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124 页/共 207 页

院西佛楼,名叫洛咖胜境。境南有桥跨池,东西九空,坊楔二座,西为金鳌,东为玉蝀。金鳌西南何向外室,名叫四围佳丽;玉蝀东亭,名叫饮练长虹。再东渡桥,折而北,设有城关一座,名叫宁和镇。镇东是东楼门,镇北是同乐园。前后楼各有五楹,前是清音阁,东是永日堂。中有南北长街,街西是抱朴草堂,街北踱过双桥,是卫城,竖有坊楔三座。城南面是多宝阁,内是山门正殿,题额‘寿国寿民’。后面是仁慈殿,再后面是普福宫,城北是最胜阁、洞天深处、如意馆,再南就是垂天贶。 中天景物,斯文在兹,后天不老,都是众皇子肄业的所在。全圆胜景,差不多都在这里了。我问你进来一天半日,可游的遍没有?” 燕儿道:“哎呀呀,这许多地方许多名儿,别说游,记也记不清呢。” 郭太监道:“别说你,在园子里住了三年五载,不认得路径的多的很,谁能够处处都游遍?即如我,没有到过的地方,不知有得多少呢。” 燕儿道:“干爷,你引我杏花村馆去逛逛罢,别的地方,过一日再游。” 郭太监道:“也好。” 爷儿两个,就从秀木佳荫起身,穿过多少曲径,抄过多少回廊,从平安院西折而南,踱过石桥,只见绿荫遍地,芳草媚人,枝头杏子,随风低拂。遥想杏花开时,灿烂缤纷,金勒马嘶,玉楼人醉,此间景物,定必豁目醒心。正在冥思默索,不提防一个旗装宫女,急步飞来,一见郭太监,就道:“郭总管,娘娘传你问话,快快进去,快快进去!” 郭太监见那宫女形色仓惶,倒唬一大跳,忙问什么事。那宫女道:“娘娘在窗帘里瞧见你……” 说到这里,缩住嘴,向燕儿一笑,一扭身奔回去了。郭太监心下大疑,回向燕儿道:“你站在这儿,等我入内回了话再来。” 说毕,傍花依柳,走入院中去了。燕儿独个儿站在那里,瞧见满地花影,因风乱舞,一寸芳心,愈益忐忑不定。正这当儿,忽见郭太监笑容满面的出来,站在回廊下,向自己招手道:“来来来。” 燕儿走上两步,问道:“干爷,引我里面逛去吗?” 郭太监道:“你说这人,真是运气来了。你道娘娘传我进去做什么?原来就为是你。你我到这儿,娘娘在窗帘里,早已瞧见,问我那面生女子是谁,瞧她气派态度,不像是旗人呀。我只得照实回奏,并求娘娘洪恩恕罪。娘娘道:‘这也不值什么,瞧她模样儿,也还伶俐,传她进来,要是合我的意思,就把她做了我的宫眷也好。’你想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燕儿道:“果然很好,只可惜我宫里的规矩不很明白可怎样?” 郭太监道:“谁生出就会的,慢慢学着就是了。” ,燕儿道:“我这么蠢的人,怎样娘娘慧眼,偏生看上了。” 郭太监道:“快随我进去罢,娘娘等的不耐烦了。” 于是燕儿跟随郭太监,径投杏花村馆来,跨上丹墀,小太监打起杏黄缎帘,才一进门,就闻一阵香扑了脸来,刺鼻透脑,荡魄消魂,身子便似在云端里一般。心想此香这么厉害,料就是龙涎宫香了。郭太监紧步急行,走得飞快,燕儿紧紧追随,也没暇赏玩宫中景物。展眼之间,早到寝宫,只见十来个宫女、太监,雁翅似的站立着,鸦雀无声,炕上坐着一个丽人,想来就是杏花春娘娘了。只见她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卓文芙蓉之面,小蛮杨柳之腰。江采苹明秀难描,赵合德温柔自裕。倚在炕几上,手执金簪,正在拨弄金炉里香屑呢,那一副绮态柔情,真令人魂消魄醉。燕儿这时光,心里一爱,不由自主,扑翻娇躯就拜。杏花春笑问几岁了,你叫什么名字。燕儿照实奏复。 杏花春道:“我留你在这儿做官眷,你可愿意?” 燕儿碰头道:“得蒙娘娘收为宫女,叠被摊床服侍娘娘一辈子,就是我的造化了。” 杏花春道:“是真话么?” 燕儿道:“怎么不真。娘娘这么神仙似的人物,能够守着一辈子,谁还不愿呢。” 杏花春道:“你来了我就好了。” 从今以后,我也不怕她们了。原来此时牡丹、武林二春,都有着极美丽极柔媚的宫眷,南朝粉黛,北部胭脂,会萃一堂,引得文宗不时临幸,恩遇十分优渥。 杏花春见她们得着殊宠,心下很是不自在,蕉心难展,蝶梦不成,时时泪泻红帛,夜夜魂销碧草。隔院笙歌,增人愁思。前檐鹦鹉,难诉衷肠。不能指桑说槐,未免打鸡骂犬。因此宫闱之间,海倒江翻,醋雾酸风,迷漫圆明全境。当下杏花春认识了蒋燕儿,提足精神,替她装饰,满望因花引蝶,一缕情丝,把痴峰的六足,牢牢绾祝命小太监到前面探听文宗举动,自晨至暮,盼断秋波。不意小太监回来,报称大事不好,万岁爷在勤政殿被一个听选旗女,出言顶撞。这旗女真也泼胆,把万岁爷说上一大串不好听的话;万岁爷怒得要不的,独个儿到天地一家春去了。杏花春一得此信,意懒心灰,顿时翠减红销,不胜憔淬。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杏花春奉诏宴群芳 叶相国高谈惊四座 说话杏花春新收蒋燕儿为宫眷,满望感动君心,重承恩泽,不意妒花风雨,叠二连三,宫门寂寂,春梦迟迟,筝怨朱弦,烛啼红泪,不胜杨柳陌头之感。原来文宗因军报叠获胜仗,圣心大抒,下旨广选秀女。凡八旗女孩儿,年在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都要报名听选。此时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报名入册的,累百盈千。文宗每朝,就在勤政清贤殿,亲自选验。这一夕,文宗宿在武林春院内,次日起身,日影移窗,时已不早。 太监跪奏秀女齐集多时,静候万岁爷钦选。文宗点点头,用过早点,随命排驾到勤政殿,才到暖阁屏后,就听得殿上一股极清脆的声音,好似在那里排喧什么人似的。文宗奇诧道:“宫禁重地,谁敢这么放诞无礼呢?” 停住步,静心听时,只听那人道:“谁没有家,谁没有老子娘,生捉活折,硬把人家弄到这个不见亲人的所在来。谁是铁石造成的?就铁石造成的,也要心伤泪落,何况是我?休说鞭笞,就是死我也不怕。现在天下乱得这个样子,长毛在江南称王作帝,兵微饷绌,京城里人衣食都不完全,每天喝着粥苟延性命。即以咱们而论,总算做到朝廷四品官,隔日之粮都没有,差不多要饿死。不听得选用将相,召见贤士,倒今儿选妃,明儿挑女的乐着。古书上说的无道昏君,现在的主子怕就是么。” 文宗自出世到今,从没有受过这么的排喧,想到‘无道昏君’的话,不禁毛发悚然,踱出屏风,坐上暖阁,举目向外面瞧时,见燕瘦环肥,站了一丹墀的女子,随问谁在这儿讲话?内监随即传旨。随见众女子里头,有一个穿蓝衣的,鹤立鸡群似的挺身而出,跪下奏道:“是奴才讲的话。” 文宗道:“你讲点子什么?” 那女子道:“奴才等引见听选,久候不见圣驾,天寒身栗,欲出不得,总管老爷以朝廷禁令相责。奴才死罪,因言天下乱得这个样子,兵微饷绌,京城里人,差不多要饿死。不听得选用将相,召见贤土,倒今儿选妃明儿挑女的乐着。古书上说的无道昏君,奴才死罪,窃以拟论万岁爷,自知罪大已极,甘愿伏诛。” 文宗半晌无语,既而道:“你不愿意听选,送你回家就是了。” 随令内监好好儿送她家去,不准难为她。后人有诗咏道:女侔三旗结队偕,绣襦锦襆映官槐。 翥牙未命南征将,选秀惟闻撂绿牌。 文宗圣度汪洋,见这旗女的话,整直凯切,切中情事,十分嘉许,送了她回家后,随命罢掉选秀女之事。太监呈上黄匣,文宗拆封瞧阅,内有兵部侍郎曾国藩奏报军情一折,内称“十二月初十,水陆合攻湖口贼营,未获胜利。十二日,水师三板船驶入内湖,焚去贼舟数十号,乘胜追逐,至大姑塘以上,奈贼人复于湖口殿卞,筑垒增栅,以断吾后,致之三板船,不得驶出。吾军之在外江者,尽是快撮、蟹龙等大船,掉运不灵,不能援救。贼率小艇,乘夜来袭,被焚战船三十九号,余船退回九江。不料贼人分船渡江,占踞小池口,皖贼复上犯鄂境。 二十五日,贼师来犯,吾军又遭大挫,被焚战船十余号。臣之座船,亦陷于贼,文卷册牍,尽都失散。臣部水师,屡获大捷,声威九震,自至湖口,苦战经月,忽有挫失,皆由臣国藩调度无方,请交部严加议处”等语,复去翻来,瞧了二三遍,未免不很自在,也没心绪再去瞧阅别的章奏。 退朝下来,终很郁郁,因沿堤散步,随意走去。经过光风霁月堂,坦坦荡荡,踱过碧阑桥,便到了翠微堂,早有当值太监,报知杏花春。杏花春率领宫眷人等直迎出来,伏地迎驾。 文宗步入杏花春馆,杏花春递上一杯茶,文宗就她手里,喝了两口,却不转眼的打量杏花春。见她汉装打扮,乌云似的芳发,梳成盘龙髻儿,鬓边插着支珠宝劄成的蝴蝶。身穿妃色缎绣蝶灰鼠袄,青缎天马出风背心,西湖色绣蝶缎裙。金莲瘦削,玉腕玲珑,长眉入鬓,俊眼流波,真是没一件不好,没一样不俏。 天颜怡然,笑道:“你也真可怜儿,这几夜寒衾冷落,未免辜负良宵,那都是朕的不是。” 杏花春双颊微晕,似笑非笑的答道:“玉露甘霖,因是上苍恩泽,无如草木微躯,没福消受。 难得上天体物施恩,五日一风,十日一雨,奴才正感激不尽呢。 ”文宗笑道:“你不怨朕吗?” 杏花春道:“万岁爷,奴才有几句话,要奏怕爷恼,要不奏又不敢。今儿圣驾降临,得着这机会可就不敢不奏了。” 文宗道:“什么话,你尽讲来是了。 ”杏花春道;“一日万机都要爷一个儿整理,爷就龙马精神,忙了一镇天,也应将息将息。爷的身子,上承祖宗,下治万民,何等的重要!所以爷能够静静的将息着,奴才倒比了永夜承恩还快乐。就是别宫妃嫔,总也不会贪图一己欢娱,忍损万金玉体的。万岁爷,奴才这一番话,说得错了没有?” 文宗笑道:“你倒自甘寂寞,不愿欢娱吗?” 杏花春红着脸道:“奴才的话,句句从心胆里发出来的。万岁爷圣明,自己总也知道。” 文宗细味其言,大为感动,随道:“不料你竟这么的爱朕,朕一竟糊糊涂涂,没有知道,怪不得外面人要骂朕做无道昏君呢。 ”杏花春道:“谁骂万岁爷,不怕天打雷劈吗!” 文宗随把点秀女的事,说了一遍。杏花春道:“万岁爷把她惩治才是。小家子女孩儿,出口不知轻重,也还罢了。入选为秀女,他老子起码总是个四品官儿,四品官儿的女孩子,这么不知礼数,那真是笑话儿了。” 文宗道:“四品官儿这句话,倒是你提醒了我。此女真是个好孩子,我爱还爱不过来,哪里忍惩治她,可惜她老于做了四品官儿,这一回撂了牌子,下回保不住不再把名字报入册来。要特旨免她,又从来没有这个例,想去想来,倒没有保全她的法子。你替我思想,有甚新奇的法子,可以永远保全她不再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