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12 页/共 231 页
《诗人玉屑》卷五:「昔人为《吟诗》诗云:『尽日觅不得,此时还自来。』吕居仁云:『或励精潜思,不便下笔;或遇事因感,时时举扬:工夫一也。』」
〔三〕 《校注》:「此云『义』,上云『理』,相互为文。」
《文赋》:「或求易而得难。」又:「理翳翳而愈伏,思轧轧其若抽。」
陆厥《与沈约书》:「夫思有合离,前哲同所不免;文有开塞,即事不得无之。……率意寡尤,则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赊于七步。」
〔四〕 《校注》:「《诗小雅小弁》:『君子秉心。』郑笺:『秉,执也。』」又《诗定之方中》:「秉心塞渊。」「秉」有操持的意思,此处是说节制人的精神活动。
僧皎然《诗式》卷一「取境」条:「『不要苦思,苦思则丧自然之质。』此亦不然。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取境之时,须至难至险,始见奇句;成篇之后,观其气貌,有似等闲,不思而得,此高手也。」
〔五〕 「含章」是说美质包孕于内。《易坤卦》六三:「含章可贞。」王弼注:「含美而可正,故曰含章可贞也。」正义:「章,美也。含章,内含章美之道。」柳宗元《唐故衡州刺史东平吕君诔》:「进于礼司,奋藻含章。」
《斟诠》:「《老子》七十九章:『有德司契。』河上公注:『有德之君,司察契信而已。』所谓契信,即『科条』。章太炎《检论》卷三:『有德司契,谓科条之在刻朸者也。』『科条』是『法规』,『司契』即掌管法规之意。彦和借用其词,谓掌握行文规约也。」
《文赋》:「意司契而为匠。」李善注:「取舍由意,类司契为匠。」《通变》篇:「先博览以精阅,总纲纪而摄契。」《
总术》篇赞:「思无定契,理有恒存。」可见「司契」就是掌握要领或法则。
《养气》篇:「夫耳目口鼻,生之役也;心虑言辞,神之用也。率志委和,则理融而情畅;钻砺过分,则神疲而气衰:此性情之数也。……且夫思有利钝,时有通塞,……神之方昏,再三愈黩。是以吐纳文艺,务在节宣,清和其心,调畅其气,烦而即舍,勿使壅滞。意得则舒怀以命笔,理伏则投笔以卷怀。逍遥以针劳,谈笑以药,常弄闲于才锋,贾余于文勇,使刃发如新,腠理无滞,虽非胎息之万术,斯亦卫气之一方也。」
《文镜秘府论论体》:「思若不来,即须放情却宽之,令境生。然后以境照之,思便来,来即作文。如其境思不来,不可作也。」又:「然心或蔽通,思时钝利,来不可遏,去不可留。若又情性烦劳,事由寂寞,强自催逼,徒成辛苦。不若韬翰屏笔,以须后图。待心虑更澄,方事连缉,非止作文之至术,抑亦养生之大方耳。」
《注订》:「盖彦和本旨贵在自然。本方寸可求,咫尺可见,及求之域表,而思隔山河。此用意之过,疏密失则,工而反拙,通而反涩,皆苦虑劳情之为患。故词章之学,雕琢之技,于文章中不为上乘也。」
以上第一段,为本文主要部分。讲创作构思过程,其中包括现代所谓形象思维的某些特征。
人之禀才,迟速异分〔一〕;文之制体〔二〕,大小殊功。相如含笔而腐毫〔三〕,扬雄辍翰而惊梦,桓谭疾感于苦思〔四〕,王充气竭于沈虑〔五〕,张衡研《京》以十年〔六〕,左思练《都》以一纪;〔七〕虽有巨文〔八〕,亦思之缓也。
〔一〕 《文赋》:「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陆厥《与沈约书》:「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称是;杨修敏捷,《暑赋》弥日不献。率意寡尤,则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赊于七步。一人之思,迟速天悬;一家之文,工拙壤隔。」《
易斋占毕丛谈》:「夫一人载笔为文,而有迟速工拙之不同者,何也?机为之耳。机鬯则文敏而工,机塞则文滞而拙。」
〔二〕 按「制体」即体制。
〔三〕 《训故》:「《汉书枚皋传》:『(皋)为文疾,受诏辄成,故所赋者多。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故所作少而善于皋。』(皋赋辞中自言为赋不如相如。)」
《西京杂记》二:「司马相如为《上林》《子虚赋》,意思萧散,不复与外事相关,控引天地,错综古今,忽然如睡,焕然而兴,几百日而后成。」
《文赋》:「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刘孝绰《昭明太子集序》:「窃以属文之体,鲜能周备。长卿徒善,既累为迟;少孺(枚皋字)虽疾,俳优而已。」
〔四〕 桓谭《新论袪蔽》篇:「余少时见扬子云之丽文高论,不自量年少新进,而猥欲逮及。尝激一事而作小赋,用精思太剧,而立感动发病,弥日瘳。子云亦言:成帝时,赵昭仪方大幸。每上甘泉,诏令作赋,为之卒暴,思虑精苦,赋成遂困倦小卧,梦其五脏出在地,以手收而内之。及觉,病喘悸,大少气,病一岁。由此言之,尽思虑,伤精神也。」
《才略》篇:「子云属意,辞人最深,观其涯度幽远,搜选诡丽,而竭才以钻思,故能理赡而辞坚矣。」
《金楼子》:「扬雄作赋有梦肠之谈,曹植为文有反胃之论,言劳神也。」(《图书集成文学典》六百三十三册引)
〔五〕 《校证》:「『沈虑』原作『思虑』。」
《校注》:「『思』,《事文类聚》、《群书通要》、《山堂肆考》引作『沉』。按『沉』字较胜。上云『苦思』,此云『
沉虑』,文始相对;且复字亦避,当据改。」按《群书备考》引也作「沈虑」。《后汉书王充传》:「充好论说,……乃闭门潜思,绝庆吊之礼,户牖墙壁,各置刀笔,着《论衡》八十五篇,二十余万言。年渐七十,志力衰耗,乃造《养性书》十六篇,裁节嗜欲,颐神自守。」
《论衡对作》篇:「愁精神而忧魂魄,动胸中之静气,贼年损寿,无益于性,祸重于颜回,违负黄老之教,非人所贪,不得已故为《论衡》。」
《养气》篇:「至如仲任置砚以综述,……暨暄之以岁序,又煎之以日时。」
〔六〕 范注:「《后汉书张衡传》:『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踰侈。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
〔七〕 范注:「《文选三都赋序》李善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左思,字太冲,齐国人。少博览文史,欲作《三都赋》,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稔,门庭藩溷,皆着纸笔,遇得一句即疏之。赋成,张华见而咨嗟,都邑豪贵,竞相传写。』」
《太平御览》卷六百《思迟》类:「《晋书》曰:左思,字太冲,齐郡临淄人。思少而好学,年四十未仕,潜思为《三都赋》,十年而成,贵势之家,竞相传写。又案郭伯通、卫瓘为思传曰:思为《三都》,改易,死乃止。」「一纪」,十二年。
《才略》篇:「左思奇才,业深覃思,尽锐于《三都》,拔萃于《咏史》,无遗力矣。」
〔八〕 《缀补》:「案『有』犹『为』也。下文『虽有短篇』,『
有』亦『为』也。」
淮南崇朝而赋《骚》〔一〕,枚皋应诏而成赋〔二〕,子建援牍如口诵〔三〕,仲宣举笔似宿构〔四〕,阮瑀据案而制书〔五〕,祢衡当食而草奏〔六〕。虽有短篇,亦思之速也〔七〕。
〔一〕 《诗经墉风蝃蝀》:「崇朝其雨。」毛传:「崇,终也。从旦至食时为终朝。」
荀悦《前汉纪孝武皇帝纪》:「初安(淮南王刘安)朝,上使作《离骚赋》,旦受诏,食时毕。」
孙诒让《札迻》卷十二:「按高诱《淮南子序》:『诏使为《离骚赋》,自旦受诏,日早食已上。』即彦和所本也。《汉书》本传云:武帝使为《离骚传》(班固《楚辞序》说同),王逸《楚辞序》又云『作《离骚经章句》』,并与《淮南序》不同。传及章句非崇朝所能成,疑高说得之。」
《校证》:「今按《辨骚》篇作『昔武帝爱才,淮南作传』,则彦和已两歧其说。寻《汉纪武帝纪》云:『上使安作《离骚赋》,旦受诏,日食时毕。』《御览》一五○引《汉书》亦作『使为《离骚赋》』。盖此事自来两传,故彦和兼用之也。《天中记》三七『赋』作『注』。」
〔二〕 梅注:「《汉书》:枚皋上书北阙,自陈枚乘之子。上得之,大喜。拜为郎。皋从行,上有所感,辄使赋之。为文疾,受诏辄成。」按此见《枚皋传》。
《西京杂记》三:「枚皋文章敏疾,长卿制作淹迟,皆尽一时之誉,而长卿首尾温丽,枚皋时有累句,故知疾行无善迹矣。」
顾谭合校本《文心雕龙》谭复堂墨批:「迟速由于禀才,若垂之于后,则迟速一也。而迟常胜速。枚皋百赋无传,相如赋皆在人口。」
〔三〕 《训故》:「杨修《答临淄侯曹子建笺》:尝亲见执事握牍持笔,有所造作,若成诵在心,借书于手,曾不斯须少留思虑。」
《太平御览》卷六百引《魏志》曰:「陈思王植,……善属文,太祖尝视其文,谓植曰:『汝倩人邪?』植跪曰:『言出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奈何倩人?』时邺铜爵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就,太祖异之。文帝尝欲害植,以其无罪,令植七步为诗,若不成,加军法。植即应声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文帝善之。」
《才略》篇:「子建思捷而才俊。」
〔四〕 《训故》:「《王粲传》:粲字仲宣,善属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时人常以为宿构。然正复精意殚(《魏志王粲传》作覃)思,亦不能加也。」
《才略》篇:「仲宣溢才,捷而能密。」
〔五〕 《校证》:「『案』,梅、吴、何、顾四氏俱谓当作『●』,王惟俭本作『●』,今据改。」范注:「《魏志王粲传》注引《
典略》曰:『太祖尝使瑀作书与韩遂。时太祖适近出,瑀随从,因于马上具草。书成呈之,太祖揽笔欲有所定,而竟不能增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