佛前祈祷,又叫萨满太太日夜虔心代祷。原来大清虽然并吞华夏二百多年,却还沿着满洲旧俗,坤宁宫里,供奉着胡神,听说就是后土之神。特设女官一员,食三品俸,名叫萨满太太,每日清晨,恭代皇后礼神。萨满身故,传媳不传女,因为她的经咒,不肯轻易授人呢。后人有诗道:坤宁宫里拜南膜,萨满名称译语殊。
世袭竞同三品俸,曼珠旧俗亦崇巫。
不意祈祷了十日,依然风和日丽,天淡云闲。太后闷甚,终日一无所命,且未与人交谈一语,阖宫人等,无不衷怀惴惴。
德菱私问王太监:“天不降雨,太后为甚这么忧闷?咱们原觉着天气很佳呢。”
王太监道:“老祖宗实为了贫困的农人烦闷,因为长远没雨,田里头的谷就要枯槁。”
正说着,一太监入报老佛爷降旨,北京城中禁屠三日。一时,又一太监到各房传旨,叫各人各自沐浴,并洗涤牙齿。明儿老佛爷同万岁爷,都要入禁城某寺行礼呢。万岁爷身上,已悬了斋戒玉牌了。
一宵无话。次日,太后绝早起身,摈除珠宝,不事修饰,浑身上下,都穿着素服。众宫眷陪着到一厅堂,只见一太监,手持大柳枝,向太后跪下。太后摘取一枝,簪于头上。皇后与宫眷,依次摘龋德宗也摘一枝插冠上。太后又命太监宫婢人等各自摘取插戴。一时各人头上,青簠簠柳叶招展,列成一行,宛似杨柳岸相前。李总管跪奏太后道:“宫前厅堂中,备齐一切,等候行礼了。”
太后率领众人,步行面前。到了那里,见一只大方桌上,置有黄纸一方,玉版一块,内盛银朱,当墨用的,还有大笔两支,两边置两个大瓷瓶,内中也满插着柳枝。
太后的黄缎外褂,置在方桌南面。当地一个大炭盆,兽炭烧得通红。太后手取檀香,投于炭盆,宫眷也帮着添香。太后跪下,众宫眷齐都跪下,跪成一条长行。太后口诵祷词,众人随着叩头。共诵祷词三遍,叩头也是三次。
这日朝罢,太后就命驾回禁城。
太后驾出宫门时,德宗与皇后及诸宫眷,均跪于道左。銮驾行过,才各自觅舆乘坐。驾行时,卤簿甚众,驾前都是卫队,四位亲王,骑着马,居在驾的左右。驾后四五十名太监,骑马从行,都穿着礼服。皇帝、皇后的驾,与太后的是一个颜色,妃嫔的就深黄色了,宫眷都是红色。途中只在万寿寺,歇息片时。行抵禁城,为时甚早。到了宫中,穆宗帝之瑜皇贵妃,前来请安。这瑜皇贵妃,能画墨兰山水,自题小诗,署款称“懒梦山人”。后人有诗道:懒梦山人冰雪姿,婕妤宠幸冠当时。
焚香绣佛应多暇,自绘林峦缀小诗。
禁城中除祷天求雨之外,别无他事可纪。四月初六朝晨,天上始见乌云。德菱瞧见,忙趋寝宫,奏闻太后。不意已有抢先的人,早早奏知了。太后笑道:“把这好消息报知我的,你还不是第一个呢!我知道你们必是人人要做第一个。今儿我乏的很,还要睡一会子。待我起身时光,叫人唤你。”
德菱退出,往找皇后,见众宫眷都在皇后那里。此时庭院已湿,未几雨大至,檐溜铮錝,直至上灯,还没有止。太后欢喜异常,要替裕太太等更易旗装,叫太监记了尺寸,亲检历书,择定本月十八日更衣。这雨直下了三日三夜,太后传旨驾返颐和园。
这一年,适开第次游园会,遍邀各国公使眷属,来园游览。
于是在园中陈设玻璃橱种种,内摆珍奇绣货花卉等物。这许多东西,是预备赠与来宾的。所邀诸客,是美公使康格夫人,美参赞韦廉夫人,西班牙公使佳瑟夫人并她的女公子,日本公使尤吉德夫人并她使馆中的妇人,葡萄牙代理公使阿尔密得夫人,法参赞勘利夫人并她的士官妻子,英参赞瑟生夫人,德使馆妇人两名,并那海关关吏的妇人。这日,太后穿着孔雀绿绣凤凰的外褂,众宫眷也都穿戴华丽,预备接见外宾。一时,太监奏报客至,太后率同德宗,临朝受觐。只见庆亲王引着日耳曼公使杜扬氏及各使馆翻译同了各女宾上殿,由杜扬氏代陈颂辞,译成华语,达之庆王,由庆王转达德宗。德宗答以华语,由译人译告杜扬。于是杜扬趋至暖阁,与太后德宗握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