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义 - 第 1 页/共 11 页

杨家府演义 《杨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义》,八卷五十八则,题秦淮墨客校阅,烟波钓叟参订。秦淮墨客纪振伦,字春华,江宁人。还编过续英烈传,及传奇葵花记、三桂记、七胜记、《陶真选粹乐府红珊瑚集》等。   尝读将传,三代尚矣。秦汉来,其间负百战之勇,以驱戎马于疆场,请长缨于阙下者,盖如云如雨。第全躯者,为身不为君;保妻子者,为家不为国。求忠肝义胆,争光日月,而震动乾坤,不啻麟角凤毛也。盖非勇之难,忠而勇者实难。宋起鼎沸之后,一时韬钤介胄之士,师师济济。忠勇如杨令公者,盖举世不一见云。令公投矢降太宗,公尔忘私,业以许国。狼牙一战,愤不顾身,英风劲气,真足寒其心而褫之魄。使其将相调和,中外合应,岂不足树威华夏,奈何三捷未效,而掣肘于宵人之中制,竟使生还玉关之身,徒为死报陛下之血,良可惜哉,良可惜哉!虽然,公亦足自慰也。丈夫泯泯而生,不若烈烈而死。故不忧其身之死,而忧其后之无人。自令公以忠勇传家,嗣是而子继子,孙继孙。如六郎之两下三擒,文广之东除西荡,即妇人女子之流,无不摧强锋劲敌以敌忾沙漠,怀赤心白意以报效天子。云仍奕叶,世世相承。噫,则令公于是乎为不死。彼全躯保妻子者,生无补于君,死无开于子孙,千载而下,直令仁人义士笔诛其魂,手刃其魄,是与草木同朽腐者耳,安能凛凛生气荣施之若此哉。故君子观于太行之上,谓怀玉之知机勇退,富贵浮云,而亦伤宋事之日非矣。嗟嗟,贤才出处,关国运盛衰,不侫于斯传,不三致慨云。剞劂告成,敬掇俚语于简首,以遗世之博古者。 时万历丙午长至日秦淮墨客书 第一卷 宋太祖受弹登基 汉继业调兵拒宋 继业夜观天象 太祖传位与太宗 太宗招降令公 太宗驾幸昊天寺 太宗敕建无佞府 令公狼牙谷死节 第二卷 杨六郎怒斩野龙 寇准勘问潘仁美 八王设计斩仁美 兄妹晋阳比试 六郎三擒孟良 六郎三关晏诸将 第三卷 孟良带马回三关 孟良计赚万里云 张华遣人召九妹 杨六郎私下三关 焦赞夜杀谢金吾 朝臣设计救六郎 第四卷 真宗出赦寻六郎 六郎毁拆赛会庙 六郎兴兵救驾 洞宾令椿精揭榜 六郎明下三关 宗保遇神授兵书 孟良入辽求发 第五卷 孟良金盔买路  穆桂英活擒六郎  黄琼女反辽投宋 令婆攻打通明殿 钟离收回吕洞宾 王钦诳旨回幽州 六郎筵宴周福  学古领计陷宋臣 第六卷 孟良偷路回取兵 六郎回兵救朝臣 六郎攻破幽州城 真宗封征辽功臣 禁宫祈禳八王 邕州侬智高叛宋 侬王打破长净关 第七卷 宗保领兵征智高 文广困陷柳州城 宣娘化兵截路 文广领兵取宝 月英怒攻锦姑 文广与飞云成亲 三女往汴寻夫 第八卷 鬼王踢死白额虎 文广领兵征李王 公正争先锋印 八臂鬼王坏井水 周王设计套胡富 十二寡妇征西 宣娘定计擒鬼王 宣娘炼出鬼王丹 怀玉举家上太行 第 一 卷   诗曰:     杨氏麃兴翊宋深,风闻将落尽寒心。     青衿叱咤风雷迅,绿鬓挥扬剑戟新。     暗地有蝇污白壁,明廷无象铸黄金。     英雄跳出樊笼外,坐对江山慨古今。 宋太祖受禅登基   宋太祖姓赵,名匡胤,涿郡人。父名弘殷,为周朝检校司徒岳州防御使。母杜庆,安喜人,生匡胤于洛阳夹马营中。赤光满室,异香经宿不散,人号为香孩儿。一兄名匡济,三弟曰光义,曰光美,曰匡赞。弘殷既逝,杜氏孀居,治家勤俭严肃。时匡济、匡赞亦卒,匡胤、光义、光美俱命学于陈拊之门。拊乃华山处士陈抟兄也。壮年励志苦学,屡科不第,遂隐教授,循循诱人。有诗为证:   落落人间数十年,随身铁砚一青毡。   丹墀未对三千字,碧海空腾尺五天。   贾谊长沙淹岁月,杜陵夔府老风烟。   倚栏读罢归来赋,肠断青山落照边。   是时陈拊见三子卓荦,属情训导。文传孔孟,武授孙吴。学业既成,一日,呼三子趋前言曰:“某今老矣,个复能为若辈之师。我有一友镇州人姓赵名学究,曾遇异人传授,汝等当往求教可也。”匡胤等遂辞别竟往镇州师学究焉。后匡胤仕周世宗,补为东西班行首,寻升殿前都指挥使,掌军政务随世宗征伐,屡建大功,众心归附。   时世宗于文书箧中,得木简长尺许,有字一行曰“殿前点检作天子”。次日,世宗将殿前点检张永德新之,乃命匡胤领其职。世宗崩,子宗训立。加匡胤为检校太尉,领归德节度使。   会逢大辽与北汉连兵五十万,自土门东下侵犯中原。朝廷仓卒会议,遣匡胤率禁兵御之。是日领兵出屯陈桥,同行指挥使苗训善观天文,见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乃指示楚昭辅曰:“此非天命乎?”是夕,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高怀德、殿前都检讨张令铎、殿前都虞候王审琦、虎健右厢都虞候张光翰、龙健左厢都虞候赵彦徽相与语曰:“主上幼弱,我辈出力死战,谁则知之?今不如先立赵点检为天子,然后北伐。”众将商议已定,次日黎明,军士披甲执戈直逼匡胤寝所,大呼曰:“今我等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匡胤醉卧未醒,因众喧呼,惊起披衣。将欲问之,诸将扶拥出厅,黄袍已加身矣。众皆罗拜,呼万岁毕,扶上马拥还汴京。匡胤揽辔誓诸将曰:“汝等自贪富贵,立我为夭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莫能为若辈主矣。”众皆曰:“惟命是从。”匡胤曰:“太后、主上,我所北面事者,勿得惊犯。公卿皆我比肩,勿得欺凌。市中货物,府库宝器不得抢夺。不许妄杀一人,听命者重赏,不用命者族诛于市。”诸军士诺诺应声,遂肃队行。   既入城,拥匡胤直进崇元殿。召百官朝贺,匡胤曰:“未有禅诏,何敢遽升殿。”言罢,翰林承旨陶谷遂从袖中取出诏书,读云:     朕兹冲龄,未谙国政,弗胜天位。惟尔太尉,练达治体,宜揽乾钢,今卜之于天,天心默顺,稽之于   民,民情协和。朕乃效放勋之遗风揭神器而授之、贤卿当步重华之芳躅,膺帝篆而敬其事。无上负彼苍眷   顾,下失斯民仰望可也。   匡胤乃就殿前拜受毕,遂升殿,服衮冕,即皇帝位。百官朝贺毕于是奉周主为郑王,符太后为周太后,迁之西宫。大赦天下国号大宋,改年号建隆元年。封三代为皇帝,封母杜氏为皇太后封妻王氏为皇后,封子德昭为皇太子,德芳为梁王,封兄子德崇为燕王。燕王乳名八哥,人遂称为八大王,最有才能,人皆敬服。封弟光义为晋王,光美为秦王,文武百官属各升一级,遣使遍告郡国。有待为证:   敕旨颁行去路赊,绣衣分彩照江花。   星披驿树人千里,为报乾坤属宋家。   时华山处士陈抟,延揽英雄,亦有觊觎神器之意。每遣人往汴京探听消息,是时跨着一驴游于官道之上,忽手下来报曰:“今赵点检受禅登基,遣使遍告天下。”陈抟听罢,惊慌坠地,乃曰:“鹿之逸奔,高材疾足者得之。”又复曰:“英雄回首作神仙。以声势虚誉论,彼固赫奕于我。以身心实益论,我又舒泰于彼。彼此各有一得,又何必拘拘于君人为耶?”   太祖屡征不就,亲幸华山访之。陈抟接入庵堂拜罢,太祖曰:“子之高卧,其奈天下苍生何!如肯随朝就列,任择其职,朕无吝焉。”陈抟曰:“陛下开诚心,布公道,以理天下,则天下幸甚,微臣幸甚。即终日立朝,亦不过此敷陈而已。荷陛下厚爱,臣他不愿,但乞陛下将此华山周围地土,写卖契一纸付臣,臣得千秋沾恩,且不没一时相濡之殷,而又显圣主待隐逸之优也。”言罢,太祖欣然索纸笔写之。陈抟谢恩讫,太祖命排驾回京而去。陈抟叹曰:“天下自此足矣。”有诗为证:   纷纷五代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   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山川。   寻常巷陌多簪绂,取次楼台列管弦。   人乐太平无士马,莺花无限日高眠。   宋太祖既登帝位,石守信等奏曰:“辽汉犯边,乞御驾亲征,军士始用命也。”大祖乃命李维勋为先锋,王全斌为统军都督指挥使,石守信为护驾大将军,即日三军起行,望太原进发。不日到了董泽,与北营对垒下寨。   次日,太祖升帐言曰:“朕不知太原地理,今欲窥其虚实,谁敢辅朕一行?”曹彬曰:“何劳陛下亲往,遣两人前去足矣。”太祖曰:“卿言固是,但不似目睹之为真也。”思忖良久,谓王彦升、遵训曰:“汝二人选良马二匹,扮作西夏卖马客人,竟入太原观看地理,将周围形势画成一图,带回与朕观之。”言罢,二人领命去讫。   却说北汉主姓刘名钧,一妹配薛钊。钊一日醉甚,欲诛其妻,其妻夺衣得脱,钊至次日酒醒,恐汉王辱之,遂自刎而死。钊生一子,名继恩。钧无子,乃养继恩为己子。其妹复适何元业,生二子,长继元,次继业。钧又养为已子。至是汉王钧殂,继恩即汉王位,与周甚仇,称子于辽,乞辽助兵侵周。辽乃遣耶律于越领兵三十万,由岭南而出。汉主命继元为元帅,继业为先锋。继业娶佘氏,生七子:渊平、延广、延庆、延朗、延德、延昭、延嗣。又生二女:琪八娘、瑛九妹,俱善骑射,精通韬略。继元领兵二十万,至白坂河下寨,是时见宋兵逋于对面董泽下寨,即遣延广下战书,约次日交兵。   时宋兵已到董泽五日。太祖升帐,正在思忆王遵二人,忽报汉主遣人下战书。大祖召入,呈上书览罢,与延广笑曰:“谅太原弹丸之地,有甚难破!归语汝主:早降不失侯封。倘负固不服,指日擒捉,求生难矣。”遂许明日会兵。延广得命,将出辕门,王、遵入见,呈上地理图。大祖展开,看罢言曰:“太原在吾目中矣。”遂唤虎将桑锦:“今夜领兵三千,直抵白坂河左侧,地名大汀洲埋伏。俟明日午时,望白坂杀来。”又唤米轮:“领兵三千,直抵白坂河右侧,地名鸡笼山埋伏,侯明日未时望白坂杀来。”米轮曰:“臣后桑锦进杀,只恐有失。”太祖曰:“地有远近故耳,不必多忧。”二将至晚领兵埋伏去讫。   太祖又命高怀德明日引兵三千,在大汀洲接应桑锦,张令绎引兵三千,往鸡笼山接应米轮,又命王守贞、李继仁明日领兵一万,抄出白坂河后杀进,曹彬领兵五千接应守贞等。太祖分遣已定,诸将领计去讫。 汉继业调兵拒宋   却说北汉主升帐,谓诸将曰:“南兵此来,决非昔比,必用奇计方可胜之。”言罢,报延广回,入帐告曰:“小将观宋君英勇雄壮,非寻常类也。”汉主曰:“曾有何言?”延广曰:“说汝主来降,不失侯封。否则明日决战。”汉主曰:“汝观彼营,有可捣之处否?”延广曰:“无有其衅,但出辕门之时,见两人入去。却似前日在此卖马之人。臣沿途思忖,此必细作来窥地之形胜者也。”言罢,继业奏曰:“臣子知之矣,乞主上调兵御之,彼必成擒。”汉主曰:“卿知其何为?”继业曰:“左侧大汀洲,右侧鸡笼山,两处可以埋伏。宋人既窥地形,彼必遣兵埋伏于此。急调兵往中途截住,使他不能进攻可也。”汉主曰:“卿既知之,早遣军士防御,孤何禁焉。”继业得旨,退出军中,唤过渊平、永吉:“明日五鼓,汝二人各领兵五千,同去左侧十五里路上俟候。但听信炮一响,一人杀往大汀洲去,一人杀回。”又唤延惠、张德:“明日五鼓,亦各领兵一千,同去右侧十里路上俟候。信炮一响,一人杀往鸡笼山去,一人杀回,勿得有误。”又遣妻佘氏,打白令字旗,领兵一千往白坂河后接战。分拨已定,延惠、渊平等各整顿去讫。   却说太祖次日临阵,头戴一顶双龙升天黄金盔,身穿一件双龙升天绣罗袍,头上盖着一柄七担绣龙黄罗伞,跨着一匹腾云赤龙驹。左手列着王全斌、张光翰、潘仁美等一十八员大将,右手列着李继勋、石守信、赵彦徽等一十八员大将。一字儿摆开于南。北汉主头戴一顶嵌金日月风翅盔,身穿一件洒花滚龙衣,头上盖着一柄珍珠黄罗伞,跨着一匹铁蹄碧玉骢。上手有一十五人,一字排开於北。太祖传令,两军休放冷箭,两主亲出打话。有诗为证:   旗拂西风剑吐虹,陈师列旅两争雄。   山河自古归真主,枉向军前鼓舌锋。   太祖马上问曰:“汉王何在?”汉主答曰:“孤在此,有何话说?”太祖曰:“汝窃据太原,称孤遭寡,偷生一隅,亦已足矣。奈何谋逆不轨?朕兹来削平祸乱,救生民于水火之中,定一天下。汝若上识天时,下穷人事,倒戈弃甲,束手归命,犹不庙绝血食。苟如执迷抗师,决不轻恕,汝降与否,速自裁之。”汉主曰:“自三代以下,惟汉高祖提三尺剑,诛无道秦,得天下最正。后世谁敢议其非?岂似汝欺人孤儿寡妇,以窃神器乎!孤,高皇之后,职此一方,亦守先人旧土耳。使高皇在天之灵佑孤,征讨诸镇,复一区宇,分所宜然,未为过也。汝今但当以窃据自责,而可以责孤耶!”言罢,太祖怒曰:“谁为朕擒此贼?”右手李继勋,左手王全斌,应声而出。北阵上继元、继业两骑齐出接战。四将交战数十合,不分胜负。   太祖急令放信炮,亲自出战。继业自思捉得太祖,胜斩百将。遂奋勇抢过阵来战太祖,太祖亦抖擞精神迎敌。三四十合,只望埋伏之兵杀来。继业知其意,乃诈败而走。太祖赶去,继业拈弓搭箭,当太祖胸前射去。那马忽昂头跳起,将箭衔着,遂把太祖掀落于地。继业正欲砍之,忽潘仁美杀到,大喝:“逆贼敢伤吾主。”挺枪直取继业。太祖遂跳上了马。继业将标枪标中仁美之马,仁美落马。继业抛之,只去追赶太祖。太祖见仁美落地,继业又打红令字旗来追赶,乃暗暗叫苦。忽二将杀至救驾,乃李继勋、王全斌也。先时,李王二将杀入北阵,追赶汉主。只听得北兵一片喊叫:“先锋射死宋主。”声如鼎沸。李王二将大惊,急勒马杀回,来救太祖。太祖慌叫曰:“仁美马中此贼之枪,今坠于地。先锋快去救之。”李继勋闻言,拍马去救。只见北军围住了仁美,将枪乱剌。仁美在地上左跳右跳,将枪东遮西隔,恰似洒拳一般。望见继勋,大叫:“先锋救我。”继勋将北军杀散,夺其马匹,与仁美骑之,并辔杀出北阵。   继业在南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又令从军高声大叫,要捉宋主。北汉主被李、王二将追赶,走得心疼。既而不赶,恐已身有不测之灾,遂鸣金收军。太祖亦鸣金收军。回营见仁美身被数十馀枪,乃曰:“卿遭重伤,朕心何忍。”遂命回汴梁养病。又问曰:“三路军兵不见一人杀到,何也?”言罢,三路败军回报:“左侧渊平、永吉领兵伏于中途,信炮一响,一人迎战桑锦,一人回战高怀德。右侧延惠、张德领兵伏于中途,信炮一响,一人迎战米轮,一人回战张令绎、王守贞。李继仁被一女子打着白令字旗接战,勇不可当。王守贞险被那女将杀了。但幸李继仁将画戟砍去,那女子才抛了守贞。继仁与守贞两个夹战,那女将全无半毫惧怯。后复有二将杀到,王守贞、李继仁败走回阵。”言罢,太祖惊曰:“朕初欺其无谋,今观此人行兵不亚孙吴。使朕晓夜不安.但不知其为谁。”有诗为证:   太原继业独钟灵,卓荦胸藏万甲兵。   摧敌破围风解冻,宋君惊讶询威名。   却说太祖问罢北汉行兵之人,遂查点军士,伤折一万。太祖哀悼之甚。曹彬等奏曰:“敌人量我军杀败,必不准备。趁今夜去劫他寨,不知陛下以为可否?”太祖曰:“朕亦有是意。但今日行兵之人,谋略甚高,恐此谋难出其料,去徒损军。”曹彬曰:“无妨。臣领几千敢死军,虚去劫寨。彼军埋伏于外者,必竟杀来。乞陛下复率大队掩之,彼虽有智谋,安测度到此。”太祖遂命曹彬、石守信领五千敢死军去劫汉寨。叉命王审琦、王彦升、李继勋等领三万健军掩之。分拨已定,只待三更始去。   却说继业回营见汉主曰:“臣正要捉宋主,因何收军?”汉主曰:“孤心陡痛,恐有不测,是以收军。”继业曰:“宋兵虽败,未损大较,今夜必来劫寨,三军必要出寨,留下空营,不必交兵。彼放信炮,汝等亦放信炮,虚张声势,待天明看动静交兵。”汉主曰:“彼来劫寨,趁黑地杀之,何故令不交兵?”继业曰:“宋主行兵,与曹贼无二。彼必令敢死军先入,其锋难当。只放炮呐喊,诳他大队军兵杀进,他在内之军奋勇杀出,两下自相杀戮,岂不胜於交兵!”言罢,汉主大悦。三军领计去讫。   却说曹彬、石守信领敢死军杀入北营,放起信炮。只听得北营亦放炮呐喊,曹彬等只说有军杀来,随即杀出。王审琦等亦只说北兵出杀,一径杀进,俱不觉是自己之兵。闹了一晚,及天色傲明,方认得是自己之兵,正欲收军,继业驱兵杀出,砍伤甚众。太祖大恸,言曰:“二阵折伤军士如此,将奈被何?”又问曰:“彼是何人主谋?朕必定计擒之。”石守信奏曰:“闻巡逻之兵回说是令公。”太祖曰:“名唤令公?”守信曰:“非也,名唤继业。”太祖曰:“缘何又唤令公?”守信曰:“继业出战,打着红令字旗。其妻出战,打着白令字旗。因此号为令公、令婆。”太祖曰:“朕亦闻此人有勇善战,北方称为无敌将军。不想又有玄妙之智术也。朕若得此人归顺,何愁四方征讨。”遂命军士休息,复取太原地理图看之。即唤何继筠、王彦升:“领兵五千,径过石岭关,直抵镇定并下寨,但逢辽之兵到,令彦升拒之,汝於岭下引兵,佯为截其归路之状,彼兵必退,不敢前进。”又唤王全斌、桑锦领兵三千,埋伏于莫胜坡。但有太原兵来,即出截之。太祖分拨已完,四将领兵去讫。 继业夜观天象   却说继业收军,是夜仰观天象。次日进汉主御帐奏曰:“臣昨夜仰观星象,见毕舍月宿,主有久雨。”汉主曰:“将如之何?”继业曰:“传令军士,出砍柴薪。军分三停:一停擂鼓呐喊,一停执炮箭待敌,一停砍柴。临回之际,齐呐喊几声,烧尽南蛮。”汉主曰:“此主何意?”继业曰:“惑乱彼心,使不识吾之所为。”又唤张得、永吉。领兵三千,往镇定关迎接辽兵。汉主曰:“孤望彼军来救,缘何反遣兵去接他?”继业曰:“日前观宋行兵,深知地理,彼必发兵往镇定关拒截辽兵,臣所以调兵迎之。”乃嘱二将曰:“路途必有埋伏,惟谨提防。”二将领兵去讫。却说宋军见北军呐喊砍柴,次日进帐,奏知太祖北军如此如此。太祖莫解其意,忧疑不定。是夜天清气朗,太祖与诸将出帐观星,乃曰:“汉主气数虽微,然亦一时不绝。”言罢,回顾皓月,大惊顿足,连声叫苦。诸将曰:“有何故也?”太祖曰:“数日忧折军士,未观天象。今见月离於毕,大雨不止。”诸将日:“明日亦令军士出砍柴薪。”太祖曰:“明日不过午未时,滂沱降矣。”次日令军士砍柴,至午,天果大雨。北汉主日:“南蛮只有半日柴薪,能够几何!”有诗为证:   宋主伤军未睹星,薪蒸未备苦难禁。   滂沱子夜倾如注,闷损沙场戍客心。   太祖因雨闷坐,中军忽报何承睿回营。太祖曰:“天虽大雨,今得承睿回来献捷,朕怀少慰。又足以摄服继业,自今以后不敢轻视吾军矣。”诸将犹未准信,既而承睿入帐奏曰:“大辽遣耶律于越领兵至镇定关前,臣父子依圣上计策,于越果怯退三十里下寨,不敢入救。臣回至中途,又遇王全斌手下游卒,说汉主命张得、永吉领兵去接辽兵。二将骄傲,说在本境之内怕甚埋伏,及至莫胜坡,夜宿其地,众军畅饮,酩酊大醉。王全斌引军围着,尽皆杀之,并未逃走一人。”太祖曰:“惜夫天雨,不然大事济矣。”承睿曰:“臣父乞陛下再遣兵防御,恐辽知兵少,驱大队杀来,难以抵敌。”太祖曰:“无妨,天有久雨,俟晴破了太原,辽兵闻风自遁,不必益兵。”复曰:“继业天文地理尽知,真神人也。”承睿曰:“臣於彼地闻人云:‘交兵若遇红白令,生死由他不由命。’其名如轰雷贯耳。”有诗为证:   战斗夫能妇亦能,威声阵阵若雷轰。   令旗红白飘扬到,十将逢之九不生。   太祖因承睿之言,乃曰:“朕设计,屡被破之,此人果非虚声。”诸将曰:“因何张、永二将又被全斌砍之?”太祖曰:“非继业之罪,乃二将不用命也。设继业亲行,必无是祸矣。看此人智略,过朕远焉。欲取太原,必先获继业。继业一得,太原不足取也。”   是时风风雨雨,将近一月。才睛两日,太祖即遣兵搦战,如是者数次。汉主召继业进帐问曰:“南兵一晴,即出挑战。大辽救兵又不见至.将奈之何?”继业曰:“南兵搦战,此不足惧。但辽兵以臣计之.久当至矣。今不见来,必路途有甚阻滞。”言罢,令军士摆香案卜一卦,看其吉凶。遂卜得《归妹》卦.乃曰:“阻隔之神得令,然亦无凶。”汉主曰:“已遣张永二人去接,有甚阻隔,必有回卒来报。”继业曰:“待卜张永二人,吉凶何如。”遂卜得《师》卦三爻发动,乃断曰:“六三师或舆尸。”业大惊曰:“张永二将休矣。”言罢,只听得宋兵呐喊搦战。汉主曰:“不如写书诳宋退兵,孤上太行山去,彼奈我何哉!”继业曰:“写书言降,从得脱难,示弱甚矣,决不可为。”汉主曰:“宋君新受周禅。伐蜀讨越,无往不利。想天意有在,我若逆之,戕害生灵,获罪于天,必难逃活。且将天下地舆论之,宋得十之九矣。以此相较,孤本弱小之国,以小事大,以弱事强,识事势者为之。故太王、勾践当时行之,始以图存,终以强大。卿谓孤示弱,彼太王、勾践所为亦非与?”继业曰:“主上所论极是。若要如此而行,虽出奇兵大杀一阵,使宋不得遂志,方肯从请。不然彼必不肯退兵。”汉主曰:“卿宜斟酌行之。”继业曰:“主上亦不必写诈降书,只陈利害,令其退兵可也。”言罢,遂唤延广领三干铁石弓兵,今夜前去埋伏于董泽右侧山下,俟明日信炮一响,驱兵齐出射之。延广领计讫。   次日天晴,太祖又遣兵搦战。将至午,天忽黑暗。太祖收军,继业乘势驱兵,突出赶杀,直逼宋营。延广闻信炮响,催军齐发弓弩,射死宋兵不计其数,夺得马匹枪旗甚多。汉主收军,谓继业曰:“卿之神见,彷佛周尚父也。”不在话下。   却说太祖被继业大杀一阵,折军数万,伤感不已。忽辕门外报北汉主遣人下书,宣入呈上。太祖览其书云:   北汉主致书於大宋皇帝麾下:孤今出师雪恨为周也,非为宋也。讵意陛下承乾,乃遘其会,第周宗既灭,   冤仇已绝,孤复何憾。实欲罢兵,休养生灵,不知陛下亦肯父母斯民否也。然太原刘氏庙貌在焉,纵欲百   计图之,孤必百计防之,以尽世守之义,而存刘氏之血食耳。惟陛下怜之,谅之。北汉王端肃谨书。 太祖览罢,以示诸将。诸将知太祖有退兵意,乃叩头愿尽死力,急先攻击。太祖曰:“汝曹皆朕训练,无不一以当百者,所以备肘腋而同休戚者也。朕宁不得太原,肯驱汝辈冒锋刃以蹈于必死之地乎!”众皆感泣。   时天久雨,军士多疾。太常博士李光赞奏曰:“蕞尔晋阳,圣上亲讨。粮饷浩烦,取怨黔黎。陛下肯回銮驾,命一大将屯上党,夏取其麦,秋取其禾。粮草充足,军士有资,且宽力役之征,使劳者得息,此非荡平之策乎?”太祖从之。命先锋李继勋屯兵上党,又遣人撤回何继筠等,遂令赵普晓谕诸将,解围而还。汉主亦上太行山而去。   后乾德七年,太祖遣人驰书于汉主,其书云:   太原土宇,非远而苗裔正朔不加者比,乃朕辇毂之下,难令外氏据而有之。譬之卧榻之旁,可容他人鼾睡   耶?子今恃强,虎踞此土。若果有勇,早下太行,决一雌雄。庶几家国事定,否则干戈扰攘,岁无虚日,   汝欲宁居巢穴,难之难也。 汉主看罢,以示继元、继业。继业曰:“主上不必回书,听其兵来,臣自有退之之策。”   后至开宝九年,秋八月,太祖命党进、潘仁美、杨光美、牛思进、米文义五路进兵,攻打太原。汉主慌与群臣商议遇兵之策。继业曰;“须遣人求救于辽。”辽乃命耶律领兵三十万救之。继业设计,将五路之兵尽皆杀败而回。耶律亦引兵回辽去讫。 太祖传位与太宗   却说开宝九年冬十月,太祖有疾。晋王入问安.太祖谓之曰:“汝龙行虎步,他日当为太平天子。然必得贤宰执相辅佐也。朕幸西都,有一儒生,姓李,名齐贤,学问渊深。因其狂妄,朕彼时怒之,未及取用,至今尤悔。汝可擢为宰辅。有文臣,必要有武将。朕征太原,有一将名继业,人号为令公。此人天文地理,六韬三略,无不精通。行兵列阵,玄妙奠测。乃智勇兼全之士,朕恨未获用之。他日汝破太原,获其人,当以兵柄授之。”又曰:“朕因太后昔疾,曾许五台山降香。朕想此疾难瘳,倘谢世之后,卿当代往酬焉。且太后遗命,深刻于心。此天位必传於卿,卿宜恪遵朕命,无负所托可也。”晋王曰:“愿陛下万万春秋,臣安敢受之!”太祖曰:“卿且退,来日定夺。”晋王遂退。   是夜疾重,复召晋王、赵普入内,嘱付后事。太祖谓赵普曰:“卿今为证,朕谨遵太后立长之命,将位传与晋王。日后亦当轮次传之,无负朕之心乜。”言罢,命立盟书,置之金滕匮中。复命赵普及左右远避,召晋王至卧榻之前,嘱咐后事。左右皆不闻声。但遥见烛影之下,晋王时或离席,若有逊避之状。复后,太祖引斧戵(音擢)地,大声谓晋王曰:“好为之。”俄而帝崩,时已漏下四更矣。王皇后见晋王愕然,遽呼曰:“吾母子之命皆托赖于官家。”晋王曰:“共保富贵,无忧也。”有诗为证:   太祖之心却似尧,皇纲授弟弃如毛。   早知身后违盟誓,何似当初不与高。   太祖既崩,太宗即位。文武朝贺毕,奉王皇后为开宝皇后,迁之西宫。大赦天下,改元太平兴国元年。封弟廷美为齐王,封德昭为武功郡王,封德芳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封八王为殿前都虞候指挥使,兼南北招讨大将军。封子元侃为七王。文武大小,各升一级。   太宗既登大位,乃谓群臣曰:“先帝有遗旨,命取太原,五台山降香二事,卿等说以何者为先?”曹彬曰:“今国家甲兵精锐,驱之以剪太原孤垒,犹摧枯拉朽耳。太原一破,乘势往五台山降香,甚为便也。”太宗曰:“恐去意不专,神弗鉴也。”曹彬曰:“五台山在太原之北,今往降香,大辽战其前,北汉袭其后,进之不能,退之不能,非自罹于虎井乎?且取太原者,即所以取往五台山之路也,神安得不鉴其诚!”帝意遂决。乃命潘仁美为北路都招讨使,统领崔俊彦、李汉琼、刘遇春、曹翰、米信、田重进,分道征讨北汉。命党进为先锋,又遣郭进领兵三万往白马岭以截大辽救兵,遂封郭进为太原石岭关都部署。郭进领兵去讫。   却说大辽萧太后遣挞马长寿来问曰:“宋何名遣兵伐汉?”太宗曰:“太原乃朕地土,彼今据之,屡为边患,殊为逆理,所以兴兵问罪;汝归告主,若不发兵相救,和约如故。苟或护之,无他说,惟有战而已矣。”长寿归奏萧太后,太后曰:“南朝出言如此不逊,欺先帝之没故也。”大辽上贤卒,子粱王隆绪立。生有脚疾,尊母萧氏为太后,参决国事。至是遂遣南府宰相耶律沙为统军大元帅,冀王敌列为监军,领兵二十万救汉。   太宗兵屯绛阳,北汉主兵屯柳都,两军相对月馀。太宗一日升帐,仍将太原地理图看之,既毕,遣崔彦俊、石守信,各领兵五千,埋伏于太行山下,俟汉主败回即杀出,截其归路。又遣李汉琼、刘遇春各领兵五千,埋伏于阴丘,俟汉主败走至此,即出兵截住,勿使其走入大辽。又遣曹翰、王全斌领兵三万,明日从东杀入柳都。遣桑锦、米信领兵二万,明日从西杀入柳都。又遣先锋党进、李继勋领铁骑一万,明日从中路杀进。又遣潘仁美领兵十万,攻打太原城。又命曹彬、张光翰为左右救护,各领铁骑五千,崔彦俊等领计去讫。   次日,北汉探马忙报汉主曰:“大宋兵分三路杀来。”汉主曰:“昔日宋兵侵害,被继业杀得不敢正视吾军。今日不幸业病,谁复为孤破敌?”言罢,潸然泪下。忽一人厉声曰:“主上何效儿女子所为?彼虽有攻城之策,俺亦有守城之谋。臣请为主上破之。”众视之,乃宰相郭无为也。汉主曰:“卿有何策?”郭无为曰:“乞主上命臣调遣诸军将,臣自有破敌之策。”汉主曰:“大宋兵临寨外,甚为危迫。孤今命宰相退之,但有诸军将不用命者,不必奏闻,即以此剑诛之。”无为跪授毕,即唤继喁、李勋,领兵三千从左杀出迎敌。叉唤楚材、薛陀佳,领兵三千从右杀出迎敌。又唤渊平、方伯、任牛领兵一万辅驾,从中杀出。又唤张明为先锋,领兵三千,先出迎敌。又唤延惠、继芳领军一万,为左右救护。诸将领兵去讫。   却说宋兵三路大队小队杀到,宋党进一马当先,恰遇汉先锋张明,交马数合,被党进一刀斩于马下。汉兵见斩了先锋,尽皆弃甲奔走。宋兵一涌而来,汉主走回太原。见宋兵围着其城,遂不敢入,直走回太行山去。将至山下,忽一声炮响,万弩齐鸣,箭如飞蝗,汉主马上泣曰:“不想此处有兵,阻隔归路。孤无栖身所矣。且诸将为孤受苦,此心何忍!”遂拔剑欲自刎。诸将苦劝曰:“莫若奔走白马岭,投于大辽,再作区处。”汉主从之。走至阴丘,忽见宋将李汉琼截住去路,又听得背后喊声大震,北汉君臣在马上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汉主曰:“命合休矣。”后军渐近,众视之。乃佘氏令婆领兵杀来,众方心定。   令婆既到,即问曰;“太原城何如?”汉主曰:“太原城被宋兵围住,孤不敢入。”令婆曰:“既太原未失,妾当杀条血路,保驾入城,以待辽之救兵。”汉主允之。於是令婆打白令字旗,当先冲杀,宋兵望见,纷纷逃窜。杀到城边,赵文度见是汉兵,慌开门迎接入城。汉主坐定,谓文度日:“此城赖卿守护,待退敌之日,孤有重赏。”又问令婆日:“汝何知孤之遭难?”令婆曰:“夫病步愈,夜观天象,知主上杀败受困,令妾今日领家兵救护。方下山来,一军拦路,被妾杀败,复捉得一卒问之,说主上往白马岭去了,故径赶来救护。”汉主曰:“设使继业在军.岂容南蛮如此横行。”叹罢,又问君臣曰:“大辽救兵不至,何也?”忽一卒禀曰:“日前杀败小卒,诈作宋军,混入宋营,听得宋主遣上将郭进,领雄兵三万,屯于白马岭,阻截辽兵。辽遣耶律沙、敌烈领兵二十万。至白马岭。耶律沙谓敌烈曰:“白马岭下有一大涧,待军兵齐到,设计渡之。不然,倘吾军半渡,宋人出击,吾等皆休矣。”敌烈曰:“宋人缘何就知军未全至驻札于此?彼谓吾怯。且兵贵神速,渡之无妨。”及渡涧登岸,未摆成阵,郭进驱军,一齐杀至。辽兵纷纷投涧,死者甚众。敌烈被宋乱兵砍死,耶律斜轸正引军巡逻,闻辽宋交兵,急驱军至,只救得耶律沙数十人而已。”汉主听罢,曰:“天何生我,受宋之荼毒如此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