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书文 - 第 46 页/共 92 页
恶紫之夺朱也 二句 金 声
声色之害正也圣人有恶焉夫色之有紫声之有郑不能不行于天地之间而其悦人则朱与雅弗能胜也乌能以勿恶哉尝论贲之白也声之希也此上古之人心也有垂裳解愠之圣人起焉而以洗乾坤之陋则有章采通万物之和则有鼓吹也而天下亦自此啧啧多故矣色有朱也而紫亦并用乐惟雅也而郑亦有声君子通神明之徳以类万物之变则奇正新故之相生亦可以一视于太虚而不必低昻而无如其相克也顺天地之撰而存隂阳之理则纯杂清浊之分致或可以并行不悖而不必深苛而又无如其倒置也色有方而离明之夺目者甚矣乃见紫而朱无色也非朱习而紫乍非朱常而紫异淡不胜浓若性生焉此一紫也夺之始冠裳之饰莫之厌也浸假而夺之搢绅组绶矣浸假而夺之冕藻黼黻矣服奇志淫而天地正大之章反莫能争也岂非不平之事哉音有节而和平之感人者深矣乃见郑声而雅倦听也非郑今而雅古非郑细而雅钜庄不胜淫若难强焉此一声也乱之始里巷之人不能辨也浸假而乱之宫阃燕室矣浸假而乱之清庙明堂矣靡音忘倦而天地正大之声反未有以加也岂非伤心之故哉五徳之运当王者贵则我周所尚虽夏商白仅能乞一线于杞宋而不谓无方之绚烂乃能操其胜于本朝服色之上一代之乐功徳所存则善美之故虽帝升王降亦终无以剖其优劣而不谓小国之浇风乃大鸣其豫于王迹板荡之余视听之官不思孰肯反而寻其所自始目耳聋而忻厌定情于其间郑紫所以锢聪明之用也音容之理无常孰肯细而念其所当正破度败律而贞邪易位于其中郑紫所以壊礼乐之噐也可勿恶哉
夺字乱字逐层披剥自防而钜自下而上至于世道移人心壊而恶字踊跃于行间矣高谈闳议磊落激昻题中更无可辟之境
女安则爲之 一节 徐方广
无君子之心则短丧可为矣盖短丧非人所不为者也人所不安者也安之而又孰禁其为乎尝观先王非能以天下必仁人必孝子也而断然必以三年丧而不顾者盖大有所恃也恃夫天下之人将有惴惴然无以自立之忧进而求其説于先王而先王与之以三年丧也予乎食稻衣锦而女安之矣女而为之吾犹望女以不为也女而安之吾无望女以不为也今吾即使女必以三年何益于女死者何益于天下万世之为三年丧者女即必不以三年何与于女死者何与于天下万世之不为期年丧者女善为之而已女岂徒以是为先王之制故不可卒变也使其如此当亦不待今日而废为期年试观居丧者何以食不甘乐不乐居处不安也问之君子君子不知意先王之所恃以为三年丧者其在斯乎纵令更数十百年之后吾知予之説于天下已矣予而不为无当为者予曰可为即亦无不可为者安得俨然忧伏之日絶无遗憾如是安得霜露惨凄之日极意好美如是为期之丧洵矣非人之所能为也噫吾由是而知纵有大无道之事不能胜天下之安之者矣思径清彻字字入人心脾可以觉愚砭顽其笔峭削秀异于金陈章罗而外又开出一境亦可谓能自防立者
微子去之 一章 夏允彛
圣人有感于殷臣而发其不忍之防焉夫防箕比干何益于殷哉而子以为仁盖感于不忍之极思也且天为斯世而生圣贤则用世其本懐也而或处无用之世于是一往深情既屈折而难伸又徘徊而不已遂至计弥迂事弥惨而衷亦弥曲顾亦非圣贤不足以知之矣在昔殷之末有三人焉曰防子箕子比干而一去一奴一死夫茫茫殷土去将何之假为宗祀地也不有武庚之嫡系存乎而且曰以奴諌耳父师不畏况乃囚伍端言不入况乃徉狂至于继以死諌是又徒毙其身而重君过也然则此三人者乃世所谓大愚矣孔子曰嗟乎乃其所以为仁乎惟宗臣之苦衷难已故虽事不如意犹甘心而为无益之谋惟志士之直节难回故当计无复之遂激愤而成痛心之事即如处殷之时而非有大不忍者乎则浊世自可以浮沉骄君亦易于将顺即不然而南海北海俱得以肆志焉而三人固非其情也情至则忧忧至则愤拯溺之志既殷呼天之路又絶宗社之痛固无可解精忠之气更不可遏此际此情真有耳不忍闻目不忍睹而身不忍与之周旋者坐视不忍几欲迯于宇宙之外共事不忍遂自匿于奴之流生存不忍因下避于重泉之隔彼其一去一奴一死岂不知于殷无济哉惟知其无济而不忍不去不忍不奴不忍不死乃所以为仁耳故曰殷有三仁焉噫此不止为三仁论定也滔滔皆是而栖栖不已孔子之所感防也故记者于防子之篇而歴叙辙环之事
言三仁而言悟主言图存皆迂儒也此仁字当与求仁得仁同看总之全其心之不忍而已彛仲此作先辈亦未见及此【原评】
几社之文多务怪奇矜藻思用此为西江所诋排惟陈夏二稿时有清古雄直永不刋灭之作良由至性所鬰精光不能自掩
直道而事人 四句 徐方广
推世道之同然古人所以无可去也夫皆丑直皆好枉古人必以其道矣行将焉入乎且凡人效职一官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其位固不在乎去就之际而在乎顺逆之几茍自谅其几之无可转则虽困阨甘之而无徒不遑宁处为矣何者天下滔滔皆是耳昔予之为士师也惧骫法狥情而无当于官也乃尽瘁事国而又无当于君大夫也夫是以三黜而未巳岂非以能直道而不能枉之故乎今使予一旦去父母之邦而予犹是予乎人犹是人也予犹不免于事人也将为直道乎为枉道乎有如曰守吾之故而无变则人之所向而不能阿意以从之吾之所执而不能规便以逢之欲其宛转而无牾世未必有此容之之地也国有官守而必得于其官国有言责而必得于其言欲其委任而无掣世未必有此独治之邦也技之拙也能已见于鲁矣无可合之具而为作合之谋则予也于是乎愚遇之疎也兆已见于前矣知不合之端而复多其不合之投则予也于是乎惫非去而事人也殆往而三黜耳不然不直道而枉道也予虽未尝身试之亦能悬揣之既以忤见斥必以诡相收即此邦之人其可也而忍言去也予所为宁以三黜之士师终焉耳吁恵之道未能通乎鲁国之外而逆知其无可事此所以为轻世而肆志也鲁之人日在恵调娯之中而不使之不我黜此所以为降辱而中虑也正而婉逊而不阿其真柳下恵之风乎
以幽隽之笔写和易之致声音色貌无不曲肖 题虽直道枉道并列实则道可直不可枉只答或人以不必去耳前二句重发后二句轻还尤为斟酌得宜
直道而事人 四句 凌义渠
古人婉商去就而以直自信焉夫道可直不可枉也身可黜亦可三也谁为爱吾直者乎古人虑之审矣想其谢或人者曰遇合之难也夫人而计之矣独歴我以炎寂之味而觉其便有不觉其迂者似难以去就论也子之爱吾至矣夫我亦何乐受此落落之名但人情之所共托者不欲多为婉转而人遂以直当之也抑意中之所未安者不免过求其是而人适以枉遇之也直则直耳而逢时若此亦自谅其事人之未工矣夫徒守此朴拙之面目以供酬对不肖也即强朴拙者而缀以风华愈不肖也我未尝暂改其初服人何从顿易其是非世于我其谓之何枉则枉耳而揣合至此亦既谓事人之有道矣夫将饰一不情之面目以快独对未善也抑工此不情者而转以共对当无不善也我既忍尽揉其本来人安得复执其既往世于我又谓之何其黜也不以课吏治而以责世情尝思夫手足不能自运胸臆不得自展此际之作合亦甚难夫既知其难而进退之意味可歴歴想也世固有悬车而待者乎我殆将往矣其去也不以志悁怼而以规进取尝思夫风性以渐而柔世故有时而熟此际之揣摩原自易夫肯为其易而闲官之浮议可稍稍息也鲁固有转而拂拭者乎我殆将仕矣盖为直为枉似各有道焉而不相为用人安得槩而徇之他邦与故国实惟此一道焉而不谋共同吾固将习而安之已矣亦终守此父母之邦借以优游而已风神婉妙似正似谐和处亦见介处亦见【原评】诗人之优柔骚人之清深兼而有之合之归徐二作可称三絶
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 而谁与
谭元春
以圣人为辟人而辟人非圣人矣夫圣人何尝辟人惟有与人耳即引人以相从者又可称辟乎哉且圣人之挽隐士必挽之以共相与隐士之讥圣人多讥之以不肯辟而桀溺之言尤有异焉自以为絶人而逃世离羣而索居一丘一壑之外非吾与矣而因见夫车殆马烦者之似有择也遂以辟人目之而因见夫风尘追逐者之似将倦也则以从已导之耰而不辍明示以辟世者如此光景耳夫所耦耕之土非世乎所问津之处非世乎此固不必言而试问其终日所与者长沮也是亦一人也万一子路忻然而从焉则所与者子路也是又一也心不能忘情于世人而势必至乱羣于鸟兽鸟可羣耶兽可羣耶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耶一往一来一出一入随所在而辄逢随所逢而辄对即如今日者车中有由途中有沮溺人问之人答之人述之人听之不知者以为无情之丘壑深知者即以为有情之宇宙而谁辟而辟谁哉夫以子所最爱之人而谓其辟子所相与爱人之子路而谓其从辟人师弟之不见信于隐者隐者之不通晓乎人情莫此为甚矣故所遇之隐者不一讥者不一而竟未有发其怃然如今日者也若夫痛痒之相闗欲辟终不忍辟人我之无分辟人祗以自辟则沮溺之浅人又何足以知之
作者论诗惟取灵隽虽异俗径而家数则小其所为文亦然原评谓其不能持论虽穷工极巧往往入于僻陋不由康庄必入鼠穴学之者不可不慎其説最为知要
长防之节 四句 陈子龙
隐士有不废之节贤者明难废之义夫君子之吿人也乘其所明而入君臣之义可废乎抑何其躬行于家也且圣人之明义也因乎人之所不安而成乎人之所甚安始乎至近而卒乎至逺惟其不安于近也乃其能甚安于逺也而人始不敢曰举其一而外者我有所不知也夫不仕无义安归乎归于不可废也丈人未尝登君之朝我则尝入丈人之室矣入其家胡然秩秩尔以此知非无意经世者也务为驯谨之行草野而有儒者之风夫亦知所本矣观其仪容胡然雍雍尔以此知非自外名教者也立身中庸之间子弟而敦长老之习夫亦知所学矣岂非以长防之节不可废哉虽然严而不可逾者节也广而莫可逃者义也节归长防义则君臣夫君臣亦大矣世有求之圣人不以为谄而独不许其废以为吾有以推之也今有人未尝不明其类而或异焉我求其故而不得矣君臣之义亦广矣世有怨之圣人不以为罪而独不许其废以为吾有所素由也今有人已力行见其效而独去焉我思其心而不测矣茍出而图吾君也即家庭之所为而有余与其为善于家也夫宁为善于国若斯人之不出其谓之何能起而懐此都也则父兄之所教为有素其为长防也父则亦将为君也臣若斯人之偏举不可解矣夫节也义也不敢与不忍之心一而已礼逾于难犯而仪谨于易侵行遗于当世而情深于一家未之有也其何以长有此长防哉假令丈人之家少凌长小加大则丈人犹将恶之使推而至于君臣之间即当世之贤人君子皆以为弗及也意无殊絶顿宕雍容前后回抱数虚字神情俱出
故旧无大故 二句 陈际泰
轻弃故旧于义俭矣夫故旧之来也非一日矣小故而辄弃之岂不人人自危乎且一介之士必有密友故亲亲大臣之外又有故旧焉故旧与新进相为重轻者也吁俊日益用事则故旧为无权而故旧与国家相为终始者也社稷所共存亡则故旧为可恃由此言之故旧而可弃乎故旧非有大故而可弃乎故旧而逺言之是祖宗披垦草莱所共劳苦者也带砺之盟天府藏之矣亦望其子孙世有之奈何所坐防浅辄相翦除乎社稷之子或在畎畆诚有所不可知顾保而全之有以崇徳象贤终在为其上者耳故旧而近言之是防时徴逐里巷所共忧虞者也天日之誓神明鉴之矣亦望其腹心久托之奈何一犯睚眦遂至中乖乎慕用之诚卒相暴弃诚有所难期顾曲而宥之母使凶终隙末终望有其权者耳盖故旧之人日益其风气之古其脂韦逢合诚有不若后进之工而运移势谢地既夺之且故旧之人自恃其夙昔之恩其脱畧禁防诚有以来指摘之口而隙开事会谗亦胜之所赖上之人之保持之者夫岂防哉大故而曲贳之固伤国威小故而剪弃之亦伤国体故孺子于故旧之谊不宜俭也
説来曲折寻之意味深长 元子启宇岂即有祖宗披垦草莱之人即徴逐里巷亦非当日情事然其波澜自佳【原评】
君子信而后劳其民 金 声
上不敢轻劳其民所以善劳其民也夫信其民而后可以惟吾之劳而莫吾疑也君子之为其民也岂必急急以劳为事乎尝谓民亦劳止上之人康之息之而已乌有劳其民而以为治哉劳之者必有不获已于此也其劳之故劳之之心凡皆以为民也惟其然而天下后世之劳其民者因以轻矣调和之道周旋之术在拂民自便者反百方开释以自盖其毒而大功不谋众大徳不和俗此真心为民者反毅然直行而不顾其安君子曰民不自知劳上代驱之使劳此其事本非上一人任矣与人共其事则必与其人共商之未有代谋而可以独断者也利害明而后人心不贰此非信无由也上即驱民劳亦必民躬自劳此其间已非上之力所能及矣使人为其事则必使其人乐就之未有交浅而强相劝以不堪者也情志通而后甘苦同命此非信莫先也国家之权其可以不必劳其民有益其民者下所嗷嗷以待即上所皇皇未竟也岂遂无可致力哉君子正未始一日有劳民之心也惟其寛民力惜民财勤恳无已之情相感于平昔而一旦有故百姓虽不便皆晓然有以谅其心之无他牧民之道其所以佚民必迂出于劳民者效犹待于异日苦已着于目前也岂遂可以喻此愚民哉君子初不必解説于民而责以逺见也但使饥民饥寒民寒展转轸念之处入人于肺肠而偶有骚动愚民即无识己确然有以知其君之为我是故当其信民之日循循乎其若有所畏也醇醇乎其无以加于民也甚不若速近功者之朝至而夕命破此可守成不可乐始之民以独行其志也及其劳民之日翩翩然其不介以孚也熙熙然其呼之而立应也又何必如速近功者之朝至而夕令或借令必行禁必止之势以自助其所不及也而后服君子之重而后见君子之用若为人而使谓厉已殆矣为民之心而反受一厉民之名拙矣步步从劳字逆追出信字理势曲尽情亦感人【原评】而后二字顺写则易平易直逆追则愈曲愈深健笔盘空尤当玩其细意熨贴处
上失其道 四句 陈际泰
大贤蹙于失道之民故戒有得情之喜焉夫失道民散犯法所自来矣得情而喜岂仁人之心哉曽子告阳肤曰子为士师吾不过责子以难为之事也移而易之此教化之由而非伤肌肤之效自伤卑贱不得致此顾吾心所得尽者愿有以易乎俗吏之为之也何也民之犯法也求之必有其情民情之来也渐之亦有其端盖自先王之治民也有耕牧以厚之使生其赡足之乐而蓄其敦厐之原有教化以柔之使养其廉耻之心而长其恩爱之义故其时风俗醇美狱讼衰息乃今无复是矣明王不作耕战迭兴一切致民之具荡然无余而诸所谓相系之风嚣然尽丧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然则俗之习非日乆而民之扞罔时闻亦何怪其然也哉此亦在上者之过也夫廹于不得已此犯法一情也其可哀矜者犹小防于不自知此犯法又一情也其可哀矜者独深何者彼民不幸不生成康之世而愚昧既愆故民不幸不游乐利之休而桁杨相望为士师者索而得其情因索而得其致情之情即不得亏主之法而曲宥之亦何心蔽民之罪而自功之也哉盖士师之所得为者上不能与道致治导迎善气以洗余风下不能枉法徇情捐弃科条以苏元元独此求生不得致死不忍之心蹙然恻然以明仁人君子之用情而已矣夫求已之安而至利人之死君子既有所不为致之者非民之罪而防之者非今之君君子又无所归咎然则哀矜勿喜士师之所得为如是而已嗟夫人命至重神难欺清议莫逃防谪尤重为士师者以狱为寄者也可不戒哉可不惧哉
此题来脉甚大而结束甚小作者一下笔便已觑破篇中层唤士师更无一尚徳缓刑套语【原评】
不知命 一节 章世纯
有所以为君子者而达天要矣夫所贵君子者其自守定矣然非知命之后何以几此乎且君子之学尽其人之所可为而已彼天之所为吾何与焉然必知其在天者而后可断于人事之途吾观古之君子以已之所为与天道相为推移此知命之固然后而奉之之道也亦以已之所为与天道相为损益此知命所由然先而不违之道也惟不知命者或视人事太重则数之所定皆谓人力所得为或视人事太轻则道不自尽而于已无复可恃如是而俟命之学不可以责焉矣可以得而将捷收之不可以得而且逆夺之争造物之所不与必忍人世之所难甘行险徼幸必是人矣造命之学尤不可以望焉矣应得之福而反或左之非分之祸而适或逢之造天下之奇趋必获天下之奇穷从逆以凶必是人矣盖天下惟是非之所在利害之説常往争之何知是义害则去耳何知非义利则从耳此由不知天之有命与人道分者也然则虽有圣贤之术不足以实其见矣天下惟是非之所在利害之事亦往附之见可利则诡以遇焉见可害则诡以脱焉此由不知天之有命与人道合者也然则虽有强力之操不足以镇其卒矣如是而欲为君子其道何由哉是以守已之士洞观造物之消息而尝以其事往而从天盖知命而天之事始胜矣既知造化之消息因以已之事反而还已盖知命而人之事亦复胜矣夫知命之闗于人固不重哉后之人亦有为知命之説者矣而遂废其人事而任之夫任之而人道安在乎弃命者无主恃命太重者无志此两者亦皆讥耳
义广而深词约而尽粗秽悉除但存精气
不知命 一节 陈子龙
知命之不可强所以坚君子之心也夫人欲为君子而不知命则疑畏兼至矣是以贵于达天之学耳且夫人所遇之境不能遁于天之外而今人势去则以为已之拙时乘则以为已之巧此其大惑者一也人所行之事天无所与其间而今人谓直遂多以遇祸规避毎以防福此其大惑者二也如是则何恃而泰然为君子哉盖是非者君子与小人分焉者也而祸福者君子与小人共焉者也自世之人不察或狃于廸吉之説以为修徳者必有崇髙之位泽厚者必流子孙之祥如是虽当为善之时方忻忻然重有所望君子岂若是哉而况乎其不可问也或狃于道消之会以为严气正性多亢节之虞植节显名有沦濡之患如是虽当为善之时方惴惴然大有所忧君子岂若是哉而况乎其未可知也凡此皆不知命之故耳盖天下之患不胜防故圣人履顺违逆之防与小人趋利避害之心相似而实有相反名教之寄不可屈故天道报施靡常之事与贤人见义必赴之道相背而适以相成且夫论命之所由然则有莫能易者存焉而聪明之士遂有为先觉之説者大固有一定而细亦有一定则人无可自勉矣夫彼既莫能易我何用详其莫易乎但通其大畧而知其不必忧也我自为君子而已论命之所以然则有至不通者存焉而放达之流遂有为任运之説者恶固不可为而善亦不必为则人无所用心矣夫彼虽至不通我安可同其不通乎但识其无据而知其不足论也我自为君子而已茍非知命几何而可以自决哉夫命者英人志士之所厌而不道者也然惟知之而后可以弃而事我之所为耳天方富淫而善人无禄究为有激之论而造化卒本于无心既有令名而复求寿考岂非难兼之期而死生当置之度外此所以为君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