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129 页/共 207 页

过了二十五日,总没有事情了。 府县回禀柏抚台,柏抚台也只有摇头叹息而已。 到了二十一日,洋兵闯入藩台衙门,把藩库银子,搬了个光,共计二十余万两。又到南海县衙门,打开监狱,放出犯人,随叫他们分队引路,找寻叶名瑁先人将军衙门,劫了将军穆克德讷,同往见巡抚。相贵出见,也被洋兵劫了同上观音山。 遇着巡捕张树蕃,一并劫了。又到左都统衙门,都统庆龄卧病在床,四个洋兵,强把他舁出。叶名琛躲在芭蕉树下,总算没有被他们搜着。两个家丁暗暗庆幸。许庆道:“庆大人被洋人搜了去,咱们老爷幸喜他们没有知道,不然也糟了。” 胡顺道:“洋人都是坏东西,回来搜也说不定呢。” 许庆道:“我们还是劝老爷躲别地方去罢。” 于是两家丁同到书房劝名瑁名琛笑道:“我有吕、李二仙默佑,怕他们怎的。” 话犹未了,忽闻门外一阵皮靴声响,胡顺道:“不好了,洋人来了。” 名琛忙着躲避。门帘掀处,十来个碧眼紫髯的洋兵,掮枪直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宛似佛殿金刚,道家天将。早有汉奸上前,把名琛搀住,笑道:“叶中堂,洋大人特来迎接你,请你老人家观音山去盘桓几天。” 说毕,押着就要走。名琛道:“我是大清相国,体制可不能失的。” 汉奸回过洋人,洋人应允。于是依旧用绿呢大轿,把名琛擡请上山,当夜就送到兵船上。武巡捕蓝瑸、家丁许庆、胡顺倒都义重如山,跟随而去。洋人挟了名琛,展轮鼓浪,把兵船直汩向白鹅潭地方去。这里绅士连袂上山,央恳洋人放回将军、巡抚,经理善后一切。洋人答称此事总可以商量,不过这会子,还议不到此。 这日,将军、巡抚、都统会衔奏劾叶名琛,参折才一拜发,抚院巡捕官就下山传谕司道府县,叫多备轿马仪从,到山迎接。 军宪、抚宪定于明日陪同洋官,下山回署,地方官只得照办。 到了这日,洋将率队下山,鼓乐前导,洋将的肩舆在前,军抚、都统的在后。一到抚辕,洋将先行人内,抚院轿到,洋将反倒降阶迎接,延请上坐,弄成反客为主的样子。抚院住在署中,洋人派兵防守,属员入谒,都遭盘诘,消息阻绝,举动很不自由。这时候,城坊内外,遍贴告示,上面列衔,是大清国某宫、大英国某官、大法国某官或是府县并衔。巡抚谕令盖印张挂,示中大旨,不外“中外一家,业经和好,百姓不得再滋事端,及嗣后不得再呼鬼子。如遇洋人下乡,官民皆当以礼款待”等语,百怪千奇,也难尽述。 候补道蔡振武,于洋务一道,很有真知灼见,抚院委他专办议和事务,洋人很是欢喜。一日,洋人要在城里头择要驻兵,振武忙道此事容易,当饬南、番两县,为贵军前导,城厢各处,巡视一周,哪一处是要隘,就在哪一处扎营是了。洋人喜道:“贵道盛情,敝军异常感念。贵国人都似贵道这么圆通,中外永不会有失和的事了。” 振武得了洋人这几句奖语,真似猢狲头上装了金,只觉着地软如棉,身轻似燕,百节四肢,说不出的快活。立传南海县华廷杰、番禺县李福泰到公馆,告诉他洋人意思,要他们做前导。二人默然不应,振武嬲之不已。李福泰道:“大人原谅,巴结外国人,福泰可没有这个能耐,请委了别位罢。” 振武道:“叫我委谁?你们二位是地方官呀。” 福泰道:“大人原也知道福泰是地方官,几曾见过地方官引导洋人兵驻营的?地方官干了这种事,还有脸儿见百姓吗?” 振武笑道:“现在是什么时势,还这么头巾气,敢是怕姓名书入清史吗?” 廷杰此时,再也不能忍耐,忿然道:“名人情史,公且不能,何况吾辈?” 振武顿时变色,端茶送客,引导巡城的事,究竟委了别一个州县才罢。 一日,廷寄到粤,洋人逼着柏抚台开读讲解。柏抚台没法只得读给洋人听道:叶名琛以钦差大臣办理洋务,如该洋人等非礼妄求,不能允准,自当设法开导。一面会同将军、巡抚等,妥筹抚驭之方。 乃该洋人两次投递将军、巡抚、副都统等照会,并不会商办理,即照会中情节,亦秘不宣示,迁延日久。以致洋人忿激,突入省城,实属刚愎自用,办理乖谬,大负委任。叶名琛着即革职。 钦此。柏抚台读毕,向洋人道:“你们瞧本国天子,圣明不圣明? ”洋人答道:“天子圣明,治当其罪。只可惜中国只有天子是圣明,佐治官吏,都未能够仰承圣意。即如本省的司道大员,住在城外,纵令百姓跟我们为难,贵抚院装聋做哑,从没有一言半语禁约他们。” 柏抚台连忙谢罪。次日,广城内外,遍贴了抚部院会衔告示,禁止居民截路殴打洋人,中有“擅敢借词团练,应照叛逆治罪”等语,辞旨很是严厉。 这一年,洋兵就在广州过年。英人又特出计谋,约会法、美、俄三国,各遣属官一员,到江苏求见两江制台,恳他知照中朝宰相,开议疑事。一面下令把叶名琛押解外洋去。正月初四,武巡捕蓝琅到广州城里,叩见抚院,呈上名琛手书,声称将行海外,令备衣服、食物,并求吕祖经一册、厨子一个、剃发匠一个、白米一十石、纹银一千两。柏抚院饬谕官绅照办去讫。初九这日,洋船开驶到香港,十五抵新加坡,十七抵孟加拉,二月初一登岸,住河边炮台。三月二十五,移到大里恩寺地方花园,住居在楼上。于是倔强不屈的叶相国,变成被流放荒岛的拿破仑了。亏得名琛是读过十年书,养过十年气的人,虽然做了楚囚,依旧作画吟诗,怡然自得。画上署名是海上苏武,诗作流传的,只有七律二首:镇海楼头月色寒,将星翻怕客星单。 纵云一范军中有,争奈诸军壁上观。 向戌何必求免死,苏卿无恙劝加餐。 任他日把丹青绘,恨态愁容下笔难。 零丁飘泊叹无家,雁劄犹传节度衙。 门外难寻高士米,斗边远泛使臣搓。 心惊跃虎笳声急,望断慈乌日景斜。 惟有春光依旧返,隔墙红遍木棉花。 名琛在孟喀威住了一年有余,得病身亡。英人敛以铁棺松椁,送回广东。广东人为之语道:“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度量,疆臣抱负,古之所无,今之所有。” 这都是后话。 却说英、法、美、俄四国属官,由海道抵沪,探闻两江制台何桂清驻节在场州地方,遂改乘小船到苏州,求见抚台赵德辙,说明来意。赵抚台咨送到常,何制台据以奏闻。文宗立召满相裕诚,商议对付之策。裕诚道:“俄罗斯一国,向来不准在粤通商,如有相商事件,可叫他照着日例,原赴黑龙江,听候该处办事大臣妥议。英、法、美三国,现在广东既然派了新钦差,办理洋务,已有专员,宜叫他们回粤,静候查办。奴才下见,是否有当,伏乞圣裁。” 欲知文宗准奏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从容定难释俘囚 慷慨陈辞争和议 话说文宗听了满相裕诚的话,沉吟半晌,有气没力的答道:“也只好如此。但是这么办法,怕有事故生出来呢。国家这几年里忒也多事,曾国藩丁了忧,怡良患了病,东南这一方,已经不得了。云南的回子,又无法五天的肆扰。要是外国人再闹点子乱子出来,可就撑不住了呢。” 说着,连连发叹,随命军机拟旨,颁发去讫。 这时光,英国专使额罗金,已从广东到上海,飞调宁波、上海驻泊的火轮兵船,联樯并楫,驶赴天津。法国兵船,击楫相从,只美利坚、俄罗斯,但派得领事、翻译二官,还可说是专心为好。次年三月,英、法、美、俄四国官员,在天津海口会议,先派各国领事,驾坐舢板小船,驶入大沽港,到直隶总督那里投文请款。碰着这位制台谭廷襄,原是得过且过的人,防守一切,毫不注意,只把洋人照会奏了上去。文宗下旨,命户部侍郎宗伦、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乌尔焜泰驰赴天津,与直督谭廷襄商办洋务。宗、乌两钦差都是纨挎,叫他商办洋务,真是造屋请箍桶匠——全本外行。天津直沾河,离去海口二百里,名叫大沽港,设有炮台,是天津的门户。港外有沙洪一道,海舶进口,必须抄过沙洪,才得进口,偶一不慎,就要浅搁,形势十分险要。论理洋人船只,原不能径行驶入,无奈这位制台,要好不过,听到四国洋人投递照会,忙遣大沽武弁驾着小舟,前后引导,把洋船直引进口。从此洋船进出,游行无阻,每天总有好几起舢板船小火轮,探水游弋。谭廷襄因为议和当口,倒也不放在心上。过了二十多天,洋人路径是熟了,又拿千里镜远测炮台,防务虚实,也被他探了个详尽。 这一日,是四月初旬,红杏烟笼,绿杨风披,远树莺啼缓缓,隔溪鸠唤声声。对此美景良辰,不免赏心乐意。谭廷襄办了一席酒,邀请在城文武来署宴会。席间纵谈时事,很有兴会。 户部侍郎宗伦道:“株陵关倒克复了。” 乌尔炮泰道:“长毛纠合了河南捻匪,扑犯商城、固始,他们的计划,原要从光州六安,窥伺湖北的随枣。昨阅邸报,这一股贼匪,也被胜保、袁甲三破掉,固始的围也已解去。不过江西长毛闯入浙江,连陷江山、常山、开化等县。浙江官兵,比了别处,似乎要差一点。” 谭廷襄道:“长毛原没什么能耐,所有势焰,大半都是官兵助成功的,只要瞧上回的上谕,就明白了。上谕说的是,石逆所带贼党虽多,一经罗泽南痛剿,即连次挫敚可见兵力不在多寡,全在统领得人,这真是千确万确的议论。” 正说着,忽家人奔进,报称:“英、法二国兵船,生足煤火,闯入大沽口来了。” 谭廷襄惊道:“美、俄的讲款船,原泊在口内呢,别是看错了么。” 家人道:“的确是兵船,现扯着英、法两邦旗号。” 廷襄命家人再去探听,头班才去,二班探子又来。时势愈乱愈非,消息愈传愈紧。先报口内官兵开炮轰击,不分胜负。到后来报称前路炮台失陷,守台军弁游击沙春元、陈毅、候补千总陈荣、经制外委石振冈、护军校班全布、增锦骁骑校蔡昌年、候补千总恩荣、把总李莹、正红旗鸟枪蓝翎长富广均、候补千总刘英魁等,一十二员裨将,尽都力战身亡。谭廷襄道:“了不得,副都统富勒登太劄营在北岸,守住后路炮台。现在前路有失,后路怕守不住了么。” 道言未了,惊报又至,说富都统猝闻前军失利,兵勇全都惊溃,所有京营炮位,全行遗失。现在后路炮台也已失陷,富都统不知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