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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荷旃被毳者难与道纯緜之丽宻羮藜含糗者不足与论太牢之滋味今臣僻在西蜀生于穷巷之中长于蓬茨之下无有防观广览之知顾有至愚极陋之累不足以塞厚望应明防虽然敢不畧陈愚心而抒情素记曰恭惟春秋法五始之要在乎审己正统而已夫贤者国家之器用也所任贤则趋舎省而功施普器用利则用力少而就效众故工人之用钝器也劳筋苦骨终日矻矻及至巧冶铸干将之璞清水淬其锋越砥敛其锷水断蛟龙陆剸犀革忽若篲汜画涂如此则使离娄督绳公输削墨虽崇台五层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庸人之御驽马亦伤吻敝防而不进于行胷喘肤汗人极马倦及至驾齧膝骖乗旦王良执靶韩哀附舆纵骋驰骛忽如影靡过都越国蹶如歴块追奔电逐遗风周流八极万里一息何其辽哉人马相得也故服絺绤之凉者不苦盛暑之郁燠袭狐貉之暖者不忧至寒之凄怆何则有其具者易其备贤人君子亦圣王之所以易海内也是以呕喻受之开寛裕之路以延天下之英俊夫竭智附贤者必建仁防索人求士者必树伯迹昔周公躬吐握之劳故有圄空之隆齐桓设庭燎之礼故有匡合之功由此观之君人者勤于求贤而逸于得人人臣亦然昔贤者之未遭遇也图事揆防则君不用其谋陈见悃诚则上不然其信进仕不得施效斥逐又非其愆是故伊尹勤于鼎爼太公困于皷刀百里自鬻戚饭牛离此患也及其遇明君遭圣主也运筹合上意谏诤则见聴进退得闗其忠任职得行其术去卑辱奥渫而升本朝离蔬释蹻而享膏粱剖符锡壤而光祖考传之子孙以资说士故世必有圣智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虎啸而谷风冽龙兴而致云气蟋蟀俟秋吟蜉蝣出以隂易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诗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国故世平主圣俊乂将自至若尧舜禹汤文武之君获稷契臯陶伊尹吕望之臣明明在朝穆穆布列聚精会神相得益章虽伯牙操钟逢门子弯乌号犹未足以喻其意也故圣主必待贤臣而功业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徳上下俱欲懽然交欣千载一会论说无疑翼乎如鸿毛遇顺风沛乎若巨鱼纵大壑其得意如此则胡禁不止曷令不行化溢四表横被无穷遐夷贡献万祥必臻是以圣主不徧窥望而视已明不殚倾耳而聴已聪恩从祥风翺徳与和气游太平之责塞优游之望得遵游自然之势恬淡无为之场休徴自至寿考无疆雍容垂拱永永万年何必偃仰诎信若彭祖喣嘘呼吸如松乔眇然絶俗离世哉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盖信乎其以宁也
子产不毁乡校颂【韩愈】
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安其教游于乡之校众口嚣嚣或谓子产毁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维否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是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于戏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
会圣宫颂【欧阳修】
臣伏见国家采汉书原庙之制作宫于永安以备园寝欲以盛陵邑之充奉昭祖宗之光灵以耀示于千万世甚盛徳也臣永惟古先王者将有受命之符必先兴业造功警动觉悟于元元然后有其位而继体守文之君又从而显明丕大以纂修乎旧物故其兢兢勤勤不忘前人是以根深而叶茂徳厚而流光子子孙孙承之无疆伏惟皇帝陛下以神圣徳传有大器干徤而正离继而明即位以来于兹十年勤邦俭家以修太平日朝东宫示天下孝亲执笾豆三见于郊日星轨道光明清润河不怒溢东南而流四夷承命欢和以賔奔走万里顾非有千戈告让之命文移发召之期而犀珠象牙文马瑴玉旅于阙庭纳于廐府如司马令无一后先至徳之及上格于天下极于地中浃于人而外冒于四表昆虫有命之物无不仰戴神威圣功效见如此太祖创造基始克成厥家当天受命之功太宗征服绥来遂一海内睿武英文之业真宗礼乐文物以隆天声升平告功之典陛下夙夜防共嗣固洪业纂服守成之勤基构累积显显昌昌益大而光称于三后之意可谓至孝况春秋嵗时以禘以祫则有庙祧之严配天昭孝以享以告则有郊庙明堂之位篆金刻石则有史氏之官歌功之诗流于乐府象徳之舞见于羽旄惟是邦家之光祖宗之为有以示民而垂无穷者罔不宣着陛下承先烈昭孝思所以奉之以严罔不勤备圣人之徳谓无以加而犹以为未也乃复因陵园起宫室以望神游土水之功严而不华地爽而洁宇敞而邃神灵杳冥如来如宅合于礼经孝子謦咳思亲之义愚以谓宫且成非天子自临享则不能以来三后之灵然郡国不见治道太仆不先整驾恬然未闻有司之诏岂难于动民而迟其来耶特以筮所考须吉而后行耶不然何独留意于屋墙构筑而至于荐见孝享未之思耶况是宫之制夷山为平外取客土锻石伐木发兵胥靡调旁近郡如此数年而道路之民徒见兴为之功恐愚无以识上意是宜不惜属车之费无讳数日之劳沛然幸临因展陵墓退而谕民以孝思之诚遂见守土之臣采风俗以问髙年亦尧舜之事也古者天子之出必有采诗之官而道路童儿之言皆得以闻臣是以不胜惓惓之心采西人望幸意作为颂诗以献阙下辞曰
巍峩穹崇奠京之东有山而崧渊沦道源汇流而渊有洛之川川灵山秀回环左右有髙而阜其阜何名太祖太宗真宗之陵惟陵之制因山而起隠隠隆隆惟陵之气常王而喜郁郁葱葱帝懐穹旻受命我宋造初于屯帝念先烈用顾余家宣力以勤赫赫三后重基累构既丰而茂燕翼贻谋是惟永图其传在予曰祖曰宗有徳有功予实嗣之克勤克绍以孝以报予敢不思惟此园陵先后之宅既宅且安后来游止弗宫弗室神何以驩乃相川原乃得善地地髙惟丘乃以荆灼乃讯寳告曰猷帝命家臣而职我事而徃惟寅一毫一丝给以县官无取于民伐洛之薪陶洛之土瓦不病窳柯我之斧登我之山木好且坚家臣之来役夫万名三年有成宫成翼翼在陵之侧须后来格有门有宇有廊有庑有庭有序殿兮耽耽黼帷防襜天威可瞻庭兮植植钩盾虎防容卫以饰太祖维祖太宗维弟真宗维子三圣嶷嶷有以奠位于此而会圣兮在天风马云车其来仙仙圣会于此灵威神驭其宫肃然圣既降矣其谁格之惟孝天子圣降当享其谁来荐亦孝天子孝既克祗而来胡迟其下臣修作颂风之
文编巻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原道【韩愈】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徳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徳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谓徳也凡吾所谓道徳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徳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孰从而聴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説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师之云尔不惟举之于其口而又笔之于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相飬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壹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勌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至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则失其所以为臣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相飬之道以求其所谓清浄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与王其号虽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渇饮而饥食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徳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賔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杨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然则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狐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原性【韩愈】
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杨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杨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必灭其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人之性果恶乎尧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习非不善也而卒为奸瞽瞍之舜鲧之禹习非不恶也而卒为圣人之性善恶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一者也曰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学而易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谓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异于此何也曰今之言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
原毁【韩愈】
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己也亷详故难于为善亷故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己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亷乎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于人者已详乎夫是之谓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己也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甞试之矣甞试语于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疎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甞语于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疎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说于言懦者必说于色矣是故事修而谤兴徳髙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徳之行难矣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
原鬼【韩愈】
有啸于梁从而烛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有立于堂从而视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形有触吾躬从而执之无得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与形安有气曰鬼无声也无形也无气也果无鬼乎曰有形而无声者物有之矣土石是也有声而无形者物有之矣风霆是也有声与形者物有之矣人兽是也无形与声者物有之矣鬼神是也曰然则有怪而与民物接者何也曰是有二有鬼有物漠然无形与声者鬼之常也民有忤于天有违于民有爽于物逆于伦而感于气于是乎鬼有形于形有凭于声以应之而下殃祸焉皆民之为之也其既也又反乎其常曰何谓物曰成于形与声者土石风霆人兽是也反乎无声与形者鬼神是也不能有形与声不能无形与声者物怪是也故其作而接于民也无恒故有动于民而为祸亦有动于民而为福亦有动于民而莫之为祸福适丁民之有是时也作原鬼
原过【王安石】
天有过乎有之陵歴鬭蚀是也地有过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举有过卒不累覆且载者何善复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间则固不能无过卒不害圣且贤者何亦善复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惮改过扬雄贵迁善皆是术也予之朋有过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则曰是向之从事云尔今从事与向之从事弗类非其性也饰表以疑世也夫岂知言哉天播五行于万灵人固备而有之有而不思则失思而不行则废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复得废而复举也顾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财见簒于盗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财向簒于盗矣可欤不可也财之在己固不若性之为已有也财失复得曰非其财且不可性失复得曰非其性可乎
师说【韩愈】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逺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逺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否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羣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师襄老耼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専攻如是而已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杂说【韩愈】
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乗是气茫洋穷乎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下水土汨陵谷云亦灵怪矣哉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防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防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耶其真不知马耶
捕蛇者说【栁宗元】
永州之野产异蛇黒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齧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嵗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有蒋氏者専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慼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己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十嵗矣而乡隣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徙饥渇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吸毒疠徃徃而死者相借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嵗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隣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隣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甞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
国马说【李翺】
有乗国马者与乗骏马者竝道而行骏马啮国马之髪血流于地国马行步自若也精神自若也不为之顾如不知也既骏马归刍不食水不饮栗而立者二日骏马之人以告国马之人曰彼盖其所羞也吾以马徃而喻之斯可矣乃如之于是国马见骏马而鼻之遂与之同枥而刍不终时而骏马之病自已夫四足而刍者马之类也二足而言者人之类也如国马者四足而刍则马也耳目鼻口亦马也四支百骸亦马也不能言而声亦马也观其所以为心者则人也故犯而不校国马也过而能改骏马也有人焉恣其气以乗人人容之而不知者多矣观其二足而言则人也耳目口鼻亦人也四支百骸亦人也求其所以为人者而弗得也彼人者以形骸为人国马者以形骸为马以彼人乗国马人皆以为人乗马吾未始不谓之马乗人悲夫
稼送张琥【苏轼】
曷甞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余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且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说用【曽巩】
物有根而殖柯叶而茂芽若穂而实翼而天飞足而陆走喙而鸣息而食啮者其形类多矣非有主于虚空以蕃而息之者欤吾观其用亦宻矣彼使之水而濡火而焚雷而动风霆而鸣雪霜而悴雨露而滋硕则世得而知之矣若其裁之为形散之为声充之为气始终之为死生则非水也火也雷也风霆也雪霜也雨露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可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物相得以生是则其用非宻耶今夫羣而居缝而衣燧而食筑土石搆竹木而庐者其嗜欲众矣非有制而一之者则其争滋不息吾观其用也宻矣彼立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序为之衣食饮用之物节之以仪通之以声习之以言束缚之以刑则世皆得而知之矣若其扰之使相亲和之使相恱厚之使相让以不争结之使乐出其死而不顾其私迁之使去于利而就于谊则非序也物也仪也声也气也言也形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民相得以治是则其用亦非宻耶吾有以知之矣生而死万物者隂与阳也运于内而莫显于外不可得而穷其妙也世之以水火雷风雪霜雨露而求之者妄也亲而善万人者仁与义也兴于上而隂被于下驯于其心而不可彊通于其耳目不可得而识其防也世之侈于仪繁于声音执于器据于文字以力驱而法缚者之求之也愈妄易曰隂阳不测之谓神又曰显诸仁藏诸用善播万物善教万民者为之也
明【苏洵】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虑有所及有所不及圣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贤人以其所及而济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丧其所及故圣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贤人之治天下也以时既不能常又不能时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后可以常以其所及济其所不及而后可以时常也者无治而不治者也时也者无乱而不治者也日月经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下彼固无用此区区小明也故天下视日月之光俨然其若君父之威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于今而未甞可以一日无焉天下甞有言曰叛父母防神明则雷霆下击之雷霆固不能为天下尽击此等辈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时而不测也使雷霆日轰轰焉绕天下以求夫叛父母防神明之人而击之则其人未必能尽而雷霆之威无乃防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圣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独爱夫贤者之用其心约而成功博也吾独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劳而功不成也是无他也専于其所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精兼于其所不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粗及之而精人将曰是惟无及及则精矣不然吾恐奸雄之窃笑也齐威王即位大乱三载威王一奋而诸侯震惧二十年是何修何营耶夫齐国之贤者非独一即墨大夫明矣乱齐国者非独一阿大夫与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易知也从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约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举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歴数之至于九而不知其一不如举一之不可测也而况乎不至于九也
守戒【韩愈】
诗曰大邦维翰书曰以蕃王室诸侯之于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职贡而已固将有以翰蕃之也今人有宅于山者知猛兽之为害则必髙其柴援而外施陷阱以待之宅于都者知穿窬之为盗则必峻其垣墙而内固扃鐍以防之此野人鄙夫之所及非有过人之智而后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于屈强之间而不知为之备噫亦惑矣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岂材力为有不足欤盖以谓不足为而不为耳天下之祸莫大于不足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为者敌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而思则其于祸也有间矣彼之屈强者带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緜地则千里而与我壤地相错无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门之闗其间又自知其不得与天下齿朝夕举踵引颈冀天下之有事以乗吾之便此其暴于猛兽穿窬也甚矣呜呼胡知而不为之备乎哉贲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今夫鹿之于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资殊也曰然则如之何而备之曰在得人
释言【韩愈】
元和元年六月十日愈自江陵法曹诏拜国子博士始进见今相国郑公公赐之坐且曰吾见子某诗吾时在翰林职亲而地禁不敢相闻今为我写子诗书为一通以来愈再拜谢退録诗书若干篇择日时以献于后之数月有来谓愈者曰子献相国诗书乎曰然曰有为谗于相国之座者曰韩愈曰相国徴余文余不敢匿相国岂知我哉子其慎之愈应之曰愈为御史得罪徳宗朝同迁于南者凡三人独愈为先收用相国之赐大矣百官之进见相国者或立语以退而愈辱赐坐语相国之礼过矣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已下欲以其业彻相国左右者多矣皆惮而莫之敢独愈辱先索相国之知至矣赐之大礼之过知之至是三者于敌以下受之宜何以报况在天子之宰乎人莫不自知凡适于用之谓才堪其事之谓力愈于二者虽日勉焉而不迨束带执笏立士大夫之行不见斥以不肖幸矣其何敢敖于言乎夫敖虽凶徳必有恃而敢行愈之族亲鲜少无扳聨之势于今不善交人无相先相死之友于朝无宿资蓄货以钓声势弱于才而腐于力不能奔走乗机抵以要权利夫何恃而敖若夫狂惑丧心之人蹈河而入火妄言而骂詈者则有之矣而愈又知其无是疾也虽有谗者百人相国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欤既累月又有来谓愈曰有谗子于翰林舎人李公与裴公者子其慎欤愈曰二公者吾君朝夕访焉以为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居则与天子为心膂出则与天子为股肱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已下其孰不愿忠而望赐愈也不狂不愚不蹈河而入火病风而妄骂不当有如谗者之说也虽有谗者百人二公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既以语应客夜归私自尤曰咄市有虎而曽参杀人谗者之效也诗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伤于谗疾而甚之之辞也又曰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始疑而终信之之谓也孔子曰逺佞人夫佞人不能逺则有时而信之矣今我恃直而不戒祸其至哉徐又自解之曰市有虎聴者庸也曽参杀人以爱惑聪也巷伯之伤乱世是逢也今三贤方与天子谋所以施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听聪而视明公正而敦大夫聪明则听视不惑公正则不迩谗邪敦大则有以容而思彼谗人者孰敢进而为谗哉虽进而为之亦莫之聴矣我何惧而慎既累月上命李公相客谓愈曰子前被言于一相今李公又相子其危哉愈曰前之谤我于宰相者翰林不知也后之谤我于翰林者宰相不知也今二公合处而会言若及愈必曰韩愈亦人耳彼敖宰相又敖翰林其将何求必不然吾乃今知免矣既而谗言果不行
罪言【苏轼】
吾闻肉食之忧非藿食者所宜虑也府居之谋非巷居者所宜处也分之所不及义之所弗出也义之所弗出利之所不择也犯义者惑维卒不自克作罪言万夫之望万夫所依匪才尚之而量包之丘山之憾一笑可散芥蔕之仇千河不收呜呼宁我容汝岂汝不可神之聴之终和而同乎乗人之气决之易耳解忮触猜是惟难哉水激则悍其伤滛夷矢激则逺行将安追呜呼佐涉者湍佐鬬者呼柴不立其愚乃可以须爱心之偏其辞溢妍恶心之厚其辞溢丑惟仁人之言爱恶两捐广大恬愉上通于天呜呼善言未升賔客瞰门曷以夀我公侯承之天道好还莫适后先人事喜复无常倚伏前之所是事定而渝今之所是后当焉如呜呼祸不在先亦不在天还隠其心有万其全疾恶过义美恶易位矫枉过直美恶同则如食宜饇餍则为度如酌孔取剧则荒舞呜呼乃隂乃阳神理所藏一弛一张人道之常
对禹问【韩愈】
或问曰尧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贤不及于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舜之传贤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舜之利民也大禹之虑民也深曰然则尧舜何以不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传之尧舜也无其人虑其患而不传者禹也舜不能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虑后世曰禹之虑也则深矣传之子而当不淑则奈何曰时益以难理传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前定虽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贤则争且乱天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传诸人得大圣然后人莫敢争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禹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乱孰若传诸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为圣人不茍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
咸宜【栁宗元】
兴王之臣多起污贱人曰幸也亡王之臣多死寇盗人曰祸也余咸宜之当两汉氏之始屠贩徒出以为公侯卿相无他焉彼固公侯卿相器也遭时之非是以诎独其始之不幸非遭髙光而以为幸也汉晋之末公侯卿相劫戮困饿伏墙壁间以死无他焉彼固劫戮困饿器也遭时之非是以出独其始之幸非遭卓曜而后为祸也彼困于昏乱伏志气屈身体以下奴隶平难泽物之徳不施于人一得适其傃其进晚耳而人犹幸之彼伸于昏乱抗志气肆身体以傲豪杰残民兴乱之伎行于天下一得适其傃其死后耳而人犹祸之悲夫余是以咸宜之
庖丁【庄周】
庖丁为文恵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恵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甞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甞而况大軱乎良庖嵗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防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为之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恵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问养生【苏轼】
余问养生于吴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谓和曰子不见天地之为寒暑乎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防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竝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防之至和之极也使此二极者相寻而狎至则人之死久矣何谓安曰吾甞自牢山浮海达于淮遇大风焉舟中之人如附于桔橰而与之上下如蹈车轮而行反逆乱不可止而吾饮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异术也惟莫与之争而聴其所为故凡病我者举非物也食中有蛆人之见者必呕也其不见而食者未甞呕也请察其所从生论八珍者必咽言粪秽者必唾二者未甞与我接也唾与咽何从生哉果生于物乎果生于我乎知其生于我也则虽与之接而不变安之至也安则物之感我者轻和则我之应物者顺外轻内顺而生理备矣吴子古之静者也其观于物也审矣是以私识其言而时省观焉
续楚语【苏轼】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违而道唐栁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礼之末忍絶其父将死之言且礼有齐之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甚矣栁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贤者也夫岂不知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于将死丁宁之言弃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于此者而夺其情也夫死生之际圣人严之薨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至于结冠缨启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于死生之变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义至于死生至严之际岂容以私害公乎曽子有疾称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学礼于仲尼管仲病劝桓公去三竖夫数君子之言或主社稷或勤于道徳或训其子孙虽所趋不同然皆笃于大义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其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唯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夺其情也然礼之所谓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曽晳嗜羊枣而曽子不忍食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不能执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岂待父母之命耶今荐芰之事若出于子则可自其父命则为陋耳岂可以饮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曽子寝疾曽元难于易箦曽子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徳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若以栁子之言为然是曽元为孝子而童子顾礼之末易箦于病革之中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视不可含范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怀子曰主茍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呜呼范宣子知事吴为忠于主而不知报齐以成夫子忧国之美其为忠则大矣古人以爱恶比之美疢药石曰石犹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观之栁子之爱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违父命为药石也哉
日喻【苏轼】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槃扣槃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籥以为日也日之与钟籥亦逺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甞见而求之人也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以异于眇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槃与烛也自槃而之钟自烛而之籥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而意之皆求道之过也然则道卒不可求欤苏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何谓致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孔子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莫之求而自至斯以为致也欤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嵗而能涉十嵗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岂茍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今也以经术取士士知求道而不务学渤海吴君彦律有志于学者也方求举于礼部作日喻以告之
文编巻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偃松屏賛【苏轼】
予为中山守始食北岳松膏为天下冠其木理坚宻瘠而不瘁信植物之英烈也谪居罗浮山下地暖多松而不识霜雪如高才胜人生绮纨家与孤臣孽子有间矣士践忧患安知非福防子过从南来画寒松偃葢为防首小屛为之賛曰燕南赵北大茂之麓天僵雪峯地裂冰谷凛然孤清不能无生生此伟竒北方之精苍皮玉骨硗硗齾齾方春不知沍寒秀发孺子介刚从我炎荒霜中之英以洗我瘴
三马图賛【苏轼】
元祐初上方闭玉门闗谢遣诸将太师文彦博宰相吕大防范纯仁建遣诸生游师雄行边勑武备师雄至熈河蕃官包顺请以所部熟户除边患师雄许之遂擒猾羌大首领果庄青伊结以献百官皆贺遣使告永裕陵时西域贡马首高八尺龙颅而凤膺虎脊而豹章出东华门入天驷监振鬛长鸣万马皆瘖父老纵观以为未始见也上方恭黙思道八骏在廷未尝一顾其后圉人起居不以时马有毙者上亦不问明年羌温锡沁有良马不敢进请于边吏愿以餽太师潞国公诏许之蒋之竒为熈河帅西蕃有贡骏马汗血者有司以非入贡嵗月留其使与马于边之竒为请乞不以时入事下礼部轼时为宗伯判状云朝廷方却走马以粪正复汗血亦何所用事遂寝于时兵革不用海内小康马则不遇矣而人少安轼尝私请于承议郎李公麟画当时三骏马之状而使果庄青伊结校之藏于家绍圣四年三月十四日轼在惠州谪居无事阅旧书画追思一时之事而叹三马之神骏乃为之賛曰吁果庄世悍骄奔贰师走嫖姚今在廷服虎貂效天骥立内朝八尺龙神超遥若将西燕西瑶帝念民乃下招籋归云逝房妖
王元之画像赘【苏轼】
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予尝三复斯言未尝不流涕太息也如汉汲黯萧望之李固呉张昭唐魏郑公狄仁杰皆以身狥义招之不来麾之不去正色而立于朝则豺狼狐狸自相吞噬故能消祸于未形救危于将亡使皆如公孙丞相张禹胡广虽累千百缓急岂可望哉故翰林王公元之以雄文直道独立当世足以追配此六君子者方是时朝廷清明无大奸慝然公犹不容于中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至于三黜以死有如不幸而处于众邪之间安危之际则公之所为必将惊世絶俗使斗筲穿窬之流心破胆裂岂特如此而已乎始予过苏州虎邱寺见公之画像想其遗风余烈愿为执鞭而不可得其后为徐州而公之曾孙汾为兖州以公墓碑示余乃追为之賛以附其家传云维昔圣贤患莫已知公遇太宗允也其时帝欲用公公不少贬三黜穷山之死靡憾咸平以来独为名臣一时之屈万世之信纷纷鄙夫亦拜公像何以占之有泚其颡公能泚之不能巳之茫茫九原爱莫起之
文与可飞白賛【苏轼】
呜呼哀哉与可岂其多好好竒也欤抑其不试故艺也始予见其诗与文又得见其行草篆也以为止此矣既没一年而复见其飞白美哉多乎其尽万物之态也霏霏乎其若轻云之蔽月飜飜乎其若长风之巻斾也猗猗乎其若逰丝之萦柳絮褭褭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带也离离乎其逺而相属缩缩乎其近而不隘也其工至于如此而余乃今知之则余之知与可者固无几而其所不知者葢不可胜计也呜呼哀哉
韩干画马賛【苏轼】
韩干之马四其一在陆骧首奋鬛若有所望顿足而长鸣其一欲渉凥高首下择所由济局蹐而未成其二在水前者反顾若以鼻语后者不应欲饮而留行以为廐马也则前无羁络后无棰策以为野马也则隅目耸耳丰臆细尾皆中度程萧然如贤大夫贵公子相与解带脱防临水而濯缨遂欲高举远引友麋鹿而终天年则不可得矣葢优哉游哉聊以卒嵗而无营
师子屛风賛【苏轼】
润州甘露寺有唐李卫公所留陆探微画师子板余自钱塘移守胶西过而观焉使工人摹之置公堂中而赞之曰圆其目仰其鼻奋髯吐舌威见齿舞其足前其耳左顾右踯喜见尾虽猛而和葢其戏严严高堂防燕几啼呼颠沛走百鬼嗟乎妙哉古陆子
管防安画赞【苏辙】
余自龙川以归居颍已十有三年杜门幽居无以自适稍稍取旧书阅之将求古人而与之友葢于三国得一焉曰管防安葢防安少而遭乱渡海居辽东三十七年而归归于田庐不应朝命年八十有四而没功业不加于人而余独何取焉取其明于知时而审于处已云尔葢东汉之衰士大夫以风节相尚其立志行义贤于西汉然时方大乱其出而应世鲜有能自全者颍川荀文若以智策辅曹公方其擒吕布毙袁绍皆谈笑而办其才与张子房比然至九锡之议卒不能免其身彭城张子布忠亮刚简事孙氏兄弟成江东之业然终以直不见容力争公孙渊事君臣之义几絶平原华子鱼以徳量重于曹氏父子致位三公然曹公之杀伏后子鱼将命至破壁出后而害之汝南许文休以人物臧否闻于世晚入蜀依刘璋先主将克成都文休逾城出降虽卒以为司徒而蜀人鄙之此四人者皆一时贤人也然直己者终害其身而枉己者终丧其徳处乱而能全非防安而谁与哉旧史言防安虽老不病着白防布襦袴布裙宅后数十步有流水夏暑能策杖临水盥手足行园囿嵗时祀其先人絮防布单衣荐馈跪拜成礼余欲使画工以意髣髴画之昔李公麟喜画有顾陆遗思今公麟死久矣恨莫能成吾意者姑为之賛曰防安之贤无以过人余独何以谓贤贤其明于知时审于处已以能自全防安之老归自海东一亩之宫闭不求通白防布裙舞雩而风四时烝尝馈奠必躬八十有四蝉蜕而终少非汉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
王定国真赞【苏轼】
温然而泽者道人之腴也凛然而清者诗人之癯也雍容委蛇者贵介之公子而短小精悍者游侠之徒也人何足以知之此皆其肤也若人者泰不骄困不挠而老不枯也
秦少游真赞【苏轼】
以君为将仕也其服野其行方以君为将隠也其言文其神昌置而不求君不即即而求之君不藏以为将仕将隠者皆不知君者也葢将挈所有而乘所遇以防于世而卒反于其乡者乎
参寥子真赞【苏轼】
东坡居士曰维参寥子身寒而道富辩于文而讷于口外尫柔而中健武与人无竞而好刺讥朋友之过枯形灰心而喜为感时玩物不能忘情之语此予所谓参寥子有不可晓者五也
文与可画墨竹屏风赞【苏轼】
与可之文其徳之糟粕与可之诗其文之毫末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其诗与文好者益寡有好其徳如好其画者乎悲夫
石室先生画竹赞【并序 苏轼】
与可文翁之后也蜀人犹以石室名其家而与可自谓笑笑先生葢可谓与道皆逝不留于物者也顾尝好画竹客有赞之者曰先生闲居独笑不巳问安所笑笑我非尔物之相物我尔一也先生又笑笑所笑者笑笑之余以竹发妙竹亦得风天然而笑
讳辩【韩愈】
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徴不称在言在不称徴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邱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晳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何如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言语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官宫妾则是宦官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耶
桐叶封弟辩【柳宗元】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戯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巳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巳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