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122 页/共 207 页

说着,忽见一个晶顶军弁,送进一角文书来,国藩拆阅一过,不觉喜逐颜开。众人都问何事,国藩道:“塔军门在擂鼓台大胜,阵斩著名贼目曾天养。水师小挫,陆军大捷,真是国家如天之福。” 随叫幕友追折奏闻,阵亡的请恤,称功的保升。 廷寄到来,国藩照例开读: 览奏曷胜愤懑!曾国藩系在水路督战,于陈辉龙出队时,不能详慎调度,可见水上一军,毫无节制,即治以贻误之罪,亦复何辞!惟曾国藩前经革职,此时亦不必交部严议,仍责令督饬水师将弁,奋力攻剿,断不可因一挫之后,遂看望不前。 钦此。国藩向部下道:“城陵矶贼势尚盛,此贼不破,东道终不能通。水师新遭挫折,我想改用陆军抄攻岸贼,岸上得手,水师不难一鼓东下,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弁无不称妙。国藩遂派骁将诸殿元,带领湘勇四营,衔枚疾走,星夜往攻。诸殿元接了令,拔队齐起,驰往城陵矶去了。又调塔齐布、周凤山、罗泽南率军继进,为诸殿元接应。似此算无遗策,稳可马到成功。谁料胜败无常,险夷顷刻。第一个军报,官军失利,诸殿元阵亡。第二个军报,贼酋从湖北纠集悍贼两万多人,从临淮陆路杀来,声势汹涌,大有直扑塔、周、罗三将营盘之意。这一股太平军,都是贼中精锐,百战余生,厉害得要不的。国藩自语道:“塔、周、罗三将,总还支援得祝”一面飞咨飞劄,叫他们三人小心留意。 从此流星探马,不住飞递军情。到二十六这一日,军报更紧,穿梭似的往来飞报。第一报,大股太平军已到,黄旗、红巾,满坑满山。他们拚死攻扑,官军拼死抵御。炮声震地,烟尘蔽天,战斗得正兴头呢。第二报,罗营将士,骁勇异常,头起长毛已经杀退。第三报,续到太平军,经周凤山、杨名声二将奋勇杀退,前后阵毙太平军七八百名。国藩向众幕友道:“此股贼来甚多,必有屡次血战。东南大局,定与不定,都在这几日里头。但愿如天之福,陆路得获大胜,水路也可渐渐起色了。” 众幕友道:“国家洪福,吾公荩筹,将士用命,总无有不胜的。” 次日,军报寻常,并无新奇战事。一到二十八日,就不好了。太平军队大至,摇旗喊呐,声势震天。亏得塔齐布忠愤填胸,匹马双刀,往来冲突,那一股英风锐气,直堪辟易千人,披靡万众。无论本军敌军,见了他那么神勇,无不骇然,从早晨直战到夜分,足足战了五个时辰,太平军方才退去。国藩接到军报,喜道:“塔军门这么神勇,贼人气夺矣。” 二十九日辰刻,太平军尽率精锐,漫山遍野而来。塔齐布向罗泽南、周凤山道:“贼势浩大,我军须分头迎敌,才克制胜。” 泽南道:“此计其是。咱们三个人,应分作三路,公打中路,周君打东路,西路的贼子,由兄弟担当。” 周凤山道:“很好很好,就这么出队罢。” 于是掌号出队,大旗队、长枪队、刀牌队、洋枪队、擡铳队、马队,一线齐的出发,尘埃滚滚,杀气腾腾。 行不数里,就见黄旗太平军,如蜂如蚁般扑将来。罗泽南喝令军士猛杀上去,随令督队军弁,齐装枪子,军士有返顾退下的,立即开枪打死。此令一下,谁敢怠慢,人人拚命,个个争先。 太平军杀不过,败了去。泽南督队追杀,追不到二里,太平军劄住阵脚,回戈再战,龙争虎斗,杀得个天愁地惨,月暗星昏。 重又逃遁,再追再战,先后共杀了三回,直至筋疲力尽,才真败了。跌岩坠涧,死者不计其数。塔、罗、周三将会师追袭,直追到三十里外,不见敌踪,方才收队回营。立草露布曾帅大营告捷。国藩大喜,笑向众幕友道:“得此大胜,陆师就有六七分可靠了。” 众幕友道:“既有六七分可靠,何不籍此声威,顺流东下,水师再捷,军事就有把握了。” 国藩道:“此计甚是。” 当下就点派李孟群、杨载福、彭玉麟等一众水将,督率水师,扬帆出发。风顺水利,宛如得着神助,只半日工夫,早到了城陵矶。望见太平军船桅樯如林,黄旗飘荡,军容很是整肃。李孟群因老子李卿谷在湖北桌台任上,被太平军害掉性命,报仇心切,不顾利害,率领水师,扬帆驾炮,直闯上去,冲波突浪,舟行如箭。杨、彭等一众水将,鼓棹继进,气腾貔虎,锋剸蚊鼋,草木皆兵,风云变色。太平军初时还开炮抵拒,后见官军各将弁,矗立三板,冒弹急进,没一个俯伏避炮的,大惊失色,军心顿时乱起来,水手人等,纷纷扑水自溺。官军愈益得势,往来截击,直至天黑,方才队收。 次日出队,从城陵矶到螺山,从螺山到金口,数十里江面已没有一号太平军船、一名太平军了。国藩得报,下令水陆两军,乘胜进剿,收复武汉。从此一帆风顺,所向无前。列炬而全焚铁锁,洗兵而倒泻银潢。越夏口以撤藩篱,克武昌如振枯槁。不过五七天工夫,从湘湖到汉水,帆影上下,已经都是曾营旗号了。武昌、汉阳,全都克复。 捷报到京,文宗喜形于色,笑向军机大臣道:“不意曾国藩一书生,乃能建此奇功。” 大学士祁隽藻奏道:“曾国藩不过是个在籍侍郎,无权无势,差不多是个匹夫。匹夫在间里,一呼蹶起,从之者万余人,恐非国家之福。” 文宗默然变色。 侍郎彭蕴章,原与祈隽藻一鼻孔出气的。当下见文宗默然变色,知道圣心已动,随奏道:“湘军太多,将来怕有尾大不掉之患。 ”文宗沉吟半晌,决然道:“曾国藩理学工夫很好,有这么的理学工夫,难道倒不识君臣大义,那真是从来没有的事!” 大学士文庆道:“皇上天纵明圣,所见很是。曾国藩精忠纯正,臣敢保其无他。” 文宗点头,随亲题御笔,就在原折上,批了二行半朱字:览奏感慰实深,获此大胜,殊非意料所及。朕惟竞业自持,叩天速赦民劫也。另有旨。钦此。 又命军机拟旨特沛殊恩,赏给曾国藩二品顶戴,加恩赏戴花并名署理湖北巡抚。塔齐布赏穿黄马褂,并赏给骑都尉世恩旨去后,曾国藩拜折力辞。文宗原是英明天子,曲体下特下旨意:曾国藩着赏给兵部侍郎衔,办理军务,毋庸署理湖北巡抚。 钦此。国藩接到此旨,感激得无可言说,遂与水陆各将,商发进剿方略。罗泽南道:“我军屡胜,名城叠克,贼人业已气夺。 下游群寇,不难传檄而定。” 国藩道:“贼中大有能人,传檄而定,怕未见得办的到。” 彭玉麟道:“不出死力,必不能成大功。探得下游群寇,会集在田家镇,依山傍水,共列成五大屯,连舟断江,缆以铁索大锁,平布竹木,结为大筏,筏上大炮,密如列笋,筏前更有炮船五六千艘,环为大城。这么的贼势,不用死力血战,怕不易成功吧。” 国藩道:“雪琴的话很是,大家辛苦点子罢。” 罗泽南道:“能够血战,原是很好。 我虑的就为将士久战劳乏,不能一鼓作气耳。” 当下议定,水陆并进,塔齐布、罗泽南,率领轻骑,攻袭陆路贼营。彭玉麟、杨载福,督率水师,专剿水路贼船。水陆两军,分头并进。 却说彭玉麟、杨载福,解缆扬帆,直向田家镇驶去。才近蕲州江岸,两岸太平军,拚命轰放大炮,炮子雨点似的打来,哨官、军士,伤死相继。彭玉麟执旗指挥,冒弹直进,军气并无沮丧。不一会,早巳逼进田家镇。杨载福笑指岸上,向彭玉麟道:“岸上旌旗,隐隐移动,贼军也会集拢来了。” 彭玉麟道:“贼人布置井井,倒不可轻敌呢。” 杨载福道:“公言甚是。广军陈镇台,不就为轻敌致败的吗!” 彭玉麟道,“我想先与陆军约定期日,然后进战,你看如何?” 杨载福深然此说。 彭玉麟道:“兹事重大,须我亲自一行。” 于是彭玉麟乔装改扮,偷过太平军营,从避径行向罗军营盘,去商订战期。不过三五日,早已办理妥当。回到水寨,调集部下各将,立即颁发命令,把水军分为四队。头队三板,悉令移去炮具,专备炉箅椎斧炭剪等应用东西。临行,下令道:“头队兵船上,无论兵弁、水手,不准仰头观望,顺流疾进,冲到筏下,鼓炉炽炭,务须把横江锁缆,悉行销断,违者立斩。” 头队兵船,领命去讫。玉麟自率第二队,杨载福领率第三队,相继并进,为前军声援。只命第四队,留守本寨。 风顺水利,数千帆影,掠波而过,轻疾无比。头队驶抵竹筏,已听得半壁山中,枪炮轰射之声,山鸣谷应,地撼天摇,知道陆军已经开战。哨官孙昌凯,原是铁匠出身,放出老手段,鼓炉销锁。还没有销断,后面小船,瞧见筏下有隙可乘,尽力鼓棹,先行试探,隙大船轻,竟被它一挤而过。后船跟随挤入,一霎间挤进两船,两船的兵弁,齐声欢呼道:“铁锁开了,铁锁开了!” 缆外水军,齐声附和,顿时喊声如雷。守筏太平军卒,大惊失色,拚命奔逃,自相践踏,坠水溺毙,累百盈千。 彭、杨二队,恰恰行到,乘势袭击,掷火焚舟,把太平军杀到个入地无门,上天没路。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焚烧了一镇夜,烧到天明,五六千艘太平军战船,变成了半江焦炭,浮尸顺着潮流,氽去飘来,尽是红巾长发。从此湘军水师,名闻天下。 彭、杨二将收了军,正欲飞草露布,到曾帅大营报捷,忽接军报,知道昨夜陆军连战连捷,蹋平敌垒,烧毁敌墙,先后共破营盘二十三座。沿江两岸,扫荡尽净,二百里内,已没有一个敌影儿了。玉麟大喜,笑向杨载福道:“如天洪福,东南大局,看来是不要紧的了。” 随即申文报捷。 国藩闻报,兼程赶来,彭、杨二人接着,谈论了一番争战情形,喜溢眉宇,彼此十分快乐。忽报蕲州太平军,弃城夜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