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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   (明)贺复征 编   ○论十八   葬论【宋司马光】   葬者藏也孝子不忍其亲之暴露故敛而藏之赍送不必厚厚者有损无益古人论之详矣今人葬不厚于古而拘于阴阳禁忌则甚焉古者虽卜宅卜日盖先谋人事之便然后质诸蓍龟庶无后艰耳无常地与常日也今之塟书乃相山川冈畆之形势考歳月日时之支干以为子孙贵贱贫富寿夭贤愚皆繋焉非此地非此时不可葬也举世惑而信之于是丧亲者徃徃久而不葬问之曰歳月未利也又曰未有吉地也又曰游官逺方未得归也又曰贫未能办塟具也至有终身累世而不葬遂弃失尸柩不知其处者呜呼可不令人深叹愍哉人所贵于身后有子孙者为能藏其形骸也其所为乃如是曷若无子孙死于道路犹有仁者见而殣之耶先王制礼塟期逺不过七月今世着令自王公以下皆三月而葬又礼未塟不变服食粥居倚庐哀亲之未有所归也既塟然后渐有变除今之人背礼违法未葬而除丧从宦四方食稻衣锦饮酒作乐其心安乎人之贵贱贫富寿天繋于天贤愚繋于人固无闗预于塟就使皆如葬师之言为人子者方当哀穷之际何忍不顾其亲之暴露乃欲自营福利耶昔者吾诸祖之塟也家甚贫不能具棺椁自太尉公而下始有棺椁然金银珠玉之物未尝以锱铢入于圹中将塟太尉公族人皆曰葬者家之大事奈何不询阴阳此必不可吾兄伯康无如之何乃曰询于阴阳则可矣安得良葬师而询之族人曰通村有张生者良师也数县皆用之兄乃召张生许以钱二万张生野夫也世为塟师为野人葬所得不过千钱闻之大喜兄曰汝能用吾言吾俾尔葬不用吾言将求它师张师曰惟命是听于是兄自以已意处歳月日时及圹之浅深广狭道路所从出皆取便于事者使张生以塟书縁餙之曰大吉以示族人皆恱无违异者今吾兄年七十九以列卿致仕吾年六十六忝备侍从宗族之从仕者二十有三人视它人之谨用塟书未必胜吾家也前年吾妻死棺成而敛装办而行圹成而葬未尝以一言询阴阳家迄今亦无他故吾尝疾阴阳家立邪说以惑众为世患于丧家尤甚顷为谏官尝奏乞禁天下塟书当时执政莫以为意今着兹论庶俾后之子孙塟必以时欲知塟具之不必厚视吾祖欲知塟书之不足信视吾家元丰七年正月日具官司马光述   辨惑论【石介】   吾闻天地间必然无者有三无神仙无黄金术无佛然此三者举世人皆惑之以为必有故甘心乐死而求之然吾以为必无者吾有以知之大凡穷天下而奉之者一人也莫崇于一人莫贵扵一人无求不得其欲无取不得其志天地两间茍所有者惟不索焉索之莫不获也秦始皇之求为仙汉武帝之求为黄金萧武帝之求为佛勤已至矣而秦始皇帝逺逰死萧武帝饿死汉武帝铸金不成死推是而言吾知必无神仙也必无佛也必无黄金术也   子思论【苏轼】   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于为文是以未尝立论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归于至当斯以为圣人而已矣天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此其不争为区区之论以开是非之端是以独得不废以与天下后世为仁义礼乐之主夫子既没诸子之欲为书以传扵后世者其意皆存乎为文汲汲乎惟恐其汨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论论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后至于荀卿扬雄皆务为相攻之说其余不足数者纷纭于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聃庄周杨朱墨翟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各持其私说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其所适从奈何其弟子门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载之后学者愈众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昔三子之争起扵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扬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已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扬子亦不得不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说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盖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所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微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若夫子思之论则不然曰天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圣人之道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是以极天下无不可学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学者不知其所穷夫如是则恻隐足以为仁而仁不止于恻隠羞恶足以为义而义不止于羞恶此不亦孟子之所以为性善之论欤子思论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论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此无以异者而子思取必于圣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后世之异议皆出于孟子而子思之论天下皆是而莫或非焉然后知子思之善为论也   韩非论【苏轼】   圣人之所为恶夫异端尽力而排之者非异端之能乱天下而天下之乱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聃荘周列御冦之徒更为虚无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说纷纭颠倒而卒归于无有由其道者荡然莫得其当是以忘乎富贵之乐而齐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于天下髙世逺举之人所以放心而无忧虽非圣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无恶于天下自老聃之死百余年有商鞅韩非著书言治天下无若刑名之贤及秦用之终于胜广之乱教化不足而法有余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后世之学者知申韩之罪而不知老聃庄周之使然何者仁义之道起于夫妇父兄子弟相爱之间而礼法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际相爱则有所不忍相忌则有所不敢不敢与不忍之心合而后圣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聃荘周论君臣父子之间泛泛乎若萍游乎江湖而适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爱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爱其父则仁不足以懐义不足以劝礼乐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于无有夫无有岂诚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韩非求为其说而不得得其所以轻天下而齐万物之术是以敢为残忍而无疑今夫不忍杀人而不足以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则是杀人不足以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乱天下如此则举天下惟吾之所为刀锯斧钺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尝一日易其言虽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视天下然若不足为者此其所以轻杀人欤太史迁曰申子卑卑施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核少恩皆原扵道德之意尝读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谋而相感者庄老之后其祸为申韩由三代之衰至于今凡所以乱圣人之道者其弊固已多矣而未知其所终奈何其不为之所哉   扬雄论【苏轼】   昔之为性论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为善而荀子以为恶扬子以为善恶混而韩愈者又取夫三子之说而折之以孔子之论离性以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以为三子者皆出乎其中而遗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于愈之说多焉嗟夫是未知乎所谓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与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若白黑之异也圣人之所与小人共之而皆不能逃焉是真所谓性也而其才固将有所不同今夫木得土而后生雨露风气之所养畅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于坚者为毂柔者为轮大者为楹小者为桷桷之不可以为楹轮之不可以为毂是岂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杂乎才而言之是以纷纷而不能一也孔子之所谓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者是论其才也而至于言性则未尝断其善恶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而已韩愈之说则又有甚者离性以为情而合才以为性是故其论终莫能通彼以为性者果泊然而无为耶则不当复有善恶之说茍性而有善恶也则夫所谓情者乃吾所谓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饥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饥而食渴而饮男女之欲不出于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圣人无是无由以为圣而小人无是无由以为恶圣人以其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恶由此观之则夫善恶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恶为哉虽然扬雄之论则固已近之矣曰人之性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修其恶则为恶此其所以为异者惟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恶之论而以为善恶之皆出乎性也而已夫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恶之论唯天下之所同安者圣人指以为善而一人之所独乐者则名以为恶天下之人固将即其所乐而行之孰知夫圣人唯其一人之独乐不能胜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恶之辨而诸子之意将以善恶为圣人之私说也不巳疎乎而韩愈又欲以书传之所闻一人之事迹而折夫三子之论区区乎以后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鲧管蔡之迹而明之夫圣人之论性也将以尽万物之理与众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韩愈乃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日言性者皆杂乎佛老则是愈之说以为性之无与乎情而喜怒哀乐皆非性者是愈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王衍论【苏辙】   圣人之所以御物者三道一也礼二也刑三也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礼与刑皆器也孔子生于周末内与门弟子言外与诸侯大夫言言及于道者盖寡也非不能言谓道之不可以轻授人也盖尝言之矣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夫道以无为体而入于羣有在仁而非仁在义而非义在礼而非礼在智而非智惟其非形器也故目不可以视而见耳不可以听而知惟君子得之于心以之御物应变无方而不失其正则所谓时中也小人不知而窃其名与物相遇輙捐理而徇欲则所谓无忌惮也故孔子不以道语人其所以语人者必以礼礼者器也而孔子必以教人非吝之也盖曰君子上逹小人下逹君子由礼以逹其道而小人由礼以逹其器由礼以逹道则自得而不眩由礼以逹噐则有守而不狂此孔子之所以寡言道而言礼也若其下者视之以礼而不格然后待之以刑辟三者具而圣人之所以御物者尽矣三代已逺汉之儒者虽不闻道而犹能守礼故在朝廷则危言在乡党则危行皆不失其正至魏武始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始慕通逹而天下贱守节相承不已而虚无放荡之论盈扵朝野谢安叔侄导其源阮籍父子涨其流而王衍兄弟卒以乱天下要其终皆以济邪佞成淫欲恶礼法之绳其奸也故蔑弃礼法而以道自命天下小人便之君臣奢纵于上男女淫泆于下风俗大坏至于中原为墟而不悟王导谢安江东之贤臣也王导无礼于成帝而不知惧谢安作乐扵期丧而不受教则废礼慕道之俗然矣东晋以来天下学者分而为南北南方简约得其精华北方深芜穷其枝叶至唐始以义疏通南北之异虽未闻圣人之大道而形器之说备矣上自郊庙朝廷之仪下至冠昏丧祭之法何所不取于此然以其不言道也故学者小之于是舍之而求道冥冥而不可得也则至于礼乐度数之间字书形声之际无不指以为道之极然反而察其所以施于世者内则谗谀以求进外则聚敛以求售废端良聚茍合杜忠言之门辟邪说之路而皆以诗书文餙其伪要之与王衍无异呜呼世无孔孟使杨墨塞路而莫之辟吾则罪人尔矣   礼论【王安石】   呜呼荀卿之不知礼也其言曰圣人化性而起伪吾是以知其不知礼也知礼者贵乎知礼之意而荀卿盛称其法度节奏之美至于言化则以为伪也亦乌知礼之意哉故礼始于天而成于人知天而不知人则野知人而不知天则伪圣人恶其野而疾其伪以是礼兴焉今荀卿以谓圣人之化性为起伪则是不知天之过也然彼亦有见而云尔凡为礼者必诎其放傲之心逆其嗜欲之性莫不欲逸而为尊者劳莫不欲得而为长者譲擎跽曲拳以见其恭夫民之于此岂皆有乐之之心哉患上之恶已而随之以刑也故荀卿以为特刼之法度之威而为之于外尔此亦不思之过也夫断木而为之器服马而为之驾此非生而能者也故必削之以斧斤直之以绳墨圆之以规而方之以矩束聮胶漆之而后器适于用焉前之以衔勒之制后之以鞭策之威驰骤舒疾无得自放而一听于人而后马适于驾焉由是观之莫不刼之于外而服之以力者也然圣人舍木而不为器舍马而不为驾者固亦因其天资之材也今人生而有严父爱母之心圣人因其性之欲而为之制焉故其制虽有以强人而乃以顺其性之欲也圣人茍不为之礼则天下盖将有慢其父而疾其母者矣此亦可谓失其性也得性者以为伪则失其性者乃可以为真乎此荀卿之所以为不思也夫狙猿之形非不若人也欲绳之以尊卑而节之以揖让则彼有趋于深山大麓而走耳虽畏之以威而驯之以化其可服邪以谓天性无是而可以化之使伪耶则狙猿亦可使为礼矣故曰礼始于天而成于人天则无是而人欲为之者举天下之物吾盖未之见也   正友论【唐庚】   庾公之斯以朋友之故废君命而君子不以为私叩轮去金发虚夫以塞责而君子不以为欺郦况之说其友也其言甚甘而君子不以为险其友为之堕肱陨首覆宗絶祀而君子不以为忍知此二义然后可以言友矣方汉之时吕禄之权为如何其宗族亲党日夜相与思虑计议者为如何国家社禝宗庙之势为如何而父又刼质其急为如何又安得舍所重以全所轻则以计刼之也固宜彼子濯孺子之事岂至是耶以区区之郑固非卫之所以存亡而区区之子濯孺子又非郑之所以强弱敌去而追之兹又国事之区区者而弯弓于其友则在名义为至重此孟子所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势也何得以吕禄比之夫莫重于金莫轻于羽此虽三尺之童足以知之至于轻重之中又有轻重焉则非通孟子者不能权之矣孟子之书世未有通之者故汉魏之臣如苏章于禁之徒皆以得已之事亲诛其友犹复毅然自谓忠于朝廷而世亦莫知其为天下之至恶自是而后一变而相证再变而相告三变而至相诬蔑也岂不愈惑哉呜呼名教之事圣贤谈之尽矣患不深考尔君使已诛其友则如之何曰审之祸大则诛之余者可救则救之可赎而赎之无罪者辨之不可则辞于君要之不可以执戈友为不善则如之何曰审之祸大则诛之其次痛责而力正之不从则去之其小者则忠告之不从则已终不可弃也夫上则善其君下则善其友使君臣朋友之间无不满焉者岂非人之所欲哉不幸而至于此则古人所以处之者亦有道矣而论者不察以君臣为公指朋友谓之私何其不思之甚欤孔子曰以孝事君则忠曾子曰朋友不信非孝也是相生法也何名为私乎父子兄弟出于天君臣夫妇朋友出于人而父子兄弟夫妇主恩君臣朋友主义则五教之中近于君臣者唯朋友为然故欲知人臣之忠者必于朋友焉观之宁有贼害其友而能忠于所事者乎是物理之必不然者矣以公心处之何适而非公茍私矣则君臣父子夫妇长幼皆私也宁独友哉嗟夫教之所自出者三而世阙其一曰师其所以为教者五而抑其一曰友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   (明)贺复征 编   ○论十九   沈约论【明方孝孺】   为非常逆理之事者其身虽周旋俯仰于众人之中而其心常懐惭蒙愧于独居深念之顷方其年壮气盛犹可以自胜及乎年迈而衰气馁而病所为之事与所负之人或见于影响或形于梦寐凛乎在前皆其雠敌此理之自然而岂自外至哉齐侯之彭生吕后之如意司马子元之贾陵道王凌沈约之齐和帝皆是物也而是物者非果能为祸祟也穿窬之盗多梦牢狱巫觋之流多覩妖怪彼其心之所虑习之所积有以致之耳齐和帝之天下为梁武帝所夺使其灵则梁武帝当见之矣何为而但断沈约之舌哉国家之势已归于梁假若沈约不言其能止乎不祸梁武而祸约非齐和帝能祸约也利其国之亡而卖之以图富贵其心惴惴然未尝不内愧于天天固有断其古之理矣君子之学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天与鬼神且不能违之而何梦寐之见乎故心无愧怍视死犹生也将死而覩鬼神异行者多行可愧者也   庄周论【刘玉】   庄周自处夫才不才之间周之学纵横之变也求所以自全于衰乱之世为之计曰才者祸之媒也吾且为不才然山木以不材而全而主人之鴈以不善鸣而烹是不才者有时而穷也于是过为之计曰吾将处夫才不才之间而不知才不才之间亦将有时穷也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祸福相倚不惟不可计而亦不必计盖祸福之来天也而处之者人繁霜零野则弱草先萎朔风吹林则危枝易折然培其根则亦安徃而不茂斵其干则亦安徃而不摧故君子之于祸福处之以道而不之计焉不求其道而过为之计则狂惑诡乱不知所底若周之为是已且周信以为人之才者必祸不才者必祸而才不才之间必不祸耶此大惑也才者有才之祸不才者有不才之祸才不才者有才不才之祸玉以贵而磨石以贱而琢龟以灵而灼蛇以毒而诛然土壤之易亦苦于耕锄鱼鳖之微亦毙于网罟是将以其才而然耶将以其不才而然耶故祸不祸无所容心才不才无所用智而君子不计焉必将计焉则无宁二者之为愈矣何以言之逐北之师则才者以先而克败北之师则不才者以后而免是果祸乎哉当夫战不战之际而用乎才不才之间将以间之则知者不用不知者不足用而知不知之间者用将以饵之则勇者不用不勇者不足用而勇不勇之间者用是果不祸乎哉故观之天下干莫以利全铅刀以钝弃而剉折者率寻常之器梓杞干云霄萌蘖长风雨而耗于斤斧者率寻常之材盖昔人尝有挟重赀而浮扵海者聮二舟而中处之私为之计曰吾且相其左右而惟其便之趋然维絶舟觧左右固无恙而是人者溺焉呜呼计祸福而必处于才不才之间将无与是人类乎故吾以为才者未必祸不才者亦未必祸而才不才之间者未必不祸然君子则不之计而惟道之从当可用则才不可不勉孔明之鞠躬尽瘁是也当不可用则虽才不用蘧伯玉之巻而懐之是也审于义安扵命又何必拘拘翦翦以处夫才不才之间也哉   得失论【童承叙】   太谷子曰老子曰少则得得者少之实也少者得之招也得而后失故得非得也失而后得故失非失也牺牛之尊沟中之断同材而异托其失性均也扶桑之木栎社之树同植而异尚其得天年均也故有天得有人得得天之得者得得人之得者弗得得之而得故有弗失也得之而弗得故有弗得也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孔子曰吾之扵道求之度数五年而未得求之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得岂易言哉臧挟筴读书而羊亡得浮于失也榖博簺而羊亦亡失浮于得也鳬胫之续则悲所欲甚于得也鹤胫之断则忧所恶甚于失也故虎狼之入槛不可以为得也马之入于胡不可以为失也求燕石而寳之得眩之也见破釡而失声失蔽之也庸讵知夫失之为得也得之为失也而亦不必得不必失也而亦未尝不得未尝不失也故深藏若虚良贾也盛德若愚君子也今有一人焉其得也若附赘县疣其失也若决疣溃痈又有一人焉其得也若获拱璧其失也若觧肢体是皆以得失为患者也夫惟至人得之而有弗得失之而有弗失珠玉之在囊也鸠鹗之在笼也一也盗之胠箧也毛之脱睫也一也故得鱼而忘筌得兎而忘蹄得意而忘言是遗得失者也故足乎已则物不能役裕乎道则事不能累充乎内则外不能迁故不知得亦不知失故常得故常失   节论【张灵】   凡论节于家以妻国天下以臣通今古也余窃谓二地也道均而力殊效齐而功差天君也夫也地臣也妻也亘古地不得违天则臣不得违君妻不得违夫兹不谓道均耶有守则不得私避有归则不得独已此臣也与荒蔀冷寝贞滥人鲜别生死物莫恤者异矣兹不谓力殊耶节于国国可再造节扵家家可重兴兹不谓效齐耶有辅则易成有激则易烈有着则易传幽阴之地无辅也无激也无着也当其时势且与凡夫勤家者倍蓰也兹不谓功差耶以是较之则妻节之难之重于臣不亦然哉王节妇之节灼灼今得考寿子孙厚终诸文章先生以铭表赞述者多矣敢反复其事而申兹论   让名论【汪道昆】   伯子问京兆尹曰新安保界山谷其人褊心仕于四方輙龃龉公所至遇合未尝失人亦遵何德也公日仆亦犹夫乡人也恶能事人君直以礼让事之耳今之同国而治者非四海九州岛之士乎哉诚得长者与俱宜无不可使不皆长者吾以不肖之心应之彼将求多矣夫以声利博者势不能两雄不雄则雌雄则受忌此两者皆祸也吾务折节为让唯彼所先注名注利则归之利无用博也客曰让利则闻命矣耕者耻无获士耻无名名何让焉公曰让名急矣人情茍不趣利则趣名趣利如蝇趣名如虎彼且眈眈而欲之徃则逢怒难与相持矣且瑕疵人所时有也彼赍璧而贾吾以其不足者穷之憾也瑕疵掩矣彼之贾且倍而吾出坚白者以震之憾也二憾释矣方以彼为得我而以德色居之憾未已也释此三者其有忮心者几希故让名则名完无人损矣譬之耦而争道则蹶一人后已而先人则俱济终身譲路不枉百步此知化之言也伯子退语客曰吾观鲍公温温者也今闻其里言矣夫禹功盖天下帝兢兢然犹以不伐命之让矣不伐则莫与争矣让不亦宜乎   贞女论【归有光】   女未嫁人而或为其夫死又有终身不改适者非礼也夫女子未有以身许人之道也未嫁而为其夫死且不改适者是以身许人也男女不相知名婚姻之礼父母主之父母不在伯父世母主之无伯父世母族之长者主之男女无自相婚姻之礼所以厚别而重廉耻之防也女子在室唯其父母为之许聘于人也而已无所与纯乎女道而已矣六礼既备壻亲御授绥母送之门共牢合卺而后为夫妇茍一礼不备婿不亲迎无父母之命女不自徃也犹为奔而已女未嫁而为其夫死且不改适是六礼不具婿不亲迎无父母之命而奔者非礼也阴阳配偶天地之大义也天下未有生而无偶者终身不适是乖阴阳之气而伤天地之和也曾子问曰婚礼既纳币有吉日婿之父母死则如之何孔子曰壻已葬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许诺而弗敢嫁也弗敢嫁而许诺固其可以嫁也婿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婿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夫婿有三年之丧免丧而弗取则嫁之也曾子曰女未庙见而死则如之何孔子曰不迁于祖不附于皇姑不杖不菲不次归塟于女子氏之党示未成妇也未成妇则不繋于夫也先王之礼岂为其薄哉幼从父兄嫁从夫从夫则一听于夫而父母之服为之降从父则一听于父而义不及于夫盖既嫁而后夫妇之道成聘则父母之事而已女子固不自知其身之为谁属也有廉耻之防焉以此言之女未嫁而不改适为其夫死者之无谓也或曰以励世可也夫先王之礼不足以励世必是而后可以励世也乎   豪杰论【李贽】   人犹水也豪杰犹巨鱼也欲求巨鱼必须异水欲求豪杰必须异人此的然之理也今夫井非不清洁也味非不甘美也日用饮食非不切切于人若不可缺以旦夕也然持任公之钓者则未尝井焉之矣何也以井不生鱼也欲求三寸之鱼亦了不可得矣今夫海未尝清洁也未尝甘旨也然非万斛之舟不可入非生长扵海者不可以履扵海盖能活人亦能杀人能富人亦能贫人其不可恃之以为安倚之以为常也明矣然而鹍鹏化焉蛟龙藏焉万寳之都而吞舟之鱼所乐而游遨也彼但一开口而百丈风帆并流以入曾无所于碍则其腹中固已江汉若矣此其为物岂豫且之所能制网罟之所能牵耶自生自死自去自来水族千亿惟有惊怪长太息而已而况人未之见乎余家泉海海邉人为予言有大鱼入港潮去不得去呼集数十百人持刀斧直上鱼背恣意砍割连数十百石是鱼犹恬然如故也俄而潮之复乘之而去矣然此犹其小者也乘潮入港港可容身则兹鱼亦苦不大也余有友莫姓者住雷海之滨同官滇中亲为我言有大鱼如山初视犹以为云若雾也中午雾尽收果见一山在海中连亘若太行自东徙西直至半月日乃休则是鱼也其长又奚啻三千余里者哉嗟乎豪杰之士亦若此焉尔矣今若索豪士扵乡人皆好之中是犹钓鱼于井也胡可得也则其人可谓智者欤何也豪杰之士决非乡人之所好而乡人之中亦决不生豪杰古今圣贤皆豪杰为之非豪杰而能为圣贤自古无之矣今日夜汲汲欲与天下之豪杰共为贤圣而乃索豪杰扵乡人则非但失却豪杰亦且失却圣贤之路矣所谓北辕而南其辙亦又安可得也吾见其人决非豪杰亦决非有为圣贤之真志者何也若是真豪杰决无有不识豪杰之人若是真志要为圣贤决无有不知贤圣之路者尚安有坐井钓鱼之理也   论中【徐渭】   语中之至者必圣人而始无遗此则难也然习为中者与不习为中者甚且悖其中者皆不能外中而他之也似易也何者之中也者人之情也故曰易也语不为中必二氏之圣而始尽然习不为中者未有果能不为中者也此则非直不易也难而难者也何者不为中不之中者非人之情也鱼处水而饮水清浊不同悉饮也鱼之情也故曰为中似犹易也而不饮水者非鱼之情也故曰不为中难而难者也二氏之所以自为异者其于不饮水不异也求为鱼与不求为鱼者异也不求为鱼者求无失其所以为鱼者而已矣不求为鱼也重曰为中者布而衣衣而量者也自童而老自侏儒而长人量悉视其人也夫人未有不衣者衣未有不布布未有不量者衣童以老为过中衣长人以侏儒是为不及于中圣人不如此其量也若夫释也者则不衣矣不衣不布矣不布而量何施故曰不为中黄之异缁也则首譬曰尚欲为鱼也尽之矣虽然鱼有跃者化者时离水而彻饮者有矣似难而易也鱼不化不跃而不离水也而饮必无不清者有之乎似易而难也故曰中庸不可能也   文士论【徐应雷】   夫一世皆意不可一世吾不知谁可一世者一世谁可者哉盖意不可一世者一世皆然文士为甚颜介曰一事惬当一句清巧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斯小才而气浮者也彼得意则客气横溢不得意则怨天尤人得意而无厌则亦怨天尤人故常意不可一世其志不在髙山流水本非伯牙也而谓一世无子期其听不能察峩峩泱泱本非子期也而谓一世无伯牙才如祢正平必不待孔北海以显彼非祢正平也而谓一世无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夫世无孔文举杨德祖何与吾事也甚矣文士之急知巳也独不闻老子曰知我者希则我贵矣张仲蔚博学善属文所处蓬蒿没人时人莫识惟刘龚知之而已扬子云草太玄众人不好也独桓谭以为絶伦夫以一世之大而并无刘龚则仲蔚益尊矣并无桓谭则子云益贵矣彼不求可知而急求人知惟求知愈急而人愈不知此意不可一世之无知已古人抱独知之契以俟知已于后世扬子云之草太玄盖后世有扬子云必好之也师旷之欲调钟谓后世有知音者也彼急于求知者恶能待后世哉且后世无知音者而师旷之聪无穷也后世无复扬子云而子云之玄不朽也张季鹰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实时一杯酒林君复诗就槀輙弃之曰吾且不欲以诗名一时况后世乎是故虽遯世不见知有以自娱而何以后世为而又何以一世为哉且即欲求天下后世之名乎陶隠居读书万余巻一事不知以为深耻顾惜光景老而弥笃文士知此何敢意不可一世且即无一书不读无一事不知乎宗杲曰读书少无明少读书多无明多又曰官小人我小官大人我大则才大者人我尤大然则有大才读书多而意不可一世者其无明多而人我大邪鸿烈曰不小学不大迷不小慧不大愚夫未闻道而慱学者犹小学也安得不大迷不能行而多文者犹小慧也安得不大愚然则有博学多文而意不可一世者其大迷大愚耶凡意不可一世者固一世之所不可也而何以不可一世哉是故吾意满可一世而亦意不可一世之意不可一世者也然则文士有以文章盖一世者则何以视一世曰以文章盖一世者必不以文章为事不以文章为事者必不以文章意不可一世也南华以世外不可世间灵均以独清不可一世之皆浊陶元亮以无欲不可一世之多欲子长太白子瞻以超上不可一世之龊龊数君子皆出世者也其意所不可以维世曾何文章盖世之足云   名士论【徐应雷】   所谓名士者非姓名流传人人皆知其名之谓也盖有天下万世皆知其名不名名士夫伯夷叔齐之与齐景公也一则民到于今称之一则民无得而称焉然天下万世亦莫不知有齐景公者岂可谓伯夷叔齐名士而齐景公亦名士乎司马君实之贤也儿童诵君实走卒知司马岂非天下之重名哉然同时公卿大臣其势力之盛亦能使儿童走卒皆知其名岂可谓皆天下之重名乎愽学能文章者或几与名士齐名而不名名士庸恶诗文偶然流传人间者不可谓不朽之业推此以类天下万世皆知其名而名名士者甚鲜也彼徒以科第仕宦为成名以交游徧海内冠盖车马充其门者为名士何也吾独有感于古之名名士者袁侍中谓韩康伯门庭萧寂居然有名士风流袁粲每经傅昭户叹曰经其戸寂若无声披其室其人斯在岂非名贤夫名下岂有闲人而曰门庭萧寂曰寂若无声无乃不知名者也则古之名名士非若今之名名士耶王孝伯言名士不必竒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夫痛饮酒何闗于名而常得无事又无乃不知名者也且人知饮酒读骚之名名士而不知常得无事之名名士甚矣其不逹扵孝伯之旨之轻重也王太尉问眉子汝叔名士何以不相推重眉子曰何有名士终日妄语夫名下应接势必终日妄语而何以谓终日妄语非名士也王济轻其痴叔湛所食方丈不以及湛湛取菜蔬对食晩与谈易始知之叹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济之罪也夫三十年不能使从子知而何以骤名名士也崔瞻在御史台独食备尽珍羞有御史姓裴者伺瞻食造之瞻不与交言亦不命七箸明日裴自携匕箸就食瞻谓裴曰昔刘毅在京口冐请鹅炙岂谓是邪君定名士此何以名名士吾以为客自携匕箸就主人食者名士而主人不命匕箸亦名士也御史自携匕箸就御史食者名士而痴叔取菜蔬对从子方丈食者亦名士也其傲然不屑一也由此观之所谓名士者必非姓名流传人人皆知其名之谓也然则士有五十无闻没世不称者亦可谓名士乎曰不可吾尝览故太史陶氏所撰题名记推夫子闻逹之旨以论士曰逹者为士闻者非士闻犹非士况泯焉无闻者哉吾尝太息以为名言今不特在家在邦之闻乃至扵天下万世皆知其名且不名名士而况于五十无闻没世不称者哉且今人谓五十无闻没世不称者与草木同腐吾尝笑之夫草之萋萋木之欣欣令人欣赏恱翫无已彼五十无闻者必不如草之萋萋也没世不称者必不如木之欣欣也此草木之不如而谓与草木同腐则不可彼其中岂有名士乎然而五十无闻没世不称者或能使人人皆知其名未有名士而不名者也故一乡一国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一乡一国之名士必有一乡一国之令名天下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天下之名士必有天下絶盛之名万世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万世之名士必有万世无穷之名盖姓名流传至天下万世皆知其名者仅知其姓名而已初非令名与絶盛之名无穷之名也惟名士必有令名与絶盛之名无穷之名茍非有令名与絶盛之名无穷之名不名名士而所以名名士又非令名与絶盛之名无穷之名之谓也何以故名士之名非名誉之名也名即是实不与实对茍有其实斯曰名士犹曰名教名理名言云尔炳若日月之谓名教通乎神明之谓名理至当不易之谓名言超然不凡之谓名士   乡愿论【徐应雷】   圣人之视乡原何卑而后世之视乡原何尊也圣人恶乡原之乱德也名其为贼絶之也然仅一乡之原人而已乎不已卑乎乃世之论乡原者穿凿支离其视乡原若鬼神之不可测识也若老氏之犹龙也甚者真以为仁人长者甚者目之曰神奸曰大慝皆尊乡原者也非絶乡原者也是故昔人误以乡原为有德今人又误以盛德为乡原夫盛德之至者天下之望也道大天下莫容而能容天下天下疑势尊天下蔑以加乃竟蔑所加于天下而天下惮天下疑且惮盛德而徒以乡原之似盛德也亦疑且惮乡原于是以拟议盛德者拟议乡原以为仁人长者以为犹龙以为鬼神不已尊乎然则乡原有称于天下曰盛德者乎盛德负天下万世之重望者抑亦有一乡之原人乎噫盛德不若是之赝而乡原不若是之深也夫所谓一乡之原人者固碌碌庸人也而孔子以为德之贼者盖犹色厉内荏之徒穿窬之盗也未必窃国乱天下之大盗也今论者曰乡原具圣人之局面似圣人而太逼真圣人矜细行乡原亦矜细行圣人慎其独乡原亦慎其独圣人无间然乡原更无间然直其心术之微浑是欺世盗名世人莫得而窥焉茍非圣人之大智无以烛其神奸诘其大慝噫此诛心之论精矣然自古及今乡原有如此者何人也谓乡原太逼真圣人是从古无乡原也果乡原广庭暗室举动纎悉无非圣人也者而能匿其不良不肖之心没世而人莫窥焉此天下必无之理何者方寸之地人神之所共瞰也今以乡原为神奸大慝乱圣人之真是犹谓緑林曰新莽室谓黄巾曰魏王操是亦尊之云尔则奈何不置之絶之吾以为论乡原者正不必深求之也夫孔子恶莠恐其乱苗也而莠之不能乱苗不待神农后稷而辨已恶郑声恐其乱乐也而郑声之不能乱雅乐不待师旷而辨已恶紫恐其乱朱也而紫之不能乱朱不待离娄而辨已由是观之佞之不能乱义利口之不能乱信乡原之不能乱德亦不待尧舜孔孟而辨已故论乡原者正不必探其心术也直视其出处进退辞受取与至粗至浅之迹而已何者人藏其心不可测度诛心之论若画神鬼之可以欺人虽巫觋可欺也而况不信鬼神者乎直据其出处进退辞受取与至粗至浅之迹若畵狗马之不可以欺人虽童子不可欺也而况屠与驺乎故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悉当者圣人也大贤也中行也非乡原也当出而深处当进而勇退当受而固辞当取而不取非狂即狷也非乡原也义必不可出而出必不可进而进必不可受而受必不可取而取此至无耻也非乡原也以不出出以难进进以不受受以不取取此大奸慝也非乡原也孟子曰阉然媚于世者是乡原也乡原直媚世而巳义必不可出必不可进而举世皆出皆进则乡原有出而无处有进而无退义必不可受必不可取而举世皆受皆取则乡原有受而不知辞有取而不知与若果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悉当则必矫世而违众是犯世人之所甚疾也而何以媚世且果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悉当终其身无败阙焉则固大有造于世教也而何以曰德之贼若曰其迹虽是其心不然吾诛其心焉曰此德之贼也以按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悉当者之罪是赵禹之深文酷也简雍之拟淫戏也岂圣人所以卫道乎然而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不当则何以非之无举刺之无刺也夫不曰居之以忠信而曰似忠信则不忠信也不曰行之以亷洁而曰似亷洁则不亷洁也不忠信不亷洁则固已非之可举刺之可刺矣而曰非之无举刺之无刺此谓庸人视乡原也非圣人视乡原也圣人视乡原种种可非可刺不忠信不亷洁就中黠者是欺世盗名者也欺世者必有所利于世也茍无所利于世则无以欺世为也盗名者必有所利于名也茍无所利于名则无以盗名为也茍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适当则何所利于欺世何所利于盗名而黠者乃沾沾欺世盗名为哉虽然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不当是败名丧检也初不似德既不似德亦不乱德而又何以曰德之贼也曰惟其众皆恱之也众乌乎知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当不当也众乌乎知败名丧检之似德也恱之则见德惮之则不见德狂者髙明峻而不可即狷者耿介坚而不可入众皆惮之狂者峻以肆妄人托焉似焉而非也狷者坚而隘腐儒托焉似焉而非也中行之士视狂加峻而即之也温视狷倍坚而入之也无苦贤者恱之众惮之半恱之半其至矣乎民鲜久矣于是乡原托焉似焉而非也乡原悫于妄人黠于腐儒不俟人即之而常即人也不俟人入之而欲入人也无论同流合污滔滔靡靡盖有岩岩居乡而非标凖也有侃侃立朝而非气节也其大节本无以异于庸众人天下多庸众人而圣人不世出圣人所非而众莫非之也圣人所刺而众莫刺之也见以为不露圭角与物无竞皆以为中道皆以为厚德众皆恱之众皆效之盖乡原之托于中行较妄人之托于狂腐儒之托于狷甚焉岂不至于乱德也哉岂非德之贼也哉而吾不谓之大盗者何也莠之似苗也始生也不与苗并秀并实紫之乱朱也望之也即之不孔扬不以为公子裳乡原之乱德一时之眩惑也其是非真赝不久自定将欺世乎世必不可欺将盗名乎名必不可盗吾谓大盗可以窃国乱天下而乡原终不能乱德乡原可以为窃国乱天下之大盗而必不能为乱德之大盗岂惟乡原哉世有神奸世有大慝吾直视其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与至粗至浅之迹而已彼恶能自匿然则天下无乱德之大盗也吾故曰论乡原者正不必深求之也于是闻之者或曰徐子之寛也浅之乎其论乡原也乡原得以减等或曰徐子之核也惟浅之乎其论乡原也乡原于何遁情哉   毁论【黄汝亨】   古之擅道术者未有不得名者也得名者未有不得毁者也名与毁世之所立也擅道术者不与也佛氏而圣者名之曰寂灭而天下以为无君臣父子昆弟夫妇朋友之道也老氏而圣者名之曰清净而天下以为翕张取予之间有阴谋在也吾儒出而名之曰中正而道德仁义礼乐立焉然而曰党曰谄曰佞当孔子之身已不能免矣盖荘氏之言曰名者实之宾也余则曰毁者名之仇也宾者外之也无心而至者也仇则有心敌之者也无实故无名无毁名之曰庸人辱莫甚焉立乎无名无毁之间圣人目之曰乡愿乡愿德之贼也庸则委之贼则乱之使天下莫得而听覩以趋于亡则圣人复生焉而名立世复有甘心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