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阉全传 - 第 20 页/共 33 页

后写道:“空空封寄。”元元子看毕,大惊道:“原来是他!”真真子道:“一向只闻他的名,怎么是这等一个小孩子?”元元子道:“你也数百岁了,怎还这样少年?他是猿公亲授的高徒,为古今剑仙之宗。我等来错了。近来看刘公专以酒色为事,不像个成大事的,不如见机早去,等他破败之时,再要脱身就迟了。”真真子道:“我们为跛李所误矣!”二人遂收拾了,乘夜飞身跃出城来,真真子向怀中取出纸剪的两个驴子来,吹一口气,喝声道:“起!”就变成两个活的,夫妻各跨一头,向南而去。   次早,萧、王二公升帐,请空空儿计较道:“昨承仙师破了他法,今日必来死战。”空空儿道:“不来了,此刻已去有千里了。”傅应星道:“师兄何以知之?”空空儿笑道:“略施小计,彼必远去。昨夜我有个帖儿送与他,他见了,知道是我,他必含羞而去。只有那个跛头陀,他若不早见机,今日阵上先结果了他。那和尚越发无能为矣。二公可领兵至城下索战,诱他出战,自有道理。”萧、王二人便叫传令,拔寨起身,把人马齐集城下催战。   贼兵见元元、真真去了,正在着忙。刘鸿儒道:“我们所赖者,二位仙师,今日不别而行,后事如何是好?”跛李大叫道:“主公何以自诿!这样没始终的人,说他做甚么!难道没有他我们就不能成事么?”气愤愤地出来,点齐人马,也不带副将,只自己出城迎敌。官兵见有兵马出来,少退两箭之地。   只见跛李头陀匹马当先,手持禅杖,高叫道:“你那不怕死的,速来纳命!”   这边王参将接住,大战数十合。空空儿取出杏黄旗来,望着跛李一展,那手中禅杖早已坠落。跛李没了兵器,只得掣出戒刀拦住。萧游击又挺枪夹攻。他如何抵挡得住?欲待要走,无奈二人逼住,难得脱身。于是口中念念有词,弃了马,架起一朵席云,腾空而上。空空儿将手中棕扇向上一拂,只见他从空中滴溜溜地倒坠下来。傅应星放马上前,手起一戟,刺中咽喉而死。可怜定霸图王客,化作沙场浪荡魂。贼兵无主,官军乘势掩杀,直抵城下。城中见杀了头陀,不可出战。官兵围住,四面攻打。   空空儿回到寨中,对萧游击道:“如今妖人已灭,贼众气数将尽,不过旬日间可破。我在此无事,要告辞回山。”萧、王众人道:“感承仙师,成此大功,方欲申奏朝廷,题请封号,何以便行?”空空儿笑道:“山野之人,素不以功名为念,何须爵禄荣身!傅兄可略送我几步。”拱手别了众人,同应星上马,他骑了青牛。走有二三里,到一林子内,空空儿道:“承兄相招,幸不辱命。兄此去,拖金衣紫,且有权贵引援,富贵自不必说。据我看来,兄命中福禄不长,须及早回头,方能解脱,若稍贪富贵,祸且不测。切记我言。”应星道:“小弟凡胎浊骨,惟求师兄指教,怎敢贪禄忘亲。”空空儿道:“令堂道行已成,佛果将证,老兄若肯早早回头,千日之内弟自来接你。三年之后不能脱身矣!慎之!慎之!从此一别,后会有期。”说罢,竟入林中,转眼已无踪踪。后人有诗曰:   云踪雾迹杳难穷,挥手功成一笑中。   片语投机应解脱,谁云仙佛路难通。   傅应星下马,望空拜谢,上马回营,与萧、王二公计议,申文抚按。一面装起云梯架炮,连夜攻打。直到半月后,贼军无粮,夜开北门而逸。走不上二里,遇着王参将引兵拦住。贼兵饥饿,无心恋战,队伍杂乱,尽皆被擒。   萧游击入城安民,将刘鸿儒、玉支并女眷乜淑英等共十七人,俱上了囚车,解上省来。这里大排筵宴,犒赏三军,抚按题名。迟日旨下,俱斩剐于西市示众。   萧士仁、王必显、傅应星等入京升赏。当日憨山和尚诗上说“得意须防着赭衣”,玉支以为吉兆,今日之着赭色衣,可见数已前定,惟至人先知之。   傅应星回庄省亲,将上项事细细说了一遍。如玉道:“既朝廷命你入京受职,也是你建功一场,你可放心前去。只是你富贵虽有,只是你命薄,不能保终。若有权贵来引诱你入党,切不可陷身匪类,图不义之富贵,亦不可说出我来。有个姓田的若问我,只说我已死久了;只说你是三母舅傅襄之子。早早抽身回来,免我牵挂。媳妇不必带去,留他与我作伴。”应星领命,洒泪拜别而去。   三四日间与萧、王二公一同入京。先到兵部里过堂,与科道衙门参谒毕。   田尔耕知道,先具眷生名帖来拜。相见坐下,问道:“亲家是哪一位的令郎?”应星道:“先君讳襄。”尔耕道:“哦!原来是三哥的令郎,青年伟器,建此大功,可敬!可羡!有一位四令姑母,孀居多年,于今安否?”应星道:“久已去世了。”尔耕叹息了一回。又问道:“他曾生了个令郎的?”应星道:“也殁了。”尔耕道:“若论亲家的功,只好授个外卫所之职。此等官清淡,且为人所轻,必须放个京职才好。明日同兄去拜见魏公,他也是府上的至亲,得他的力留在厂里就好了。明早奏候同行。”说毕,别去。   次早,应星回拜,田尔耕留饭。饭后道:“却好今日魏公在私宅,我同兄就去一见。”二人来到魏公府。尔耕先入去,不多时,着长班出来请到后厅相见。尔耕引应星拜于堂下。魏监答了个半礼道:“亲家不须行此大礼。”   应星拜毕,扯椅安坐。忠贤上坐,尔耕与应星东西列坐。忠贤问道:“亲家是三舅的令郎,令尊去世久了,令堂万福。”应星道:“老母多病。”忠贤道:“四令姑母去世有几年了?”应星道:“有四五年了。”魏监垂泪道:“这是咱不才,负他太甚,九泉之下必恨我的。亲家可曾受职否?”应星道:“昨已过了部,尚未具题。”尔耕道:“论功,只好授个外所千户。必竟是在京衙门方成体面,爹爹何不发个帖留在卫里?”魏监依允,着人去说,一面待饭。饭罢,魏监道:“咱有事要进去,外边若有人问亲家,只说是咱的外甥。”二人答应,别了出来。应星方知是忠贤之子,为何母亲叫不要认他,心中甚是不解。想道:“或者我原是舅舅之子,承继来的,也未可知。”又不敢明言。这也是魏监亏心短行,以致父子相逢亦不相认,如此已就绝了一伦了。诗人有诗叹之曰:   不来亲者也来亲,父子相逢认不成。   堪叹忠贤多不义,一生从此灭天伦。   不日兵部奉旨:“傅应星授为锦衣卫指挥佥士。萧士仁授为登莱镇总兵。王必显授为松江总兵。余者计功升赏有差。”各人谢恩辞朝不提。   却说魏忠贤自平妖之后,朝廷说他赞襄有功,加赐他蟒玉表里羊酒。他便由此在朝横行无忌,把几个老内相都不放在眼里,串通了奉圣夫人客氏,内外为奸。内里诸事都是卜喜儿往来传递。惟王安自恃三朝老臣,偏会寻人的过失。一日因件小事,把个卜喜儿押解回真定原籍。卜喜儿来辞客印月,大哭一场。起身时,印月赠他许多金银,又从身上脱下一件汗衫来,与他穿在贴身道:“你穿这汗衫,就如见我一样。从容几时,等我奏过皇爷,再叫你回来。”卜喜儿叩头,挥泪而别。忠贤知此事,心中大怒道:“我们一个用人,他也容不得,也要弄他去!”于是心中要算计杀王安,即便叫过四个心腹毛实来,分付道:“你们去如此、如此。”四人领命去了。   却说那卜喜儿,带了一个伴当,雇了牲口上路。走过三河县一带,尽是山路,行人稀少,心中抑郁。看着一路的山水。正行之间,只见前面山凹树林内,跳出四个人来,手持利刃,大喝道:“过路的,快快献出宝来!”卜喜儿惊得魂不附体,做声不得。伴当道:“行李在此,大王请拿了去,只求饶命。”四人道:“行李也要,命也要。”伴当见势头不好,撇下行李,先自逃命去了。这里两个人上前,将卜喜儿按倒,剥下衣服,手起刀落,斫下头来。可怜二八青年客,血污游魂不得归。   四人取了行李、汗衫回复忠贤。忠贤将行囊中金珠财物尽分散了四人,自己将那件汗衫袖入宫来寻客巴巴。宫人道:“午睡哩。”忠贤走到房内,只见桌上焚着一炉香,面前放着一杯茶,印月坐在榻床上,手托着腮,闷恹恹的坐着痴想。忠贤道:“姐姐有何不乐?特来问候。”印月道:“不知怎么的,一些精神儿也没有。”忠贤道:“想是记挂着那人儿哩?”印月道:“放屁!谁想?”忠贤道:“不想那人,可想那汗衫儿看看么?”印月道:“果是那孩子可怜,又小心又从不多事,不知这老天杀的为甚么不喜他?等迟几日,还要取他回来。”忠贤道:“今生大约不能了,只好梦儿中相会罢。”   印月道:“我偏要弄他来,看老王怎么样的。”忠贤道:“我把件东西儿你看看。”向袖内取出汗衫来与印月面前。印月见了道:“莫不是他没有穿了去?”   忠贤道:“我实对你说罢:老王恼他与我们一伙,只说发他回籍,谁知他叫人在半路上将他杀了。我先着人送他去,临死时叫把这件汗衫儿寄与你,代他报仇。”   印月听了,柳眉倒竖,星眼圆睁,满眼垂泪,骂道:“这老贼怎么忍下这样毒手!我若不碎剐了这老贼,我把个客字儿倒写了你看!”咬牙切齿,忿恨不已。忠贤道:“你不必发空狠,等寻到个计较,慢慢的除他。”印月道:“我恨不得就吃这老贼的肉,还等慢慢的!”忠贤道:“不难,事宽即圆。”   谁知王安也是合当该死。二人正说之间,只见个小黄门来寻忠贤,忠贤道:“甚么事?”小内侍道:“刑科有本送来与魏爷看。”忠贤接过来看时,却是为移宫盗宝、内官刘成等事的覆本,“刘成等三人已经打死,其羽党田寿等理宜从轻发落。”忠贤袖了此本,起身向印月道:“你莫恼,等咱计较了来,管情在这个本上结果他。”便走出宫来,到私宅,叫人请李永贞来计较。这李永贞原在东厂殷太监门下主文,后忠贤管厂,亦请他来主文,凡事都与他计议。后又访得刘瑀现充长陵卫军,也取了来,改名若愚。因出入不便,哄他吃醉了,也把他阉割了,留于手下办事。这日把本递与他们看,又说道:“客巴巴急欲报仇!”李永贞道:“只须如此如此,便可送他之命。”   忠贤大喜,忙进宫来,与印月说同了。   次日,把本呈上道:“他盗去内库宝玩,岂可从轻?”客氏也在旁插口道:“李选侍移宫时,这些人也不过是搬的娘娘随身金珠簪珥,何曾盗着乾清宫宝玩,只因王安与这般人有仇,要乘机诈他们的钱,故将他们陷害。李娘娘也十分苦恼,当日也曾奉过泰昌爷的旨看管皇爷,他生的八公主,也是先帝的骨血、皇爷的手足。因王安恼他,说他交通外官,诬他要僭称太后,要垂帘听政,把他逼迁到冷宫,也不等皇爷的旨意。选侍急得上吊,公主急得投井。皇爷也该看先帝面上,怎忍使他母子受苦、衣食不周?总是王安倚着王爷的势,擅作威福,说皇爷件件事都是他主张,后来与外官交结,不知得了多少钱哩!”皇上道:“既不是盗的乾清宫的宝玩,可将田寿们放了罢。”忠贤答应。传旨出来,即皆省释。忠贤又于中主张,叫他们谢恩时就上个本,说:“王安要陷害李选侍并奴婢等,因要诈银二万两未遂,故任意加赃,欲置之于死地。”又嗾给事中霍维华劾王安。客氏又在旁簸弄,激恼皇上。   遂至天颜震怒,传旨道:“王安结纳朝臣,弄权乱政,诬陷先辜,逼迁妃主,着革职发南海子净军处安置。所有恩典,尽行缴回。一应家财产业,籍没入官。”   忠贤得了此旨,即刻差出四个心腹牌子头,竟到王安私宅内宣旨,取了他司礼监印,摘去牌头帽,押着起身。王安道:“移宫盗宝,皆有实据,咱须亲见圣上辨个明白。”牌子们道:“皇上只教押你去充军,谁敢带你去进宫,谁敢带你去见驾!”可怜一个王安,要辨无处辨,只得听他套上铁索,押出朝门,大热天雇了头驴,往南海子来。牌子头覆了旨。魏忠贤满心欢喜,回到私宅,对李永贞道:“李二哥好计,亏你拔了咱眼中之钉。”永贞道:“这是爷的本事,据我的意思,还该早些打发他往南京去才好。如今他虽在外边,他的羽党甚多,过几日或有他的人代他称冤,或是皇上一时心回,取他回来,那时悔之晚矣!”忠贤道:“很是,怎处哩?”永贞道:“除非摆布死他,才得干净。”忠贤想了一会道:“有了。”又进内来与印月商议了。   一日,皇上同一班小内侍在宫中顽耍,忽然对客巴巴道:“如今没有王安,朕也顽得爽快些。”印月乘机说道:“他虽去了,还在外边用钱买嘱官儿代他出气,说他是三朝老臣,皇爷也动他不得!”皇上道:“他竟如此大胆,可恶之至!”即着传谕到南海子去,道:“守铺净军王发,不许交通内外人等。如有人仍敢违禁往来,即着锁拿,奏闻治罪。”先王安一到南海子时,还有两个掌家、三四个贴身的毛实跟随,其余的都逃散了。王安对众人道:“不知道皇上是甚么意思,把咱处得这般。”有一个掌家道:“这还是霍给事说爷掌监印的根子。”又一个道:“这是爷前日要赶客巴巴出宫,他如今要报仇害爷的。”   正猜疑间,只见一个小黄门传了上谕来宣读了。众人听见,皆面面相觑,不敢不去,又不忍去。王安垂着两行泪说道:“罢了!咱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连累你们?你们各自散了罢。”两个掌家含泪道:“孩子们平日跟爷,吃爷的,穿爷的,撰爷的钱,今日落难时,怎忍丢了爷去?”那毛实道:“小的们自幼跟随爷,叫小的们到哪里去?生死都随着爷罢了。”王安哭道:“这也是你们的好意。只是你们在此也做不得甚事,又替不得咱的苦,不要连累你们受苦,不如散去的好。你们此去,须寻个有福分、有机谋的跟随他,再莫似咱这没福的,这等疏虞,被人陷害,不能管你们到头。”说罢,放声大哭。   众人都哭了一会,只得拜辞而去。小黄门才去缴旨。只丢得王安一人,冷冷清清,凄惶独坐,终日连饭也无人做。饥饿难捱,正要寻自尽。   忽一日,有四五个人,抬着食盒酒饭,进来道:“孙公公拜上王老爷,送酒饭来的,请爷多用些。”王安道:“承你爷的情,他还想着我哩。”说着,众人摆下酒饭。王安也是饿急了,不论好歹,只顾乱吃,斟上酒来吃了几杯。众人收拾家伙,王安还说道:“多拜上你爷。没钱赏你们,劳你们空走。”才说完了,忽然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只是乱滚。没半个时辰,七孔流血而亡。来人看着他死了,才去报与忠贤。忠贤即差人来,将他尸首拖到南海子边空地上,一把火化为灰烬。可怜他:   正是三朝羡老臣,从龙辛苦自经营。   荣华未久遭谗死,魂断孤云骨化尘。   一霎时将王安烧完,将灰扬去,不留踪迹。题了一本,说王安畏罪自缢身死。那二十四监局都怕魏、客两人的势焰,谁敢代他伸冤?一个个摇头乍舌,不敢惹他。   忠贤又夤缘掌了司礼监印,将李永贞、刘若愚升为秉笔,凡一应本章,不发内阁,竟自随意票拟。又以王体乾、石文雅、涂文辅等为心腹。一个太监李实,原与他交好,就把苏州织造上等一个美差与他。李实也见他威权太重,恐惹他疑忌,忙领了敕,便星夜驰驿往苏州去避他。忠贤送行时,席间托他访问魏云卿与他母亲的消息。一个管御药局的崔文升,因泰昌皇帝崩驾,说他用药不慎,科道交章劾奏,已革了职,此时也来依附他,升了美缺。其余掌家及门下的官,或近侍,或各处的要津,皆使他们时刻在御前打听消息,大半是蟒衣玉带。就是王安手下的人也来投靠。那不伏气投他的,俱被他摘去牌帽,或降为火者,或发回私宅闲住。把个皇帝左右,布得满满的私人。   客印月又从中调遣六宫妃嫔,非与他相好者不得进幸。忠贤又差人到肃宁,访他亲兄魏进孝。本县熟人回道:“进孝出赘人家,死已十余年,只有二子。”   于是把他长子魏良卿取来,纳粟做了中书。如今重又题改了武职,荫了个锦衣指挥。又将客巴巴的儿子侯国兴并兄弟客光先、侄儿客瑶都荫作锦衣指挥。傅应星、田尔耕俱各升一级。又与尔耕计议,要选三千精壮净身男子入宫,习为禁军。正是:   已同红粉联心腹,又取青年壮爪牙。   毕竟不知选得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劝御驾龙池讲武 僭乘舆泰岳行香   诗曰:   堪恨奸雄大恶生,乱于禁闼弄戈兵。   旗翻太液军声壮,剑拥长杨杀气横。   忍向昭昭欺国法,却从冥冥媚神明。   泰山妄祭非今日,漫道威名思也惊。   话表魏忠贤将二十四监局布满他的心腹牙爪,又见辽左多事,皇上留心武备,遂自逞雄心,选了三千青年雄壮净军男子入宫操练,以充禁军。又将他名下官儿,充为把总、哨长。于御营中选进几个教师来教习武艺,着小内侍们引诱皇上到后海子里顽耍,一则引荡圣心,二则假此奉承皇上欢喜,把一座后海子收拾得十分齐整。但只见:   花砖砌岸,文石甃堤。暖溶溶百顷净玻璃,妆就曲江春色;静娟娟十洲通窈窕,造成隋苑风光。织女机丝,直接天河星海;石鲸鳞甲,移来翠水瑶池。到春来和风习习,堤边杨柳绿如烟;到夏来旭日炎炎,水面荷花红似锦。秋来时水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冬来时雪月交辉,玉鉴共冰壶相映。时迎凤舸日边来,常有锦帆天上至。   后海子内原有金章宗李后的梳妆楼在内,左右有金鳌、玉蝀二坊,又新添上许多楼阁,也都十分壮丽:   亭台罨画,岛屿潆洄。平桥夹镜落双虹,高阁凌霄飞五风。月轮映水,波纹澄镜浸楼台;宝槛凌风,共瓣随风粘荇藻。山河扶绣户,日月近雕梁。画栋凋瓮,结绮临春增壮丽;金铺绣幌,瑶宫琼室竞豪华。   又造起许多龙舸凤舰,总选些清俊的小内侍撑篙,鼓棹演习。又选民间十五六岁美丽女子,唱吴歌于其上。那楼舡造得十分华丽,但见:   双龙齐奋,彩鷁争飞。双龙齐奋,荡开水面天光;彩鷁争飞,穿破波心月色。珠帘绣鹄,掩着殿脚女、司花女、尽皆皓齿明眸;桂楫兰桡,忽听得采莲歌、鼓棹歌,都是吴歈越调。驾万里长风,锦缆牙樯天上坐;泛五湖明月,玉箫金管镜中游。   魏忠贤将海子收拾整齐,请皇上游玩。又于海子左边空地做一教场,终日操演。凡兵部的马匹、户部的钱粮、工部的衣甲器械俱拣上等的关进来,时刻都不敢违误。那班人俱穿了鲜明的衣甲,拿着精利的器械,明锣擂鼓,放炮摇旗,日逐的呐喊鬼闹。他要买那些人的心,不时来看操、犒赏,又常请皇上赏赐。待操练纯熟,又请皇帝亲阅。自厚载门至教场,一路都是明盔亮甲的官兵。皇上至演武厅坐下,上列着锦袍玉带的内臣,帘下立着四员金盔金甲的镇殿将军,下面都是勋卫,金妆披挂。将台上高悬着一面大纛,旗旁立着一个守旗将士,看他怎生样打扮?   金甲斜穿海兽皮,绛罗巾帻插花枝。   茜红袍束狮蛮带,守定中军帅字旗。   月台边立着四员巡哨官儿,也结束得齐整。但见他:   三叉宝冠珠灿烂,两条雉尾锦斓斑。   柿红战袄银蝉扣,柳绿征袍金带拴。   蜀锦袍遮锁子甲,护心镜挂小连环。   手中利剑横秋水,肩插传宣令字旗。   台下旗旛队队,戈戟森森,列成阵势,各按方位。东边一簇尽是青旗、青甲、青马、青缨。但见他:   轻云晓映春堤碧,簇簇旗旛拖柳汁。   锦绣斜穿翡翠袍,金盔半掩鹦哥帻。   狻猊绣甲衬猩绒,宝带玲珑篏绿琮。   蓝靛包巾光闪闪,牙幢开处现青龙。   正南上皆是红旗、红马、红甲、红缨。正是:   斗大朱缨飘一颗,猩红袍上花千朵。   狮蛮带系紫玉团,狻猊甲露黄金锁。   岸帻锁金簇绛纱,龙驹千里跨桃花。   祝融天将居离位,朱雀旗摇映晓霞。   正西上尽是白旗、白甲、白马、素缨。但见:   旗飘白练走如雪,戈戟森森多皎洁。   素色罗袍腻粉团,烂银铠甲层冰结。   獬豸吞头银闹妆,麒麟腰带玉丁当。   太阴凝处寒霜护,白虎生威守兑方。   正北上一簇多是黑旗、黑甲、黑马、玄缨。一个个:   铁骑腾空如地煞,堂堂卷地乌云杂。   雪花乱点皂罗袍,日光掩映乌油甲。   剑似双龙气吐虹,马如泼墨晓嘶风。   牙旗开处飘玄武,黑雾漫漫锁坎宫。   中央皆是黄旗、黄马、黄甲、黄缨。真个似:   一簇黄云分队伍,熟铜锣间花腔鼓。   杏子黄袍绣蟠龙,创金护领镌飞虎。   翻风锦带束秋葵,出水雏鹅染号旗。   坐镇中央戊巳土,高牙大纛拥前麾。   五方阵势摆得齐整威严,只听得一声号炮,月台上三声画角,鼓乐齐鸣,将台上扯起一面黄旗来。军中两骑马一对蓝旗,飞也似地来到月台边,下马起奏道:“请皇上开操。”厅上内臣传旨道:“奉上谕,小心操演。”蓝旗答应一声,飞身上马,报入五营。又听得一声炮响,将台上将旗一展,只见摆成一个八卦阵。   少顷,又一声炮响,那阵中纷纷滚滚,顷刻间变成一字长蛇。   阵势摆过,先演枪炮,后演牌手长枪。正是:   箭穿杨叶,齐夸七札之能;   枪滚梨云,共羡五花之妙。   芦管频吹,胡笳竞奏。操演已毕,龙颜大悦,即传下旨:“众军将俱着赏金花、金功牌并白银十两酬之;余者各赏银花、银牌;军士各赏银二两。魏忠贤训练有功,亦赏金花牌、锦缎八表里。”各各谢恩,领赏归营。   然后大摆筵宴,军中打起得胜鼓来,众乐齐鸣。乐止收兵,尚未尽收,忽正南上鼓角齐鸣,飞出一彪人马,但见得:   杂彩旗旛映日,喧阗鼓角连天。吴绫蜀锦趁风旋,铁甲霜戈布满。灿烂金麾玉节,轻盈宝镫丝鞭。浑如月孛下云端,魔女天仙出现。   那支人马却是一队女兵,来到月台下扎住。门旗开处,有几十对旗旛簇拥着一员女将,妆束得十分艳丽。但见他:   玉叶冠满簪珠翠,锦花袍巧绣蛟龙。鸳鸯双扣玉玲珑,宝甲连环穿凤。十指轻笼嫩玉,双钩斜踏莲红。娇姿秋水映芙蓉,宝剑精光吐迸。   那女将直至御前下马,叩见皇上。看时,却是客巴巴,妆扮得异常娇艳,比平时更觉风流。皇上大喜,亲举金杯赐酒三爵,特赐金花、金牌表里。手下女兵个个颁赏,命卸去戎妆侍宴。饮至半酣,皇上下来,走了一回马。魏监也领着一班小内侍,客巴巴也领一班宫女来走马。正是:   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   上得马来才欲走,几回抛鞚抱鞍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