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史演义 - 第 16 页/共 22 页

於是乘胜而前,大兵直抵云阳谷下。把守谷口者,乃蠡升弟刘信明及大将万安,闻前军尽没,高兵已至,慌急报知蠡升,求请添兵。一面坚守关口,以防攻入。蠡升闻报大惊,谓其女九华曰:「谷口若破,吾都城亦不可保。汝素通法术,可去协力守护。」九华引兵来至谷口,谓众将曰:「吾兵新败,不可与战。」命军士各抬乱石,堆积关前,以便临敌施用。盖谷口壁立万仞,只有一路可上,真是一夫当关,万人莫敌所在。高兵初至,乘其锐气,鼓勇而登。九华作起法来,一阵狂风吹得乱石如雨点打下,逢着的头破脑裂,人人受伤,不能进步,只得退至山下。王欲诱之出战,贼将坚守不出。屡次进兵,反伤无数军士。教人四面寻路,皆高峰峻岭,无别迳可入。又降下一天大雪,弥满山谷。相守半月,计无所出。忽一夕风雪飘扬,春寒殊甚。王独寝帐中,清怀落寞,遥闻更漏之声,归心顿起。三更睡去,梦一美人倚帐而立,吟诗曰:   君去期花时,花时君不至。   簷前双飞燕,动妾相思泪。   细视之,乃郑夫人也。王喜不自胜,问曰:「卿从何来,乃至於此?」   美人不答,又吟诗曰:   秋风一夜至,零落后庭花。   莫作经时别,风流有宋家。   王起就之,恍然惊醒,大以为异,转辗思之,达旦不寐。次日召众将,谓之曰:「今天寒地冻,风雪不止,久留於此,徒劳军士。我欲暂且班师,待三月之后再图进取。」诸将皆曰:「善。」乃命贺拔仁、康德二将领兵数千,屯於石州要处,遂回晋阳。   世子闻王班师,带领府中文武出郊远迎,娄妃率领诸夫人、大小儿女在宫相接。王入宫一一见过,命众皆坐,便将杀退贼兵、全军大胜备说一遍。   妃与诸夫人皆贺。俄而诸夫人退,王独与娄妃语曰:「宫中无事否?」妃曰:「无事。」又问:「飞仙院无甚事否?」妃曰:「无甚事。」王曰:「我不放心者,以其年幼耳。」妃曰:「妾承王托,早晚留意。元宵之夜,郑夫人因抱微恙,不能赴宴。次日妾自往看之,不过以王不在宫,自伤孤寂,欲请端爱作伴,妾即许之。端爱与之同牀共宿,情若姊妹,起居遂安。」王闻妃言大喜。至晚,王至飞仙院,问娥别后之事,言与妃同。因念梦中诗句与听,娥曰:「此大王心不忘妾故耳。」王由是宠爱益甚。一日午后,王听政回来,行至玩芳亭,见奇葩异卉开放一庭,因召郑夫人同玩。夫人闻召,即带宫女徐步而来。世子在凝远楼上望见郑娥绕栏而行,飘若神仙,不知何往,便下楼拦住曰:「夫人何往?」娥曰:「赴大王之召。」世子曰:「夫人能少留片刻乎?」娥曰:「不可。」世子乃前执其手,夫人洒脱急走。王已在前,世子望外急避。王谓娥曰:「世子与尔何语?」娥曰:「妾不顾而走,未识何语。」王虽不疑郑娥,而甚怒世子。   有宫女穆容娥者,娥之从嫁婢也,素与庆云不睦。一日,在后阁与婢赵良霄下棋,夫人至,坐而不避。夫人怒,命知院庆云责之。容娥曰:「我虽无礼,不敢与人私通。」庆云怒,遂痛责之。容娥抱恨切齿,因思欲报此仇,不如将他勾引世子事诉知大王,教他死在目前。暗暗做就首状,潜至德阳堂,见王坐观文书,便上阶首告。王取视之。状云:飞仙院宫女穆容娥为首明事:今年正月初六日,夫人遣知院李庆云往世子府送金樱於公主,世子遂与之通,代送私书於夫人,夫人欲禀内主,庆云劝住。元宵夜与世子同宿於重林堂轩下,一夜不归。自后每引世子调戏夫人,遂成私合。婢欲进谏,苦被禁止。夫人失节,罪在庆云。   党恶者良霄、定红。有谢玉瑞、孟秀昭为证。婢恐日后事露累及无辜,先行首告。唯大王鉴之。   王看罢大怒,问穆容娥道:「汝言皆实否?倘有一字虚诳,立即处死。」穆容娥道:「如虚,愿甘治罪。」便叫内侍召出良霄四人等。四人至,王分别勘问。先问孟秀昭,秀昭曰:「正月初六日世子以私书相送,夫人怒,命庆云还之。后在飞仙院门口,世子拦住夫人不放,夫人欲撞死阶前,世子方去。   夫人怕世子擅入院中,请二郡主来陪伴。后庆云以世子命,将金珠分给诸婢,婢等惧不敢违。二月初八日,郡主归去。初十夜,世子来叩门,说:「大王回来。』庆云开门,引世子到夫人卧房。夫人连呼侍女,庆云禁止婢等不许答应。世子遂宿於宫中,至晓方去。」再问良霄、定红、谢玉瑞,所供皆同。   王怒曰:「庆云可杀!」即召之来。庆云知事已败露,只得尽吐实情,但云:「穆容娥无礼,夫人命我责之,故怀恨出首。」高王吩咐左右,尽行剥去衣服,赤体受杖。庆云打荆条一百,良霄等打荆条五十,穆容娥亦打二十。个个血流满地,苦楚不堪。打罢,皆上刑具,收入冷监。   然后走入飞仙院来。郑娥见宫女召去,尚不知所由来,只见高王怒容满面,上坐喝道:「我待你不薄,我去后,擅敢与逆子私通。你且从实说来,一言隐瞒,教你立死!」郑娥又惊又羞,呆立半晌,乃诉出世子相逼之状,且曰:「吾身边人皆与他一心,教我如何拒得?」王曰:「何以不禀内主?」   娥曰:「吾同二郡主当面哭诉,娘娘不为奴作主,奈何?」说罢,泪如雨下。   高王听见诉过娄妃,娄妃不管,因想:「我出门时,何等托付,竟置漠然,使娥孤立无援,陷於奸计,致我受逆子之辱。」不胜大怒。又见娥悲啼婉转,反生怜惜,乃曰:「逆子难饶,我不罪你便了。」立起走出,忙召世子。世子不知事露,挺身入见。王见之,怒气顿加,喝令跪下,以穆容娥之状示之。   世子一看,惊得面如土色,哑口无言。王亦不复再问,令左右牵下,去其衣冠,痛杖一百,囚之内监,欲置之死。斯时世子打得皮开肉烂,满身血染,死去数次。田敬容以汤灌之方醒。泣谓敬容曰:「我囚於此,未识内主娘娘知否?」敬容曰:「大王吩咐,不许一人传说,内宫谁敢去报?」世子道:「你去传与公主,叫他速求内主救我。」敬容便去,报知公主。公主大惊,忙即来见娄妃。那知世子事娄妃尚未知之,闻公主来,忙即召入,见其忧愁满面,因问曰:「公主何事不乐?」公主便将世子私通楚国、穆容娥首告、大王加责世子说了一遍,泣告道:「娘娘须念母子之情,救他一命。」娄妃大惊失色道:「我曾再四叮咛,彼依然不改。今深触父怒,如何解救?由他自作自受罢。」盖娄妃曾受王托,郑娥又来诉过,不能全他名节,知王必移怒於己,说也无益,故推辞不管。公主含泪回宫,以内主之言报知世子。世子见父母恩义俱绝,即偷得残生,必遭废弃,伤心一回,便起身悬樑自缢。正是:一生事业由今尽,数夜风流把命倾。   未识有人救他还魂否,且听下文分解。 第三十七卷 改口词曲全骨肉 佯进退平定妖氛   话说世子怨愤自缢,恰值田敬容进来撞见,慌即解救,世子得以复苏。   敬容跪劝道:「世子负不世之才,宜留此身以有为,奈何遽欲自尽?」世子不语。俄而,冯文洛至,谓世子曰:「臣在外打听得司马尚书近回晋阳,得彼一言王心可转,世子何不以书求之?」世子遂修书一封,密令送去。其书曰:   知名故人恕不复具。近以事近彝伦,有乖风化,致触严亲之怒,罪在不赦之条。身被羁囚,命悬汤火,血流枕席,死等鸿毛。痛援手之无人,欲求生而少路。忽闻君返,如遇春回,唯望施转圜之智,上启王心,效纳牖之忠,下全予命。苟使父子如初,敢不生死衔结。冒禁通书,幸不我弃。   子如接书看罢,对来使道:「你回去教世子安心,我尚未见大王,见时自有道理。切不可泄漏机关。」   其时子如方回,亦早略闻消息。因欲救世子,不敢久延,次日绝早便来见王。王知子如回来,即召至德阳堂共坐细谈。子如略将朝事述了一遍,起身告曰:「久不见内主娘娘,求入宫一见。」盖子如以乡闾之旧,每次自京回来,皆得进见娄妃也。王曰:「汝勿往见。世子不堪承业,行将废之,其母恶得无罪?」子如佯为不解,惊问曰:「大王何为出此言也?」王乃告之故。   子如曰:「大王误矣。郑夫人有倾国之色,世子有过人之资。内主是大王结发之妇,又有大恩於王,以家财助王立业,患难相随,困苦历尽,情义何可忘也?且娄领军为腹心之佐,大功屡建,岂可与妃参商?况此等闇昧之端,未定真假。王奈何以一宫婢之言,而欲弃此三人也?臣窃以大王妃嫔满前,郑夫人独邀宠幸,或有忌之者造言兴谤未亦可知。世子恃王亲子,在宫出入自由,不避嫌疑,理或有之,此事断无有也。宫婢们畏威惧刑,逞口妄供,何足为信?大王凭一时之怒,而失善后之图,窃为大王不取。」高王被子如一番言语,其怒稍解,渐有悔心,便道:「既如此,卿为我勘问之。」   子如领命,随到监所,据案而坐。弔出宫女六人,跪於阶下。又召出世子,世子向子如再拜。子如道:「奉敕追勘,世子莫怪。」子如见世子形容憔悴,满目忧愁,起携其手曰:「男儿胆气宜壮,何畏威自怯若此?」命坐一旁。先叫穆容娥,喝道:「你诬陷夫人,大王已经察出,罪该斩首。今亦不用你供。」喝叫左右将他绑起,推在一旁候死。乃叫谢玉瑞、孟秀昭、良霄、定红一齐跪上,喝道:「穆容娥诬陷之罪,即刻正法。你等生死亦在一言,倘不诉出穆容娥诬陷实情,仍旧扶同污蔑上人,一并处斩。」四人大惊,叩头曰:「唯公相之命。」子如授以纸笔,令各自书供。良霄举笔先成。供云:   妾以蒲柳之姿,追随凤阁,趋承之职,朝夕鸾帏。夫人贞淑,大众皆知;宫禁森严,寸心常凛。何乃利口恶奴,以小愤而构成大祸,致令贱妾被牵连而陷入奇冤。是以含恨无穷,有口莫辩。今蒙提问,敢吐实情。所告皆属子虚,前供尽由饰说。幸垂明察,下鉴蚁忱。   三人所供,亦与良霄无异。子如看罢大喜,乃叫李庆云,喝道:「夫人被诬,你该力辩,何得直认不辞?你死不足惜,其如夫人、世子何?速速书供,免汝一死。」庆云便即写供呈上。供云:贱妾初无令德,幼乏芳姿,得邀王选,入为护帐之姬;更辱主恩,拜受知院之职。但知畏法奉公,宁敢肆情纵欲。况我夫人以姮娥而守月,岂同神女去行云。何乃奸诈之徒捏造谎言,横生奇祸,玷夫人之清德,累世子之芳名。直以力弱难争,一时屈认;苦於有冤莫诉,万死奚辞。今承庭讯,得睹云开。乞赐青天之照察,得超垂死之残生。   子如览毕,便道:「众供已定,倘大王再问,不得更有他说。」众女皆叩首领命。子如吩咐左右,将穆容娥牵去,先令自尽,立等回报。俄而左右来报:「穆容娥已死。」子如下笔判道:穆容娥惧罪自缢,诬陷显然。良霄等众口相同,真情可据。云开雾散,宫禁本自肃清,射影含沙,谤迹皆由捏造。一人既死,无烦斧钺之加,余众无辜,旦释囹圄之禁。   判毕,取了诸宫女口词来见高王。高王看了,大喜道:「我知此事非公不能了也。」便命内侍召请娄妃出见。妃见召,未识何意,惊疑不安,却又不敢不来。乘辇至德阳堂下,王见妃至和颜相接,妃心稍安。子如亦上前拜见。坐方定,世子亦召到阶下,升堂再拜,悲不自胜,泪落如雨。妃见之欷歔.王亦恻然,指子如曰:「全我父子者,尚书之功也。」世子拜谢。王赐黄金千两,以酬其功。是夕,留子如共饮,极欢而散。其后庆云、良霄等皆以他事赐死。王於是待娄妃如旧,而爱郑娥有加。   一日,接得石州文书,报称蠡升复出肆掠,其女九华妖法难破,请王发兵击之。王遂下令亲征,入谓桐花曰:「刘蠡升恃妖法为乱,必得卿往,方能破其法。」桐花应命。乃命世子随行。兵至石州,贺拔仁、任祥来见。王问:「贼势如何?」仁曰:「贼将唯万安骁勇,其余皆非劲敌。但每战方合,便天昏地暗,飞沙迷目,咫尺难辨,故官兵屡退。此皆妖女九华所致。擒得此女,破蠡升不难矣。」王曰:「彼若坚守谷口,攻之匪易。彼既引兵出战,擒之不难。」次日,命桐花守住大寨,嘱曰:「俟其兵至,尔以法破之。」   命诸将各领兵五百,乘便击贼:「一遇妖法起时,勿与争锋,四散奔走,各择便地埋伏。俟其退回,处处截杀,必擒住九华方止。」又命段韶、任祥拥护世子,引兵一千去打头阵,诱之追下。众将皆依计而行。斯时九华闻高王又到,与诸将议曰:「前日吾军败没者,以彼黑夜劫营,法不及施耳。今后交战,吾但作法胜之。彼若败走,尔等尽力追杀,教他片甲不回,方报前仇。」   贼将皆曰:「仗公主之力。」议方定,军士报高将营前挑战。九华遂与众将同出,立马旗门之下,见来将中有一少年将军,美貌风流,头戴紫金冠,身穿红绣甲,手执画戟,坐白马上,分明潘安再世,宋玉复生。九华暗想:「擒得此子回来,与奴作配,岂非一生大幸。」於是不发一令,只管呆看。段韶见对阵不动,大叫道:「来将听者,你敢不用妖法,与我斗力么?」九华倒吃了一惊,遂令万安出马。战未数合,忽黑气罩地,沙石乱飞,空中如有千百万人马杀下。段韶、任祥保着世子便走。九华见了,便驱动神兵,亲自赶来。高兵遇着,四散奔开。九华一心要拿世子,别枝兵让他自去,单追着世子,紧紧不放。看看追近高寨,只见一员女将挡住,少年将躲在他背后,狂风顿息,天气开朗,空中神兵皆变为纸人纸马,纷纷坠下,九华大惊,忙欲再念真言。女将喝道:「你法已破,还不下马受缚。」九华惶急,望后便逃。   四面伏兵纷纷涌出,围得铁桶相似,喊道:「降者免死。」贼兵一半杀死,一半跪地投降。后队兵将来援,又被刘贵、贺拔仁截住杀退。九华插翅难飞,早被桐花赶上,擒下鞍鞒,绑缚定了。王大喜,把九华囚於后营,长驱直进。   蠡升闻女被擒,魂胆俱丧,自料不能相抗,只得遣将请和。王许之。又请还其女,然后出降。王对使者召九华至帐,指世子曰:「蠡升若降,吾将以世子配之,今未能还也。」使者回报,蠡升信以为实,遂不设备。是夜王引兵袭破谷口,大军齐进,围其都城。其将刘信明、万安见官兵势大,惧同夷灭,斩蠡升之首以降。王入城,斩二人。掳得伪王公将相文武四百余人,库中珍宝无数,迁其人民三万余户,安插内地,班师以归。九华年幼貌美,桐花请赦其罪,王亦以蠡升乞降在先,命世子纳之。遂献俘於朝,帝以高王功大,赐殊礼,假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诸将进爵有差。王辞殊礼,命下再三,卒不受。请追赠恒山王胡士达,以酬桐花之功。帝允奏,諡恒山王为武王。建立新庙。庙成,王同桐花亲往祭之。今且按下东魏事不表。   再说孝武帝迁都长安,大权皆泰掌握,生杀黜陟帝不得与。虽有天子之名,徒拥虚位。然泰方挟天子以令天下,故外面犹尽臣礼,上下相安。一日,丞相泰同广陵王元欣入宫奏事,直至内院。时帝正与平原公主在宫笑语,遂召二臣入宫。泰奏事毕,见帝侧一美人,色甚妖艳,出问广陵王曰:「侍帝侧者是帝之妃耶?谁氏女也?」广陵王曰:「此女乃南阳同母之妹,名曰明月,封为平原公主,为帝所宠。入关时,六宫皆弃,相随而来者唯此女耳。」   泰讶曰:「然则帝之从妹也,如何纳之为妃?」广陵曰:「此实败伦之事,奈帝不悟何?」泰遂邀广陵同归,曰:「大王少坐,吾已去请南阳诸王,到此共商。」停一回,诸王皆至,坐定。泰曰:「今屈诸王到此,有一事相告。」   诸王曰:「丞相有何见谕?」泰曰:「臣等奉戴一人,要使纪纲肃於上,信义彰於世,天下方服。孔子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也。况今高欢据有山东,日夜窥伺。正当讨其不臣,而可自陷非义乎?今天子宠爱平原公主,以妹作妃,大乱人伦之道,何以摄四方而复旧都?吾意欲正君心之失,必先除其所惑之人,王等以为然否?」诸王闻之,尽皆失色。   南阳曰:「此女系吾亲妹,秽乱宫闱,罪实当诛。但事出於至尊,今若除之,恐丞相有乖於臣礼,奈何?」泰曰:「杀之上正帝心,下洗王耻。若留之宫中,帝必不改前辙,以致纲常扫地,大事无成。皆臣下不能匡正之失也,罪何可辞?」诸王不得已,皆曰:「唯丞相命。」泰曰:「公等意见皆同,吾自有计除之。明日同会南阳府中。」皆应诺而去。南阳归言之乙弗妃,妃曰:「泰言虽当,但无君之心已露。只恐避一欢,又遇一欢,奈何?」南阳曰:「吾亦虑此。」相对歎息。次日饭罢,报泰与广陵至。俄而诸王俱至。南阳还疑入朝同谏,揖泰曰:「今日帝前全仗丞相力诤。」泰曰:「无庸。平原主亦将到也。」南阳曰:「彼安得来?」泰曰:「今早吾已遣人入宫,托言王犯危疾,欲一见之,帝已命之来矣。」   未几,果报公主到来。乙弗妃接进内堂,平原问妃曰:「吾兄何疾?」   妃曰:「无甚疾,不过欲与皇姑一言耳。」南阳入,平原又问:「兄何言?」   王不答,但见之下泪,乙弗妃亦掩袂避去。平原大疑。又见泰与诸王同入坐下,必益骇。泰怒目而视曰:「你本金枝玉叶,为帝从妹,如何不惜廉耻,陷君不义,你知罪么?」平原惧而泣曰:「奴诚有罪,但父母早丧,幼育宫中,孝明、孝庄俱未见面。今上即位,逼侍衾枕,事不由己。唯丞相鉴之。」   泰曰:「事关伦纪,罪何可免?今日特请一死,以绝君心。」回顾左右曰:「何不动手!」两个武士即雄纠纠走上,平原惊倒在地。武士执住手臂,即将白绫套在颈上,顿时缢死。诸王莫敢出声。后人有诗悼之曰:   冰肌玉骨本无瑕,一沐君恩万事差。   死等鸿毛轻更甚,悔教生在帝王家。   泰见平原已死,谓诸王曰:「不如此不能禁止君之邪心,王等莫怪也。」众皆唯唯。泰命於夜间载其屍入宫,遂别南阳而去。只因有此一番,庙廷从此参商起,主相犹如水火分,请於下文再讲。 第三十八卷 黑獭忍心甘弑主 道元决志不同邦   话说孝武自平原去后,至夜不见回宫,正欲遣使去召,忽内侍报道:「公主已经身故,现在载屍还宫。」帝大惊失色,曰:「屍何在?」内侍曰:「已入寝宫。」帝急入,走向屍旁一看,果见玉貌如生,香魂已断,放声大哭,慌问随去内侍:「公主因何而死?」内侍备述丞相、诸王相逼之状,以致命绝。帝闻之怒气填胸,曰:「此皆南阳欺朕,骗去逼死,誓必杀之。」次日视朝,文武皆集。帝见南阳,拍案大骂道:「你诈病欺君,杀死亲妹,不忠不仁,留你何用!」喝令收禁南牢治罪,值殿武士便把南阳拿下。宇文泰出班奏道:「陛下莫罪南阳,此皆臣之过也。平原秽乱宫闱,大乾法纪。若不除之,有累帝德不浅。」帝曰:「即欲治罪,何不奏闻?」泰曰:「臣等知平原越分承恩,陛下必不能割爱全义,故擅行处死,以绝陛下之意。专命之罪,乞陛下鉴之。」帝默然,拂袖而起,乘辇退朝。泰即传谕南牢,放出南阳,任职如故。盖斯时政在宇文,在廷文武宁违帝旨,不敢逆泰,虽帝亦无如之何。回到宫中,唯有切齿含怒。或弯弓射空,或拔剑砍柱,正所谓鸟啼花落,触处伤心。泰知帝怒不解,密置腹心於宫中,察帝动静,纤悉必报。   一夜,帝见月光如水,追念平原,惨然下泪。因自吟曰:   明月依然在,佳人难再求。   香魂游浅土,玉骨葬荒丘。   把剑仇难复,吞声怨未休。   枉为天子贵,一妇不能留。   便有人抄他诗句,报知宇文泰。泰大惧,暗想:「我不害他,他必害我,岂可复奉为帝。」密与心腹商议废立之计。侍中於谨曰:「高欢负逐君之丑,天下非之。今若复行废立,恐丞相犯弑主之名,奈何?」泰曰:「今祸难方兴,争战未已。欲御外患,必除内忧。吾以赤心奉之,彼反以我为仇。异日疆场有事,变从中起,则大事去矣。不若除此无道,另立贤明,庶国家长久之计。」谨曰:「帝心诚不可保,但既奉之,而又害之,恐为欢所笑耳。」   泰曰:「笑者小事,今骑虎之势,正不得不尔。」因定计於长安城东,请帝游猎,暗行弑逆。泰遂入朝奏帝,帝许之。   适有天文官启帝云:「臣夜观乾象,帝星不明。又客星侵帝座,黑气直入紫微垣,主陛下明日有不测之忧,慎勿出宫。」帝惊曰:「丞相请朕出猎,奈何天象有此变异?」因降旨於泰曰:「朕躬偶抱微疾,不能行幸。」泰复请曰:「圣躬不安,乞明日君臣共宴於华林园,以遣帝怀。」帝许之。次日,泰於华林园摆设华筵,会集百官,恭迎帝驾临御,提炉引导,曲尽臣礼。筵前管弦齐奏,歌舞喧阗,山珍海味,无不毕陈。百官轮流上酒,帝不觉沉醉。   泰又跪献金卮,俯伏上寿。帝又饮之。宴罢,帝起回宫,文武皆退,乃召天文官问曰:「今日已过,保无事否?」天文官奏曰:「须过亥时,圣躬万福。」   帝命之退,遂就寝。至半夜,腹痛如裂,知中毒,大呼曰:「斛斯椿误我!斛斯椿误我!」不数声,遂崩。时正亥刻,年二十五岁。宫官忙报知宇文泰。   泰尚未寝,即带腹心左右,先自入朝,问内侍曰:「帝临崩有何言?」内侍曰:「帝呼斛斯椿误我数声而绝。」泰於是约束御林军士,把守各处宫门,然后传召百官。天将明,百官皆至,闻帝崩,皆惊愕失色。然权归宇文,无一人敢出声者。泰命殓帝屍,俟新天子立始行丧礼。后人有诗悼之曰:   一失江山不自持,避汤就火亦奚为。   不堪洛下沧桑变,又见长安似弈棋。   泰命群臣议所当立,众举帝兄之子广平王元赞,年虽幼,以序以贤,允协人望。泰疑未定。时独坐室中,侍中濮阳王元顺来见,泰迎入室中,问:「王何言?」顺垂泪曰:「下官为立君之事而来。」泰曰:「王意中谁可者?」   顺泣曰:「高欢逼逐先帝,立幼主以专权。明公宜反其所为。广平幼冲,不足为帝。愿公立长君以安社稷。」泰曰:「王言是也。吾欲奉太宰南阳宝炬为帝,王意以为可否?」顺曰:「南阳素有仁义之风。奉以为帝,天人允服,足见公之赤心为国也。」泰即传谕百官,众皆悦服。乃备法驾,具冠冕,率文武耆老,皆至王府劝进。南阳辞不敢当,众皆伏地嵩呼。三让三请,王乃登车,即位於城西坛上,临大殿受朝。改元大统,颁诏大赦,追赠父京兆王为文景皇帝,母杨氏为文景皇后,立妃乙弗氏为皇后,长子元钦为太子。进丞相泰为都督中外诸军、彔尚书事、大行台,封安定王。泰固辞王爵,乃封安定公。以尚书斛斯椿为太保,广平王赞为司徒。文武名官皆进爵有差。殡孝武於草堂佛寺,丧礼俱简。谏议大夫宋珠悲哀特甚,数日水浆不入口,呕血数升。泰以名儒,不之罪也。   其时有渭州刺史可朱浑道元,本怀朔人,初与侯莫陈悦连兵相应,后悦为泰所杀,道元据州不从。泰攻之不能下,遂与连和,命守渭州。及孝武西迁,魏分为二,道元之母与兄皆在山东邺城,不能接归。又少在怀朔,与欢亲善,故家室在东,欢亦常抚恤之。道元每切思亲之念,特以孝武旧君,不忍背负,留关西不返。一旦,新君诏至,知孝武已崩,深为骇异。遣使长安,访得帝崩之由:因与泰不合,遂为所害。大怒,告众将曰:「吾所以弃家离母而留此者,以欢犯逐君之罪,泰有奉主之功故耳。今泰擅行弑逆,其恶更甚於欢,岂可与之同事。吾今引兵车行,诸将愿去者随吾以去,不愿去者请归长安,吾不禁也。」众将皆曰:「公不欲与逆臣为伍,某等亦生死从公。」   要晓得可朱浑道元是关西虎将,素号万人敌。又抚下以恩,与同甘苦,能令士卒致死,用兵如神,泰亦畏之。故欲东行,士无异志。道元又曰:「吾有书先达晋阳,谁堪使者?」阶下走上一将,年方二十,凛凛身材,骁勇无比,便道:「小弟愿往。」乃道元之弟天元也。道元大喜道:「弟既肯行,便领书去。但路上须要小心,不可有失。」天元领了兄命,带了家将十余人,飞马而去。行至乌兰关,关将不肯放行。盖其时灵州不服,泰遣李弼、赵贵二将正欲往征,关口谨防奸细出入,如无泰命,不许放出一人一骑。天元候至更深,便於关前四处暗暗放起火来。风烈火猛,沿烧甚炽。关上望见火势,开关救火。天元引十数骑,从闹中夺路而走。把关军士拦挡,天元连杀数十人,逃出关口,迳往灵州飞奔而去。不一日到了灵州,备说投东之故。曹泥大喜,便差人护送前往。   再说把关将当夜擒得天元从者一人,审出情由,飞报长安。泰大惊,谓诸将曰:「可朱浑道元勇冠三军,若令东去,关西又生一劲敌矣。必乘其未去,擒之以归,方免后忧。诸将中谁可往者?」众举侯莫陈崇可使。盖崇勇而善战,所向无敌,曾单骑擒丑奴於阵上,是泰麾下第一员健将,故众举之。   泰遂授以精骑五千,往渭州截其去路。泰又思陈崇虽勇,恐不足以制之。又传谕李弼、赵贵大军勿往灵州,且於乌兰关截杀道元之军,勿使走脱。   且说陈崇兵至渭州,道元因急欲往东,已离渭州进发,闻有兵来,道元谓诸将道:「且住,吾当先破其军而去。」因回军以待。陈崇追及,大声喝道:「可朱浑道元,朝廷待你不薄,何故去投外邦?今日天兵已到,快快下马受缚,免汝一死。」道元出马道:「你是侯莫陈崇?堂堂汉子,何乃为逆臣效力?」陈崇喝道:「你乃反贼,谁是逆臣?」道元道:「吾为永熙之故,受其爵命。今永熙何在?你不念旧君之冤,忝颜事仇,是亦逆贼。还要摇唇鼓舌,宁不愧死。」陈崇听了,怒气直冲,把枪直刺过来。道元便与交锋。   战有数十合,不分胜负。道元架住枪道:「我去了,谁耐烦与你战斗。」回马便走。陈崇只认他力怯,乘势赶上。那知道元暗藏飞锤在手,乘他追下,喝声道:「着!」一锤打去,正中陈崇前心,翻身落马,军士急忙救起,已经鲜血直喷,不省人事。副将见主帅身危,只得收兵。道元赶上,喝道:「你们听者,归语宇文泰,今暂且饶地,少不得有一日杀到长安,正他弑君之罪。」   说罢,全军起行,谁敢拦阻。一日到了乌兰关,李弼、赵贵奉了宇文泰之命,早已引兵把住。遂驱兵大战,怎当得道元将勇兵强,人人致死,弼与贵不能抵敌,让他破关而出。道元行至灵州,曹泥接见,大喜。停军一日,便即进发,一路无话。将近云州地面,军士乏粮,众心未免慌乱。只见一枝人马,旌旗耀日,紮在云州界上。问之,乃并州大将贺拔仁军也,众心始安。盖自天元到北,高王知道元来附,不胜大喜。一面命天元亲往山东迎母,一面便命贺拔仁引兵二千,齎送资粮来接。探得道元将到,故停军在此。道元便与贺拔仁相见。仁曰:「大王知将军远来,资粮必竭,故先运军粮在此迎候。」   道元道:「高王真神人也。」两军合队而行,到了并州。王已遣人来接,道元入见。王握手相慰曰:「喜故人远临如获天赐,屈卿来此,勿忧不得志也。」   道元拜谢。即日封为车骑大将军。   先是孝武弃世,东魏尚未晓得,自道元书来,方知帝崩。王乃遣使至邺,奏请旧君之丧若何服制。帝令群臣议之。有太学博士潘崇和奏曰:「君遇臣不以礼则无服。是以商汤之民不哭桀,周武之民不服纣,礼宜无服。」有国子博士卫既隆、李同轨并奏曰:「高王及众臣可以无服。独高后与永熙离绝未彰,断无妻不服夫之理。宜在宫中设位举哀,改服守孝。」帝是之。於是臣寮皆不服丧,高后独行丧礼。一日,高王至东府,意甚不悦。庄后问之。   曰:「孝武崩,娄妃痛女守寡,常郁郁.故我亦为之不快。」继而歎曰:「误他夫妻者,斛斯椿一人也。」后曰:「何与斛斯椿事?王逼我失节,至使王女为后不终,他日未必不学我也。」王默然。其后孝武后旋卒,而王次女孝静后卒嫁杨遵彦,果如其言。此是后话,今且慢表。   再说时值端午佳节,王与郑夫人同宴於翠薇亭。王醉,贪其地凉爽,就与夫人共宿亭上。宫人皆秉烛坐於帘外。将近三更,一宫人睡去。梦见空中有车马仪仗冉冉而至。忽有纱灯两对,隐隐前照。一美人身穿紫衣,手执金牌一面,上写:宣召南嶽真仙云司夫人郑大车。迳入寝室。俄而见紫衣人手挽夫人飘然升云而去,大惊而醒。至晓,王已起身。夫人安卧不动,呼之亦不应。王疑之,忙召宫人来视,昏默如故。王曰:「夫人如此,病乎,睡乎?」   众莫对。宫人因述夜间之梦,王大惊曰:「如此,则夫人之魂仙去矣。」命守视勿动。次日,依然不醒。忙召娄妃来视,妃揭帐视之,红颜如故,抚其四肢,温软如玉,但口中仅有微息,似续似断。谓王曰:「夫人病势甚急,可召医官视之。」王曰:「医官已召来视过,皆不能识。但云此离魂之症,非药石所能效。为之奈何?」妃曰:「何不出榜招贤?有能医得此症者,许以重赏。或有良医来救,亦未可知。」王从之。那知即有应命而来者,皆不能治。延至七日,夫人依然若死。王日夜忧疑,寝食俱废。一夕偶步廊下,忽闻内侍们窃窃私语曰:「大王要救夫人,何不召问世子?」王喝曰:「汝等在此何言?」内侍跪禀曰:「夫人之魂已归仙室。前夜世子曾经梦见,惧王怒,故不敢告。王若召世子来问,便知其详。」王即命召世子。但未识世子若何言说,果能救得夫人否,且听下卷细说。   第三十九卷 梦游仙玉女传音 入辅政廷臣畏法   话说世子偶抱微疾,在府静养。郑夫人不醒已三四日,世子不知也。一夜世子外斋独宿,忽闻窗外叩户声,起而视之,见红光缭绕,香气氤氲,一女子穿杏黄衫,轻裾长袖,进前曰:「奉仙主命来召世子。」世子恍惚之中不知召者何人。女挽衣以行,全不是宫中路迳。天气有似三春,奇花异卉开遍路旁。俄至一所,祥云霭霭,瑞气纷纷,经过朱门碧户,上有金字牌曰:「云龙洞府。」门半启,不入。登一山皆奇岩峭壁。有瀑布一条,从山顶飞下,水声潺潺。山侧有洞门紧闭,门上金书「南嶽洞天」四字。女子叩门,有青衣女童开门出问。女子曰:「高世子已召到。」女童入报,请世子进内相见。世子走进,但见红芳满树,碧草鲜妍,阶下仙禽飞舞,一美人端坐堂上。世子升阶再拜,美人命侍女扶起。叙宾主之礼,分左右而坐。谓世子曰:「妾尘姓胡氏,号云翘夫人,主此洞天。有妹云司夫人,尘心未断,与君父有夙世姻缘。奉天曹命,降生郑氏为女,年十四,得侍王宫。吾恐其失迷本性,故召来一见。不意君父大生忧疑,欲令世子归而告之。」又一美人从内走出,视之,乃郑夫人也。密语世子曰:「妾居处甚乐,然不忍贻大王忧,欲归又不能自主。世子归,寄语大王,接妾回去。」世子曰:「仙凡相隔,若何来迎?」夫人曰:「清霄观中有一老道姓徐,亦此处仙官也。求他表奏天庭,妾即回矣。」世子领命,又告云翘夫人曰:「仙主知尘世吉凶,未识吾前程若何,乞赐指迷。」云翘曰:「天机难泄,君能守正而行,便不至自误终身。」乃以云笺一幅,写上四句赠之。其词曰:明月团团,功成水澜。时来遇玉,事去逢兰。   其后世子娶玉仪公主,居别室,为兰京所杀,其言乃验。当时世子茫然不解。   云翘仍命黄衫女子送回。行至中途,有一石桥跨在水面。世子见桥下金鱼游跃,凴栏而看。黄衫女曰:「此处非可久留。」把手一推,跌在水中,大惊而觉,乃是一梦。   天晓起身,便问内侍道:「飞仙院郑夫人有甚事否?」内侍曰:「闻夫人昏迷不醒已有数日,现在大王出榜求医。」世子知所梦非虚,进告公主。   公主曰:「何不报知大王?」世子曰:「事涉嫌疑,不敢启齿。」那知左右窃听者互相传说,连北府宫人亦皆晓得,故当夜内侍为王言之。王召世子来问。世子备述梦中所见,因曰:「必得清霄观中徐道,方能救得夫人还魂。未识果有其人否?」王命访之,观中果有一道人姓徐,来此不及一月,遂迎之入府。王见其丰神潇洒,大有仙气,深敬礼之。因求解救之术,徐道士曰:「王必虔修表章一道,结坛礼拜。待贫道行法,上达天听便了。」王如言而行。当夜道士拜伏坛中,王与世子皆在旁坐守。至晓不见起来,即而视之,只有衣冠在地,道士已不知去向。众皆骇异。忽报郑夫人已经醒转。王闻信急来看视,见夫人精神如旧,身已起坐,握手问故。夫人曰:「前夜与王宿此,见有紫衣女子手执金牌,来召奴去。奴随之往,至南嶽洞府,被云翘夫人留住。奴欲归不得。唯世子身有仙骨,可到洞天,故召来寄信於王。今天庭有旨放奴,奴得再返人世。此时更觉身轻骨健,不比前日。」王大喜,遂同归飞仙院中。府中传为奇事。世子辞出。娄妃及众夫人皆来相贺,桐花谓郑娥曰:「夫人居飞仙院中,果不负飞仙之名。但今后切莫飞去,贻大王忧也。」众皆笑。由是宫中群呼娥为仙夫人,王益宠之。太平二年,秋八月,娄妃怀孕将产,梦见一龙蟠屈膝下,觉后生男。为高王第六子,名演,字延安,即后北齐孝昭皇帝也。   且说高王因四境无事,思欲西征,祭祀凤陵。命司马李仪作檄,佈告远近。文不称意。或荐行台郎孙搴,博学能文,命搴另作。天色已晚,搴於灯下援笔立就,其文甚美。王大悦,即授为丞相府主簿,专掌文笔。越数日,高王率将军厍狄乾等,领兵一万,袭西魏夏州。身不火食,四日至城。缚枪为梯,夜入其城,生擒刺史斛拔弥俄突,赦而用之。留都督张琼将兵镇守。   迁其部落五千户以归。师至半途,灵州曹泥遣使告急,报称西魏李弼、赵贵引兵来攻灵州,决水灌城,城旁皆成巨河,城不没者四版,势甚危急。高王回军救之,犹恐不及,於是星夜遣使,以书求援於至罗国。令其速发人马,绕出西军之后,乘便击之,以解灵州之围。至罗国得书,果引兵袭破西魏军,获其甲马五千,西魏兵乃退。高王兵至,围已解。曹泥迎拜马首。王以灵州在西魏境内,不能久守,谓泥曰:「汝毋留此坐受其困也。」乃拔其遗户归北,别授曹泥官爵。其婿刘丰生有雄才,王爱之,授为南洛州刺史。朝廷以王平夏州功,封其次子高洋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太原邵公,食邑三千户。洋年七岁,已授显爵。王以杨愔为太原公司马,继又迁为大行台右丞。   盖洋尚处宫内,不能出外理政,故又使之侍高澄也。   时澄年十七,阴有宰世之志,闻朝中诸贵用事,贿赂公行,法度不肃,请於王曰:「儿愿入邺辅政,以治臣寮之不法者。」王曰:「小子何知,敢主朝政。岂不闻未能操刀而割,必伤其手乎?」世子不悦而退。孙搴告王曰:「臣闻世子欲入邺辅政,王何以不许?京师诸贵恃王勋旧,横行无忌,以致人民嗟怨。不有以慑服而整饬之,国势日坏,恐为敌人所乘。世子天才自高,不可以年幼疑之。若使入朝,委以重权,上辅幼主,下肃百僚,大王无虑鞭长不及,群臣无不拱手听命,则内外同心,根本自固。王何舍此万全之计而不为也?」高王遂从其请。乃奏帝以高澄为尚书令,加领军左右京畿四面大都督,入辅朝政。世子得诏大喜,即日拜辞父母,带领宫眷,来京授职。在廷诸臣虽闻世子器识不凡,犹以年少轻之。及视事,尚书省积案如山。世子目不停览,手不停披,决当皆允。未及数日,其事悉了。又引并州别驾崔暹为吏部左丞,凡有参劾,不避权贵,世子亲任之。用法严峻,由是内外震肃,百官皆惧。虽子如、孙腾亦畏之矣。高王又以阿至罗有救灵州之功,遣使齎金帛送之,兼令起兵逼西魏秦州。泰州刺史万俟普性勇决有武力。其子万俟洛慷慨多气节,身长八尺,有万夫不当之勇,闻至罗兵将至,谓父曰:「永熙之崩,实宇文之罪。观其为人,不及高王也。吾父子何可为之戮力?不如东归,必获重用。」普从之,遂率部将三百人弃城东归。高王大喜曰:「万俟父子,关西虎将,今来,断泰一臂矣。」封普为西河郡公,洛为建昌郡公。   且说孙搴荐世子入朝后,父子俱宠,加为散骑常侍。一日,子如来晋阳,搴及高季式同饮於其家。搴醉甚,卒於席上。子如惶惧,报於高王。王亲临视之,谓子如曰:「卿杀我孙主簿,须还我一人。」子如荐魏收可用,王令代搴职。收才华虽美,行止浮薄。王黜之。高季式入见,王问:「司徒曾言一士,有才而谨密者是谁?」司徒者,高敖曹也。对曰:「莫非记室陈元康乎?」王曰:「是也。吾闻其暗中能作书,真佳士也。」遂召而用之。盖元康博学多能,通达古今。时军国多事,元康问无不知。王带之出行,在马上有所号令多至十余条,元康屈指数之,尽能记忆。性又严谨,终日不出一语。   王甚爱之,曰:「如此人何可多得。」封为安平子。又丞相功曹赵彦深,亦以文学见幸。彦深少孤力学,为子如代笔。高王行文到邺,急要文吏一人。   子如以彦深应召,大称王意,与元康同掌机密,并受异宠。时人呼为「陈、赵」焉。是时高王留意人才,广选文学之士,列之朝班。一日,传谕世子曰:「吾欲西讨黑獭,必先通好梁邦。南方多人物,非宏通博雅者,不足以胜此任。朝臣谁可使者?」世子因举散骑常侍李谐、吏部侍郎卢元明才通今古,学贯天人,可使致聘。王遂命二人聘於梁。   梁帝素博学,善辩论。及召二人语,丰神秀爽,应对如流。既而辞出,梁帝目送之,谓左右曰:「卿辈常言北土无人物,此等从何处来?」由是深相敬重,亦遣使还报。那知因此一番,却动了数臣疑惧。先是贺拔胜荆州失守,与卢柔、史宁相率奔梁。其后独孤信、杨忠在荆州亦被侯景所破,来降於梁。数人皆有北归之意,而恐梁见疑,不敢发。及见梁与东魏通好,各怀忧惧,因涕泣於梁主之前,求北归。梁主义而许之。遂带旧时兵将渡过江来。   斯时侯景镇守河南,闻报,便选轻骑三千,扼其去路。胜等不敢敌,微服从小路徒步进关。及到长安,泰接见大喜,同入见帝。胜见孝武崩,又换了一代帝主,不胜伤感。时斛斯椿已死,正缺三公之位。帝即以贺拔胜为太师,封史宁为将军。泰以卢柔有文学,引入相府,为从事中郎。独孤信、杨忠引为帐下都督。   是年关中大旱,田禾尽死,人相食。高王闻之曰:「此天亡泰也,吾取之必矣。」於是调集人马,择日起征,分兵三路进攻。敕司徒高敖曹引精骑三万,趋上洛。敕大都督窦泰引兵三万,趋潼关。自率大军趋蒲坂。造三浮桥,欲以济河。当是时,关西大震,人心惶惧,皆以强弱不敌为忧。泰军於广阳,谓诸将曰:「高欢犄吾三面,作浮桥以示必渡。此欲羁留吾军,使窦泰西入耳。欢自起军以来,窦泰常为前锋。其下皆精兵锐卒,屡胜而骄,士志必怠。今以轻兵袭之必克,克则欢不战自走。若留兵在此,与之相持,胜负未可知也。」诸将皆曰:「贼在近不击,舍而袭远,脱有蹉跌,后悔何及?不如分兵御之为上。」泰曰:「不然。前欢再攻潼关,吾军不出灞上一步。今大举而来,谓吾亦只自守,有轻我之心。乘此袭之,何患不克?欢虽作浮桥,未能迳渡。不过五日,吾取窦泰必矣。」左丞苏绰、参军达奚武皆赞成之。庚戌,泰还长安。诸将犹以为疑。泰乃隐其计,以问族子直事郎中宇文深。深曰:「窦泰欢之骁将,今大军攻蒲坂,则欢拒守而泰救之。吾表里受敌,此危道也。不如选轻锐,潜出小关。窦泰躁急,必来决战。欢持重,未即来救。吾急击之,泰可擒也。擒泰则欢势自沮。回师击之,可获大胜。」   泰喜曰:「是吾心也。」乃声言欲保陇右。辛亥,入朝见帝,帝问:「敌势若何?」泰曰:「陛下勿扰,保为陛下破之。」帝曰:「却敌安邦,全赖丞相神算。」泰拜退,遂潜军东出。癸丑,至小关,过马牧泽,与窦泰军遇。   正是:   兵行险处谋先定,师到奇时勇莫当。   未识此番交战果能败得东兵,擒得窦泰否,且俟下卷再讲。 第四十卷 潼关道世宁捐躯 锁云轩金婉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