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文衡 - 第 35 页/共 53 页

人之异于物者以其知本也其所以知本者以其礼义之性根于天备于心粹然出于万物故物莫得而类之今夫形禅而气续者人与物之所同也渴而饮馁而噉劳而瘁逸而嬉者人与物不相逺也卒之人贵而物贱者何哉人能知尊其身之所自出而物不能也故生而敬事之为之甘膬丰柔之味以飬其口为之华软温美之服以飬其体为之采色以飬其目为之馨香以飬其鼻顺其所欲以飬其心犹以为未至也于是饬身惇行以飬其徳令闻嘉誉以飬其名著其徳美于天下后世使之没而不忘乆而弥章君子之为人子孙非以飬生为贵而以奉终为贵非以奉终为难而以思孝广爱为难藏于墓祀于庙自天子达于士隆卑广狭不同而其致一也故天子七诸侯五大夫三士二官师一庶人荐乎寝自外为之制者由乎人孝敬之情出于天由乎人者不可踰也本乎天者夫宁有强之者哉天之命也人虽至昏弱也甚无知也过先祖之墓未有不动心者时焉而祀其先语及其遗事未有不叹泣者形气之感有所受之也非偶然也故宗庙之制祭祀之礼君子以此崇本反始致诚敬于其先廛井之氓田则祭田祖不以岁之丰歉而变不忘其始也况于身之所自出者乎知有其身而不知身之所自出是谓禽犊之民知奉其身而不恤吾身之所同出是谓痿痹之民是二者虽色貎为人而其身物化也乆矣故人而不知本谓之悖不睦族谓之戾悖与戾恶名也世之立而谈者天之所授与尧舜孔子不异由颜焉而颜由孟焉而孟不此之务而为恶民之求尚为爱其身也乎吾惧夫吾族之人为痿痹禽犊之归而不自知也为尊祖之法曰立祠祀始迁祖月吉必谒拜岁以立春祀族人各以祖袝食而各以物来祭祭毕相率以齿会拜而宴齿之最尊而有徳者向南坐而训族人曰凡为吾祖之孙者敬父兄慈子弟和邻里时祭祀力树艺无胥欺也无胥讼也无犯国法也无虐细民也无愽奕也无鬬争也无学歌舞以荡俗也无相攘窃奸侵以贼身也无鬻子也无大故勿黜妻也勿为奴隶以辱先也有一于此者生不齿乎族死不入于祠皆应曰诺然后族人之文者以谱至登下一岁之生卒而书举族人之臧否其有婚姻相赒患难相恤善则劝恶则戒临财能让飬亲事长能孝而悌亲姻乡里能睦而顺此其行之足书举书之累有足书者死则为之立传于谱其有犯于前所训者亦书之能改则削之乆而愈甚则不削而书其名族人见必揖虽贵贱贫富不敌皆以其属称喜必庆戚必吊死以其属服无服者为之是日不肉而羣哭之羣祭之羣葬之   重谱   尊祖之次莫过于重谱由百世之下而知百世之上居闾巷之间而尽同宇之内察统系之异同辨传承之乆近叙戚疏定尊卑收涣散敦亲睦非有谱焉以列之不可也故君子重之不修谱者谓之不孝然谱之为孝难言也有征而不书则为弃其祖无征而书之则为诬其祖有耻其先之贱旁援显人而尊之者有耻其先之恶而私附于闻人之族者彼皆以为智矣而诚愚也夫祖岂可择哉兢兢然尊其所知阙其所不知详其所可征不强述其所难考则庶乎近之矣而世之知乎此者常鲜趋乎伪者常多淳安之汪氏繇其身縁而上之至于鲁公之族七十余世皆有讳字卒葬若目见而耳受之者其心以为至博也而博不能胜其伪也越之杨氏亲炀帝之裔而耻名之污遂避而不言吴宁之杜氏越千余岁而宗汉之延年晋之当阳侯是皆知本者之所深恶而为之者以为工也顾不惑哉天下有贵人无贵族有贤人无贤族有士者之子孙不能修身笃行而屈为僮隶而公卿将相常发于陇亩圣贤之世不能传其遗业则夷乎恒人而缙绅大儒多兴于贱宗天之生人也果孰贵而孰贱乎四海之广百氏之众其初不过出于数十姓也数十姓之初不过出于数人也数人之先一人也故今天下之受氏者多尧舜三王之后而皆始于黄帝譬之巨木焉有盛而蕃有萎而悴其理固有然者人见其常有显人也则谓之着族见其无有达者也则从而贱之贵贱岂有恒哉在人焉耳茍能法古之人行古之道闻于天下传于后世则犹古人也虽其族世未着不患其不着也孔子子思以为祖而操庸嵬之行则其庸嵬自若也祖不能贵之也故吾方氏出帝榆罔而谱不敢列之显于昔者众矣而不附之疑者阙之以传疑不可详者略之以着实而惟以笃学修身望乎族之人呜呼富贵利达外至者也求之不可必得得之不可必守守之不能必传也仁义忠信之道备乎心不求而足得之者可以行行之可以着施之盈天下而敛于身不见其隘传之被万物而非威武势力之所能移善尊祖者思是道也行是道也天下不惟尊其身将归徳于祖而祖益尊祖益尊而谱益传斯其为孝大矣何必趯趯然为伪而欺且诬哉   睦族   井田废而天下无善俗宗法废而天下无世家圣人之立法所以收万民之心而使之萃于一一者治道之极治功之盛不可忽也故一之所在智者无所措其谋辩者无所措其说勇者无所用其力如裘之领如网之纲如髪之握如輹之毂如马之有辔如牛之有纼操之则敛纵之则放招之则集撝之则退屈信作止惟上之所令而民不能参以私先王之民非甚异于后世也其好义而易使从化而畏法宁死于饥寒而不忍为乱者岂碪斧鈇钺所能禁哉敎之以其所固有故其向善也安令之以其所易知故其趋化也亟当是之时同闾接亩之人犹相亲睦信顺而大小宗法行乎宗族之间为百世之宗者百世宗之为五世之宗者五世宗之宗其身则守其训有所猷为皆受命于宗子而悍戾争鬬之风无自而起茍非大奸魁诈不可教令则安有不善者乎故三代之俗非固美也为治之具既美而习使之然也后世愿治之主王佐之臣迭兴于世而卒不足几乎古岂民性之不可化邪其具之废已乆世主便因循而惮改作材士昩逺略而务近功区区补弊苴漏而未及乎政敎之全也民心益离而俗愈散奚独民之罪君子预有责焉吾尝病之而未之能行则思以化吾之族人而族不可徒化也则为谱以明本之一为始迁祖之祠以维系族人之心今夫散处于庐为十为百而各顾其私者是人之情也纵其溺于情而不示之以知本则将至于纷争而不可制今使月一会于祠而告之以谱之意俾知十百之本出于一人之身人身之疾在乎一肢也而心为之烦貎为之悴口为之呻手为之抚思夫一身之化为十百也何忍自相戕刺而不顾乎何忍见其颠连危苦而不救乎何为不合乎一而相视如涂之人乎故为睦族之法祠祭之余复置田多者数百亩寡者百余亩储其入俾族之长与族之亷者掌之岁量视族人所乏而补助之其赢则以为棺椁衣衾以济不能葬者产子者娶嫁者丧者疾病者皆以私财相赠遗立典礼一人以有文者为之俾相族人吉凶之礼立典事一人以敦睦而才者为之以相族人之凡役世择子姓一人为医以治举族之疾其药物于补助之赢取之有余财者时增益之族之富而贤者立学以为教其师取其行而文其教以孝悌忠信敦睦为要自族长以下主财而私典事而惰相礼而野不能睦族没则告于祖而贬其主不祠富而不以敎者不祠师之有道别祠之不能师者则否   广睦   人之亲疎有恒理而无恒情自同祖推而至于无服又至于同姓爱敬之道厚薄之施固出于天而不可易然有亲而若疎者有疎而若亲者常情变于所习也阅岁时而不相见则同姓如路人比庐舍同劳逸酒食之会不絶则交游之人如昆弟使同姓如路人他人如昆弟斯岂人之至情哉物有以移之君子未必然而常情所不能免也圣人之治人以常人之情为中制俾厚者加厚而薄者不至于离恐其以不接而疎疎而不相恤也故为之祭酺之法合之以燕乐饮食以洽其欢忻慈爱之情恐其徇于利而不知道也肃之以乡射读法使之祗敬戒慎而不至于怠肆祭而酺所以为乐也读法所以为礼也约民于礼乐而亲者愈亲疎者相睦此先王所以为盛也哉举而行诸天下今未见其不可也然非士之职也故欲自族而行之乡而为之制其制曰宗族岁为燕乐之会四其时则二月也五月也八月也十有一月也其物则时祀之余也其品则豕与羊各一酒醴羞菓惟所有而不必侈也酒以七行九行为节也位以尊卑长幼为序也茍尊矣虽稚子犹位乎上也茍长矣虽贫且贱以齿也其言为孝弟忠信而勿亵也勿哗也勿慢也饮虽醉而勿违礼也立子弟二人为执礼以佐酒酒至揖请饮既饮揖请酬既酬揖请殽羞二人歌诗其诗则蓼莪棠棣葛藟东门唐之杕杜谷风雅之黄鸟之类贵其能感人而敦伦理也其数则如酒也立二人讲说嘉言古之人及乎教者皆在所取也将歌也将说也执礼揖曰请肃以聴皆拱而坐坐则肱相比行则武相衔举爵饮酬食羞皆后长者毕则旅揖辞而退少者送长者于家然后返岁为礼仪之会三冬至也岁之初吉也夏至也冬至阳之始生也君子之道自此始亨矣宜有庆也是日昩爽举族自胜冠以上咸盛服造祠下相揖趋及门祝启门以次入序立以时羞献奠酒皆再拜班趋出族之长坐别堂次长者率羣昆弟子姓捧觞称寿毕皆拜遂以次饮酒相拜如礼典礼以谱至北向坐读之长者命众坐众坐聴善恶之在书者咸读无隠设席于南楹之东北向署其上曰旌善之位善之多者长者命之酒俾少者咸拜之典礼翼以就位署南楹之西曰思过之所恶之累书而不改者俾立其下于是长者以谱所列传绪盛衰絶续之故明言之而告以常训曰为善如嗜饮酒去恶如去毒螫慎思哉勿坠尔先祖之祀众拱而听皆俯首就班再拜出少者授长者杖以序行乃还于家夏至阴之始生也君子所宜慎也是日素服谒词如冬至礼不饮酒不相拜读谱之仪亦如之岁之初吉庆拜如冬至礼不读谱乡党之制歳为燕乐之会一其时以秋其物以祭社之余其坐以齿以徳以爵其礼主于让其仪如宗族之会歌诗说嘉言亦如之其诗以伐木鱼丽南有嘉鱼菁菁者莪宾之初筵择乡人子弟羣歌之其诵嘉言也耆老之贒者举以敎在坐者皆起应曰祗奉长者之训凡族人乡人不与于会者八悖伦纪者鬬争者相讼者使酒而酗者博奕者过累书而不改者虐乡里者言伪而行违者皆君子之所弃也不善者弃而后知所戒然后善者尊而益劝劝戒立而俗宁有不美者乎   奉终   爱敬以养生哀戚以送死墓焉而葬位焉而祭皆本于礼而不敢忽者先王敎民之通法也丧而用浮屠之术葬而信葬师之说资冥报于不可致诘之间征休咎于无情难验之川阜上以为亲谋下以为身利者此古之所未闻也后世闇夫野人多趋信而甘心焉亲没于床不于礼而于浮屠不哭泣擗踊而于钟磬铙钹非是之务则人交笑以为简时可葬矣泥于山川之利否而不即葬或至于终身或身死而委櫘于子孙甚者子孙恐葬之祸其身举而弃诸水火葬亲以礼者世反非之为愚呜呼是何其不察而至于此极乎彼浮屠之所谓轮回者果可信邪天之生人物者二气五行也其运也无穷其续也无端先者过而后者来未尝相资以为用者二气五行之常也自草木而观之发荣于春盛壮奋长蔚乎而不可遏及乎戒之以凛风申之以霜露昔之沃泽茂美一旦飘而为浮埃化而为污泥荡灭殚尽无迹可窥矣其发生于明年者气之始至者为之也岂复资既陨之余荣乎惟人也亦然得气而生气既尽而死死则不复有知矣茍有焚炙刲割佚乐适意身且不有而何以受之形尽气尽而魂升魄降无所不尽安能入人胸腹重生于世而谓之轮回也哉天地至神之气以其流行不穷故乆而常新变而不同使必资已死之人为将生之本则造化之道息矣乌足为天地倘或有之人固不知之也浮屠亦人耳何自而独知之彼以其茫昩不可揣索故妄言以诬世夫岂可信而事其敎乎孔子谓祭之以礼为孝则事异端之妄弃圣典而不信者其为非礼也大矣不孝孰加焉而闇者顾安之而不以为非胡可哉葬师之动人以祸福而其说尤怪人之昌隆盛炽者其先必有厚徳之遗贱贫夭絶者必有余恶之着山川何与焉诞者则不然闻有贵富之人于此则归福于其茔冢曰此某形也此某征也于葬之法宜尔也闻有贫贱之人于此则曰此葬之罪也此于法宜至于斯也信斯言也则人之多财而力足者皆相率而为不善及乎死也求善地以葬其身则可免子孙于祸夫孰肯为善乎由大者而论之系乎盛衰者莫大乎国都殽函河渭无异也秦帝之亡汉帝之昌隋据之而促唐据之而长果在于善地乎帝王之尊家天下而役海内使地善而可兴竭智以营陵庙奚求而不致而亡国败主相属则果不在乎此也审矣古之卜宅兆云者以神道定民志耳非视冈阜之向背逆顺臆度目断如世之葬师之为也葬师祖晋郭璞书其书茍可信璞用之以葬其祖考宜有竒验不诬而璞卒死于簒贼其身不能福而谓能福乎人其可信否邪世之人多信之不知自陷于不孝而莫之赎也呜呼先王之礼一失而流于野再壊而流于诬暨其大坏而不可为忽乎入于禽兽而不之觉也宁不哀哉天下之人其小者流为野由野而徃吾不能知其所至矣其心淫浸胶固非空言所能革也吾独以告吾族人亲丧必以三年三年之制必循礼勿以浮屠从事违者生罚之死不祀于先祠葬卜吉凶而勿泥葬师之说期必以三月三月不能至五月五月不能至七月过一岁者如违丧礼之罚必刻圹志墓铭力不足者刻其名俾后有考作方氏丧葬仪   务学   学者君子之先务也不知为人之道不可以为人不知为下之道不可以事上不知居上之道不可以为政欲达是三者舍学而何以哉故学将以学为人也将以学事人也将以学治人也将以矫偏邪而复于正也人之资不能无失犹鉴之或昏弓之或枉丝之或紊茍非循而理之檠而直之莹而拭之虽至美不适于用乌可不学乎夫学非为华宠名誉爵禄也复其性尽人之道焉耳彼蠕而动翾而鸣者不知其生之故与其为生之道是以物而不神冥而不灵人之为学所以自异于物也匪特异于物欲异于众人也匪特异于众人上将合乎天地拔乎庶类之上而为后世之则也其说存于易诗书春秋三礼其理具乎心其事始乎穷理终乎知天其业始于修已终于治人其功用至于均节运化涵育万物大得之而圣深造之而贒勉修之而为君子圣贒君子非天坠而地出人为之也举夫人之身皆可为圣贒而乃不能异于物曷过哉不知务学之方也今世俗之儒申申而行由由而言滕口颊播简牍以夸乎人知非不博言非不华矣而于古之学未也何哉为其泛而无本也漫而无统也可喜而无用也君子之学积诸身行于家推之国而及于天下举而措之秩如也奚待词说乎以词说为学上以是取士下以是自期此士所以莫逮乎古也呜呼无善敎而天下无善士无善士而天下无善俗世俗之陋其患岂微也哉余不欲学者之类之也方氏之学以行为本以穷理诚身为要以礼乐政敎为用因人以为敎而不强人所不能师古以为制而不违时所不可此其大敎也其小学曰七岁而学训之孝弟以端其本训之歌謡讽谕之切乎理者以发其知羣居而训之和赐之以物而导之让慎施扑楚以养其耻敏者守之以重黙木者开之以英慧柔者作之强者抑之扶之植之摧之激之而童子之质成矣其大学曰立四敎皆本于行行不修者不与一曰道术二曰政事三曰治经四曰文艺一道术视其人质之端方纯明知微近道者与言考其言行以稽其所进试其问难以审所造政事文艺其材之所能者无不学也二政事视其通明才智者使学焉治民之政八制产平赋兴敎聴讼御灾恤孤御吏禁暴悉民情知法意为政事本试以言授以事而观其所堪三治经精察烛理笃信不惑而长讲说者为之四文艺博文多识通乎制度名物立言陈辞可以为世敎者其极也试之日皆以终月皆欲其称其教之名也敎之存乎师化之迟速存乎人得其人推而用之不难于天下夫岂一家之学也哉   谨行   士之为学莫先于慎行行之于人犹室之有栋柱也帛之有丝缕也木之有本也马之有足也鸟之有翼也圣得是而后为圣贒得是而后为贒君子修是而为善小人失是而不免陷于禽兽之归夫焉可忽哉积之如升高之难而或败于谈笑为之于阃阈之内而或播于四海九州岛才极乎美艺极乎精政事治功极乎可称而行一有不掩焉则人视之如污秽不洁避之如虎狼贱之如犬豕幷其身之所有与其畴昔竭力专志之所为者而弃之矣可不慎乎夫口之便于甘肥体之便于华美耳目之耽于所思心志之趋于所乐家欲富而身欲尊者人之同情圣贒之所不能无也然而学道之士禁制克节惟恐是念之萌于中蒯衣藿食黜好寡欲终身而不敢怠者诚知轻重之分也人之身不越乎百年善爱其身者能使百年为千载不善爱其身者忽焉如蚊蚋之处乎盎缶之间夫蚊蚋之生亦自以为适矣而起灭生死不踰乎旬月当其快意于所欲以盎缶为天地而不知其所处之微昩陋之民亦若是矣迷溺于声色势利以身为之役而不以劳其心以为至乐也而不知其可悲也甚适也而不知其为污辱也均之为身也圣贒之尊荣若彼而众人之污辱若此曷为而然哉慎行与否致之耳难成易毁者行也难立易倾者名也得之不能乆于身乐未既而忧继之者人之欲也以富贵利达易污辱之名犹食乌喙而易死也况倐忽接于耳目者之不足恃乎故人有杀身而徇君亲者非不爱身也爱其身甚而欲纳之于礼义其为虑甚逺矣宁死而不肯以非义食知义之重于死也宁无后而不敢以非礼娶知失礼之重于无后也侥幸茍冒于一时而蒙垢被污于万世小则闾里识之以为訾大则册书着之天下笑之闻其名则唾哕不欲入于耳计其所得曾不若秋毫而贱辱其身使孝子羞以为父正士羞以为友遗裔逺孙羞以为祖不亦惑哉且人不患不富贵而患不能慎行无行而富贵无益其为小人守道而贫贱无损其为君子吾家自始迁祖至于余身十五世矣以言乎赀产则不踰于中家以言乎爵禄则未有位乎朝者然而不愧于人见推于世者以先人世有积徳蓄学操行异乎恒人焉耳逺者余不足知之若曽大父西洲府君之纯厚悫大先君太守贞惠公之亷介方正视古之贒者岂有闲哉吾族之人暨将来而未至者乌可不效也人莫不喜为名人之子孙而不知其尤难于众人盖徳大则难继行高则难称有善过于人人未之取也曰其祖之贒不但如斯而已有恶未着人已责之以为不肖曰若之祖何人也而为此哉故生于微宗庸族者过易隐而善易着以其特出掩于其先人皆异之故不求其备也生于世家者过易闻而善难昭以其先多显人而不可企也呜呼方氏之嗣人奈何而不慎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者天伦也斁天伦者天之所诛天之所诛人之所弃生不齿死不服葬不送主不入祠谱不书其名行和于家称于乡徳可为师者终则无服者为服缌麻有服者如礼祭虽已逺犹及虽无主祭者犹祭如是而不能为君子则非方氏之子孙也告于祠而更其姓不列于谱   修徳   能为众人所不能行之事者其子孙必享众人所不能致之福人之为善非为子孙计也然天道之于善人以及其身为未足常推余泽以福其后人则亦曷尝不为子孙计哉第众人之计速而易致而君子之泽逺而难酬故趋乎善者常少溺乎利者常多众人每笑为善之士为迂缓无术而不知天道之所佑固在此而不在彼也天下无千载全盛之国无百年全盛之家天岂不欲有国家者乆而不坠哉或一再传而失之或未终其身而不振得之于劳勚艰难之余而败之于谈笑燕安之顷非其智力所不能徳不足而子孙无所藉以自立也人之生于徳善之家犹木之生沃土蚤发而易长华茂而后凋硗田瘠垄虽有萌蘖之滋拳曲拥肿终不足观则所藉使之然耳今之人莫不欲子孙之蕃贒才之伙传绪乆而不衰而莫能为善此犹不艺而欲获也不猎而欲衣狐貉也孰从而致乎故富贵而不修徳是以爵禄货财祸其身也富贵其子孙而不力为善是置子孙于贱辱之穽争夺之区而不顾也使贵而可传则古之显人与齐魏秦楚之君至今不失祀矣使富而可传则赵孟三桓之裔有余积而无忧矣然而皆莫之存何哉徳泽既竭而后人莫能继也先人有千乘之势万室之邑不足恃也金帛菽粟盈溢廪廥不足恃也惟有余徳焉为可恃而恃之者身必危可恃以存者其惟徳修于身而不懈者乎徳有及乎数百年者有及乎百岁者有及乎当世者有及乎一乡行乎一家者子孙之食其报也恒视所及为广狭道术材略高世而拔类或见于事功佐明主除暴乱立法制或着于书以陈仁义政敎正人心于将亡遏邪说于欲盛此徳于数百年者也不能如彼之盛而其所为可以扶衰拯溺为百年所依怙者百年之所徳也又不能然而济当时之难者当时之所徳也下此而尽力于一乡行法于一家乡与家赖之亦可以及其子孙俾不遽至于祸败况其所及愈大则所利愈逺乎闾巷之士欲泽天下后世固非其职然因其身之所居以为其分之所当为奚为而不可也故事亲而孝事长而弟族焉而睦姻焉而义慈恭惠和不犯不忮以此守身而无愧者其徳可以泽其子推而行于乡矜寡恤饥周人之所不及而为人之所难为其后嗣有不兴者乎有位而立功学道而立言皆人所可致者孰谓吾族之人而不能为善人乎孰谓为善而果不可恃乎   体仁   天之生人岂不欲使之各得其所哉然而势有所不能故托诸人以任之俾有余补不足智愚之相悬贫富之相殊此出于气运之相激而成者天非欲其如此不齐也而卒不能免焉是气行乎天地之间而万物资之以生犹江河之流浑涵奫沦其所冲激不同而所著之状亦异大或如蛟龙小或如珠玑或声闻数千里而或汩然而止水非有意为巨细于其间也而万变错出而不可御人何以异于斯乎智可以综核海内而闇者无以谋其躬财或可以及百世而馁者无一啜之粟天非不欲人人皆智且富也而不能者势不可也势之所在天不能为而人可以为之故立君师以治使得于天厚者不自専其用薄者亦有所仰以容其身然后天地之意得圣人之用行而政敎之说起故圣贒非为已设也所以为愚不肖之资货财非富匹夫也固将俾分其余以补人之匮乏三代之盛是法行于朝廷达于州里成于风俗而入于人心是以天下无怨嗟之民乆矣其亡而莫之复也世之志义之士犹有推其所有余行其所可为者其亦先王之所取者乎然非知本者不知其意之美也人之挟所长以虐同类由不知本故耳使知斯人之生皆本于天视人之颠隮陷溺与已无以异则民焉有失所之患哉余病乎未能而欲试诸乡闾以为政本数百家之乡其人必有才智赀产殊絶于众者虽废兴迭出而未尝无毎乡推其尤者为之表使为二廪三学廪之法丰岁夏秋自百亩之家以上皆入稻麦于廪称其家为多寡寡不下十升多不过十斛使乡之表籍其数而众阅守之度其九岁可得千斛以备凶荒札瘥及死丧之不能自存者其入也先富而出也先贫出也视口而入也视产多者皆庚加息十一不能庚则否廪之左立祠以祠入粟多而及人博者祠之左右序掲二版左曰嘉善书其人之绩版以朱书以青右曰愧顽版不饰书以白书吝而私者为表而不均者渔其利而不恤民者岁再集众谒祠而读之以为戒学之法各立师一人以有徳而服人者为之立司敎二人司过二人司礼三人乡人月吉盛衣冠相率谒学暇则逰于学问乎师有违过者于师乎治悖敎不良者师与其罚其教法如族学之仪   西伯伐崇   为史者之言曰西伯之囚羑里崇侯虎实谮之及西伯得赐斧钺専征伐而归五年果伐崇侯虎果若其言是西伯挟天子之柄而报私怨也此必不然圣人之于赏罚岂尝容心于其间哉观人之善恶何如耳其善诚可旌也虽平生之所雠怨乌得不赏之其恶诚可诛也虽懿亲近戚吾乌敢避焉着此法者非吾之所私有乃天子之法受之于先王而与天下共之者也窃天子之法赏无功则为佑恶罚无罪则为戕善此二者必诛于圣王之世纣之无道乆矣诸侯岂无不臣服者乎其以斧钺赐西伯而西伯受而行之宜自不臣服者始必不悻悻然蓄私怨而图伐之也崇侯之事逺不可知其详矣吾意其人必比凶党恶不供臣职于天子而侵害其舆图杀虐其民人弃蔑其宗庙故西伯伐之必不以其谮己也茍憾其谮已是微量浅智之人齐桓晋文之流之所为岂足为圣人哉且羑里之事不经见史所称献美女善马珍怪之说皆战国之末好妄言者意构之词非其事之实也妄言者见诗歌伐崇求其罪而不得遂诬其谮西伯以为伐崇之端而不自知其谬也西伯尝伐犬戎密耆及邘矣则此四国者又岂皆谮西伯者邪故谓西伯伐崇者是也谓崇侯谮西伯以女马赂纣得脱者皆非也曰然则史氏所述西伯之事亦有足信者欤曰惟献地请去炮烙之刑者近之余皆无足取焉耳   武王诛纣   余读春秋见其纪时书事少者止一二言多者不过数十言断断然传其所信而不敢肆窃尝疑之以为当时史官所载必详矣孔子曷不尽举而书之奚为简略若是哉及观左氏谷梁公羊三子之传各述其所闻甚详或曲说以传经或因经而构事肆情极论无复顾忌初若可喜徐而推之率多虚词而鲜事实往往不足以得其要领而愈致人之惑然后知孔子谨严其词若不敢尽者忧天下后世之至也孔子尝系易以辞矣反复诘难至于理彰意竭而后止何独于春秋而不尽其辞盖道可以智穷而事必以实着与其徇疑而失实以为后世害不若着其可信者之为愈也故曰多闻阙疑又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此孔子之意也司马迁之为史记其志以作春秋自儗亦非不知春秋者矣至于纪载往昔之事竒闻怪说无所不録而于三代之本纪多背经而信传好立异而诬圣人其它微者未足论若武王与纣之事见于书最详而迁乖乱之尤甚牧野之兵非武王王之志也圣人之不幸也武成载其时事但曰一戎衣天下大定不书纣之死者为武王讳且不忍书也他书谓纣自焚死意为近之武王之于纣非有深雠宿怨特为民去乱耳当斯时使纣悔过迁善武王必不兴师而踰孟津及纣兵已北使纣不死而降武王必将封之以百里之邑俾奉其宗庙必不忍加兵于其身也况纣已死乎吾意武王见纣之死也不踊而哭之则命商之羣臣以礼葬之矣岂复有余怒及其既死之身乎迁乃谓武王至纣死所三射之躬斩其首悬于大白之旗又斩其二嬖妾悬于小白之旗此皆战国薄夫之妄言齐东野人之语非武王之事迁信而取之谬也汉髙祖魏文帝皆中才之主非有圣智之度髙祖犹能不杀子婴文帝犹能奉山阳公终其身曾谓武王圣人而忍其君至此乎吾决知其不然矣茍信迁之言是使后世强臣陵上者葅醢其君而援武王以借口其祸君臣之大义不亦甚哉吾故辨之以为好竒信怪者之戒   毕命   余读周书至于康王之命毕公然后知周公之忠厚也殷之遗民可谓顽矣大者作乱小者骄淫奢侈不率法度礼不得而齐之徳不得而服之周公知其不可旦夕治也既欲加兵诛之又举而迁之于洛其怒殷民亦甚矣然方伐叛也为大诰告四方自他人言之宜痛诋深诮不比于恒民而周公方申申焉告以天命之去就无一辞及其民之非多士多方一则言迁民之故一则言降四国民命不诛之由反复乎夏商之存亡称其民曰商王士曰义民而不忍少伤之夫周公岂不知殷民之顽哉终不斥之为顽民而曲为之讳避者圣人之虑至深逺也民莫不有是非好恶善未至于此而加之以善名则必喜而奋曰上之待我以善人也安敢不为善恶未至于此而加之以恶名则必怨而怒曰上之不以君子待我吾安用为君子故以君子望中人中人皆慕而为君子以小人望中人中人或失其恒心殷民固顽矣周公以王士义民待之彼欲不修士君子之行得乎圣人之待人也恕如此宜乎未歴三纪而皆化也至于康王不知圣人导民之微权命毕公继周公之职辄称之为顽民举洛邑之民岂无善者哉槩而谓之顽殷民闻之得无怨且怒乎号之以为顽而欲责其不为顽不可得矣然则周公婉辞和色化殷民为君子康王发片言而诬殷民为顽民文王武王忠厚之意至是销铄殆尽矣不然世之庸主无典则以遗后嗣者子孙蒙其遗烈犹可传数世无乱以文武周公之大徳曷为不二三传而遽微乎史称成康为至治余谓周之衰康王基之   明文衡巻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衡巻五十五   (明)程敏政 编   ○杂着   牛利瓦伊州事  胡广   洪容斋谓维州之事当时议者谓徳裕贤于僧孺以今观之则僧孺为得司马温公断之以义利两人曲直始分按吐蕃顽犷狡暴世为唐患屡盟屡叛非徳之可懐信之可结维州之事窃有议焉自清水刼盟兵临近镇上下震惊徳宗欲出幸以避之自是用兵经费岁无虚日国计匮乏故徳宗问李泌以复府兵之策泌对以屯田积榖致富强之术徳宗喜泌曰未也臣能不用中国之兵使吐蕃自困徳宗曰计将安出泌不对大意欲结回纥大食云南与共图吐蕃令吐蕃多备以牵制之知徳宗素恨回纥故不对恐幷沮屯田之议不行自吐蕃冦西川韦皋与东蛮两林蛮连兵御之屡捷屡胜吐蕃奔应西川南诏之不暇而冦河陇之迹渐稀此正与泌计相合至宪宗时虽尝出冦亦鲜获利穆宗长庆元年吐蕃冦青塞堡盐州刺史李文悦击却之秋九月吐蕃遣其礼部尚书论讷罗来求盟以大理卿刘元鼎为会盟使入吐蕃与盟二年六月会盟之使未还即复来冦灵武冦盐州自此不见再盟文宗太和五年九月吐蕃维州副使悉怛谋请降尽率其众奔成都李徳裕遣行维州刺史虞藏俭将兵入据其城具状且言欲遣生羌烧十三桥捣西戎腹心可洗乆耻事下尚书省集议皆请如徳裕策独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面各万里失一维州未能损其势比来修好约罢戍兵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彼若来责曰何事失信养马蔚茹川上平凉阪万骑缀回中怒气直辞不三日至咸阳桥此时西南数千里外得百维州何所用之徒弃诚信有害无利此匹夫所不为况天子乎文宗以为然还其城执悉怛谋归之吐蕃尽诛之于境上由此观之则僧孺之谋诚过矣且维州本唐故地广徳元年陷入吐蕃韦皋屡攻取之而不能得悉怛谋一旦举以还唐其来降之日又在吐蕃败盟之后何失信之有僧孺乃以私憾沮徳裕之功故缪以往日吐蕃入长安之迹恐愒天子使祖宗故地不复徳裕成功不遂悉怛谋枉死负寃于无穷朱子于纲目特书曰吐蕃将悉怛谋以维州来降盖深惜之也牛李是非如此其着温公之言直牛而曲李者其意盖有所为宋神宗在位喜于论兵富郑公尝云愿陛下二十年不可道着用兵二字温公之意即郑公之意也当西夏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取李谅祚以降诏边臣招纳其众公上疏极论以为名山之众未必能制谅祚幸而胜之减一谅祚生一谅祚何利之有神宗不听遣种谔发兵迎之取绥州费用六十万西方用兵盖自此始矣后城永乐夏人来争丧师数十万神宗临朝大恸于是公言始验公平生惟以和戎为念及得疾犹叹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其一以西戎之议未决折简与吕公着曰邉计以和戎为便然则牛李之论公云云者欲假此以抑要功生事之人矫当时之弊不然牛李之事曲直甚明公何为曲李而直牛乎维州之论当以朱子纲目与致堂之说为当   季布止伐匃奴   单于尝为书嫚吕后后怒召诸将议之上将军樊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匃奴中诸将皆阿吕后以哙言为然独季布曰樊哙可斩也夫髙帝将兵三十余万困于平城哙时亦在其中今哙奈何以十万众横行匃奴中面谩且秦以事胡陈胜等起今创痍未瘳哙又面谀欲揺动天下是时殿上皆恐太后临朝遂不复议击匃奴事布老将也故知用兵之利害使其亦如诸将之阿谀顺旨则必骚动天下因布一言而止其为利溥哉史称布为贤将其或以此欤武帝时王恢建马邑之议韩安国屡难其不可使武帝然安国之论则边衅无由而起卫霍无功之可纪后亦必无轮台之悔矣   刘给事   唐代宗永泰元年仆固懐恩诱回纥吐蕃杂入冦下诏亲征鱼朝恩欲奉代宗幸河中以避吐蕃恐羣臣议论不一百官入朝朝恩从禁军操白刃宣言曰吐蕃数犯郊畿车驾欲幸河中何如公卿皆错愕不知所对有刘给事者独出班抗声曰敕使反耶今屯军如云不戮力扞冦而遽欲胁天子弃宗庙而去非反而何朝恩惊沮而退事遂寝刘给事当仓卒之顷而能抗辞以折权幸使之惊沮真大丈夫哉视当时之公卿闭口错愕者诚可羞也惜乎史失其名不知为谁千古之恨扬雄曰齐鲁有大臣二人而史失其名笺杜诗者谓黄四娘者独何人哉因此以托不朽世间幸不幸类如此刘给事言存而名泯其幸欤不幸欤   陈平用陆贾之谋   陈平辅高祖定天下六出竒计无一不效及诸吕擅权欲危刘氏平燕居深念计无所出及见陆贾问策贾令与太尉深相结为画吕氏数事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厚具乐饮太尉太尉亦报如之两人同心恊谋卒成灭吕安刘之功者贾之谋也平岂智于前而昩于后乎当事机未决或思虑过当而反惑乎平当危疑之际不自用而取人之长以成事功此所以为贤也平尝顺后之旨以王诸吕岂亦贾策使平阳以计绐之得以成吾谋乎不然平之深念专在灭吕其肯以高祖之业轻以许人乎使平真阿吕后者贾必知之又安肯为平画计乎   张汤杜周有后   语曰仁者必有后张汤杜周俱为酷吏然皆有良子爵位尊显继世立朝汉之元勲儒林之后乃有不如其故何哉班孟坚谓汤推贤扬善固宜有后者周之迹絶无一行之可举其有后又何也史载汤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愽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平亭疑法奏谳疑必奏先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着谳法廷尉挈令扬主之明汤用儒者议疑法岂于是而有阴惠及人者乎其有后者盖由于此周无一善之可述但上以其尽力无私若然亦宜有后矣世疑汤周不当有后而皆有后故采摭其美而论之所可见者如此而已不然汤之子安世周之子延年见其父行之缪修徳砺行为汉名臣足以盖其父之恶安世之子延寿延年之子钦又能世济其美后之继隆或不系于汤周而本于此欤   张骞   张骞贪一身之利为汉使月氐经大夏复事西南夷通乌孙凿空西域启武帝穷兵之欲者实骞之过也班固于其赞略无一语及之但云禹本纪言河出昆仑昆仑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隠为光明也自张骞使大夏之后穷河原恶睹所谓昆仑者乎斯言于骞何有哉岂责其逺使详于笻竹杖蜀布而遗于其大者乎抑岂不责骞而为汉讳乎不然骞不足责耳   公孙弘节俭   汲黯谓公孙弘位在三公奉禄甚多然为布被此诈也以本传观之弘常称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又其身食一肉脱粟饭其躬行节俭盖亦素性然也年八十终于相位汉之公卿多由奢纵取败有如弘之节俭必能保其富贵弘之行亦可以厉俗故元始中修功臣后下诏曰汉兴以来股肱在位身行俭约轻财重义未有若公孙弘者位在宰相封侯而为布被脱粟之饭奉禄以给故人宾客无有所余可谓减于制度而率下笃俗者也与内富厚而外为诡服以钓虚誉者殊科夫表徳章义所以率世厉俗圣王之制也其赐弘后子孙之次见为适者爵关内侯此又可见汉之重节俭而薄奢靡故特表章弘以敦厉风俗厥后若唐尊失身以仕王莽封侯贵重位厯公卿衣敝履穿以瓦器饮食被虚伪名其亦与弘异矣何足道哉   东坡祖黄生说   东坡武王非圣人之说盖本于汉儒黄生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弑也辕固曰不然夫桀纣荒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因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弗为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而何黄生曰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贯于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不正言其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南面非弑而何故东坡曰武王非圣人也孔子盖罪汤武厯称尧舜禹有不足于汤武也又云孟轲始乱之曰吾闻诛独夫纣未闻弑君也自是学者以汤武为圣人之正皆孔氏之罪人也斯言窃为未当论语于篇终厯叙尧舜禹以及汤武孔子何尝不称汤武观易革之彖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孔子何尝不足于汤武所谓顺天应人者岂虚言乎又谓武王伐纣诛其君夷其社稷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有不得已焉耳此盖战国相倾之术曽谓武王而为之乎当牧野之誓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天下固已叛纣归武王矣虽贤如三仁知殷之必沦丧纣之必亡亦末如之何也已矣茍使天命未改人心不去虽封百武庚又何足以慰悦殷之故家遗民哉封武庚者盖武王公天下之心非为私也汤武之迹孔孟言之尽矣不待辨而明第东坡之论如此恐后来学者惑于其言故略举其槩以破其说黄生不师孔孟而立异论东坡何为而师其说欤或曰东坡假此以彰荀彧之美甚曹操之恶以武王为非圣人则曹操其鬼蜮矣虽然曹操何足论以彧身为汉臣为操画谋以赞其业及篡夺之形已着方诡异论以自释其自杀也宜矣何足取哉   易卦   周易爻辞凡吉凶悔吝皆戒占者人能反求诸已则其应验有如影响第占者以吉为在已凶为在人往往不应则归咎于蓍龟误矣昔汉武帝伐匃奴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三其繇曰枯杨生华象曰枯杨生华何可乆也太卜谓匈奴破不乆也皆以为吉乃遣贰师将军李广利伐匈奴军败而降武帝归咎于卦兆反缪当是时使太卜能云所兆在已阻武帝不遣贰师则必无丧师降将之耻而卦为可征矣噫蓍龟断之明矣而用之者失其意往往如斯   唐太宗征高丽   唐太宗初征高丽谏议大夫禇遂良曰陛下指麾则中原清晏顾盼则四夷詟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逺征小国若指期克捷犹可也万一蹉跌伤损威望更兴忿兵则安危难测矣及上欲自征遂良复上疏以为天下譬犹一身两京心腹也州县四肢也四裔身外之物也高丽罪大诚当致讨但命二三猛将将四五万众仗陛下威灵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穉自余藩屏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踰辽海之险以天下之君轻行逺举皆愚臣之所甚忧也上不听时羣臣多谏征高丽者尉迟敬徳亦上言陛下亲征辽东太子在定州长安洛阳心腹空虚恐有玄感之变且边隅小国不足以勤万乗愿遣偏师征之指期可殄上不从及后出师无功乃深悔叹曰魏征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命使祀征复立所仆碑观遂良敬徳之谏如此太宗茍能听之未必不善又何必魏征之言是思乎窃谓使魏征若在太宗亦必不能从其言方遂良初谏时李世绩即曰间者薛延陀入冦陛下欲发兵穷讨魏征谏而止使至今为患向用陛下之策北鄙安矣上曰然此诚征之失朕寻悔之而不欲言以是知征虽在太宗必不从其言也范氏谓帝知过能悔此其所以为贤使果为悔过赏遂良敬徳之言何必更思魏征所以为此说者帝于征报之薄矣中心岂无惭忸故借此以树仆碑抚其妻子耳岂真思其言乎若帝真有悔心自当斩然决絶于东征之念矣何故连年不已启房玄龄临终之谏与徐充容闺闼之疏乎由此观之曷有悔过之实积衅蓄忿乆而不解至于高宗累岁用师方始平之然髙丽虽衰而中国之经费亦不可胜计矣何足补哉或曰太宗之思魏征玄宗之思九龄事异而情同曰是不然玄宗之思九龄盖出乎中情太宗之思魏征盖矫情耳   萧何听计   汉三年汉王与项羽相距京索间上数使使劳苦丞相何鲍生谓何曰今王暴衣露盖数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为君计莫若遣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上益信君于是何从其计汉王大悦五年陈豨反上自将至邯郸而韩信谋反关中吕后用何计诛信上闻使使拜丞相为相国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为相国卫诸君皆贺召平独吊谓何曰祸自此始矣上暴露于外而君守于内非被矢石之难而益君封置卫者以淮阴新反于中有疑君心夫置卫卫君非以宠君也愿君譲封勿受悉以家私财佐军何从其计上说其秋黥布反上自将击之数使使问相国何为曰为上在军拊循勉百姓悉所有佐军如陈豨时客又说何曰君灭族不乆矣夫君位为相国功第一不可复加然君初入关本得百姓心十余年矣皆附君尚复孶孳得民和上所谓数问君畏君倾动关中今君胡不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污上心必安于是何从其计上乃大说按何处危疑之地岌岌乎殆哉赖鲍生召平之言易危为安易疑为信不然则何之祸可立而待矣使韩淮阴有此二客则必不至于夷灭惜乎献计以斩锺离昩与夫蒯生三分天下之计皆不及此然则二客者亦豪士哉   韩信为将   韩信击魏问郦生魏得无用周叔为大将乎曰栢直也信曰竖子耳遂进兵击魏掳魏王豹定河东观此则知信之善为将矣何也夫兵力不患不敌惟患将之与吾敌也兵法曰凡战之要必先占其将而察其才因形用权则不劳而功举信知栢直为将始轻其无能遂进兵成功使魏当时用周叔为大将则信必不敢轻进又必思所以敌之纵能破魏亦必费力不至若此之易周叔虽不见其事迹盖必能将也虽然信虽轻栢直犹用疑兵设伏以计袭破之其肯真易柏直为竖子径前而与之搏鬬乎始而问将继而用计终而破敌成功审彼审已而后动及其破赵窥知赵王成安君不用广武君之策乃敢引兵遂下使成安君能用广武君之策则信必不敢轻度井陉之险又安能有泜水之胜乎观其战胜攻取鲜不用计此之所以为善将也后之人举知信之为善将而不知求其所以为善将之道往往不能如信之必胜而多取败也   雀饧   宋杜镐博学有识为翰林侍读学士时都城外有坟庄一日若甘露降布尔木子侄辈惊喜白于镐镐味之惨然不怿子弟启诸镐曰此非甘露乃雀饧大非佳兆吾门其衰矣踰年镐薨继有八丧广谓甘露者至和之所感召此为上瑞若人家有之矣亦雀饧之类耳   东坡与李方叔诗记   宋元佑中苏东坡知贡举属意李方叔令其子叔党持一简与方叔值方叔出仆受简置几上偶章惇子持援来访取简窃视乃刘向优于扬雄论二篇援兄弟径持去坡亦入院李方叔不知也既而就试果出此题二章仿坡意为之援遂中第一人持第十人坡初意第一人必方叔及掲榜乃章也徒为之怅然方叔母叹曰苏公知贡举吾儿下第命也坡既出院以诗寄李有云平生浪说古战场过眼空迷日五色盖亦解嘲云耳其诗真迹今在南昌李士亷家与徐铉书稿及张即之手帖共为一巻字画皆可爱也   米黄书记   昔潘谷病目谒黄山谷山谷以囊墨诘之谷初探一囊摸索曰今不可得也问之曰此承晏软剂也又探一囊曰此谷二十年前作今亦不能为矣山谷曰得无假鬼神邪谷曰非也熟之而已山谷遂书以赠谷字径三寸余笔皆战掣法至今三百余年光采尚煜然照人及米元章海岳庵四咏其字亦大书险劲飘逸尤为竒絶皆在友人胡思中家诚可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