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义 - 第 5 页/共 11 页
红云日拥黄金阙,紫气春融白玉京。
孔雀徐开金扇迥,麒麟高喷御香清。
皇图巩固齐天地,四海黎元乐太平。
又後人叹息汴粱作诗一首:
三百余年宋祚遐,平原千里挹嵩华。
黄袍昔照陈桥柳,翠袖今埋故苑花。
南渡一龙能立国,北行双马不还家。
伤心漫写兴亡恨,汴水东流日夜斜。
焦赞夜杀谢金吾
焦赞与军校进了仁和门,只见人如蚁聚,货似山积。焦赞言曰:“若非老哥放出时节,怎么见得这般热闹去所。”军校惊曰:“汝好大胆!倘人听见盘诘,究出是三关逃军,拿去问罪,却不连累本官!”赞笑曰:“道这一声,便有何害。”
忽行到酒馆面前,闻得作乐歌唱,肴馔馨香。赞曰:“可进里面沽饮三杯而去。”军校曰:“这里闹纷纷的,我等难以从容饮酒,当往城东望高楼,偏僻去处饮之可也。”焦赞闻他这话,前邀军校径往望高楼。饮酒饮至日色将阑,军校催撵回府。赞曰:“此地难得再到,望老哥多饮两杯,今晚只在此店歇宿,明日回去也罢。”军校曰:“明日本官见责,我等怎生分理?”赞曰:“无妨,我自分解,不致罪加汝等。”军校见其性急,恐嚷闹被人知觉,只得依随。直饮酒至更尽方罢。
焦赞不肯歇息,邀军校乘着月色,东荡西游。游到谢副使门首,听得里面大吹细擂,饮酒作乐。焦赞曰:“这个人户好快活也。”军校笑曰:“可不消说他,此正谢金吾之家,是汝本官对头,乃当朝第一幸臣,最有威势。今领着旨来拆滴水天波楼。汝本官回来,为着这些事情。”赞先未知谢金吾之家也自罢了,此时一知,杀心顿生,谓军校曰:“汝二人在此等着,待我进去结果了这贼出来。”军校吓得战战兢兢,浑身麻了,言曰:“汝生事出来,连累我等,可速转店安歇,明早回去,本官还不知觉。不然,我先回去报知本官,定行重责。”焦赞怒曰:“汝二人要去只管去,我今定要这般行也!”二人拖赞转至後面墙角边,焦赞说声撒手,踊身一跃,跳过其墙。里面乃後花园也。悄地进到厨房,家人俱在堂上伏事饮酒,止有一个丫头在厨房整备酒肴。焦赞抽出短刀,向前杀了,提头走出堂中。只见金吾居中坐着,乐工歌童列于两傍。焦赞将那颗头照金吾脸上打去,金吾大惊,扑得满面是血,大叫:“有贼!众人快拿!”焦赞走向前骂曰:“奸佞贼,你认得焦爷么?”言罢,望金吾项下一刀,砍落其头。众人见了,各自逃生。焦赞恨怒不息,一门不分老幼,尽皆杀之,并未走脱一人。有诗为证:
静中察天道,天道好循环。
妄意将人害,全家一剑飡。
时夜三更,焦赞将筵中美酒佳肴饱恣一餐,临行思忖:“谢金吾一家被我杀了,他乃朝廷宠臣,肯干休罢了?必竟赔累街坊受祸,不如留下数句,与人猜详,庶不贻害他人也。”即将血大书四句于壁。诗曰:
四水星连家下流,二仙并立背峰头。
明明写出真名姓,仔细参详莫浪求。
题罢复从後园跳出。去找军校不见,乃躲于城坳,过了一晚。次日清晨,逃回杨府去了。
却说巡更军卒夜闻谢金吾府中被盗,亟报王枢密知之。王钦竟往谢府视之,只见老幼一十三口,俱皆杀死。壁上大书血字四句,乃是凶身名姓。命人抄写,进奏真宗。真宗大惊,下命王枢密体访是事。王钦奏曰:“臣缉访得,杀死谢金吾者,乃杨六郎新招贼徒焦赞是也。”真宗曰:“杨郡马镇守三关之地,那里有部将来此杀人?”王钦曰:“日前私下三关,带得焦赞同来,乞陛下遣兵围住杨府,捕捉便知端的。”真宗允奏,敕令禁军捕捉杨景与凶身焦赞。
旨命既下,禁军百十余人领旨而行。时六郎正与令婆计议天波楼之事,忽左右报夜来焦赞入城,越墙入谢金吾府中,杀死老幼一十三口,今朝廷差禁军围府捕捉。六郎曰:“这个狂徒!败吾家门。”道罢,禁军一齐抢入,捉拿六郎。焦赞听得这个消息,手执利刀,一直杀入。禁军见其凶恶,放了六郎,不敢近前捕捉。六郎喝声曰:“汝生出这大祸,尚敢相拒朝廷捕耶!好好自缚,去见朝廷请死。”焦赞曰:“杀人是我本等的事,这一生也不知杀了多少,罕稀砍这一十三口而已!我今把这些狗奴杀了,待与将军回转佳山寨,看有甚人来奈我何!”六郎怒曰:“汝做出逆天大罪,又说这等不法之话,今若不听吾言,先斩汝首去献。”焦赞乃放下利刀,唯唯而退。禁军复欲来捉,六郎曰:“不必汝等动手,吾自缚见天子。”六郎焦赞俱自绑缚,随着禁军,入见真宗。
真宗问曰:“朕未有召命宣卿,卿何私离三关,带领部将杀死谢金吾一家?应得何罪?”六郎奏曰:“臣该万死,乞陛下宽宥一时,伸诉冤苦。臣父子荷朝廷厚恩,虽九泉不忘。近因主命,毁拆天波楼一事,臣母忧虑,遽成一疾,危在旦夕。惟恐死去不得面见而饮终天之恨,又因三关此时略安,偷暇来家视省即去。虽带焦赞同来,监守在家。谢金吾全家杀死,黑夜难明,未必便是焦赞,乞陛下再行体访。如果是的,将臣等诛于藁街,以正朝廷宪典,敢求生乎。”真宗闻奏,迟疑良久。王钦奏曰:“杀谢金吾者,的是焦赞。即其自将血书名姓,又可为证。乞陛下将杨景、焦赞押赴法曹,应使後人知警而不妄为。”真宗犹豫不决。八王奏曰:“事亦可疑,岂有自杀其人,而又肯自书其名姓乎?但六郎、焦赞不应私离三关,其罪甚重。特念镇守三关功绩,免其一死,别行发落。”真宗允奏,敕令法司拟杨景等之罪。六郎既退,王钦即遣人于法司处说,着令发配六郎等于边远凶恶地方。时掌法司正堂黄玉与王钦最相善,依其来命,遂将杨景发配汝州,临造官酒,递年进献三百埕,三年完满,听调别用。焦赞发配郑州充军。黄玉拟定申奏真宗,真宗依拟,敕令杨景、焦赞即日起行。又命王钦安葬谢金吾全家尸首。王钦领旨去讫。
却说六郎闻此消息,不胜悲悼,归辞令婆。令婆哭曰:“家门何大不幸,遂致如此!倘老身有甚吉凶,谁为敛骸骨!”六郎曰:“儿去三年便回,乞母亲休忧虑。且天波楼一事,儿与八王计议已定,他必保全不拆。焦赞杀了金吾,亦为朝廷除却一害,多感八王相救,不然性命难保。此又不幸中之幸也。”道罢,赞入见。问六郎言曰:“闻朝廷发配将军于汝州。”又曰:“小将为郑州军,今特来请将军回三关寨,不必汝州去也。我一生好杀的是人,令日杀了谢金吾,却不是冤枉了他。此等奸佞之徒,我为朝廷除之,且不感戴,反把我来充军!然我所晓者,只是临阵擒军斩将而已,那晓得做甚配军。”六郎曰:“谁敢违逆圣旨,汝且小心往郑州而去,到于彼地,伺候赦书,赦除罪名,即有回三关之时。若再玩法得罪,则望生还三关,必不可得。”言罢,王钦差解军四十余人来撵六郎等起行。六郎先遣焦赞与解军起身去,乃辞别令婆,望汝州而行。八娘、九妹直送至十里长亭而别。焦赞在半途俟候六郎,六郎既到。赞曰:“我此去不日即归三关,报与岳胜哥哥等知之。立地兴兵来取将军也。”六郎曰:“休得胡为。我今不致于死,何消如此!汝当忍耐三年两载,即便相会,再休妄生事端,好听吾言。谨记谨记。”焦赞笑曰:“贻累将军前途,休要埋怨,小将相报,除死便了。”言罢分别与解军投郑州去讫。六郎与随行军人望汝州而进,正值三秋之候。六郎途中口占八句:
浅水芙蓉花满枝,园林木落叶初稀。
何人疏懒堪为侣,到处风尘解花衣。
傍晚笛声江上起,欲寒天气雁南归。
秋来不尽生愁处,翘塑孤云片片飞。
六郎题罢,投店而宿。
次日早到汝州。公人将解文投进府中,呈与太守张济看之。张济看罢,批了回文,发落军人回去,即邀六郎入后堂问之曰:“闻将军镇守三关,威震辽邦,吾等私谓将军非封国公,必授侯爵,今缘何又得发配之罪?”六郎遂将焦赞杀死谢金吾之事告之。张济甚加叹息,乃曰:“将军宁耐,此去城西万安驿极好监造官酒,便以解京。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朝廷必取回矣。”六郎称谢。辞别张济,竟到万安驿造酒去讫。
却说王钦遣人打听六郎已到汝州,乃请黄玉到府坐定。王钦言曰:“日前问杨景于汝州,好了他些。”黄玉曰:“何为好了他?”钦曰:“彼罪应死,圣上不欲显加其罪,而实欲暗置之于死也。”黄玉曰:“此至是险地,监造官酒,关系最重。朝廷动用的物,微有差池,死罪难逃。明日大人可上一本,劾他私卖官酒,主上必怒,即赐死矣。无再可以得生之路。”王钦大喜曰:“高见高见。若大人不言,下官何由得知。”於是黄玉辞别不题。
朝臣设计救六郎
却说王钦次日入朝,劾奏杨景在汝州监造官酒未经一月,将酒私鬻,积聚金银,欲逃反也。乞陛下枭其首级,以绝後患。真宗闻奏大怒曰:“彼纵焦赞,杀死金吾一家,亦该死罪。朕念其功,姑配汝州。今又私卖官酒,是欺朕也,难以再恕。”即下命团练使呼延赞赍旨前往汝州取六郎首级而回。旨意忽下,廷臣愕然。八王奏曰:“杨景忠贞必无是为,陛下休听狂夫之言而枉屈损坏忠良之将。”真宗曰:“杨景为恶,卿屡保之,故彼有所恃而轻藐国法,恣肆无忌。日前杀朕爱臣谢金吾一家,罪已不容诛矣。何况今日又盗卖官酒乎!再勿多言!”八王语塞而退。
是日朝散,寇准、柴驸马等俱集于阙下,商议其事。八王曰:“朝廷若诛了六郎,他日将奈辽人侵害何?我等当竭力救之。”言罢,於是遍求计于二人。寇准曰:“老臣一计策,不知殿下以为可否?”八王曰:“先生有何计策?”寇遂屏左右随从之人言曰:“领圣旨者,幸是延赞。可嘱付他见汝州太守密与计议,拣选狱中罪人貌似郡马者,枭取其首级来献圣上。着六郎逃走他处,日後遇有国难,我等保奏出征,将功赎罪,此计可否?”八王曰:“妙哉此计。”遂悄地以计告延赞曰:“小将自当方便,不必殿下嘱付。”言罢,即辞众官,赍圣旨赴汝州。
见太守张济道知斩六郎之故,张济惊曰:“冤屈!陷人罪业如山。杨将军到此未有几日,那里有这等事故!主上何不察如此!”延赞曰:“此乃王钦贼徒设计劾奏,圣上愤怒之甚,八王力保不允。”言罢,遂附济耳低声言曰:“今廷臣计议,着太守如此如此行事。”张济喜曰:“此计正合下官之意。值今国家多难之秋,若此人一斩,北番乘隙来寇,其奈之何?”言罢,令人请杨将军来府会话。须臾,六郎到府。礼毕,张济道:“知朝廷来取首级之事?”六郎曰:“小将赤心报国,惟天可表。今本无此事,君王听信谗言,下命赐死,吾岂敢辞!当砍吾首级,回报朝廷便了。”有诗为证:
关寨功劳数十秋,飞灾顿起实堪忧。
风雷遂地乾坤暗,霜雪漫空草木愁。
自许忠寒天子胆,谁将刀断佞臣头。
当年脱使英雄死,魏府何人破虏酋。
张济曰:“将军勿忧。适才计议如此如此以救君也。”六郎曰:“若大人肯如此垂救,异日当效犬马之报。”张济曰:“将军何言!但得无祸,朝廷之福。”遂藏六郎于内室。是日,张济即唤狱官伍荣商议。荣曰:“狱中有蔡权者,拟定当决。其人面貌俨似杨将军也。斩之献上,无有不信者。”济令取出视之,果与六郎无异。遂分付伍荣多与酒食,灌醉,令夜枭其首级密密包裹了,送入後衙来。伍荣依计,暮夜枭权之头见济。济遂令人请呼延赞领首级星夜回汴去了。
张济请出六郎,谓曰:“将军可改换衣装逃避远方,以俟他年之赦可也。”六郎拜谢。时将五鼓,张济开了後园角门。六郎将平人衣帽穿着了,辞别张济,竟回无佞府中去讫。
却说呼延赞回到汴京,真宗正设早朝。延赞献上六郎首级,帝视之,并不猜疑,君臣无不感伤。八王奏曰:“今杨景既诛,乞将首级进于无佞府中安葬,亦见陛下厚待功臣之意。”八王恐人知觉,故欲敛其迹而有是奏也。帝允奏,着禁军送首级与杨府安葬,令婆举家哀恸至极,将首级安葬讫。
却说佳山寨岳胜等闻知六郎被诛,满寨大哭,声震原野。孟良曰:“今本官遇祸,我等守此无益,不如各散去罢。”岳胜曰:“汝言甚有理。”即令刘超、张盖创立一庙于山下,中塑六郎之像,傍塑一十八员指挥使之像,递年春秋祭祀。分遣已定,又将寨中所积之物尽数均分,遂毁折三关之寨。是日众人拜别而散。陈林、柴敢领大部人马仍往胜山寨去了。岳胜邀孟良反上太行山,称为草头天子,部将封为丞相等职,依旧劫掠为生。是时焦赞在郑州,听知六郎遭戳,亦逃走了。
却说王钦见六郎已斩,喜不自胜,乃曰:“三关无此人镇守,辽兵可以长驱而进,我亦不虚拘此也。”乃修书一封,密遣人星夜送往幽州。使人既到幽州,侍臣引奏,萧后拆书视之:
臣违数年,欲报生成之德,每恨无由。入宋苟庇职居枢密,宋君宠任,君臣无两,言无不顺,谋无不从。
略施一计,杨景成诛。此将已死,中原士卒俱木偶耳。娘娘兴师南下,取宋社稷犹反掌矣。
逆寄孤臣敬此申奏。伺后有机,驰书再报。
萧后看罢大悦,以示群臣。萧天左曰:“杨景既诛,他将诚木偶人也。曩者土金秀等会猎河东,设非杨景,北兵直驱中原,谁复为敌!乞娘娘兴兵伐之。”师盖奏曰:“此机固不可失,然未必便胜宋也。”太后闻曰:“卿何以知不胜?”师盖曰:“宋统中原城池千百座之多,生齿数千万之众,岂无勇力智谋兼全如杨景者哉?恐一景死,而又有一景出也。十室之邑亦产英雄,何况中原户籍如许之多乎!依臣愚见,当用计赚之。”太后曰:“卿有何计?”师盖曰:“魏府铜台,佳山胜景,天下第一。娘娘可令人广造美酒,夜间倾于彼地池塘。又使人将八宝冰糖,粘缀彼地树叶之上。十日一次,如此行事。复命本国军民人等,三三两两,互相传扬,天降琼浆于树,甘露于池,声息必竟传入汴梁,今将此计通知王钦,令他愚弄宋君,引诱来此玩景,然後出兵擒之。大宋天下唾手可得矣。”萧后闻奏大喜,即修书付来使通知王钦,下命师盖引军三千造酒粘糖,密为其事。又命萧天左整顿军兵,以待征战。
不数旬,消息传入汴京。王钦私谓僚属曰:“下官闻魏府天降琼浆甘露,列位大人闻否?”僚属曰:“闻人传说已久,但未知的否。”王钦曰:“果的有之。且圣君在御,则有此等瑞事,列位当表奏称贺可也。”于是次日贺表纷纷,言池水成醪,树贮琼浆,若饮食之,则能白日飞升。真宗看罢表章,问臣曰:“今魏府之地有此奇瑞,卿等探访果真,再得来说。”惟寇准、柴驸马、八王不信。寇准奏曰:“魏府铜台与辽相近,臣恐是辽之诡计。天既降瑞,何独此处有之?陛下不可深信。”帝未语,王钦奏曰:“此等之事,天下皆然,何足称瑞?是盖圣君至德感召所致,始有此等祥瑞。以臣愚见,千载奇逢,陛下当整六师亲往视之。一者巡抚边民,二者扬威以震北番,令他不敢正视中原。”真宗大悦,乃曰:“卿见高出寻常万万矣。”即下诏巡狩魏府。八王谏曰:“陛下龙驾若去,倘萧后知之,兴兵围困,再调战将,攻打澶州,陛下江山,能保不危乎?乞以社稷为念,勿轻信此等虚诞之事也。”真宗曰:“朕命柴驸马、寇丞相领禁军守汴,何危之有!”八王见谏不从,怏怏而出。
次早降旨,敕令呼延赞为保驾大将军,光州节度使王全节、郑州节度使李明,各引部下为前後辅从。延赞等得旨,准备起行。越数日,真宗车驾离了汴京,八王以下文武大小官员随行。有诗为证:
凤辇飘摇出禁城,旌旗拂曙壮行程。
寻常山岳俱摇动,鼎沸奔腾万马声。
时冬十一月,朔风凛冽,天寒地冻。大军游游荡荡,不数日,到了魏府。车驾竞入歇息。次日,真宗与君臣游玩,见林中树叶之上有白素子,取下食之,即八宝冰糖。池塘之水,皆是米酒。八王奏曰:“陛下轻信狂夫之言,来此观看祥瑞。驰驱车驾,百姓供给,劳苦何堪!今至于此,遍观景物,何祥瑞之有?此必番人之计,赚陛下来此,欲相谋害。若不早回,定落其圈套也。”真宗亦疑,因下命回汴。
北番已知消息,萧天左、土金秀引马步军兵十五万,霎时间将魏府团团围定。侍臣急奏真宗,真宗大惊曰:“早不听八王之言,致有今日之祸。然将何计以脱此难?”八王曰:“番兵蚁聚蜂屯,其气焰烈烈,急难与争锋。但号令严守各门,差人星夜回汴取得救兵来到,始可破此围也。”真宗允奏,下令严守各门,毋得妄动。于是呼延赞等分门而守。
时宋军在敌楼之上望见番兵围得水泄不通,声势震天,众有惧色。延赞按剑言曰:“凡军之对敌,在谋之臧否,不在兵之多寡。今番兵虽众,利在速战。明日待我设一计策,定要杀这臊奴,汝众不可晨怯退後。”众军得令,次日请旨出战,乃定下计策。使光州节度使王全节引一军居左,郑州节度使李明引一军居右,“待吾交马,战至半酣,汝等一齐杀出,定获全胜。”调遣已毕,出城列阵,只见辽将土金秀跑出阵前,指而言曰:“汝等见浅,已落彀中。早早纳降,庶几免死。不然,尽作无头鬼矣。”延赞曰:“臊狗!亟走,尚留残喘。若凶顽邀驾,攻破幽州,寸草不留。”言罢,轮刀拍马,直取金秀。金秀举枪交锋数合,金秀力怯,拨回马走。延赞起去,金秀拈弓搭箭,射中其马,把延赞掀落于地,被番兵活捉而去。王全节、李明见延赞擒去,不敢追赶,退入城去。宋兵溃乱,被番兵杀死不计其数。全节入见真宗,奏知:“捉去延赞,番兵强盛难敌,今臣等败归本阵。”真宗闻奏大惊,手足慌乱。八王曰:“陛下休忧伤龙体,可作急写诏,遣人赍往附近各处节镇,火速发兵相救。”帝允奏,即写手诏,遣使臣赍去讫。
第四卷
真宗出赦寻六郎
却说土金秀捉得延赞,用槛笼囚了,商议再擒几人一齐解往幽州献功。自是萧天左、土金秀、耶律庆分门攻击愈急,宋军惶惶股栗,八王曰:“杨六郎,番人素所惧也。今陛下可效汉高祖解白登城故事,选军中精壮者假装六郎等一十八员指挥使,扯起杨家旗号,令他俱在城上往来,番人见之。必然退走,然後乘势杀出,即脱此难。”帝依奏,下令军士依三关人马一样装束。次日平明,扯起杨家旗号,番人见城上金鼓齐鸣,炮响震天,焦赞、孟良、岳胜等于城上往来驰骤,却不知是假的,俱齐叫:“快走,此是六郎诈死,埋名赚栽等之计也。”萧天左等俱拆营而走,王全节、李明一见,开门乘势追击,番兵奔走,自相践踏,死者无数。宋兵直追数里而回。王钦见番兵退走,怒曰:“此辈懦夫,一似黄口孺子。心里恁地无胆,惧怕六郎如此。”遂密遣人亟报番将。萧天左等得报,叹曰:“假者尚且惧之,设使逢着真的,岂不惊破胆耶!”遂复回军围城。侍臣见之,急奏真亲。真宗问八王曰:“番贼参破此计,卿另育别策可以退之否?”八王曰:“臣无计也。沿边救兵不至,京师又未知音,只此疲败之兵,那个敢去出战?如今无了六郎,北番猖往,如此莫敌。”真宗曰:“噬脐已无及矣。朕今率众亲出交战,突围而出,此谋何如?”八王曰:“彼众我寡,如何为敌!陛下亲阵,徒损军士,不可得出。只紧守此城,以待救兵来到。”
番兵围了魏府二十余日,城中匈匈,危急之甚。众拥真宗登城瞭望,只见番人在城下走马,势甚雄壮。八王曰:“陛下要离此阱,除非杨六郎来到。”帝曰:“悔当时愤恐,误斩此人。设使他在,岂容丑虏横逆如此。”八王曰:“陛下可出赦书,普天下寻之,恐或有六郎也。”真宗目视八王而不语,徐退到御帐中,自思八王何为有此言也,乃与侍臣论之。侍臣齐奏曰:“既八王有此口词,毕竟知得六郎还在。乞陛下准其奏,遣人赍赦往各处寻之。”次日,真宗问:“谁肯赍赦往汝州寻究六郎根由?”王全节曰:“小将愿往。”帝付赦文与之。乃令李明先开门杀出,正遇番将耶律庆。交战,律庆大败,全节乘势杀出重围,竟投汝州而去。李明退入,坚守不出。
却说全节既到汝州,入府见太守张济道知:“圣上被困魏府,军兵战败,延赞被擒,故众官保奏,赦除杨六郎前罪,着令领兵救驾,小将特赍赦文至此,望大人作急究之。”张济曰:“杨将军已被呼延赞枭其首级,进献圣上,岂复有个生者在乎!今着下官从何处究问?请将军速回,别召名将解围。”全节听罢,怅怅不悦,乃曰:“既无六郎,圣上之危,似难摆脱。小将怎生复命?”张济曰:“若论为臣,当竭力匡济君父之难。将军必欲寻究杨将军,当往杨府体访何如?下官敝治,实无有也。”
全节不得已,辞别张济,竟到杨府,参见令婆道:“圣上遭难,今行赦文,命小将赍来,赦除令郎前罪,着他火速领兵救驾。”令婆曰:“那日蒙圣上发下吾儿首级来家葬埋,今已化成尘矣,那里再讨一个生的!军情紧急,将军可速去奏帝知之。”全节无奈,次日单骑奔到魏府,杀开血路,直至东门。李明望见,急开门接入。
全节进奏真宗:“汝州并无六郎消息,复到杨府究问令婆,说道当时枭首,众人共睹,今日何得复在!”真宗听罢,长叹曰:“朕当日少思,枉杀英雄。今日遇难,堂堂中国更无一人如六郎能提兵调将,救护朕也。”言罢,问计于群臣。群臣奏曰:“似此等威势,虽诸葛复出,子牙更生.亦无如之何也。”真宗泪流满面,寝食俱忘。八王曰:“事势至此,亦已极矣。臣只得往杨府追究六郎,如果不在,即召藩镇兴兵来救。陛下与将坚守此城,毋得妄动。”真宗曰:“卿当念手足之情,作急取兵来救,勿得有误。朕今困此,度日如年。”言罢,复命李明、王全节开门,杀透重围,保助八王出去。八王既出,二将复杀入城去讫。
八王赍赦径往无佞府中,见了令婆说道:“圣上今受危困,正六郎展翅之秋。可令出来,商议兴兵救驾。”令婆曰:“日前王节使来到寒舍,老妾实隐匿不令彼知。今殿下亲到,尚敢相瞒!”遂唤仆人往後园地窖中唤六郎出到堂上拜见八王。八王一见,执看六郎之手,且悲且喜,言曰:“妙计妙计,若非昔日,何有今日!郡马不在,圣驾谁能救之!”六郎谢曰:“殿下此恩此德,再生难报。”八王曰:“主上受困已久,今我领着赦郡马旨意一道来到,汝当趁此出力相救,以显报国之赤心也。”六郎曰:“闻佳山军士皆巳离散去矣。一时恐难聚集,唯待臣前往彼地招之,方可去救。”八王曰:“事势甚急,汝速往招之。我亦去召集各处藩镇集兵往魏府,伺候郡马一同来攻。”六郎领诺。八王辞别去讫。
六郎谓令婆曰:“朝廷养我,譬如一马。出则乘我以舒跋涉之劳,及至暇日,宰充庖厨。儿欲拜别母亲,云游天下,付理乱于不闻也。”令婆曰:“虽朝廷寡恩,八殿下相待甚厚,亦当思念。汝今如此,非独负八王,乃祖乃宗,令闻家声,被汝堕尽矣。汝若不去,气杀我也。”六郎是个行孝的人,见母吃恼,遂安慰令婆,拜别前往三关,去寻旧日部众。有诗为证:
负剑独徒行,三关集旧兵。
一心援主难,忘却旧冤情。
六郎一人途行数日,思忖莫若先往邓州,访问焦赞消息。既到邓州访问,并无下落。遂行至锦江口,只见一伙僧人唧唧哝哝而来。六郎问曰:“汝等要往何处?作甚公干?这等嗟怨?”僧人曰:“君不知其情由。此间有个颠汉,怒发之时要杀人吃。官军无奈他何,每常说他有个本官被朝廷冤枉诛了,各寺拿僧诵经超度。如有不去,放火焚寺,屠戮僧人。昨日来叫我等去作功果,追荐其主。我们只得前去,不然一寺不得聊生。”六郎听罢,自思此必是焦赞。复问曰:“此人今在何处?”僧人曰:“居于登州城西泗州堂内。”六郎曰:“汝等引我同去看之。”僧人引六郎到泗州堂,只见焦赞卧于神案之上,鼾睡声息如雷。六郎近前视之,果是焦赞。伸手摇之,焦赞爬将起来,睁开一双环眼,大声喝道:“那一个不怕死的狗奴,这等胆大,却来惹着老爷!”六郎喝曰:“焦赞不得无礼,我今在此,来召取汝也。”焦赞昕罢,大惊,慌忙向前抱住言目:“本官是人耶,鬼耶?想必是焦赞超度多次,今日显出灵圣来矣。”六郎笑曰:“那有这般异事,白日鬼出相见。你且不必闲话,且随我到幽旷处一叙衷曲。”焦赞放手叩头,众僧掩笑而散。六郎直引焦赞至城西桥边,道知:“圣上遇难,今八殿下领赦来召我等领兵救驾,故我先来寻汝,同往三关招集众兄弟前往魏府救驾。”焦赞听罢,大喜曰:“我道将军被朝廷所诛,撇得我众人好不凄惶。那晓今日又得相会,真个快活煞我。”次日经过汝州,入府拜见张济道知八王领赦来取救驾之事。张济大喜,亦以王全节来由告知六郎。六郎曰:“小将今往三关招集众人进兵,在此经过,不敢不进相谢昔日救命之恩,即请告辞。”张济言曰:“动劳将军过念。”遂送出城而别。六郎与焦赞望三关进行,在途各诉其始终根由,不觉到了杨家渡。日正当午,遥望自浪滔天,两岸并无船只。俟候良久,全无一人往来,有诗为证:
途穷野渡边,雪浪拍遥天。
两岸芦花里,无舟一济川。
六郎停久,谓焦赞曰:“汝往上流去,看有船否?”焦赞领命而去。行至上流,见有船只,遂问船夫曰:“汝把船来渡我过去,与汝渡钱。”船夫曰:“此船不是我的,乃杨太保之船,我敢私渡人过。体若要渡,唯向前面亭子上见太保借之,方敢渡你过去。”焦赞听罢,径往亭子上去。只见一伙人在那里赌赛。焦赞近前言曰:“你那船保,可借我渡过河去,船钱即相奉。”众人抬头,见焦赞生得形状古怪,又不小心称呼一声,皆不答之。焦赞复曰:“把船渡我过去,即送船钱。我又不白骗你的,如何不答?”那众人骂曰:“瘟奴!你说甚么自骗?”焦赞大怒,伸了两拳,打得众人乱窜。正欲向前打那太保,太保直走向後去了。焦赞回见六郎,怒气未息。六郎曰:“你又去惹下祸来。”焦赞曰:“今番被那些狗侪欺我,明明有渡,不肯假借,且出言辱骂,恼发我的性子,被我乱打一番,众人俱各四散走了。”六郎正在忧闷,只见众人纷纷执着长枪短棍赶来,焦赞曰:“将军少待,让我杀了这些贼徒,与民除却大害。”遂提刀杀去。那众人不能抵挡,走开去了。杨太保提刀从後走出,与焦赞连斗数合,不分胜负。六郎叫曰:“壮士,且休用力,愿通名姓。”杨太保停住利刀,立于垅上。焦赞亦罢为,不与之斗。太保曰:“我邓州人,姓杨名继宗,小号太保。汝何人也?要过此渡者,令手下强夺,是何理也?”六郎曰:“某非别人,乃令公之子杨六郎也。今圣上被困魏府,某要往佳山招集部众去救圣驾,特来借船过河,有犯尊威,恕罪恕罪。”太保听罢,抛了宝刀,近前拜曰:“大名久闻,无由拜瞻。今日幸亲,平生之愿慰矣。”六郎扶起,太保曰:“请将军敝庄一饭,如不弃,愿领部下随往救驾,何如?”六郎曰:“固所愿也。且待我招集众将,遣人来请可也。”太保领诺。是夕,留六郎宿于庄上不题。
六郎毁拆赛会庙
却说杨太保次日将船送六郎过河,太保同行,登岸,六郎辞别杨太保,与焦赞望三关而行。时四月天气,途中日暖风和,有词为证:
翠葆参差竹径新,绿荷跳雨溅珠倾,湾曲茎,小荷亭。
风约帘衣归燕急,水摇蒲影。戏鱼惊柳梢,残日弄微晴。
二人不数日行近三关之地。焦赞曰:“行得好疲倦,将军姑停于此,待小将往前面沽一酌来解渴。”六郎允之。焦赞直往前去,并无酒店。自思:“赞生命好苦,要些酒儿吃也没得。”正行间,只见一起人挑着几担物件而来。焦赞近前看之,只见是酒肉,遂问曰:“汝酒肉肯卖否?”那人曰:“你好不知事,一个祭神的酒肉,卖与人吃?”焦赞曰:“祭甚么神?远方行路之人,委实不晓,请明明说与我知。”众人曰:“前而立有杨六郎将军神庙,甚是显圣。我这乡村托赖福庇,四时八节,并无灾难。且凡有祈祷者,无不遂意。今日是赛会之辰,特往酬愿。”焦赞听罢,回见六郎,将其事一一告之。六郎笑曰:“岂有是理。”焦赞曰:“非小将吊谎,是那些人这般说,待与将军前去看之,便见端的。”六郎依其言,径与焦赞同往看之。
行不数里,果是一座好庙宇,高大威严,六郎徐走进庙看之,只见中间一座塑着本身之像,两傍塑着一十八员指挥使之像,灯火朗朗明亮,阶前焚化纸灰,堆积如山。六郎指焦赞之像谓之曰:“此汝之像真无异也。”焦赞笑道:“将军更塑得相似。小将在郑州,要杀人吃,原来这里如此供养,使得我这等发颠。”言罢,遂一手推倒本身之像,复跳上中间神座上去,把六郎之像,一连推了几下不倒,乃用力一撑,崩声大振。赛愿者见之各各奔走,崇奉香火神祝忙将铜锣敲动。霎时间,刘超、张盖带领二百余人来到庙前。六郎一见,喝曰:“汝众人做得好事!”刘、张大惊,纳头便拜曰:“众人只道将军遇害,今日缘何又到此来?”六郎将诈死之事告毕,又曰:“今有赦书,来取我等去救驾。今日来招集汝等。”刘、张喜曰:“既朝廷复是举,请将军且到寨中商议。”六郎遂令人毁拆庙宇,推倒神像,同众人到虎山寨去。
六郎坐定,刘张参拜毕,设酒款待。六郎问曰:“岳胜、孟良今在何处?”刘、张曰:“岳胜与孟良引部众反上太行,称王称帝,大为民蠹。”六郎叹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今只无我一人,汝等尽皆乱做。”言罢,分付刘、张准备枪刀盔甲伺候,待我亲到太行,招取岳胜等来,一同起行。刘张领诺。六郎仍与焦赞望太行山而行。
行了一日,只见红轮西坠,天色渐渐将黑。六郎曰:“此去俱是长源深谷,人烟稀少,汝往前村寻问哪家,借宿一宵,明日早上山去。”焦赞领诺,直往前去,并无人户。转过山後,有一乡村。焦赞乃进村去,只见一户堂上灯烛荧煌,有一老人独坐慨叹。焦赞径进堂上,揖而言曰:“他方之人,行至此晚,敢借公公贵宅一宿,当以重谢。”老人答曰:“敝舍往日任客歇宿,今日有些勾当,却难相许。君当往别户借之。”焦赞曰:“天色已黑,没奈何,万望公公方便。”老人曰:“汝有多少人?”焦赞曰:“只一官与我两人而已。”老人曰:“既只是两人,请进歇了去罢。”焦赞即出,请六郎进见老人。老人见六郎相貌堂堂,遂问曰:“君欲何往?”六郎曰:“小生有些公事往太行山去。”老人一闻说太行山,两眉皱起,长吁一声。六郎问曰:“公闻生言太行,即有不豫色,然何也?”老人曰:“说起那太行山,老拙有不共戴天之恨。”六郎曰:“有何冤枉,但说与小生知之,即待分剖。”老人曰:“本庄俱是陈姓,皆一家也。此去太行山数里之遥。今山中有两个草寇,一名岳胜,一名孟良,称为天子。部下聚集五六万人,掳掠民财,为害极大。老拙无儿,止生一女。被孟良知之,着人来说,今要求强赘。老拙平生好善重义,只得允从,以安一方生灵。不然,放火杀人,无有止息。有此冤枉,何处伸之?”六郎笑曰:“只是这些事情,请勿忧虑。孟良与小生有旧,待彼今晚到来,吾自有计退之。”老人曰:“若得不污小女,老拙泉下,感德不忘。”六郎与焦赞饭罢,出外房俟候。老者分付小厮安排筵席迎接。
将近二更,金鼓之声大振,一路灯火光亮,人报孟大王来到,陈老者出庄迎接,孟良进入厅上坐定,从人两傍列着。老人拜曰:“大王光降,未及远接,乞恕愚老之罪。”孟良曰:“自今已後,汝乃丈人,不须下拜。”老者称谢。乃着小厮抬过酒席,假意唤百花娘子出来把盏。使女回报娘子羞惭,不肯出来。老者曰:“如今已是大王内眷,何羞之有?”仍令人促之。孟良见老者如此奉承,不胜之喜。六郎与焦赞隔窗张视,私笑语曰:“他玩侮宪典,害民如此。今晚我俩不来,真个被他骗去此老之女。”焦赞曰:“待我出去打折他一只腿,看他还做得新郎否!”六郎曰:“汝先出去抱着,待我便来羞他。”焦赞此时气得慌,乃几步跳上厅去,一脚踢倒筵席,两手将孟良紧紧抱住。孟良不曾防备,身子全动不得,正喝声:“手下何在?”喽罗正欲向前去打焦赞,六郎厉声骂曰:“不顾礼义之徒,缘何这等无耻,强占人间女子!是何道理!”焦赞乃拖孟良出座,指而言目:“请汝开着驴眼,看是谁来到此!”孟良灯下见是六郎,慌忙拜倒,言曰:“向闻将军遭害,今日缘何到此?”六郎曰:“汝且起来,可急回太行山商议,整顿军马,前去救驾。”陈老者趋前问曰:“先生大名?愚老愿闻。”焦赞将其原由一一告之。老者纳头拜曰:“将军威名,愚老久闻,如雷灌耳。今日不知何缘,得瞻先生尊颜。”遂唤其女出拜。六郎等见之,果是一个好女子,体态端庄,娇娆窈窕,堪比王嫱。焦赞笑曰:“今看起来,孟哥哥没造化。若撞遇我们迟来一目,也落得受用一宵矣。”孟良喝曰:“本官在此,如是胡谈,不知忌惮。”众人皆掩口而笑。百花娘子拜罢,退入房去。老者亲持杯劝六郎等酒,甚致殷勤。是夕,众人依次坐下,尽皆畅饮。直至天明。六郎辞别起行,那老者取过金帛相谢六郎,六郎不受,乃与众人离了生所,望太行而进。有诗叹孟良不得婚配为证:
孟良强欲效鸾风,讵意良宵遇六郎。
婚牍芳名原未注,致令红粉两分张。
次早,孟良遣人上山报知岳胜,岳胜引众人接至半山,见六郎,拜伏于道傍。六郎令岳胜起来,直进山寨坐定。众将拜贺毕,岳胜进曰:“昔日假传将军升遐,众人无主,各自散去。今日复得相聚,使我辈有主,何幸如之!”六郎曰:“屈情容暇日再叙。且将目前事故告汝知之。今圣上被辽人围困魏府,势甚窘迫,可作急整备器械,前去救之。”岳胜曰:“皇上不念将军,听信佞言,致于死地,寡恩极矣。将军素怀忠义,出力匡扶王家,此所以苍苍不昧,致使祸远身全。但依小将见之,不必去救圣驾,惟据此地称为天子,受多少快乐,有何不可?”六郎曰:“我家世代忠贞,美名万禅,岂肯自我坠厥休声耶!今据此处,不过为一草寇,其如後世唾骂何?”岳胜不敢再言,乃令大设酒席,庆贺相会。是日大吹大擂,众人酣饮而散。
次日,六郎遣人去召刘超、张盖等起兵来会。又问陈林、柴敢何在,岳胜曰:“二人仍屯胜山寨中。”六郎听罢,即遣人往胜山寨召取陈、柴二人。不数日,刘、张、陈、柴等俱到。六郎查点帐下旧日部将,岳胜、孟良、焦赞、陈林、柴敢、刘超、张盖、管伯、关均、王琪、孟得、林铁枪、宋铁棒、丘珍、丘谦、陈雄、谢勇、姚铁旗、董铁鼓、郎千、郎万共二十二员指挥使,俱在部下。精壮军卒八万馀人。六郎曰:“佳山之众,今日仍在,克敌无疑矣。”言罢,遣人赴汴报知八王,约其进兵。又遣人往杨家渡报知杨太保领军中途相会。
六郎分遣已定,即日扯起杨家旗号,旗上大书“杨六郎兴兵救驾”数字。一声炮响,大军离了太行山。但见刀枪焰焰,剑戟棱棱。兵马正行之间,忽报前面一队军到。六郎令人探视,回报乃杨太保也。遂与六郎相见毕,一同进兵。六郎在马上见军容可掬,有诗为证:
宝剑霜威纠纠雄,霓旌秋卷海天空。
一声长啸貔貅肃,云乌奔腾碧玉骢。
六郎兴兵救驾
三军行不数日,忽遇八王亦引军十万来到。六郎下马,与八王相见。八王无限欣喜。六郎曰:“这番救驾之後,直捣幽州之地,殄灭丑类,始旋师也。”八王然之。是日驻兵澶州城中。次日,六郎谓岳胜曰:“主上被辽困久,汝为先锋,领兵五千,亟进冲杀一阵,先挫番人锐气。”岳胜得令去了。又唤孟良、焦赞曰:“汝引刘、张等,各领兵二万,分左右来攻。当奋武扬威,杀入番军之中而去。吾即引大军来掩之。”孟良等引兵去讫。六郎与八王议曰:“臣先遣岳胜等前去,再与殿下率精兵继之,何愁番围不解。”八王曰:“郡马此等调遣,当日桓文取威定伯,亦不过此。”六郎辞不敢当。
次日,岳胜正催军速进,忽正北上征尘蔽天,一彪人马在道而行。岳胜谓众军曰:“须速进,赶上那一彪军,杀他一阵,斫几颗头来,挫折番人锋芒,是我你的头功。”言罢,骤马当先赶上,舞刀杀入其阵。番将刘珂不能抵敌,大败而走。宋军遂夺得一槛车。送入六郎军中,其槛车中之人却是保驾将军呼延赞也。六郎一见,慌忙打破槛车,扶出拜曰:“叔叔遭槛,小侄深愧未能早救,罪万罪万。”延赞曰:“是何言也!天幸此处相会,不然,竟遭俘虏矣。老夫被擒之时,欲报圣上知之,争奈囚于番营,无人申达。”六郎曰:“叔叔昔救小侄于汝州,今日吾使岳胜先来冲阵夺营,不期救叔于中途。天道循环,报应昭昭若此矣。”遂引见八王。八王曰:“此天子洪福所致,而使老将军遇救。”六郎下令诸军俱要兼程进发。
是时真宗在魏府与众臣悬望救兵消息,音信沓无。城中粮草已尽,臣下皆宰马而食。番兵得王钦通信,攻城愈急。幸兵权不在王钦之手,故众将不听调遣,死力相拒。却说刘珂败回,见萧天左报道:“大宋救兵到了,已将呼延赞抢夺而去。萧天左大惊,既遣人探是那里救兵到来。哨马回报说道:“旗上大书‘杨六郎救驾,,兵将来的甚是雄壮。”萧天左笑曰:“前日被他假装六郎等一诳,军伍惊张奔走,今日又不知是那里兴兵,冒充六郎名色来相欺哄。南人如此狡诈,但亦须紧提防也。”遂下令各营整兵迎敌。
分遣未定,岳胜军马风骤而至。番将耶律庆出阵先战,岳胜骂曰:“天兵已至,丑贼尚不速遁,延捱以待戮乎?”耶律庆亦骂曰:“城中军卒死亡将半,汝待又来送死。”岳胜拍马轮刀,直取律庆。律庆挺枪迎敌,交战数合,只见番兵围裹将来。孟良、焦赞分左右夹攻,杀入番阵。番将麻哩喇虎举方天戟出战,正迎着孟良。两马交锋数合,陈林、柴敢又率劲兵从旁杀到。是时,南北鏖战,金鼓连天。焦赞杀得性起,提着朴刀,在北阵上横冲直突,如入无人之境。恰遇番将刘珂,交马一合,被赞斩于马下。宋骑竟进,万弩齐鸣。北阵上番兵犹坚拒不走。萧天左奋勇来战,杨太保舞刀迎敌。六郎催动大军掩杀而去,番将队伍溃乱,萧天左败走。杨太保拈弓搭箭,射落天左于马下。土金秀望见,杀出救之。耶律庆料不能敌,刺斜杀出而走。岳胜追赶向前,一刀挥律庆为两段。麻哩喇虎拍马逃走,被刘超、张盖用索绊倒其马,军士向前活捉而回。师盖正待来救,被六郎挥郎千、郎万出战,师盖措手不及,被二郎生擒于马上。孟良一马直突进东门,李明、王全节在敌楼上望见城下鏖兵,知是救兵来到,开门杀出。杀得北兵大败而走。宋兵长驱追击,践踏死者,射斫死者,不胜其数。萧天左与土金秀杀得垂首丧气,星夜逃回幽州去讫。宋兵夺得营寨、马匹、枪旗、盔甲甚多。
八王一骑直入城中,拜伏真宗之前,称驾曰:“赖陛下洪福,取得杨郡马,北兵弃甲曳戈而走。”真宗曰:“朕脱此祸,众得生还,皆卿之功也。”遂宣六郎入帐。六郎拜伏于地请罪。真宗曰:“卿之前罪悉行蠲除,今日赖卿救驾,功莫大焉。候朕回朝,重加爵赏。”六郎叩谢,遂奏曰:“天下难得者时,今番兵大败,魄丧魂消,又乘陛下车驾驻此,愈加威风。臣请率部众直逼幽州城下,尽取萧后地舆以归,永除边患而成千载之鸿图也。乞陛下准臣此奏。”真宗曰:“卿言固是,但朕久出,将士疲困,待回朝再议征进未迟。”六郎遂退出军中,以所捉番将尽行枭首号令。
次日,帝命代州节度使杨光美为魏府留守,又下令各营准备行李班师回汴。军士得令,无不欢跃。文武拥护车驾离了魏府,望大梁而回。大军不数日,到了汴京,车驾进入皇城。
翌日设朝,群臣拜贺毕,真宗以文武久困魏府,劳心竭力,各各赏赐有差。特宣六郎升殿,真宗赏赐甚厚。乃谓六郎曰:“三关之地,昔卿镇守,北番不敢侵犯。今卿当仍领部众镇守此处,以捍御辽人。”六郎曰:“臣实愿再往佳山招募雄兵,以图伐辽。但未得圣旨,不敢擅行。今陛下有是敕命,臣愿遂矣。”真宗大悦,遂授六郎为三关总管、节度使之职。敕旨一道,自行斩杀,不请诏旨。六郎谢恩。自是复与文武列班朝贺。有诗为证:
鸡喔钟声出未央,千官鳞次散跄跄。
旌旗霄汉飞龙虎,乐奏箫韶引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