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义 - 第 4 页/共 11 页
六郎曰:“汝自逞英雄无敌,今何被擒?汝服我否?”孟笑曰:“暗箭射马,诡计算我,非大丈夫所为,如何肯服!”六郎曰:“放你去如何?”良曰:“汝肯释放我回去,整兵再来与汝交战。不设暗计,明明白白,有手段平空拿我,余即拜降。”六郎曰:“汝要明白,平空拿你,此有何难!”遂放孟良而去。
岳胜曰:“孟良凶贼为民之害,今既擒之,可用则收留之。不可用则砍之,与民除害。何为放他?”六郎曰:“孟良一人杰也,心颇爱之。当今英雄有几?吾欲收此人为部下,必服其心,是以放之。汝等试看明日再战,吾又擒之。”岳胜曰:“将军用何计策擒之?”六郎曰:“孟良有勇无谋,离此山南五里之地,有一深谷。峭壁石崖,进去便无出路。汝引骑军一千,伏于谷口。吾与交战,引他从山左傍而进。吾复从山右傍而出。待我一出,汝即杀来截住,不放他出。吾自有计擒之。”岳胜领军去讫。六郎复唤健军六七人分付曰:“汝往那山绝顶高处,扮作砍柴樵夫,赓歌应和。孟良问路,汝等如此如此应之。”军人领计去讫。
六郎分遣已完,乃报孟良在寨外搦战。六郎出马言曰:“今番仔细交战,若再被擒,却难纵放。”孟良曰:“汝好大话!昨误成擒,今定报之。”言罢,纵斧直取六郎。六郎约与交战数合,佯败,径望山南而走。孟良赶上言曰:“汝又欲以暗箭来算计於我?”六郎不战,直走入谷。孟良亦赶入谷。六郎遂拨回也,从山右傍而出。盂良亦从右傍赶来,忽岳胜杀出,截住谷口。良惊曰:“又中奸贼之计。”遂回马直进谷去。只见无有去路,四面壁立。遥见崖上有几个樵夫歌唱。乃叫曰:“吾被畅景赚入谷来,汝等救吾出去,多将金银相谢。”樵夫遂将一条麻绳垂下言曰:“我等救大王,大王莫失信,要把金银与我。”孟良曰:“我生生平是个有信之人,但救的出,决不食言。”众樵夫曰:“大王可把此绳紧系腰问,待我众人扯拽上来。”孟良曰:“你等须仔细用心扯上去。”言罢,将绳紧紧缚於腰间,众人乃扯拽至半崖停止不扯。良曰:“何故又不扯上去?”众人曰:“大王身躯甚重,吾等力尽,等再叫几个人来同扯,才得上来。”须曳,六郎、岳胜俱到崖上。六郎曰:“今番明白平空拿你。孟良,你肯服否?”孟良曰:“不是这等说,汝与我交战,从地下平空拿我,方见手段。”六郎曰:“要从地下空平拿你亦不为难,今番又放汝去,方敢再来战?”孟良曰:“今番亦非我战之罪,但肯放还,再整兵出战。如拿得我,倾心投降。”六郎曰:“这个使得。但再放汝而去,若从地空平拿住,却毋得含羞,又乱说话。”言罢,令军士吊释之。
六郎回至寨中,言曰:“设计擒良二次,彼决不明出交战,惟夜来劫吾之寨,定须以计擒之。”岳胜曰:“孟良已遭二次之辱,今尚肯来自投罗网?”六郎曰:“今晚准来。”乃令众人於帐前掘一隐坑,将木浮搭于上,用土铺盖。又令军士远远埋伏,只留数十健军伏于帐前,伺良落坑,即出缚之。众人领计去讫。
是夕六郎独坐帐中剔烛观书。将近二更,孟良探逻之卒回报,佳山寨中军士俱各安寝,寂然无备。孟良喜曰:“这一次将前二次之辱尽伸雪矣。”乃乘轻骑,直至佳山寨。只见六郎一人在帐观书,昂昂然,傍若无人之状。盂良举斧拍马,趋入帐前,喝声:“匹夫休走!”喝声未罢,连人带马,跌落陷坑之中。帐外健军一齐而出,用索绕良之身,捆缚扯将上来。部下三千馀人被埋伏军士,四下围裹而来。众喽罗见孟良落于陷坑,料难走脱,尽皆投降。健军押孟良于帐下,六郎谓之曰:“我今放汝,再整军士来战何如?”孟良曰:“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某虽为盗,良心岂尽丧乎!将军天神也,蒙放之至,再已不胜羞惭矣,尚敢复求去耶?愿倾心以事将军。将军肯容,感恩无任。”六郎大喜日“君肯投降,是吾之大幸也。”
次日天明,孟良禀了六郎,回洞召集刘超、张盖、陈雄、谢勇、姚铁旗、董铁鼓、郎千、郎万、管伯、关均、王琪号王扁担、孟得号夜丫黑鬼、林铁枪、宋铁棒、丘珍、丘谦,共一十六员头目,俱引来拜见六郎。六郎大设筵宴。饮酒将阑,六郎曰:“方今北辽屡次犯边,我宋受害,不能除之。盖由将佐不得其人故耳。今此地犹为吃紧去所,吾自恨兵微将寡,常恐不能镇守,有尔朝廷顾托之意。若汝等耳闻目击,有好名士,吾不惜千金聘来,同镇此地。”孟良对曰:“此去六十里外,有山名芭蕉山。山势险恶,内聚强人数百,为首者,姓焦名光赞,生得面若丹朱,眼似铜钉,两颧突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要御辽,此等之人,不可不得。”六郎听罢,大悦,言曰:“我亲赍礼物去招他来。”孟良曰:“此人性好食人,极其凶恶,将军即领部众同去,犹不能招之而来。”六郎曰:“吾推诚置腹,何愁不宾服?”孟良曰:“虽是诚能动物,依小人说,将军且休去,小人素与相善,待我去招来。”是日酒散。
次日,孟良辞却六郎,竟往芭蕉山招焦赞。焦赞正在寨外闲耍,一见孟良,乃曰:“孟哥哥,何来?”孟良曰:“我今投降杨六郎处矣。吾观六郎,智勇兼全,尽堪为倚。且想落草,终无成就,故同他镇守佳山。倘后能立功,生享爵禄,死载筒书,大丈夫志愿酬矣。吾今持来邀哥哥同去助他。”焦赞不答,直进洞去披挂出寨言曰:“我认得你,手中铁槌却不能认汝。”孟良见他来得凶狠,跳上马径回佳山,入帐告六郎目:“此人顽梗,招之不来。明日将军领兵与之交战,众喽罗必定跟他出阵,巢穴空虚,又令岳将军领兵五百,悄地直到洞前埋伏,待他一出交战,馀即攻打其寨。小人领数十健军从芭蕉山后攀藤附葛而上,直入寨中放火.复从里面杀出,将军外面杀进。两下夹攻,定要拿他。”六郎依其言。
次日,六郎领军直到芭蕉山寨前喊叫。焦赞引众喽罗出马,迎敌数合,六郎佯败而走。焦赞拍马赶来,六郎复回马交战。数合,又诈败而走。直诱得焦赞离山十里外来了。岳胜见他去远。竟到洞前呐喊,四围把守喽罗恐被岳胜攻破,俱赴寨前防御。不期孟良引数十健军从山后攀附而上,直入寨中放火。火焰腾腾,吓得众喽罗俱各奔走逃生。
却说六郎遥见火焰冲天,又回马与焦赞交战数合。见焦赞只管奋力迎敌,六郎挥鞭指而笑曰:“克明全不知事,你的山寨已被孟良烧了,尚在此苦苦贪战?”焦赞回头一看,只见烟焰迷空,乃大惊,拨马走回寨。六郎复从后追赶杀来。岳胜、孟良从山寨杀出,焦赞料敌不过,遂弃了马,走上山坡。那半山是宗水石,又生苔藓,六郎步军,见焦赞走上山坡,一齐赶上山坡。焦赞赶得慌,爬到半坡,被苔藓滑跌下来,众军捉倒,捆缚回佳山寨中。六郎升帐,众推焦赞于阶下,六郎亲释其缚,谓焦赞曰:“有惊英雄,慎勿见罪。目今大辽侵犯边境,足下肯同征讨,即奏朝廷加封官职,尊意以为何如?”焦赞思忖,天下有这般好人,若我拿得人来,只一刀,肯相释放!”听罢六郎之言,遂纳头便拜。言曰:“愿居帐下,幸乞收录。”六郎大喜。乃置酒设宴。有诗为证:
英雄济济萃三关,万里霜威不可攀。
心熟豹韬知变合,折冲却敌笑谈间。
六郎三关宴诸将
却说杨六郎既得诸将,遣人赉表,进奏朝廷,请授诸将之职,同镇三关,以防大辽。真宗览奏,乃与群臣商议。寇准曰:“杨景收服群凶,甚有益于朝廷。陛下当从所请,以安其下。且张大威声,震恐辽人,不敢南侵。”帝允奏。遭使赉敕,加杨景为镇抚三关都指挥使,岳胜、孟良、焦赞三人为指挥副使,刘超等一十六人,并授都总部头。
敕命既下,使臣便赉往佳山寨宣读。六郎接旨,与众人望阙谢恩,乃款待使臣。使臣既回,六郎又遣人往胜山寨招取陈林、柴敢。不日到了。自是三关之上,扯起杨家金字旗号,威震幽州,辽人畏惧,边患少息。
时值八月中秋佳节,六郎与众将饮酒赏月。六郎谓岳胜等曰:“当此良宵,我欲吟诗消遣情怀。诸君幸匆见笑。”岳胜曰:“将军赐教,铭刻五内,奈何去笑。”六郎又曰:“诸君能吟,亦联数句陶情,无负此月华也。”岳胜等曰:“请将军佳制示下,小将当谨依命。”於是六郎口占一律:
月下敲砧响夜寒,征人不寐忆长安。
雾迷北塞游魂泣,草没中原战骨酸。
直望明河临象国,谁将零露捧金盘。
何年卸甲天河洗,酩酊征歌岁月宽。
岳胜等曰:“妙哉,将军之诗。须李杜更生,亦勿能过。”六郎曰:“是何言也!”乃请岳胜等联句。岳胜又请孟良、焦赞先道。焦赞曰:“岳哥哥先陈,次者孟良哥哥,次者赞,依序而来,勿得推逊。”岳胜曰:“三位僭道了。”遂口诵一阕:
去年今日始离家,久戍边关倍可嗟。
别话想来深似海,归心动处乱如麻。
时维八月征衫薄,节近中秋酒兴赊。
遥忆济州州上月,清光依旧照琵琶。
岳胜吟罢,孟良亦陈八句:
天上旌旗掷暮云,人间鼓角送悲酸。
瑶池落日回青鸟,月蓼浮云掩素鸾。
杨柳渐稀风瑟瑟,芙蓉已老露漫漫。
蛩声迭送佳山戍.寂寞愁怀强自欢。
孟良吟罢焦赞接声而吟五读:
绿烟散尽碧空明,涤海水轮渐渐升。
人事此时知好尚,天心今夜见分明。
风波摇碎山河影,兔臼舂残桂子声。
世界大千归玉烛,剑光相与并立精。
焦赞吟罢,六郎惊曰:“初意子特一卤夫耳,今观此作,仿佛曹杜。佳哉佳哉,今夜独夺其趣矣。然当刮目相看,不敢以武弁概论子也。”焦赞称谢不敢当。岳胜等又问曰:“将军二联,似有馀憾在焉。”六郎曰:“然。吾父子八人归宋,遭逢辽贼谋逆。吾父为先锋讨之,被仁美陷于狼牙谷,撞死李陵碑下。后打听萧后,将先父尸首埋于胡原谷。每欲取回,葬于先陵。奈无机密能干之人代为此事,心怀怅怅,不知何时遂也。故今晚吟咏之间,不觉真情暴露。”岳胜曰:“将军念念在亲,乃大孝也。苍天感格,毕竟默佑。后日必定取回,不必忧虑。但当徐徐为之。”六郎曰:“诚然。非目前可以取之也。”
是夕酒散,孟良因六郎言无人代取父骸,寻恩:“我不如今夜乘着月色,悄悄偷出营寨,密往胡原谷取得令公骸骨回来。少报三次不杀之恩。”于是收拾打扮停当,竟望胡原谷而去。次日天明,寨中军士来报六郎,不见了孟良。六郎大惊曰:“昨宵席上欢饮庆歌,因何今早不见?”岳胜曰:“彼乃贼流,在此受制,难以自由,遂逃去了。”六郎曰:“此人性气刚烈,决不逃走,效鼠辈所为也。”众人亦持疑不定。六郎闷闷不乐。
却说孟良迳到胡原谷,寻觅令公骸骨,全无人知。忽路逢一递送公文者,孟良思忖:“这样人或知消息。”遂番话问曰:“杨令公骸骨原埋此处,今何不见了?”那人曰:“向者太后不知因甚事,令人掘起埋于红羊洞中去了。”孟良听罢,思忖道:“我专为此事而来,若不得骸骨回去,徒尔劳苦。不如入幽州,看情图谋。”遂望幽州之路进行。将近城,偶逢一渔父,乃问曰:“汝今日入城去否?”渔父曰:“明早要去献鱼,如何不入城去!”孟良曰:“献鱼何为?”渔父曰:“明日是娘娘圣寿,递年要进贡鲜鱼庆贺,不敢违缺。”孟良暗喜道:“遂我之谋矣。”乃曰:“我养马者,亦要进城。与公同赶进城去。”渔父在前,孟良在后,转过城南幽僻去所,孟良抽出短刀,将渔父杀死。剥了衣服,穿着起来。戴着牙牌提鱼入城。守门者盘问,孟良曰:“我黄河渔父,进鱼上娘娘之寿,现有牙牌在此。”守门者见有牙牌,遂放孟良进城。
次早,太后设朝,文武贺毕,侍臣奏曰:“黄河渔父进鱼上寿,现在午门之外,不敢擅入。”太后召入。孟良献上其鱼,太后曰:“明日来受赏赐。”孟良拜谢而退。萧后令有司大排筵宴,文武尽欢而饮。有诗为证:
辉煌宫禁寿筵间,竹叶香浮琥珀杯。
深感主人情意渥,醉余不觉玉山颓。
文武饮至漏下二更乃散。次日,文武入趋谢宴毕,忽近臣奏曰:“西羌国进贡大宋一匹骕骦良骥,路过幽州,被守关军人夺来。”萧后命牵入来看。只见碧眼青鬃,红毛卷纹,高六七尺。太后看罢大喜,令有司看养。
孟良闻知此事,密往视之,果兄好匹良马。遂寻思先取骸骨,然后计较此马。抽身竟往红羊洞去。只见令公骸骨将一石匣盛着在内。孟良取包袱出来,将骸内裹了,走到洞口,被番人捉倒,喝曰:“汝何人也?想必是个奸细。”孟良曰:“小人是黄河渔父之子,目前献鱼上娘娘之寿,蒙赏父子酒食。吾父被酒醉死,欲带血尸回去,路途又遥,只得将尸来此焚化,包取骸骨归葬。”言罢大哭。番人见其哀恸情状,遂深信之,放出洞来。孟良既脱,及归下处,将骸骨藏了。
次日往药铺买两个天南星,回下处舂捣成末,带入厩去。只见番人正在煮豆。孟良乃近槽边撒下其药,竟回去了。那马去吮槽,被药麻倒。及待喂马军人将豆来喂,那马不食。军人慌报司官,司官急奏太后。太后曰:“马之不食,莫非汝等失调理也?”司官奏曰:“非臣等失调理,但异乡之马来此,不服水草,乞娘娘出下榜文,招取能医马者来看何如?”太后允奏,即出榜文,张挂于外。盂良竟往揭之。守军引见太后,太后见是渔父,乃问曰:“汝又能治马?”孟良曰:“臣祖专门治马,故小人亦粗知其一二。”太后曰:“此马我甚爱之,汝能治愈,平复如初,即封当职。”孟良拜谢毕,同司官至厩中,假意看马。良久之间乃曰:“马初到此,不服水土,食豆太多,肚腹嘭胀,故不食也。”因令军人将马捆倒拿净水洗其口,复把甘草末调水,灌了几碗,遂放起来,把草料与食。那马复食如故。
次早,司官进奏太后。太后闻奏大喜,即宣孟良升殿,言曰:“卿医好此马,今授汝燕州总管之职,以彰医马之功。”孟良叩头谢恩,自思:“我为此马,而为此计,非为官职。”遂复奏曰:“今蒙娘娘授职,感恩无地。但此马虽愈,病根还未尽除。若不调理,后恐再发,难以医治。臣愿带任所,驰骋几日,治愈断其n病根,方保无虞。”太后曰:“卿言有理。”遂令孟良带往燕州而去。孟良得旨叩头谢恩。退到下处,取了令公骸骨,辞了店主,跳上骕骦良骥,不去燕州,竟望佳山寨而走。有诗为证:
只身取却令公骸,慨想谁如彼壮哉。
稿木辽人机术巧,又将良骥带将来。
第三卷
孟良带马回三关
却说孟良跑马不去燕州,竟望三关而走。逻卒飞报幽州总督,总督急奏萧后。后大惊,随遣萧天右率轻骑五千追之。天右领旨引军,竟追孟良。孟良跑到半途,忽回头一顾.只见後面尘头滚起,自想必是太后发兵追赶,拍马奔走。至于三关地界,早有哨军遥望孟良跑马而来,忙报六郎。六郎急令岳胜等出马看是甚么缘故,岳胜等得令,披挂出马瞭望,只见孟良高声叫曰:“辽人追赶甚紧,快来接战。”岳胜曰:“汝上关歇息,我等迎接辽兵。”孟良入寨去了。
岳胜摆开队伍,霎时萧天右横刀骤马而到,厉声骂曰:“贼徒!盗我骕骦良骥,好好献还,饶汝等残喘。不然,踏平三关,方始回军。”岳胜曰:“好贼奴,敢如此大言。”舞刀跃马,直取天右。交战十数余合,焦赞从旁杀出,六郎又驱军从後掩杀。萧天右望见,拨马走回。岳胜等众,乘势追杀,辽兵大败。直赶至澶州界上,乃收军而回。萧天右止剩下十余骑回去。
却说六郎到寨中,乃问孟良曰:“何为一人独往幽州而去?”孟良备道其情由。六郎曰:“负累汝矣。”遂遣人送骸骨归葬先陵。又将骕骦良骥献上朝廷。
使人到了汴京,近臣引奏真宗。真宗见马大悦,谓君臣曰:“此马本来献朕,被辽攘夺而去。今又夺得回来,可见中国有人。卿等言将何以待杨郡马也?”八王曰:“当遣酒帛之类犒赏其众可也。”帝允奏,正欲遣人赍缎疋羊酒,赏犒佳山寨三军,忽近臣奏澶州守臣表章,辽兵进寇甚急,乞朝廷发兵御之。真宗看罢表章,问君臣曰:“辽兵侵犯澶州,当令谁人领兵讨之?”八大王曰:“佳山寨与辽相去不远,可勒令杨郡马领兵伐之。”帝允奏。遂遣使臣领旨,并赏犒之物,赍往三关而去。
使臣不日到寨,六郎等叩头领旨毕。乃将朝廷缎疋、表散诸将。六郎言曰:“今辽寇澶州,皇上命我御之,汝等谁肯领兵先行?”孟良曰:“祸自小将生出来的,愿先往迎敌。”六郎曰:“天右辽之名将,汝引兵先行,须用计迎敌。”孟良曰:“马到擒来。”六郎曰:“汝亦谨防之,不可造次乱动。吾即引众从後杀来。”孟良领兵五千去了。又唤岳牲曰:“汝引兵三千,理伏于澶州之後,待敌人战到半酣,可出击之。”岳胜领计去讫。六郎自统步军三千随後救应。
辽卒飞报天右,天右与耶律第曰:“拐我娘娘良骥,今访知是三关剧盗孟良也。闻彼引军来与我接战,汝等助我削平三关,取得马回,定奏娘娘重加旌赏。”耶律第曰:“谅此盗马小贼有何难敌,我等定要擒之以慰主帅之心。”言罢天右下令摆开阵势。只见宋兵如风骤到,孟良全身披挂,绰斧出马,立于阵前言曰:“贼奴不退,来送死耶?”天右大怒,骂曰:“偷马之贼亦来出战,诚可羞也。”举枪直取孟良。孟良迎战数十合,不分胜负。番将耶律第纵骑助战,忽岳胜一军从山後杀出,与耶律第交马。辽宋两军鏖战良久,天右勒马佯走,孟良骤马赶上,轮斧劈面砍去。只见金光灿烂,不能伤之。传说萧天右铜身铁骨,乃逆龙降世也。孟良见砍不入,大惊,拨马回走。辽兵赶来,宋兵四下奔走。天右赶了一程,见前面杀气连天,恐有埋伏,收军回营。孟良回寨,见六郎道知砍萧天右之事。六郎曰:“世间有此奇怪之人,待吾明日出阵,看是何如。”次日,六郎命陈林、柴敢守寨,令岳胜引刘超、张盖先战。又令孟良、焦赞引王琪、孟得、丘珍、郎干分左右而出。众将得令而去。
却说萧天右与部下言曰:“孟良、岳胜英勇难敌,且部下皆是强徒,俱能厮杀。若但死战,徒劳无功。不如设计胜之。”耶律第曰:“元帅有何计策?”天右曰:“南去一谷,名日双龙。内中只有一条小路。可达雁岭,但先得一人引骑军三千,埋伏谷口,待我赚宋人入谷,即出兵截住谷口。倘宋人冲突而出,多设弓弩射之,不消半月,宋人必饿死于谷中矣。”耶律第应声曰:“小将愿往。”天右曰:“得汝去,尤为妙也。”耶律第领计引军去讫。又唤黄威显谓之曰:“汝引步军三千,屯于雁岭之上。待我引军一出,汝即滚石下来,塞断其下之路。又要多张旗帜,使敌人不敢登山越岭。”黄威显领军去讫。
天右分拨已毕,忽报宋将寨外搦战。天右披挂上马,摆开阵脚。岳胜舞刀先出,大骂:“砍不死的囚奴,尚敢出战。”天右大怒,挺枪直取岳胜。岳胜与战数合,孟良、焦赞左右冲出,天右力战三将,六郎从傍挺枪刺之。只见金光进起,刺之不入。六郎思忖,此非人也,必是个妖物,须定计擒之。只见岳胜等乱刺天右,天右败走,三人追之不舍。六郎恐三人有失,亦随後追之。被天右直赚入谷去。六郎见山势险峭,树木茂盛,急鸣金收军。忽谷口金鼓齐鸣,喊声大振,孟良等拚死冲突而出,只见万弩齐发,宋兵被射伤者甚众。孟良等遂退入谷中。六郎曰:“汝等恃血气之勇,只管赶杀,不思被他赚入谷来,无计得出,将奈之何?”孟良曰:“那头有条小路可通雁岭,彼今走入此来,毕竟亦从那里出去。彼欺我等不知路径,我等亦趁此赶杀,从那里出去。”六郎曰:“既有小路,快杀出去。”及至雁岭,只见辽兵纷纷。俱在岭头,擂木滚石,塞断其路。又见漫山遍岭,林立旗帜。焦赞曰:“此处难出,莫若还从谷口冲杀了去。”六郎曰:“不可,徒伤生也。辽贼锐气正盛,难以冲突,不如少停此中,俟其疲倦,方可杀出。”岳胜曰:“设若久居谷中,内绝粮草,外无救援,辽兵乘虚杀进,那时人困马隤,何以为敌?岂不是坐以待毙?还依焦赞之言,奋力杀出是也。”六郎曰:“救兵倒有,只是无人去取。”孟良曰:“何处有之?小将愿去取来。”六郎曰:“此去五台山三十里之遥,吾兄杨五郎在彼寺为僧。君请他来,此困立解。”孟良曰:“将军等在此忍耐,待小将偷出谷去,迳到五台山请得他来。”六郎曰:“汝既肯去甚好,若见吾兄,请他火速相救。”
孟良应诺,遂打扮与番人无异,辞别六郎,星夜偷出雁岭。陡遇番兵夜巡,被孟良砍之,取了军人之铃,绕营摇之,高声叫曰:“牢牢把把,莫教走了杨郡马。牢牢守守,奠交走了宋蛮狗。”时辽并无人知之,随着孟良过岭而去。
孟良既走过了岭。星夜到于五台山。将进寺门,见一行者。孟良问之曰:“杨五郎师父在寺中否?”行者曰:“君是何人?问杨师父有甚事?”孟良曰:“某非他也,乃杨六郎将军差遣来的,烦为通报。”行者闻是五郎家中之人,即引入方丈,禀知五郎。五郎出来相见毕,五郎问曰:“汝名谁?来此何事?”孟良曰:“小将孟良是也。近因杨将军招归帐下,同镇三关。今辽兵侵犯澶州,朝廷命杨将军讨之。不意被辽人赚入双龙谷中,伏兵截住谷口,不能得出,令粮饷已绝,救兵又无,故杨将军特遣小将来请师父,解此一厄。”五郎曰:“何不表朝廷发兵相救?”孟良曰:“救兵如救火,待奏朝廷发兵,杨将军等皆饿死于谷中矣。特因师父这里相去甚近,故来拜请,乞师父念手足之情,暂屈一往,救出众军士,九原不忘。”五郎又曰:“我出家之人,誓戒杀生,岂可复临阵乎?且戎伍未亲,枪骑顿忘,去亦无益。”孟良哭诉曰:“乞师父以慈悲为本,此行救活众军,阴功浩大,胜念千声佛也,幸勿推辞。”五郎曰:“出家多年已无战马,教我怎么与人迎敌?”孟良曰:“但师父肯去,要马不难。小将即回佳山寨取得马来。”五郎曰:“微躯颇重,寻常之马难以乘载,惟八大王所乘的千里风、万里云两骑得一才可下山,去救汝等之危。”孟良曰:“此二马师父苦苦要之,没奈何,小将只得星夜往八大王府中借之。”五郎曰:“若有此马,我即下山,决不推辞。”孟良别了,竞望汴京而行。
孟良计赚万里云
不一日,孟良到了京中,直进八大王府中拜见八王。以借马解围之事,一一告之。八王曰:“杨郡马有书来否?”孟良曰:“郡马围困双龙谷中,小将今在五台山来,未有书信。”八大王曰:“既无郡马之书,马却难借汝。”孟良哀告曰:“小将非为私也,亦为朝廷祸患,舍死忘生,竭力接战,故有此难。乞千岁垂念朝廷分上,借我去罢。”八王曰:“汝既要马,速去讨得郡马书来。”孟良曰:“再去讨书,往回却要许多日子,岂不饿死杨将军乎?”八王曰:“这贼,叫汝去讨书,又不肯去,却思量飘空来拐骗我之马。”孟良曰:“安敢这等胆大,来骗千岁之马。”八王曰:“我素不识汝,今只据汝口词,就把马借去,决无是理。快走快走,再勿多言。汝再抵死不去,我将汝做贼拿进法司,定行问罪。”孟良见八王怒发,只得退往无佞府去见令婆。
既见令婆,孟良告曰:“杨郡马被困双龙谷中,遣小将往五台山求五郎师父相救。师父要八大王之马,方下山来。小将只得来京与八王借之。那晓八王见无郡马之书,坚执不与。今小将无奈,最得来见太太,商议作个区处。”令婆听罢,哭曰:“吾夫与诸子降宋,皆没疆场,惟存此子。今又被困.倘有不测,使老身无依。”九妹言曰:“母亲勿忧,哥哥遭困,待我与孟良同去救之。”令婆曰:“汝念手足去救极好,但到彼地,须宜斟酌行事,勿得有误。”九妹领诺。孟良曰:“既肯同去,请先出城外四十里驿馆等待,小将今夜往八王府中偷了马来赶上同行。”九妹归房,收拾辞母,竟往驿馆等候去讫。
却说孟良悄地跳入八王後花园中,将近黄昏,抽身竟向敕书阁边放火。一霎时,火焰涨天,军校急报八王。八王大惊,急令人救之,守厩之人俱往救火去了。孟良乘众扰攘之际,走进马厩,偷取千里风牵向后花园,开门跳上马,跑出城。及救灭了火,看马之人来拴吊千里风.四面不见。看马者急报八王。八王怒曰:“被此贼徒算计,盗去此马。”着人快牵万里云过来。八王跳上,挥鞭追赶,时已二更。
孟良得马,走出了城,心下甚喜。正行之际,忽听得後面马铃声响,如风骤一般。须臾间赶到。只见八王骂道:“贼徒,快将马留下,饶汝之罪。”孟良大惊曰:“何来恁快?”遂生一计,推千里风於泽泥陷中,躲避林间瞭望。八王赶到见马陷于泥泽,乃笑曰:“此贼计较千般,不得马去,又陷泥泽中以阻拒我赶系他也。且待军校来。”心下又怕陷坏了马,乃跳下万里云,径向前视之。盂良觑八王下马,忙跑出林来,跳上万里云,叫声:“殿下休怪,借此马去,退了辽兵,即送来还。”言罢,扬鞭勒马而去。八王跌足懊悔。颓臾,军校到来,抬起了马,告众人:“被孟良如此如此赚去了万里云,怎生是好?”军校曰:“爷爷匆忧,想他毕竟是真去救杨郡马也。不然,有甚要紧,拚命来盗此马?他若救出郡马,敢不送还?”八王听众军劝解,乃乘着千里风回府去讫。
次日平明,孟良会见九妹,说知盗马前後事情。九妹喜曰:“汝好机变,果好匹马。当速往五台山付与五哥,请他快来救应。我往澶州寨中等候。”孟良单马往五台山,见五郎道知借马本未,与九妹同来救应之事。五郎曰:“看汝之心,可谓忠勤报主矣。”遂点起头陀五六百人,扯起杨家旗号,竟往澶州而去。不日到了寨中,与九妹相见。九妹曰:“六哥受困谷中,想他坐若针毡,今夜即杀入辽营,以解其围好否?”五郎曰:“辽势浩大,不可轻犯其锋,待探信息,方可出兵。”
却说大辽游骑知五郎救兵至,急报萧天右。天右与诸将言曰:“杨五郎骁勇莫敌,吾有一计,令彼自退,定要困死六郎等于谷中矣。”耶律第曰:“请元帅陈其妙计。”天右曰:“今捉得大宋之民,拣选面目似六郎者,枭其首级,悬于高竿,令军士等声言六郎皆饿于谷中,不能动作,昨被吾军杀入尽行诛戮。彼若见了首级,必自退去。”耶律第曰:“此计妙甚。”天右唤过所捉之民,拣一貌似六郎者,枭了其头,令军人悬之於竿,传六郎被擒枭首,号令边关。
哨军听得,慌报五郎。五郎大惊曰:“吾弟困久,辽人乘虚杀入擒之,理可信也。”乃令九妹往观首级。九妹披挂出马,着人通辽帅,将首级来看,果是六郎,即便退兵。天右听知这话,即令人挑出寨外,与宋人看之。九妹见面貌甚似,挥泪骂曰:“臊臭瘟奴,不报杀兄之仇,誓不回军。”遂回营告知,五郎曰:“杨门抑何不幸,此子又被枭首。吾今亦徒尔下山。”惟孟良不信,乃曰:“此是假事。杨将军困于谷中,部下岳胜、焦赞,俱是虎将,怎不竭力救护,单单着他砍了本官一颗首级?且杀得这等干净?便无一卒逃回?”五郎亦然其言。
是夜天气清明,星斗灿烂。五郎步出帐外仰观,只见将星朗朗照着双龙谷中,乃曰:“六郎不曾遇害。”次日谓九妹曰:“夜来观星,六郎定还在,但通不得一个信息,叫他从里杀出。”孟良曰:“小将愿往。”五郎曰:“必须汝去,吾始放心。”孟良辞别而去。
九妹曰:“兵者,诡道也。彼今诓我,我欲往探,以破其谋。”五郎曰:“汝不可去,倘有疏危,是自罹于祸阱。”九妹曰:“不必担心,自有方略。”言罢,辞别五郎,扮作猎夫,游至天马山。深入其中,不识去路,沿山麓而走。恰遇辽兵数十来到,九妹抽身向山後而走,忽见一小庵。九妹即入其庵,庵主问曰:“汝是何人?来此山中何干?”九妹曰:“吾乃杨令公之女九妹是也。因吾兄被辽人困于双龙谷,吾今来探消息,不知路径,忽遇辽兵追赶,无处躲避,特投贵庵。望师父救我一命,结草相报。”庵主曰:“汝好胆大,何为孤身,深入此来?吾今不救,性命怎逃。”言罢,令卸下弓箭,取出道衣,穿起已毕,番兵赶到,捉住九妹。庵主曰:“汝等有何缘故,捉吾弟子?”番兵曰:“既是汝之弟子,缘何身带军器?”庵主笑曰:“此山狼虎极多,出则必带弓箭,防其所伤。适我往雁岭庵回,着令他往山後施主家去,约会明日同往雁岭庵赴佛会,故叫他带弓箭防身。”番兵听得这话,遂放了九妹,言曰:“汝弟子能射,必知拳棒,我要与他比试。若还不肯比试,定要拿见娘娘。”庵主曰:“吾弟子昔日无仇,今日苦苦相逼何也?”番兵曰:“近因辽宋交兵,娘娘传下令旨,各处关隘,俱要严加巡视,防备宋人打探消息,我等故疑此人是个奸细,故要比试。”九妹曰:“师父不必忧虑,凭他比试便了。”言罢,即出庵前相斗。拳棒数十,番兵无一抵敌得过,番兵遂回去讫。九妹亦辞庵主而行。庵主曰:“汝来此艰难之甚,必探访得实落回去,亦不枉受这庵危险。姑待数日,我与汝访之何如?”九妹领诺,遂止于庵不题。
张华遣人召九妹
却说番兵是丞相张华家丁,与九妹比试不过,沿途嗟叹不已。及回到府中,见张华丞相禀曰:“小的偶往天马山打猎,逢一修行之人,武艺娴熟,我等十数人无一能敌之者。”丞相曰:“既有此等勇士,我即遭人召来见娘娘,封他官职,协同伐宋,岂不妙哉。”遂遣人赍敕,竟往天马庵来。
使人到庵,见了庵主,道知张丞相来召之事。庵主问九妹曰:“张丞相遣人召汝,怎生是好?”九妹曰:“既丞相来召,当往应命。”庵主愕然,乃点首招九妹于庵後言曰:“汝是宋人,倘人认得,一命休矣。缘何辄许赴召?”九妹曰:“蒙君相待,至于如此,足感盛情。但此一行,自有斟酌。且这个机会亦足以探吾兄消息。”庵主曰:“此等机会,实危险可惧。日后遭祸,毋怨我也。”言罢,九妹遂辞庵主,同使人竟往幽州而去。
不日,到了幽州。番卒引进张华府中。参见毕,张毕问曰:“汝姓甚名何?生于某处?”九妹曰:“小人姓胡,名元,祖籍太原。幼年习文,屡试不第。後又习武,亦不能就。遂弃家庭,修行云游。昨承命召,不敢违,特来拜见。”张华见九妹声音清亮,言语激烈,丰神俊秀,喜不自胜。乃命九妹居于书房。九妹称谢。张华入後堂,见夫人言曰:“月英长成,亦当婚配,未得其人。昨在天马山招一壮士,文武全才,吾爱之重之,欲将月英配他。夫人意下何如?”夫人曰:“相公既允,妾复何辞。”张华大喜。次日命人将招赘之事告知胡元。胡元曰:“此事我深愿也。但俟杀退宋兵,回来成亲。”其人将胡元之言回答张华,张华曰:“若能如此,老夫门楣愈有光矣。”即以胡元退宋之言入奏萧后。后大喜,下命封胡元破宋骠骑大将军,领兵三千,前往萧天右军营助战。
胡元得旨,谢恩退出,辞别张华,领兵竟到澶州,向西扎一寨。正欲参见萧天右,忽报扬五郎索战。胡元单骑,直跑出阵,大叫宋将速退,免受其殃。五郎见是九妹,大惊曰:“贤妹如何领辽之兵出战?”九妹曰:“闲话不叙,但乞五哥佯败。”五郎与战数合,佯败走回本阵。九妹亦不追赶,收军回营。番卒报知天右,天右大悦,遣人请入帐中,商议退敌之计。番营有识之者,密告天右曰:“目前来看杨六郎首级就是此人,元帅须提防之。”天右大惊,遂喝众军擒下胡元,胡元乃曰:“元帅拿我,我有甚罪?”天右曰:“日前汝来看六郎首级,今日敢来诈降,以欺我耶!”言罢,喝令左右将槛车囚于营中。次日遣军校解回幽州见萧后。后闻奏,即宣张华问曰:“卿何用人如此不实?”张华曰:“臣实不知,乞娘娘恕罪。”萧后遂将九妹发下天牢,候再擒宋人,牵出一齐枭首示众。有诗为证:
为兄失策困双龙,乔扮修行密访踪。
本欲破围全骨肉,谁知先自受牢笼。
却说五郎探知九妹消息,即与陈林等商议曰:“六郎天幸无恙,但闻九妹被擒,囚于幽州狱中。吾当先往救之。”陈林曰:“将军何策可以破之?”五郎曰:“西番陀罗,辽之与国。吾今诈作陀罗国,举兵相助,萧后必信。那时军入幽州,攻破牢狱以救之也。”陈林曰:“将军有此神算,毕竟成功。小将亦引军接应。”五郎遂引军,悄地绕澶州界外入幽州,扯起西番陀罗国旗帜,遣人报萧后。后得报,命侍臣宣陀罗国统军主帅入见。杨五郎承命,进于关下。称呼毕,萧后曰:“途路风霜,劳顿元帅殊甚。”五郎曰:“吾主闻娘娘号宋兵交战,未决雌雄,特遣臣领兵助战。此君命所在,敢言劳苦。”萧后大喜,设宴相待,亲自举觞奉酒,赐赏甚厚。五郎酒至半酣,起身告曰:“蒙娘娘厚赐,明日即出兵以擒宋人。”萧后曰:“军士远涉疲劳,姑休息数日而行。”五郎称谢。
酒筵既罢,五郎遂辞太后而出,屯兵于城南。乃暗传令军士俱要准备,乘番人不知,今夜杀入牢狱,以救九妹。却说狱官章奴知九妹是杨家府人,隆礼相待,每欲放九妹,未会其便。是时九妹在狱卜课,遂谓章奴曰:“适卜课大吉,主今夜当离此狱。蒙君相待甚厚,不敢隐讳。”章奴曰:“我欲释君久矣,但恐君去,我受其殃。”九妹曰:“君随我走过南朝,即奏朝廷,高封君职以相报也。”章奴曰:“君肯带我同去,今夜即越狱而出,不宜再迟。”九妹整顿齐备,将近黄昏,只听得外面炮响连天,五郎引五百陀头从城南杀入狱边而来。近臣急奏萧后,反了陀罗国军民。萧后闻奏大惊,急令紧闭午门。五郎独自一马当先,杀入狱中。忽遇九妹,正与章奴从狱中杀出。番人不敢抵敌,五郎、九妹在城中左冲右突,杀死番人不胜其数。复各处放火,嚷闹一晚。然後引军杀奔澶州而来,天右不晓是甚缘故,兵从幽州杀来,却未准备,部下大乱,被五郎九妹杀进营中乱砍。耶律第出马对敌.五郎与之交战两合,被五郎一刀,砍于马下。陈林、柴敢听知呐喊,想是五郎兵到,引军杀出。萧天右见宋兵声势昌炽,拍马逃走。五郎骤马追之,天右回战数十余合,被五郎挥刀劈面砍去,只见金光烁起,五郎忖道:“吾师父曾说辽有两将,乃逆龙精降生,刀斧莫伤,不想就是此人。当时师父曾授我降龙咒一篇,若交战遇之,诵起此咒,无有不胜。”五郎即诵之。只见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半空中忽一金甲神人飞下。手执降魔杵一条,大叫:“孽畜,好好回去,饶汝之罪。”只见天右滚落马下,五郎提起大斧,用尽平生力气砍之。忽一道火光冲天而去。五郎遂挥兵杀进双龙谷中。
六郎听得谷口喊声不绝.知是救兵到了,驱军杀出。孟良一马当先,恰遇黄威显。交马一合,被孟良砍于马下。六郎与五郎合军一处,杀得番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夺得无数马匹军器。六郎收军,还佳山寨与五郎相见。乃曰:“倘若哥哥不救,小弟等必饿死于谷中矣。”五郎曰:“九妹为访贤弟消息,被萧后囚于狱中,我昨诈为西番陀罗国,举兵相助,彼不知觉,被我杀入狱中,救出九妹。不然,九妹亦休矣。复後乘机杀到澶州,天右不知其由,吾兵骤至,彼无准备,部下大乱。吾军杀入,遂获全胜,救出贤弟等也。”九妹曰:“小妹在狱,有一狱官名章奴者,蒙彼相待甚厚。昨日放妹出狱,同持戟杀退番兵,不意被番兵所伤。此人之恩,痛惜无由报答。”六郎乃问被囚情由。九妹将庵主相待,及往幽州张华招赘之事,本未俱道一遍。五郎曰:“此亦是个贤人,当遣送礼物谢之。”六郎依言,遣人送金银各五十两往谢之。六郎於是设筵赏犄诸将,饮酒已阑,五郎曰:“贤弟与列位当竭力防御辽人,藩卫王室。老母在堂,九妹回奉甘旨。愚兄告别,仍往五台山去也。”言罢,兄妹遂辞别而行。六郎送出寨外作别。有诗为证:
同枝深幸脱灾归,聚首须臾又别离。
风急雁行轻拆散,孤飞形影各东西。
却说六部回寨,写了退辽表章,遣人申奏朝廷,并万里云送还八王。使人既去,复令军士严整戎伍,招募英雄,以防大辽侵犯。时萧后被杨家之兵大闹了幽州,又萧天右等战没于阵,心甚不乐。乃敕耶律休哥等紧守关隘,不得妄动,以致宋师侵害。自是边祸少息,三关之威,震动幽州。
却说真宗看罢六郎破敌之表,乃与八王议曰:“杨郡马杀退辽人之功,当升其职耶?当赏其众耶?”八王曰:”陛下始赐其金帛,以犒赏军;伺後再立功绩,则升其职。”帝允奏。遂遣人赍金一千两,缎疋十车,前往三关犒军。使臣领旨,赍物去讫。
是日朝散,王钦归府。自思杨家英勇如此,吾即老死于汴,不能遂吾之志。吾想朝廷之上,谢金吾声势与吾表里,不如请他来商议,设个计策,谋死杨六郎,方即行事。”顷刻间,差人请得谢金吾到。王钦出府接入,坐定,茶罢,谢副使问曰:“下官今日蒙王大人见召,不知为着甚事?”王钦曰:“圣上宠厚下官,须生死难报,大人所知之也。奈八王嫉妒,深入骨髓。日前公出,到天波滴水楼前经过,未曾下马,被杨府家奴辱骂一番,惶恐难当。待奏圣上,又恐怖八王来做对头。思想起来,无如之何,只得辞官去采樵于山,钓鱼于水,杜门不出,免人欺凌而绝耻辱也。”谢金吾曰:“大人何自损锐气?今圣上所亲厚者,止有我二人而已。八王虽权势尊,朝政不属于彼。此亦何惧之有!若论杨府,惟存六郎一人,其余皆死于非命。且先帝特立无佞门,天波楼,不过使其舍死以御敌人,当今圣上何尝将此呈心,下官明日试往过之,无甚说话则亦已矣,若有一毫少及于我,即令手下拆之。”王钦暗喜。乃曰:“谢大人休要惹祸,若拆其楼,令婆肯与汝干休?必来进奏,圣上重念其功,为之作主,反受其殃矣。”金吾曰:“王大凡放心,吾自生柽节,以奏圣上,定要拆之。”王钦假意劝之至再,复留饮酒。至晚,谢金吾辞谢,王钦送出府门外而别。
杨六郎私下三关
却说谢金吾次日摆队往无佞府前而去。将近天波楼,手下禀曰:“凡大小官员于此经过,俱要下马。请老爷下马过之。”谢金吾曰:“此非禁门。何下马之有!”喝令敲金鸣鼓而过。杨令婆正与柴太郡在厅前闲叙,忽闻府外金鼓喧腾,令人出府观看。回报谢金吾端坐马上,喝令左右大张响器而过。令婆怒曰:“极品公侯,在此经过,下马恭敬,不敢轻慢。谢金吾职非极品,何敢如此欺凌!”言罢,遂唤丫头拿出朝服,整顿入朝进奏,侍臣引见真宗,真宗赐坐于侧,乃问曰:“夫人今日亲造于朝,为着那件事情?”令婆跪下奏曰:“先帝垂念夫君诸子死于王事,特建无佞府、天波楼以旌奖焉。又着令官员人等经地俱要下马,今日谢金吾,喝令左右响张金鼓,端坐马上而过,观此夸扬耀势,非欺老妾,乃欺朝廷也。”真宗听罢,再三慰之。令婆退回府去。真宗即宣谢金吾升殿,责之曰:“先帝遗旨,汝何敢违?令婆适当劾汝经过天波楼前不下马来,此系忤逆圣旨,拟罪当斩。”金吾奏曰:“小臣何敢逆旨,但因日前敕命使臣赍金帛犒赏杨郡马,使臣领旨在身,从天波楼前经过,要下马来。小臣见之,说道不便。然天波楼前之路,实南北往来要道。凡朝贺圣节,特为陛下而来,又从此处下马,此楼更尊于陛下矣。且此是前朝使愚使贪之计,有何所重!臣欲会同朝臣进奏此事,想令婆知臣有此举,故先以欺朝廷进奏,以箝臣之口也。但臣荷睦下重恩,凡有不便朝廷之事,虽刀斧加身,亦必争之。讫陛下先将诛戮,然後降旨,毁拆天波楼以便南北往来而尊朝廷也。”真亲闻奏不语。王钦乘机奏曰:“谢金吾之奏甚切时议,乞陛下为准理之。”真宗曰:“卿言固是,亦须再详,又得来说。”谢金吾既出,王钦暗地辩论谆谆,真宗遂下令着谢金吾毁拆天波楼。
敕命既下,杨府家兵闻知消息,急报令婆。令婆与柴夫人言曰:“今朝廷轻信谢金吾、王钦之言,毁拆天波楼。倘被拆之,贻羞于夫君多矣。”柴郡主曰:“此事必哀恳八王,转达天廷,才能止之。”令婆日;“须速往告之可也。”柴郡主即往八王府中,与八王相见毕,柴郡主曰:“谢金吾妄生事端,无故进奏圣上,毁拆天波楼。不期圣上准之。妾今特来哀告殿下,转奏圣上,止息不拆,则杨门不独生者叩恩,死者死亦感德矣。”八王曰:“郡主不来说,我亦欲奏之。但闻王钦私赞其事,今圣上所信者,此二贼子。彼谓此楼不便天下往来,故圣上深以为然。我今度之,虽去进奏,亦难挽回。谢金吾小丈夫也,郡主急归,与令婆商议,将金宝赂之,买其宽宥数时,等我遇便奏帝,或者可保其不拆。”郡主领命,归告令婆。令婆曰:“若保全此楼,无限荣耀。须罄家藏,亦甘心焉耳。恐谢金吾不受买嘱。”郡主曰:“闻得金吾与刘宪最心腹,遣人选礼,免他迎进,彼心然接受。”令婆即密遣人去刘宪送谢金吾玉带一条,黄金百两。刘宪领物,送入谢府。金吾见杨府送礼,自矜曰:“杨府恃功骄傲,满朝文武无敢与抗衡者。非我今日设此计策,岂识我谢某耶!”刘宪曰:“杨府既帖服,大人可与之方便。且此事亦无甚紧要,朝廷毕竟不究,缓缓延捱,留之不拆,则落得杨府相敬爱矣。”金吾听刘宪之言,遂受了礼物,令来人以不拆回覆。令婆大喜,遣人告知八王。不想金吾所受贿赂之物,王钦早已知之。王钦复密奏真宗,亟行毁拆。真宗闻奏,敕金吾火速毁拆。金吾不得已,引军校往拆之。八王听知,遣人报令婆,圣意难回,可着人星夜往三关召回六郎商议计策。
令婆闻知,闷闷不悦,寝食俱废。八娘曰:“此事必须令人请回六哥,才可止得,不然日後又生计策,来拆无佞府也。”令婆曰:“未有诏命,六郎怎敢擅离三关?”八娘曰:“六郎兵印权付部下代掌几日,悄地回来,事定即去,有何不可?”令婆曰:“此事全要机密之人行之,叫我遣着谁去?”九妹曰:“小女曾到三关,愿往去来。”令婆曰:“汝去极好。但要快回。”九妹遂辞母,望三关而行。
不日到了,入寨见六郎曰:“谢金吾冒奏圣上,毁折天波楼。母亲遣小妹来,请兄长星夜回汴商议。”六郎曰:“满朝众臣不救,八王亦忍心而弗救耶?”九妹曰:“八王言谏不得,他着人来说,要请哥哥快回商议。”六郎不胜愤激,屏退左右.低声与九妹言曰:“朝廷今无诏命,我敢擅离此地?”九妹曰:“母亲亦曾虑及于此,八姊说道无妨,请哥哥把印与部下掌着,事定就来。”六郎听罢,即唤岳胜分付曰:“母亲有紧急事,着舍妹来召我回。一看即来,汝与孟良等谨防北辽奸细,遵依吾之号令,待焦赞回来问我,只说打猎去了。不可令他知之。”遂将印付岳胜。岳胜领受而退。六郎同九妹悄悄离了佳山寨,望汴而回。有诗为证:
权臣平地起奸谋,奏毁天波滴水楼。
郡马带星归去急,怕来慈母不禁愁。
六郎与九妹星夜回至半途,忽焦赞从林中跳出,叫曰:“将军何为,分付莫与焦赞知之?小将在此等候多时矣。”六郎惊曰:“冤家到了。”乃责之曰:“汝何私逃至此?该甚么罪?”焦赞笑曰:“将军亦私离至此,又该甚罪?小将闻京中最是繁华去所,平生未见,今日要跟将军同去看之,始慰吾之心愿。”六郎曰:“真好恼也。我此来怕人知觉,且汝之性甚不良善,若到京师,毕竟生祸。汝听吾言,可归三关,我回当独加重赏。”焦赞曰:“小将不要赏,只要去看景致。若不许去,小将先往京中传杨将军私离三关。”六郎怒曰:“这畜生如此无礼!你去有甚勾当?”九妹曰:“只他一人,哥哥带去,有何妨碍?但叮咛嘱付,勿使生事便罢。”六郎遂依其言,带焦赞同来汴京。
归到无佞府,见了令婆,拜毕。令婆一见六郎,两泪汪汪言曰:“汝父子八人尽丧,止有汝一人。老母今日一见,忽觉疼上心来,搁不住腮边泪也。叫汝回来,别无话说,当日先帝,因汝父子有保驾之功,敕建天波楼以旌奖焉。今谢金吾恃宠欺我杨门,冒奏此楼不便天下往来,圣上听信,下命毁拆。若不能止之,日後无佞府亦难保也。”六郎跪下言曰:“母亲休忧伤神,待儿与八王言之。我父子俱死国难,料圣上毕竟垂念,而不毁拆。”柴郡主曰:“若得八王竭力维持,何愁金吾小辈!”六郎既与家眷俱相见毕,乃安置焦赞後面书房歇息,着军校服侍防守,勿令出府生事。
时焦赞路途辛苦,到府两日,亦不觉得,连住几日,拘禁得慌,与军校言曰:“我跟本官来京,止望遍城游玩景致,早晓这等监守,何似当初不来!汝等肯引我入城观看一番,多买酒食相谢。”军校曰:“放汝出去,只恐你生事,那时连累我等,怎生了得?”焦赞曰:“好哥哥,带我出去,三生不忘。且我不生事便罢。”于是军校暗开後门,瞒着六郎,焦赞入城游玩。果见一座好城,有诗为证:
虎踞龙蟠地有灵,长安自古帝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