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梦 - 第 4 页/共 5 页

第十五回 送花篮蛤蟆打秋风 做喜乐虔婆收贺分   话说陆书离了进玉楼,到了方来茶馆,只见贾铭。吴珍。袁猷。魏璧齐在那里。陆书与他们见礼入座,泡了茶来,吃着茶,陆书道:"三位哥哥。一位兄弟,要代兄弟出气,兄弟昨晚被人欺负。"众人慌问何事,陆书将昨晚莫爱在进玉楼如何要留月香的镶,如何骂他,后来还是花打鼓劝去。兄弟气闷了一夜,我在贵处人地生疏,要仰仗兄弟们大力。贾铭。吴珍。魏璧听了这话道:"这还了得,陆兄弟在我们敝地被人欺负,我弟兄们怎么过得去!不要陆兄弟出面,我们约几个朋友先将这小莫子找寻着了,一打一拖,将他搭到县门首,拼着花几两银子,总要看他个样子。他才晓得利害,嗣后才不敢得罪人呢!"袁猷没有等他们说完,立起身来,走近陆书面前深深一揖。陆书赶忙立起道:"三哥,这是何故?"袁猷道:"贤弟,你不知道,那莫爱是我的姨弟,他与贤弟素不相识,并无芥蒂,谅非有心冒犯,大约也是酒后狂言。贤弟不必生怒,诸事包含,看愚兄分上,我将这畜生找着带到弟媳那里,负荆请罪。"陆书听了这话忙道:"三哥请坐,既是令亲,不必说了。"贾铭们道:"就是袁兄弟的令亲,也不该得罪陆兄弟。礼是要服的,若不服礼,我们也不依。"袁猷道:"茶后哥哥们先请到进玉楼,我去将这畜生找了去服礼。"陆书再三拦阻,贾铭们催着袁猷先出茶馆去了。   众人又谈了许多闲话,同着陆书出了方来茶馆,到了进玉楼月香房里,见月香的病尚未全好,和衣睡在床上,见他们来了,赶着立起身来,招呼过众人,邀请人坐,陆书向月香道:"医生可曾来过?"月香道:"适才来诊过脉,叫我吃点清米汤,再吃一两剂药,就没事了。"陆书将药方要过来一看,喊人拿去配药,喊老妈将灯开了与吴珍们过瘾。   到午初时候,这见袁猷同着莫爱上了楼来,到了月香房里。才进了房,袁猷向陆书道:"陆贤弟,我们莫舍亲昨晚实因酒后,不知贤弟在此,言语冒犯,今日特地过来赔罪。"陆书们看见他两人进来,赶忙立起身来招呼,又见莫爱在那里打拱作揖,陆书赶着还礼道:"总是自家弟兄,袁三哥何必如此蛇足,反明兄弟过意不去。请坐,请坐!"翠云。翠琴总请叫过了,莫爱又与贾铭们施礼人坐,各道名姓,彼此说些套话。莫爱喊外场吩咐摆酒,陆书道:"在敝相知这里,何能要哥哥作东。今日我的地主,改日再扰哥哥罢。"谦之至再,仍是陆书做东,吃了一台酒。用过午饭,莫爱谢过陆书,辞别先行。吴珍在那里过了瘾,才同着贾铭。袁猷。魏璧去了。陆书仍在这里服侍月香的病,未曾回去。   次早起来,月香的病已全好,那梳头的老妈来到房里,正代月香梳头,陆书站在梳桌旁边,装水烟与月香吃。两人正在斗趣,有那素昔在教场里拎跌博篮子的王小虎子知道陆书与月香相好,拿茉莉花穿成一个大花篮,周围有许多蝴蝶,想打陆书的秋风。王小虎子将花篮送到月香房里,说道:"陆老爷在这里呢,特地送来与老爷同月相公闻香的。"月香忙将花篮拎过来,一看穿的十分精巧,将近有二千多个莱莉花朵。"遂喊老妈将花篮接过,接在帐子里面。陆书在银衣内拿出两块洋钱,递与王小虎子道:"难为你,拿去打个酒吃吃罢。"王小虎子道;"多谢陆老爷。"拿着洋钱去了。   陆书见月香病已痊愈,百般样好饮食弄与月香滋补调养。这一日陆书请贾铭们四人在月香房里吃酒,用过午饭,过痛的过痛,闲谈的闲谈,只见萧老妈妈子上楼,到了房里请叫过众人,遂坐下道:"五位老爷,我有句话奉申:我家年例要做平安喜乐会,前日因月相公身体不爽,我老妈妈子在家神灶君前也不知磕了多少头,祷祝;'保佑月相公病体痊愈,赶紧做会还福’,莫道无神却有神,果然菩萨有灵,第二日月相公的病就好了。如今我已择定日期,六月十士日安坛,十二日一天一夜大会。两事一谢,谢菩萨我家的事,不能叫陆老爷一人破钞。陆老爷,你大大的出我老妈妈子个贺分,其余牲礼。香烛一切破费,总是我老妈妈子包足。十二日还要请诸位老爷同贵相知众位相公赏脸,来看会顽顽。不知诸位老爷可赏我老妈妈子光呢!"陆书听见代月香还福,他也不知扬城做喜乐会不消多少银钱,便说道:"我诸事不管,贴你十两银子罢。"萧老妈妈子道:"就这样,那里还同你老爷较量呢!"贾铭。吴珍。袁猷。魏璧道:"我们四人定来道喜,风相公们也是要来的。你不必打发人去请,我们代你道达罢。"萧老妈妈子道:"人熟礼不熟,那有不请之理。"又叮嘱几句下楼去了。贾铭们要请陆书到强大家摆酒吃晚饭,月香不肯让陆书出门,贾铭们将陆书。月香嘲笑了一阵,辞别去了。   时光易过,已到了六月十一日期。这日午后,有四五个端工扬城俗名香火,挑了一担所用物件以及神牌。画轴,到了进玉楼里。在楼下中一间接了东狱天齐仁元圣帝消灾降福都天星王大帝泰山娘娘神像,又摆了各部神抵画像。脾位,挂起长幡。榜文;又向萧老妈妈子要了许多米并红扎辫扣的本命钱结。一杆小秤。一面把镜安设斗案。设了香炉。烛台,摆好坛场,锣鼓喧天,开坛洒静,召将请神。安了坛。吃了晚饭,端工散去。   次日黎明时候,有八九个端工早已来到,敲锣击鼓,开坛请神。又用一根长木缚着竹枝。扯起大纸幡。端工念了一回,各用早点。早面。陆书。月香听那锣鼓声敲,也就早早起来。月香忙着叫人梳头,打扮完毕,到了午初时候,贾铭。吴珍。袁猷。魏璧一齐来到,每人一块洋钱贺分,萧老妈妈子收下谢过,邀请众人到月香房里,陆书月香招呼人坐,吃烟闲谈。还有别的客家,各人总有贺分。另在翠云。翠琴房里起坐。凤林。双林。桂林。巧云早间就着人送了贺礼,萧老妈妈子又着人去邀请。到了午正时候,凤林们四人方才各乘小轿,到了进玉楼,下了小轿进来,翠云。翠琴接着,看见凤林们总皆打扮得花团锦簇。邀至里面贺喜已毕,请到楼上与贾铭们一处起坐,摆过点心,总请至楼下看会。   只见那些端工,头上用元绸包头。扎着纸帽子,身上穿着道士法衣,口里不知念些甚么,说是申文上表。又有一个端工,将发辫扣了红头绳同几个青铜钱,摔着辫子,赤着膊,系着青布裙子,拿了一把厨刀,说是开财门,在那膀臂划出血来,用茶盘等着,又将那些血汰在各人房门框上,在那各人房里乱绕乱跳,又将红竹著放在各门坎上,用厨刀一斩两段。那凶恶之像,吓得这些女相公各人抓住相好的藏藏躲躲。   端工跳毕,放了旺鞭。月香邀着众人上楼用过午饭,那些端工们将一张方桌抬放天井之中,摆设香案,又摆了一盘猪大肠。小肠,敲着铜鼓,转着方桌,哼着念着,叫做转花盘。又有一个端工敲着一面大锣,坐在神前唱的甚么:张祥买嫁妆,被白寡妇谋害。那些相公们听了,疑是真事:吁嗟感叹。这端工唱毕,又有一个端工穿起青布褂裙,带起娘娘帽兜,胡言乱语跳娘娘。引着凤林们笑不住口。晚间摆了酒席,翠云邀请众人人席,欢呼畅饮,席散之后,贾铭。吴珍。袁猷。魏璧代凤林。桂林。双林。巧云开发票子,汰化端工,又把了江湖礼,大众告辞。翠云。翠琴。月香留他们看夜会,众人不旨,辞别去了。别的房里客家摆了晚酒,汰化过端工,也各散了。只有陆书在月香房里未走,到了夜里,那些端工们又跳"五十二参",装神装鬼,翻筋斗。众蜡烛台。变戏法,各种顽意,又装了几个烧肉香的和尚打趣。众人要钱,陆书。月香义赏了两张票子,翠云。翠琴也赏了钱文。那扬州烟花竹枝词九十九首内有一首道:   百计千方哄客银,籍名喜乐说酬神。   财门开过娘娘跳,便益端工看女人。   一夜锣鼓喧天,直闹到天明,方才结坛了会。陆书又代月香把了喜钱,那些端工们挑了担子散去。   陆书为色所迷,只顾朝欢暮乐,竟忘记了来扬所做何事,也不划算带来的银子已经花用若干。月香看龙船那时,听见贾铭们说是扬州六月十八日湖上大为热闹,遂向陆书道:"我前日患病,曾允下往观音山烧香。这两日睡觉,才合上眼,就梦见观音菩萨站在面前。菩萨是十九日圣诞,我同你商议,—十八日雇一只船同我去烧香了愿。"陆书道;"我闻得六月—卜八日扬州湖上甚是热闹,我们两人前去烧香,寂寞无趣,不如叫一只大船,将贾大哥们同风相公们总请了出去,一则让你烧香了愿,二则大家热闹一日,见识些扬州风景,岂不好吗?"月香道:"如此甚妙!"陆书随即叫小喜子去请贾铭们商议雇船。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百子堂和尚花缘 大雄殿马披斗法   话说陆书因月香要到观音山烧香了愿,随即着小喜子将贾铭。吴珍。袁猷。魏璧请来,商议雇船。吴珍道:"陆贤弟,你欢喜热闹,必须雇一只大船,我们同弟媳们在上面起坐。另外雇一只灯船,喊半班清音十番,让他们在灯船里头唱罢罢的。六月寸'八日,湖上是个满盘缸日期。我们夺个趣,才有顽头。"陆书听了,欢喜非常,道:"二哥,这话说得碰兄弟心肺,就拜托哥哥去办。"吴珍向袁猷道:"兄弟,还是我同你去叫船。"两人一同离了进玉楼,到天凝门马头,将船雇定,复到月香房里,回了陆书信,付了定银。陆书又吩咐摆酒,众人扰了午饭。临行之时,吴珍向陆书道:"十番孩子,我同袁兄弟喊定了,十八日早会罢。"陆书又叮嘱他们,请凤林。桂林。双林。巧云同去游湖,贾铭们均皆答应,辞别去了。   到了十七日,陆书就忙着叫人请了香烛。大香。备了香仪。钱封,喊了瘤人,明日船上办席。一应预备齐全。十八日清晨起来,月香梳洗已毕,穿的是新做的谈青抗罗褂裙。白纱小褂。大红纱裤,正与陆书吃早点之时,只见贾铭。吴珍。袁猷。魏璧一齐来到。陆书。月香招呼人坐,请吃点心。贾铭们业已偏过,陆书向贾铭道:"风嫂子们可快来呢?"贾铭们道:"你兄弟豪兴,代累我弟兄们作了多少难。"陆书忙问道:"这是何故?"吴珍道;"大哥说的顽话,不过是他们因为要游湖,放差做衣服。此刻总忙着梳头呢,大约也来得快了。"陆书道:"我们还是同到船上去等他们罢。"贾铭道:"坐在船上等人,甚是没趣,不若先着小厮们上船,等他们来了,送信与我们,再上船去。岂不好吗?"陆书道;"如此甚妙。"遂向小喜子道:"你们先上船去,看见风相公们轿子来了,立即送信。"小喜子答应,同着各人跟来的小肠去了。   陆书叫人将烟灯开了,贾铭因与凤林常在一处,现在也有了几口烟,就与吴珍睡下去对枪过瘾。一刻工夫,只见小喜子匆匆走上楼来,站在月香房门首向陆书道:"大爷,四位相公的轿子总到了马头,小的请他们总上船坐了。那十番孩子也都来了。"陆书听了点点头,吴珍们将烟具收了,用口袋装好,叫小喜子带着上船。陆书邀请众人下楼,月香邀着翠云。翠琴,一同出了进玉楼,到了天凝门马头,下了石坡,凤林。桂机双林。巧云在船上看见,早已迎出舱来。彼此招呼,贾铭们同月香。翠云。翠琴总登跳上船,那十番五个小孩总上来请叫过了众人人座。陆书看见大船旁边泊着一只划船,已将船篷抬去,搭了红油竹架,上面绿油绸篷接着许多玻璃花篮以及琉璃荷花。果品。虫鸟各色小灯,连栏杆上总是五色玻璃风灯,约有一百多个灯头。船家上来请问尊容齐是未齐,陆书道:"窖总到了,就此开船。"那十番孩子总上了划船。那大船。划船一齐解缆,荡桨的荡桨。撑篙的撑篙,划船在前吹唱,大船紧随在后,由下买卖街经过,那些茶馆里吃茶的人听见丝竹声音,总向着河边看望。有些年长老成人说是这些浪子如此耗费,今日这一顽,非几十两银子不可;有那些浮躁少年人说道:"人生在世,像今日这个日期,必须如此顽法才算款式,恨不能也像他们这样顽法,才如心愿。"无奈力不从心,又舍不得今日这般热闹,赶忙在各茶馆里纠约了十一。二个朋友,雇了一只两把桨有篷子的小渔船,挤挤的在舱里坐,仿佛似搭人载划子到瓜洲邵伯去的光景。又买了些鲜荷花灯,用长钱串子绑在船栏杆上,省吃俭用,顽了一天半夜。次日算帐,每人派了数百文。内中还有拿不出钱来的朋友,也不知吵了几次,被船家逼着当了几票小押,才将这汤案了结,阔文不必赘叙。   且说陆书们大船。灯船出了虹桥,此时尚早。游船才出来不多几只。陆书吩咐船家先将船开到观音山马头停泊。扣缆搭跳,大众弃舟登岸。跟月香的人捧了香烛。元宝。大香,引着月香先在土地桐里进了香,把了香钱。众人到了功德林前,见左边墙上挂了一块木板,上贴告示。贾铭们立定观看,只见上写着:   钦加升衔江苏扬州府甘泉县正堂加十级纪录十次某查案严禁,以昭诚敬事。照得功德林乃翠华巡幸之地,为淮南名胜之观。每年六月十九日,恭逢。   慈航大士圣诞涎之期,各处远近男女,烧香祈福,络绎不绝。间有不法拐徒,拥挤喧哗,藉端滋阔;以及剪绺扒匪,乘机剪扒银钱物件;并有各衙门小班白仰硬抡各耍货摊卖物,稍不遂意,即肆行凶;更有乞百花夫,强讨硬要。种种不法,历经拿究,示禁在案。兹将届期,诚恐若辈故智复萌,除访差查拿外,合行查案示禁。为此示,仰该山住持。地保。坊快。足头人等知悉:如有前项不法棍徒,仍蹈前辙,故违不遵者,许即扭禀赴县,以凭严究枷示。地保人等,倘敢容隐,一并重它。言出法随,决不姑宽。各宜凛遵,毋违特示。   后面年月。印信。朱标日期。那右边墙上贴的是扬州营城守副府并西南汛总厅及甘捕厅告示,众人无心观看,进了功德林两旁莹山坡有许多男女乞丐,携男擅女,以及哑。聋。痂。瘫。烂头。破鼻。老弱。残废。在那里喊着要钱;又见有许多提着朝山进香灯笼,点得亮亮的,引着拜香的男男女女,发辫打着大红头绳,穿着青兴布褂裤,捧着小红板凳,几步一拜。   大众挤挤挨挨,到了大雄宝殿。只见:烛影辉煌,香烟飘渺,男女纷纷,礼拜钟鼓响声不断。早有道人将香烛。大香接了过去,装香点烛。凤林。桂林。双林。巧云。翠云。翠琴各人向和尚买了香烛,两边撞钟擂鼓,月香们七人在慈航大士座前总礼拜过了。那五个十番孩子各:彦了香烛,磕了头。和尚邀请众人至后殿百子堂各处烧香礼拜。大众见送子观音龛内塑着许多童儿泥像,有带着红布黄布帽子的,也有光着头的,也有骑马的,也有打伞的,也有顽龙灯的,也有打秋千的,也有翻筋斗的,也有敲锣鼓的,共有—召多个。贸铭望着凤林们道:"你们那个想养儿子,偷个小帽子回去,就包管有孕了。"凤林。桂林。双林。巧云。翠云。翠琴听了这话,各人笑嘻嘻的走到宴子面前,抢着拿那小帽子。惟有月香站在那里声色不动。桂林道:"月姐姐不偷帽子,我明白了。组夫多早晚把蛋我们吃呢?"月香。陆书总笑着不言。他们正在这里嘲笑,只见又有许多妇女也到送子观音座前烧香。内中有一妇人,年纪尚不足二十岁,是新开的脸,衣饰总是簇新,磕过了头,站在那宪子面前,鬼鬼祟祟的想偷帽子,又像怕人看见的光景,羞羞怯怯,偷了一个帽子,同着那些妇女嘻嘻笑笑又到别殿上烧香去了。贾铭道:"诸位贤弟,看这新开脸的妇人,大约是个新娘,嫁之未久,方才偷帽子这种羞怯光景,甚是有趣。愚兄口占一绝赠之。"众人道:"请教,请教。"贾铭遂口吟一绝云:   女娘新嫁尚令羞,送子观音默默求。   仲手欲愉罗汉帽,通红粉面几回头。   众人道:"妙极。妙极。"   和尚邀请众人到客堂里面坐下,道人献了茶。两张桌上总摆了桌盒,和尚将桌盒内茶食。果品敬过众人,向那道人使了个眼色。道人随即捧了一个册页递在和尚手里,和尚向着众人复又问讯道:"荒山后楼蒙各位施主老爷太太重建,尚少油漆粉饰。神像装金,望诸位老爷。各位小姐随缘功德,百子千孙,福寿绵长。"说着,将那册页摆在桌上,道人取了笔砚过来。贾铭们看那册页是捅木面子,贴着白纸J衬的梅红签,写着福绿善庆四宇。揭开一看,无非是些俗套疏引,后面贴着许多红签,写着:张老爷喜助若干,李太太喜助若干,还有许多红签未曾有宇。贾铭道;"我们也不必写了,相应现开发罢。"陆书就在钞袋查出三千文钱票同封现成的香仪,递与和尚道:"这票子算我们大众功德,你收着添补罢。"和尚接过钱票,看了数目店号,道:"还要请众位小姐作作福。"陆书又把了二千文钱票,和尚接了道;"请将各位台衔登簿,等圆满了代众位老爷。各位小姐祝仟。"陆书道:"些须小事,不足登簿。俗语说得好:"钱人山门,功归施主"就是了。和尚喊道人摆碟子。下索面。贾铭道:"我们船上饭已现成,改日再来扰罢。"立起身来,同着众人出了客堂,和尚送至大殿。   众人看见此刻比先更觉拥挤。不知那里来了两班观音会,有两架香亭摆在大殿。有两个人精身赤足,用银红兴儿布系着青兴布裤,有二尺多长铁链穿通臂膊。手腕,手里各持铁鞭,在大殿天井里热烘烘香堆子旁边乱跳。那一个人将竹节铁鞭放在香火堆里烧得通红,右手用一张元花在这烧红了的铁鞭尾一抹到头,但见一缕青烟,手上皮肉毫未伤损;那一个人将一双赤足跳到香火堆里,又跳出堆外,脚上皮肉也未伤损,这却不知是甚邪法!凤林们见这两人险峻喝喝,跳来跳去,吓得战战兢兢。双林向袁猷道:"这两人因为何故乱跳?"袁猷道:"他们名为马披,自称师爷,这是阴犯阳谴,将父母遗体锥上这么些链子。在他自己说:有因为父母有病,也有为着自己有病.,许下来的心愿。殊不知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他们这种人要算世间大件逆儿子了。"双林道:"他们身上这些锥子,疼与不疼?"袁猷道:"据说有符不疼。费却没有挨过链,疼与不疼,你该自己晓得。"双林听了就要用手来拧袁猷的嘴,因碍着人众,不好意思,遂道:"让你说得快活,回来家去,同你再说。"这见那两个人跳上大殿香亭前,等会上各人磕了头,又跳到天井引路,众人将两架香亭搐起,跟着那两人出了山门去了。   贾铭们在前后保护着凤林们离了大殿,出了二山门。两旁多耍货摊子,摆列着各种顽意东西。这七位女相公。五位男相公看见这些耍货:这个说这样好顽,那个说那样好顽,根不能将各样买全。那卖耍货的人见他们要买,故意高抬价钱,这些男女相公你买这样,他要那样,各人拣了许多耍货。算明共是七块半洋钱。总是陆书把钱,把了洋钱,找了数百文。各人携着耍货,到了山坡,那些男女乞丐见他们烧过香下来,总各喊着老爷。太太。相公。姑娘,讨要钱文。陆书叫小喜子散给他们钱文,那知善门难开,小喜子才拿出钱来开发,这些乞丐就将小喜子团团围住,拿过又要,喊喊吵吵,开发不清。小喜子周身是汗,急得推倒一人,方才跳出圈子。后面还有许多男妇。小孩跟着到了马头,小喜子跳上了大船,那些乞巧扳位船头,不容解缆,又把了许多钱文,方才解缆开舟。   将船放过莲花桥,紧对云山阁停泊。见阁上有许多人在那里斗牌,贾铭们在船上用过午饭,过了瘾,凤林们手脸洗毕,大众上岸各处游玩。正在云山阁凭拦眺远,只听得远远锣声,来了一班观音会。到了莲花桥这里,那马被在香亭前烧符上锥。此刻凤林们以高视下,又不害怕,又看得清楚。看见那些马被,每人上了许多锥,跳过桥去了。随后又有几班会接踵而来,听见人说是瓦窖铺。洼子街。黄泥沟。董家庄。。三里桥。干茅庞各处的。众人看过了会,贾铭着人将弦子。笛子。笙。鼓板。琵琶。提琴取来,放在云山阁桌上,十番孩子唱了两套大曲。凤林豪兴,叫十番孩子做家伙。他唱了一套"想当初,庆皇唐",声音洪亮,口齿铿锵,宛似男子声音。月香等凤林唱毕,他唱了一套"这为你如花美眷",声音柔脆,细腻可人。引得那些游人丛聚在那里做蜜脸,那些看十壶牌的朋友,抓了一张二条,没人开招碰他,将手内一张一万。一张九饼摆下来吃老虎,连牌都看错了。凤林。月香唱完,众人喝彩。桂林。双林。巧云。翠云。翠琴每人唱了一个小曲。船家运厂茶食碟了上米,众人用过。魏璧。陆书在跃博篮子上又跌了许多枝茉莉花。夜来香。水老鼠,送到船上。   此刻—卜午时候,这见大小游船纷纷出来,有许多灯船,还有些划船,已将篷子抬去,三桨如飞,划来划去。船上也有大曲,也有小曲,真是整歌盈耳,彩袖成行。那一只绑着鲜荷花灯的小渔船,两把桨,也跟在后面,舱里那些朋友挤得汗流流的,黄腔走板,’唱着西皮。二黄。时人有《六月十八日扬州湖上夜游》—亡言律诗一首云:   不分男女约同路,半为烧香半玩游。   山色芳葱云上下,水光荡漾月沉浮。   接天灯火摇兰浆,彻夜里歌醉酒搂。   赛会迎神人凑集。繁华端的是扬州。   贾铭们开发了云山阁那里泡菜卖水烟的钱文,大众上船,又到小金山。桃花电各处游玩。早已金鸟西坠,大小游船总各点了蜡烛,满湖灯光,映着水内,好似千条火练,犹如万道霞光。贾铭们将大船停泊在热闹处所,摆下酒席,猜拳行令。那灯船上十番孩子用过晚饭,在船舱里吹唱,绕着他们大船打招。别的游船也吹起笛子,弹起琵琶。赌赛歌喉。灯船打了十几个窝招,旁着他们大船,有唱生唱旦的。两个十番孩子走上大船,到席前敬酒敬拳,又唱了两个小曲,陆书赏了四块洋钱。十番孩子退上划船,那船家仍将划船划来划去,直顽到将近四更时分,那些游船才渐渐的过虹桥回去。   贾铭们此刻已顽得疲倦了,吩咐船家慢慢将船放回。到了天凝门马头傍岸,那接凤林们的小轿早在那里伺候,风林。桂林。双林。巧云鳔住贾铭。吴珍。袁猷。魏璧送他们回去。贾铭们点了头,各人方才检点,将耍货。莱莉花。夜来香总交与跟的人拿着:辞别陆书。月香,各乘小轿,同着贾铭们到了天凝城门首,看见门兵房外摆有两张扬州营便北汛总厅洋灯,有个武职宫带着几个兵在那里弹压。今日不关城门,众人进城到强大家去了。   陆书。月香检清物件,同着翠云。翠琴弃舟登岸。那岸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天凝寺门首搭着施茶芦篷,挂了四个"广结茶缘"篾丝灯笼,许多乡村男妇朝山进香,也有站在茶篷前吃茶的,也有走倦了席地捧着西瓜。香瓜。干粮吃的。陆书也无心观看,挽着月香手,同着翠云。翠琴回至进玉楼,仍在那里迷恋。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月香吃醋闹鲤鱼 魏璧争风打肉鳖   话说陆书同着月香。翠云。翠琴回至进五楼,仍在那里迷恋。朝欢暮乐,已非一日。韧到进玉楼的时候,见那大脚妇人张妈生得风流俊俏,便有心要同张妈落交,常时同他说说戏谑趣话。后来囱代月香梳妆,又恐月香吃醋,未能如愿。张妈见陆书轻年美品,银钱挥霍,但凡陆书与他说戏话,也是恐怕月香,惟以眉目传情,不敢十分逗搭。这背地里也不知向陆书要了多少银钱衣饰。陆书是他放的差,无一不应。他两人算是心交,因人碍眼,未得下手。   这一日,陆书正同月香在房中斗趣顽笑,楼下翠云房里来了一起生窖,喊月香下楼。月香向陆书道;"又不知来了甚么野种,大呼大叫。你且稍坐一刻,让我下楼,三言五句打发他们滚蛋,再来陪你。"月香将陆书安慰定了,方才转身下楼酬应去了。随后张妈拿着自铜水烟袋,到月香房里装烟与陆书吃;陆书正坐在月香床边,见张妈走近身来,将水烟袋苗子递在他的口里,楼上并无别人,陆书一时豪兴,就将张妈拉了与他并肩在床边坐下,向张妈道:"伙计,你把我的病都想出来了。今日天缘凑巧,却好此刻他在楼下,我同你偷个嘴,任凭你要甚么,我总依你。"说着就向张妈对了一个吕字,张妈赶忙闪让,便要立起身来,早被陆书镣住,水烟袋撩在楼板上。张妈道:"你只图口里说得快活,倘若他走上楼来撞见了,叫我这个脸放在那里!"陆书道:"他才下楼去,有好一刻才上来呢。你做点好事罢,就伏在张妈身上,用手来扯张妈的緄裤。不意月香悄悄的镊着足步上了楼来,站在房门外,听见他两人这些语句,忍不住心头怒起,揭开门帘走到房里,超近床前,将陆书耳朵揪住哭道:"你这下作东西!你既要同他相好,我又不曾阻拦着你,你们那里不好做混帐事,偏偏要遭塌我的床铺!忙喊王妈来,代我将铺盖侠些拿去浆洗,我不能盖别人哇鸟打鸟的脏被。"张妈见月香跑进房来,苹忙将陆书一推,挣脱了身子,跑下楼去了。王妈进房,将床面前那根水烟袋拾起,放在桌上。月香抓住陆书,碰头撒泼,哭闹不休。翠琴到房里来劝解,月香不依。萧老妈妈子听见楼上吵闹,赶忙上来将月香劝到对过翠琴房里。月香还是哭着喊着,骂张妈下贱,勾他的客等许多蠢话。张妈在楼下听见月香哭骂不休,也就恼羞成怒,遂在楼下喊道:"我在楼上装水烟,陆老爷同我说了句顽话,将我拉了坐在床边,你就硬说我们有事,你也不必假正经了,你同剃头的偷关门,我们总明白,不肯说破了你罢了。我们在人家做底下人,’声名要紧,你如今将我的名说坏了,别处难寻生意。再者我家丈夫是个蛮牛,倘若听见我在扬州有甚风声,我的命就没有了。如今你既把我的脸撕破了,我也不要命了,还怕你这红相公偿不起我的命呢!"说着也就碰头陋脑,寻刀觅剪。吓得萧老妈妈子。翠云园翠琴并男女班子,楼上劝到楼下,月香。张妈妈两人,愈吵愈凶。陆书趁着萧老妈妈子将月香拉到翠琴房内,他就悄悄的欲想走下楼去,又被月香听见脚步声响,汕出房来,将陆书抓住,哭道:"你往那里走,你图开心,取乐漂脑子。如今他闹起来了,你就想走,好脱干净身子,累我一人受气。如今死也要死在一处!"又将陆书拉到房里吵闹。   那外场花打鼓见月香。张妈两人总不依劝说,料想这事家里人说不了结,赶至强大家,却好贾铭。吴珍。袁猷。魏璧四人齐在那里。花打鼓向四人告知,贾铭们听了,一齐到了进玉楼。才进月香房里,陆书看见他们来了,连忙起身招呼,邀请人坐。众人看见月香秋总散了,.头发披在半边,眼睛哭肿,泪痕满面,倒在床上呜呜咽咽的啼哭;又听得张妈在楼下吵闹。贾铭们故作不知,向月香道:"陆弟媳,为甚么事不睬我们了?想必是我们常时来取厌了。"月香连忙在床上拗起身来道:"贾老爷,你这话我细娃子就耽受不起了。适才与他陶了两句气,四位老爷来了,我细娃子未曾请叫得及,望四位老爷恕罪。"贾铭道:"那个来怪你,就是要怪你,也要看陆兄弟分上。你两个人团甚么事顽恼了斗嘴?告诉我们,代你两人评评理。"月香并不言语,陆书也不啧声。贾铭们追问至再,翠云道:"陆姐夫。月姐姐不肯说,我来告诉你们。方才月姐不在房里,陆姐夫与张妈在房里说顽话,被月姐姐撞见,骂了张妈几句,张妈急了,要寻死觅活,正在这里吵闹。老爷们来得正好,代他们调处清白,省得瞎扛瞎吵。贾铭笑道:"陆弟媳吃点酱油罢了,又吃甚么醋呢!那个猫儿不吃腥,看我们分上不必说甚么了。"   正说之间,萧老妈妈于走上楼来,悄悄将贾铭们四人请到楼下翠云房里道;"四位老爷,令友陆老爷一时豪兴,弄出这种事来,月相公的话又过于叫张妈过不过去,如今张妈要寻死拼命,我老妈妈于鹊儿头上没多大的脑子,要拜托四位老爷代他们说情结了。"贾铭们将张妈喊到房里,好盲劝说,张妈不依,说之至再,张妈道:"四位老爷,我这里生意,已被他将我的脸撕破了,我也不能再在此地,叫他还我一个好好的生意。他既说我同陆老爷有事,我也说不得了,叫他把笔银子与我,算遮羞礼。不然听凭他官了私休,我总候着就是了。"贾铭道:"凡事要依人劝,人是旧的好,衣服是新的好。我们代你把话说清白了,将就些还在这里罢。"张妈执意不肯,吴珍道:"张奶奶,既是实意不肯在这里,事又凑巧,强大家尤奶奶在他家三四年了,从未告假回家去过,乎空的不知怎样有了身孕,要回去生养,辞了生意。如今我们将你荐到强大家去,包管一说便成。另外叫陆老爷瞒着月相公送你几两银子,看我们分上不必说甚么了。"与贾铭们商议,允了张妈十两银子,张妈方才依允。   贾铭们复又上楼,到了月香房里,吩咐摆酒代陆书。月香和事。陆书道;"在这里何能要弟兄们作东。"谦之至再,仍是陆书的主人。摆酒来,席间翠琴有心想勾搭魏璧,弹着琵琶,唱了几个米汤小曲。魏璧亦有意爱他,两人调谑,魏璧已有了几分醉意。席散之后,翠琴要留魏璧在那里住宿。魏璧因与贾铭们同来,恐怕他们到强大家告诉巧云,不能在此,要一同进城,向翠琴道:"既承你爱厚,你我心照,改一日我一人来罢。"翠琴才让他同着贾铭们一同进城去了。   这里月香虽是贾铭们劝了许多言语,心中怒犹未息,上了床来,陆书被他揪着。咬着。恨着。骂着。掐着。气着。哭着。说着百般刁话。蛮话,陆书是各种恭推,也不知赌了多少咒,发了多少誓,枕席间用了多少工夫,才将月香哄佐了,暂且不表。   再说贾铭们四人到了强大家内。在桂林房里坐下,风林。双林。巧云听见他们来了,总来到房里问道::你们可曾吃过晚饭?"贾铭就将在进玉楼因为甚事做捞停,陆书留吃晚饭,这一夕话告诉众人,听了笑不住口。吴珍将强大喊到房里,公荐张妈做生意,强大答应退出房外去了。三子到房里问道:"老爷们,今日可回去了?"魏璧躺在桂林床上先说道:"我今日醉了,不回去了。"贾铭们道:"既是魏兄弟不回去,我们总在这里陪你就是了。"三子退出房外,巧云俏悄向魏璧道:"在这里躺躺,我房里有个熟客,许久未来,今日才来的。等我打发他走了,请你到房里去坐。"魏璧道:"你快些时他滚罢,我少老爷要困觉了。"巧云道:"我晓得,暂违三位姐夫了。"说着走出房外。   那巧云房里这个人,姓宓名圣谟,年纪二十余岁,生得头大脸大,一脸大麻子,身材又胖又矮。人团他个子生得胖矮,说话又有些肉气,排行第一,都喊他宓大脸,又送他一个混名,叫做肉龟。父亲在日,盐务生意,挣有许多田地房产,遗下许多借券。宓圣谟并无生业,只靠着房钱。租子以及人欠的债务过日子。曾在这里与巧云相好,巧云得过他许多银钱衣饰,因出外索债,许久未来,今日到了这里,在巧云房里坐了好一刻工夫。巧云意欲留他住宿,又怕魏璧到此要住,所以并未留他。宓圣谟今日蓄意是来与巧云叙旧,拿准了到了这里,巧云必要留他。那知到了这里,坐了半晌,巧云声总未啧;且又到别的房里去了。好大一刻工夫,将他一人坐在房里,心中就有些不自在了。今见巧云进房,坐在椅上不言不语,宓圣谟忍耐不住,就将三子喊到房里道:"三子,我今日在这里住呢!"三子道:"宓老爷,今日不凑巧,巧相公有了镶了。"宓圣谟听了,越加生气道:"他既然有了镶,为何不早说,将我搁到此刻,叫我如何回去呢?"三子道:"宓老爷,你这话说错了。你老爷到这里,并未说着要住的话,巧相公何能平空告诉你说是有镶呢?若说是坐到这时候,是你老爷自己未走,我们何能催你老爷走呢?"宓圣谟道;"不管是那个留的镶,总要代我回的了,我老爷今日要住呢!"三子道:"这不讲理的话,我小的不会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老爷许久不来挑姚我家,今日不必打闹儿了。"宓圣谟道:"我若是不挑你家,我到不留镶了。如今我要留镶,你又拿这些话搪塞我,还是怕我不与钱你家是怎样?你查查帐,我在你家佐了那么些镶,连半文开发总不欠你家的。今日故意要支我走路,如今我偏不走,看你家是个甚么三头六臂的人。敢在这里住,我就算他是个好汉了。不伏气,叫他们这里来同老爷斗口气,斗得过我,我就让他在这里住了!"三子再三俯就,宓圣漠越说越气,大喊大叫的吵闹起来。   魏璧固有了几分醉意,躺在桂林床上。吴珍因要过瘾,就同贾铭到凤林房里吃烟去了,桂林也同他三人同行,袁猷是被双林拉到他房里谈心。魏璧独自躺在桂林床上,此时更深人静。魏璧听得巧云房里有人喊叫,句句话总关碍着他,酒后生怒,将长衣脱去,跑到巧云房里,见有一人坐在那里,口里南腔北调扛吵。魏璧出其不意,奔到宓圣谟面前,将衣领揪住,望下一摔。宓圣漠未防备,被魏璧攒在房内地板上。魏璧就势骑在宓圣谟身上,挥拳就打,宓圣谟仍在骂不绝口,三子赶忙抱住魏璧手腕,跪在旁边哀求。贾铭。吴珍。袁猷听见此信,一齐跪到巧云房里,问魏璧因为何事?魏璧道:"哥哥们不必问,帮我打这瞎眼王八羔予。"贾铭将宓圣谟一望,并不认识,遂向魏肇道:"兄弟,你请息怒,权且将他放起来,我弟兄们在此,不怕他飞到那里去。三人抬不动一个理字,放他起来,让他自己说,如不在理,我们一齐动手就是了。"吴珍将魏璧的手掰开,拉了站起身来。宓圣谟被三子拉起,口里还嚷嚷咕咕道:"好呀,好呀!"贾铭将他拉了坐下,问他姓名,宓圣漠道:"我姓宓叫圣漠。"贾铭道:"足下因甚事同敝友口角?"宓圣谟含糊不语。三子道:"宓老爷要留巧相公的镶,小的回他有人留了,宓老爷就在房里乱骂,被魏少老爷听见了,到了房里不知怎样将宓老爷碰倒了。"贾铭们道:"宓哥哥,非是我们庇护魏兄弟,这么谈起就是你的不是了。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就是你先留了,我们魏兄弟后到要留,你也不能让他。总是在顽笑场中,没有甚么气斗,若不是你出口伤人,我们魏兄弟何能造次动手?自古道:"相骂没好言,相打没好拳。"算是魏兄弟年轻鲁莽,看我们分上,拉了罢!"贾铭。吴珍。袁猷向宓圣谟作了一个揖,宓圣谟还了一揖,心中原想同魏璧较量,因见他们人众,孤掌难鸣,没奈何忍气吞声,立起身来,出了强大家大门。回家气了一夜,次日欲想约人到强大家去挽魏璧。巧云,同他们打场官事,再为打听魏璧是盐务候补的少年,自揣势力不及,闷在心里,气成一场大病,险些丧命,发誓再不到顽笑地方去了。幸亏挨了魏璧几拳,却保佐密圣漠的家财。后文略过不提。   贾铭。吴珍。袁猷将宓圣谟劝走,各自归房安歇。次日叫陆书把了十两银子与张妈,将行李拿到强大家里做生意。过了数日,贾铭过小生日,吴珍。袁缴。魏璧商议在强大家公分庆寿,因这两日未曾会见陆书,袁猷写信来约陆书。不知到与不到,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苦口良言贾兄劝友 寻根究底陆姑询仆   话说陆书终日在进玉楼迷恋,这一日清晨尚未睡起,王妈在帐子外喊道:"陆老爷醒醒,袁老爷叫他管家送书信来,要等回信呢!"陆书惊醒,赶着穿了小衣下床。陆书接过来一看,只见信套红签,写着:即呈陆文华老爷玉展,傍有四个小宇"立候回示",后面写着辛巳立秋日封发。陆书将信套拆开,将里面两张六行书摘出来,只见上写着:   海棠逞艳,梧叶初凋,伏捻文华四检大人起居达吉,福履亨丢,定符私颂。忆自棣台初临邗郡,再结合兰,时与诸友朝夕盘桓,殆无虚日。孰意吾检种有凤缘,步入蓬莱,企拥公姬,淘情丝竹,抬性风月,竞无暇念及故人耳。兹因新盘贾兄华诞,兄与颖士二兄。晴园五弟凝假强大处公设寿筵,永日一聚。敢望移玉即至方来茶社取齐。但恐仙姬不使刘郎离桃源洞口,亦祈示知。专此布达,伏希"   霁鉴。兼侯足佳,不宣。愚盟兄袁猷拜缄   陆书看毕道:"可是顺子送来的?"王妈道:"是他。"陆书道:"你下楼去向他说,我候候他家老爷同各位老爷。说我立刻就到。"老妈答应,下楼回覆顺子去了,取了水来与陆书净面漱口,便喊月香道;"月相公,起来罢,陆老爷起来半会'了。"月香道:"我今日困倦得很,还要睡睡呢!"陆书道:"你不要喊他,我到教场去呢,由他睡罢。"陆书铣漱毕,吃了莲子,离了进玉楼,在北柳巷撞遇小喜子,跟着到了方来茶馆。见贾铭们俱坐在那里,陆书赶近贾铭面前,行礼道:"大哥,兄弟未曾到府祝寿,望乞恕罪!"贾铭答礼道:"小生日,何敢惊动贤弟大驾!请坐。"陆书又与吴珍。袁斌。魏璧见礼人坐,泡了茶来。吴珍道:"陆兄弟,不是哥哥怪你,这连日缠住妙人,不会我弟兄们了。今日贾大哥华涎,不是袁兄弟写信到弥,连大哥生日总忘记了。该罚不该罚?"陆书道;"实是兄弟昏了,今日罚兄弟做东。"吴珍道:"我们早已议定,今日公分代大哥庆寿,不要你一人做东。"陆书道:"明日我请众位哥弟在进玉楼中。晚两顿,替大哥补馋,又算赔罪,望哥哥们饶怨兄弟罢!"众人一笑,忙喊跑堂的下了面来。众人用毕,一同到了强大家,中。晚两台酒,至二更余方散。   陆书到了进玉楼月香房里坐下,月香道:"你今日顽到那里去的?此刻才来。"陆书道;"今日是贾大哥生辰,公分在风相公那里代他做生日的。"月香道;"只图开心取乐,把我一个人撩在家里。"陆书道:"贾大哥们却要叫人来接你,我国你早间说困倦,怕你去劳神,假说你身体不爽,所以未曾来接。那细此刻你反怪我!"月香冷笑道:"好日子,歹时辰!你乎空咒我有病,你不必之乎也者了,你若把我接到他家去,你到不能同心上人大放花灯的顽了!"陆书急得赌咒发誓,月香冷言冷语,这是哇咕。   忽然对过房里来了一人,王妈悄悄将月香喊去,陆书独自坐在房里,心中烦网,倒在床上,只听得对过房里笑语声;过了一刻房门响声,又听得帐钩响声;又过了一刻,听得脚盆响声;又过一刻,听得月香悄悄送那人走出,又叮嘱:明日早来。那人脚步声响下楼去了。月香到了自己房里,陆书见他鬓发蓬松,问道:"你的头怎样蓬的?"月香道:"翠琴姐姐同我打了顽,被他一抓,将头弄蓬了。"陆书道:"我在在房里并未听见翠琴声音,好像是个男人家说话。我’也明白,你也不必瞒我了。"月香道:"你这人陡然变了,乱起疑心,明日你这里,我连房门总不出,免得你乱疑惑。"说着将脸往下一沉。陆书道:"你不必着急,我告诉你句话,我看见你们这里《扬州烟花竹枝词》内有一首道得好:   相公能干住双镶,陪过张郎伴李郎。   熟客关门生客住,让他生客刷锅忙。   你如今比他更加能干,反其所为:   生客关门熟客住,让他熟客刷锅忙。   月香听了,登时鸣呜咽咽哭道:"我们吃相饭的人,虽是下贱,也还有贤愚不等。我虽落烟花数载,仍系处女。自你梳妆之后,并未留过别客,痴心肠尚指望你将我提出火坑,从一而终。那知你同我相交数月,尽是花言巧语,今日平空的冤赖我,将我说得下贱不堪。我这日子还有甚么过头,那里还有出头日子呢!"倒在床上哭泣,陆书反用好言百般安慰,才将月香劝住了嘴,仍在那里迷恋。他是由四月里到了扬州,通共带了一千多两银子,三四百块洋钱,怎经得他如此挥霍浪费,已将银两用得罄尽,现在欠下许多镶钱。萧老妈妈于道:"月相公,我看小陆连日失魂落魄,我同他要过几次银子,他总是含糊答应,不像从前那样豪爽,一说就有。我想他是外路人,在此地又无生意买卖,我代他划算,这些时在这里用的银子也不少了。倘若他顽干了,尽管留他在这里,日,累日重,将来如何起结?"月香道:"老干娘,你不说我却忘记告诉你了:有半个月头里,我看见他带的金戒指。金间指不在手上,我问他那里去了?他说是在澡堂里洗澡,除下来擦皂角,忘记在凉池板凳上,未曾带起来,过后去找就没有了。我还疑惑他把与那坏东西,同他吵了一夜。那知他前日出去一走,回来时膀子上金镯连挂的那副金剔牙杖总没有了,我问他,说是亲戚家借去当了。我想他姑爹在盐务管帐,家道饶裕,未必同他借当,想必是他自己当的。这两日那手上翡翠斑指也不看见了。"萧老妈妈子道:"我有个主见,你大大的放他一个差,试探探探,再作道理。"月香应允,等陆书来了加倍奉承,向他道:"翠琴姐姐前B接了一个外路客,打了一根金兜索子把他,在我跟前尽管摆方子。我如今同你要根金兜索子,一两六钱重,瘦的我不要,你一两日就代我办了来,让我也气气他。"陆书平昔凡是月香所要之物,从未回过。今日听见他要金兜索,须要二三十两银子才够,自己的银子用尽,那里去办?又不能回却,只好含糊答应。过了两三日,月香催促讨要,陆书道:"我已经着人回家去取银子,等拿了来代你办就是了。"月香冷笑了一笑,从此待陆书的光景比前冷淡得多了。   萧妈妈子听得月香说陆书差未办到,料想他已经顽干,更加追着要银。陆书总说银子未曾拿来,今三明四的推诿。这一日早间,陆书到了方来茶馆,只有贾铭一人在那里,彼此招呼人坐吃茶,谈了几句阔文。贾铭道:"愚兄有几句话,贤弟不必见怪。"陆书道:"大哥有话尽管说,小弟何能见怪呢!"贾铭道:"贤弟初到敝地之时,曾经谈及系奉老伯之命,来扬纳宠,因见月香姿色可爱,意欲买他为妻。愚兄们不合教贤弟以薄饵钓之,孰知贤弟在彼挥金如土,竞忘了正题。愚兄暗为贤弟划算,这数月间费用已不下数百余金。这些地方重在银钱,前日愚兄在被,见月香待贤弟不如从前那般亲热。贤弟今在异乡,倘若将银钱用尽,非独这粉头冷面相看,就是贤弟回府,亦难对老伯。贤弟须当早为斟酌,月香可图则图之,如彼高抬身价,贤弟则当速为另觅小星,早回尊府,以慰老伯父母悬望之心。切勿等待人财两失之时,那就难了。贤弟今在迷恋之际,愚兄汞有一拜之交,岂能缄默不言。冒昧续陈,幸勿见怪。"陆书听了,面色通红道;"大哥金石之言,弟懵懂,焉敢见怪。但弟已向月香谈明,看他并非无意于弟,屡次写信喊他叔子,说是八月准到,谅他来时一言可就,故此小弟痴痴坐待,未曾另觅。今日兄言及此,真使小弟茅塞顿开,小弟现在亦欲早为打算。。。。。。正谈之间,吴珍。袁猷。魏璧陆续来到,各用早点已毕。贾铭邀约众人到强大家吃午饭去了。   话分两头,且说陆书的姑丈熊大经在盐务司帐,日日匆忙,无暇料理家务。陆书到扬他只说是来探视姑母,留在家中,自有妻子管颐,’故未过问。前因六月十八日东家请帐房众同事游湖,座中有人谈及陆书在扬如何挥霍,又将远远船上陆书同着许多女妓指与熊大经看视。大经望见,不由得怒从心起,道:"这畜生如此浪荡,总是舍舅过于溺爱。今在扬州这般狂为,弟实不知,早晚定然着他回去。"那人道:"非弟冒昧多言,诚恐令亲惹出事来,累及阁下受气。"大经道:"承蒙关切,心感之至。"陆书在船上只顾快乐,那里料得他姑丈也出来游湖。熊大经游了湖回归,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今日偷闲,早早回家,用过晚饭,就将陆书这些行为,向妻子陆氏告知。陆氏听了,不胜诧异。次早熊大经起来,仍到店里办事去了。陆氏将司阉的王福叫到里面来,问道:"王福,你可知道陆大爷终日在外面所交何人?所作何事?每日是多早晚回来?"王福道:"陆大爷初到这里,是清晨出去,晚间或是二更。或是三更回来。由五月初,间或是隔三四日回来住一宿,或是五六日才回来一次。小的已曾问跟陆大爷的小喜子,说他主人在这里结拜了几个弟兄,每日在天凝门外藏经院甚么人家顽笑。太太要问细底,将小喜子叫进来,一问就明白了。"陆氏道:"小喜子此刻可在家里?"王福道:"他每日总是晚间吃了晚饭才回来呢。"陆氏道:"今日等他回来,你同他到里面来,我有话间他。"王福答应退出。   等到二更多时分,小喜子吃得酒气醺醺,敲开大门,就要到书房睡觉。王福将他拦住道:"兄弟缓些去睡,太太着你进去,有话问你。"小喜子听了。吃了一惊,想道:"姑太太喊我问话,必是主人在外所做的事有了风声,故此问我。我还是瞒与不瞒?若是瞒藏,又恐妨太太究罪;若是直说出来,主人又要嗔怒,事在两难。"自己踌躇半晌,想道:'纸也包不住户,如今主人已将银子顽完了,我再隐瞒不说,明日还不得回常熟去呢!就是主人知道了,我这推着是姑太大听见外人说的就是了。"主见想定,跟着王福到了后面。此时熊大经。尚未回来,陆氏坐在堂屋里灯下,拿了一副象牙牌在那里"闯五关斩六将"。王福走到檐前道:"太太,小喜子来了。"小喜子赶忙请叫了一声姑太太,垂手站立。陆氏见小喜子来了,就将象牙牌推开,问道:"小喜子,我有句话问你。你主人在此交结何人?平日所做何事?因何日夜不归?你是贴身服待他的,从实告诉我,若代他含糊瞒藏,我叫姑太爷拿帖,把你送到衙门里打着问你,不怕你不说!"小喜子听了,连忙打了一个抢千道:"姑太太不必动怒,小的不敢隐瞒。小主人到了扬州,因到教场闲顽,在茶馆里会见当初问罪到常熟去的个姓袁的,另外一个姓贾。姓吴。姓魏的。"陆氏道:"这些甚么人?"小喜子道:"那姓袁的据说靠着放债过日子,那姓贾的是运司里清书,姓吴的是扬关差投,姓魏的是盐务候补的少爷。他们五人在小金山拜了弟兄,终日吃花酒顽笑。小主人在天凝门外藏经院里看中了一个妓女,名叫月香。小主人打了金镯,做了好些衣裳与他,初次在那里住宿,又花了一百多银子。端午看龙船,代月香做生口,后来月香害病,做喜乐会,代月香还福,六月—个八日叫灯船同月香们游湖,常在那里住宿。将家里太爷把的五百几十'两银子。大爷在家又私自拿了太大几百两银子。几百块洋钱。现在总花用完了。又将带的金镯。金戒指。金牙杖。许多衣服总当了银子在那里花用。小的是句句实言,不敢瞒藏。陆氏听了诧异道:"主人到扬州,无非是到我家看看我,带这许多银子做甚么?"小喜子道:"姑太太难道不知,我家小主人与家里大奶奶不大和睦,未曾生着相公。家里太爷把了银子,叫大爷到扬州买个小姨娘回去的。这话小主人可曾与姑太太谈过?"陆氏道;"呆娃子他若是将这些话告诉过我,我何能让他在外如此乱闹!你是他贴身服侍,跟随到扬州来的,他在外面如此浪费,你因何不早来回我?如今他将银子花用完了。叫我如何对你家太爷。太太呢!你主人今日可曾回来?:小喜于道:"今日还是在那里住宿,叫小的回来。"陆氏道:"你明日到那里,将你主人请了回来,就说我有话同他说呢。"小喜子答应,同着王福退了出来,仍到书房宿歇。   熊大经归来,陆氏将问小喜子这些话逐细告知。熊大经听了,埋怨道:"我因店事羁缠,刻难分身,家务各事,倚托有你照管。你的侄儿到了这里,住在我家多日,他竟日夜不归,你在家中毫不觉察,如今他将带来许多银两。洋钱浪费罄尽,虽说是他不成材。不学好,叫我夫妻如何对他父母呢?"陆氏道:"事已如此,追悔不及。"收拾安寝。次早,小喜子起来,洗过脸到教场方来茶馆,只见贾铭。吴珍。袁猷。魏璧在那里吃茶,陆书并未曾到。小喜子请叫过众人,就同跟贾铭们的人一桌吃茶,用过点心。茶散之后,,小喜子遂到进玉楼来请陆书。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倒酱罐姑侄参商 泼醋瓶夫妻反目   话说陆书正在月香房里,站在梳桌旁边看着有个妇人代月香梳头,陆书手里拿了一根白铜水烟袋,弯着腰,装水烟与月香吃。小喜子到了进玉楼,上了楼来,站在月香房门首,才揭起门帘,陆书看见了他,自觉不好意思,脸一红问道:"你有何话说?"小喜子道:"大爷,妨太太请大爷回去,有要紧话说。"陆书听了,眉头一绉道;"我晓得了,饭后回去。"小喜于答应下楼,坐在那里等候。陆书等月香梳洗已毕,吃过中饭,小喜子上楼催促数次,陆书方才带着小喜子到了熊大经家内。   王福看见陆书,连忙立起身来道:"大爷。"陆书答应一声,直至后堂拜见了姑母,坐在旁边。仆妇献过茶,陆氏道:"贤侄到舍数月,你姑爹奈因事冗,不能分身;你表弟年纪又轻,未曾陪伴贤侄往外游玩,怠慢之至。但不知贤侄在敝地另有那几门亲戚?那些朋友?因何日夜不归?昨日你姑爹回家问我,我竟无言可对。今日特烦尊纪,将贤侄请回谈谈。"陆书道:"小侄到扬州,因会见从前问配到敝地与小侄交好一个姓袁的,还有几个朋友,与小侄结盟,常同他们盘桓。间或迟了,留小侄在那里下榻,故此未曾回来。"陆氏听了,目中垂泪道:"哎,陆门有何失德.出了你这不肖子弟!贪顽游荡,浪费银两,还将这些谎言来搪塞我。想你父亲将银子与你到扬州买小,谅来是因你在家中乱闹,想买个人回去收收你的心。你到了这里,理当就将这话告诉,我夫妻自必赶紧代你办个人,让你带了早些回去。那知你半宇未提,在外面结交些狐群犬党,在那些没相干的地方将带来的银子洋钱浪费罄尽我且问你,回去有何额面对你父母!罢是也罢了,你系咎由自取。只是你父母必怪我夫妻:好说自家的内侄.带了银子去到扬州买个人,又不要姑爹。妨妈花钱,那知他们除不代我儿子办人,反让他在扬州乱顽,把银子花用完了。他们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凭心而论,就是我的儿子到你尊府那里去.事未办成,将一千多两银子自白花用完了,我也嗔怪,我也要这样说法。那里知道你这畜生到了这里,并末告诉我夫妻,如今落了一个不白之冤!"说着号陶锄哭,唠唠叨叨,尤如倒酱缸,三不了四不休,不住嘴的言讲。   那知陆书自幼父母溺爱娇养,骄傲性成,在家时不论犯了甚么大过,浪费了多少银钱,父母从来未曾高言重语,训叱辱骂。今见陆氏这番言语,自己不知愧悔,反恼羞成怒道:"姑母不必动怒,横竖侄儿顽的是自己带来的银子,并未曾向姑母借过一文半钞。姑母恐怕我父母见怪,侄儿明日回去,将未曾告诉过姑爹。姑母这话,禀明父母,断不有累姑爹。姑母遭怪就是了。"陆氏听了,越加生气道:"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如此动怒,少年人太不懂人事。明日我这里写封书信到你父母,我着家人送你回去,任凭你在家乡怎样闹法,省得在我这眼睛头里,代累我生气。"忙着叫老妈将王福喊到里面,吩咐道:"王福,你今日先到马头雇一只船,明日着你送陆大爷回去。"王福答应道:"是。"陆书道:"不消姑母费心,姑母是恐侄儿住在尊府,明日没有银子,要向姑母腾捻借贷。小侄就此告辞。小喜子,快些收拾铺盖,喊挑夫来姚行李。"陆氏听得这话,气得四肢发冷,连话总说不出口来了。王福正劝陆书,那知小喜子已将挑夫喊来,将行囊收拾好了,交与挑夫挑着。陆书气忿忿的带着小喜子,押着行李,出了大门去了。王福恐其主人回来查问,悄悄跟着他们,看将行李挑到那里再说。陆书同小喜子押着行李,到了块子街,过了太平马头,进了抬昌号客寓。王福站在门首等了一刻,见那挑夫拿着扁担绳子空身出来,知道是住在这里,就回来禀明。陆氏又气又悲,气的是陆书不成材,不学好,语言无知;悲的是娘家只此一脉,如此行为,料难守业兴家。   等到一更多时分,熊大经回来,陆氏将这些话逐纲告诉一番。熊大经道:"这小畜生固然不好,但是你家令兄也太荒唐,你既把了许多银子叫他到扬州买小,何妨写封书信到我,我知道此事,万不能不代他早为办个人,让他回去,何致任他在扬耽搁这些时。如今银子已花用完了,说也无益。明日等我到怕昌号去,请他来家住,三朝五日,劝他回去,省得他在寓所越位越坏,明日顽的不象个样子,我两人如何对你家哥嫂呢!"陆氏道:"我看这畜生必不肯来的。"熊大经道:"他若不来,再做道理。"一宿已过,次日清晨熊大经到恰昌号,只见小喜子在寓所向熊大经道:"妨太爷,我家大爷昨日未曾回来。"熊大经微笑了一笑道:"你向主人说,我亲自过来请他,还到我家里去住。我家太太有甚闲言,望你家大爷诸事看我面上,好亲戚不可参商。你代我说到了。"小喜子答应。熊大经仍到店里料理己事。一连到怡昌号去了三日,总未会陆书一面。问小喜子可曾向陆书说过,小喜子道:"小的已将妨太爷的话向主人说过几次,他并未言语。"熊大经P6家,将陆书在扬所做各事。不听教训。现在赌气搬住寓所一切细情写了一封书信,专人送到常熟陆书家去了。   再说陆书因姑母说了他几句,赌气将行李发到恰昌号客寓,赁了一个单房,讲明主仆二人,每日二百文房饭钱。陆书将寓所讲定,又到进玉楼来,在月香房里坐了好一刻工夫,月香才来。陆书道:"你做甚么事,到此刻才来?"月香道:"楼下翠云姐姐房里来了起把势,打白大茶围,吃白大鸦片烟,喊我到那里,若不稍为酬应酬应,又要乱起毛,扛扛吵吵,回来又要办席帮赔,不如敷衍他们出门省事无事。"正说之间,这见萧老妈妈子定进房来,月香立起身来道:"老干娘请坐。"萧老妈妈子坐下,向陆书道:"陆老爷,我前日向你说,付几十两银子。今日带来了?"陆书道:"我前日已曾向你说过,我着人家去拿银子,尚未曾到。一面来了,一面就把与你。"萧老妈妈子道:"陆老爷,你说回去拿银子,知道几时才来?我这里迫不及待,不晓得多少事等着银子用呢!请你老爷不拘在那个银号里,先兑笔银子,我等着要用呢!若不是急需,也不尽管向你老爷说了,还怕你老爷少我银子呢?拜托你老爷,明日帮我个忙罢。"陆书道见他絮絮四四,遂道:"是了。"萧老妈妈子千叮咛,万嘱咐,下楼去了。月香道:"我的金兜索子呢?"陆书道:"就在这两日代你办就是了。"月香冷笑了一笑,弄得陆书局蹴不安。吃了晚饭,住了一宿,次日清晨,到了方来茶馆,会见贾铭。吴珍。袁猷。魏壁,一桌吃茶,用过点心,陆书将袁猷拉到旁边道:"小弟现在银子用完,萧老妈妈子叮着要银子,如今同哥哥商议,暂借二三十两银子,听凭哥哥要甚么利钱,明日等拿了银子来,本利一并奉上,决不有误。"袁猷道:"愚兄虽有几两银子,都借在人身上,一时不能索本。前日有两处利银,因我常在强大家贪顽,未曾会见我,总送到家里你嫂子那里收着,大约也只得十几两银子。等我今日回去,将这银子拿出来,明日仍在这里会你,拿去就是了。若说利息,成为笑话了。"陆书道:"拜托,拜托。"两人复又入席,谈了些闲话,方才各散。   却说袁猷的妻子杜氏,因袁猷在外眠花宿柳,时常在外住宿,与袁猷扛吵已非一次。公姑劝说不听,如今习以为常,只好由他夫妻两人吵了。袁猷又是接连三夜未曾回来,今日因为允了陆书借银子,傍晚就回至家内。吃了晚饭,到了房里,向杜氏道:"某人某人送来利银,拿出来把我。"杜氏道:"你要这银子做甚么事用?"袁猷道:"陆兄弟同我借银子,我已允准了他,所以要这两处银子,凑着借与他的。"杜氏听了个陆宇,知是同丈夫在外顽的朋友,不由得心中生气,道:"这姓陆的异乡人,他在扬州又不做生意买卖,终日饮酒宿娟,你将银子借与他,拿甚么抵头还你呢?"袁猷道:"我在常熟,许多事情承他家艾子的大情。今日他在这里,初次开口同我借几两银子,我怎好意思回说不借。况且他说已经着人回家去拿银子,拿了来就还我了,就是借去不还,我也是该派借与他的。"杜氏道;"你这话说得才多款式,你也不想想家中并无田地房产,全是我将些赔宦衣服首饰折变的银子,原说在外面生息,生息贴补家内薪水。你这连日顽得失魂落魄,连利钱总涣心肠去要了,还亏得借户信实,将利银送到家里。你不知在姨子那里一连任了几夜?也不知欠下多少银子?家里来扯谎,想将银子赚哄出去,好做大老官。就算是姓陆的借银是实,这般肉馒首打狗,有去无来的银子,我也不借。我还要摇摇你,从今以后我也不想这利钱街口垫被了,你着速代我将两牢瘟银子本钱要了家来,横竖你既得死,我也拼得埋,我将本银收回,看你在那里这空心大老官做得长久不长久!那一日把我弄急了,闹到姨子那里,将这狐狸精撕开来让我出出气!"袁猷道:"妇人家须要晓得三从四德,像你这些醋话,也不怕人听见笑你!"杖氏见袁猷说他吃醋,戳了他的心,便号陶恸哭道:"你终日打成坑,眠成塘,睡在婊子那里,我何当管你!今日家来,又想把银子哄了出去,到婊子那里开心漂肺子。你顽穷了不怕,可以靠着婊子吃饭去了,我们妇道家,没脚蟹,望那里跑去?我不过劝说了你两句,你就说我吃醋,但凡女人嫁了丈夫,总是要望丈夫好的。像我这样苦命,那几年你生事闯祸,遭了访案,收在牢里,把我吓得肉跳心惊,昼夜无眠。后来问罪出去,我在家里煮粥熬汤,巴山巴海,巴得你罪满回来。怎样同我说:"从今以后再不贪顽乱闹,打起精神想日子过了。"我只说是败子回头金不换,哄我得将赡嫁来的衣服首饰折变了银子把与你,在外生点利息,贴补家内薪水,敷衍过穷日子。谁知你自从这姓陆的到了扬州,就是我家对头星?你又吃了昏迷汤,把魂掉到婊子那里,我也由你去了。你今日又想哄我的银子,我这日子有甚么过头!我也不要命了!"就将头望着袁猷怀里撞来。   袁猷听见杜氏絮絮四四,心中已经动怒,正要立起身来,想打杜氏,适值杜氏将头撞来,袁猷将身子一偏,趁势就将杜氏头发抓住。那玉簪跌断在地,银耳挖掇在半边,杜氏更加急了,用手来抓袁猷发辫,不料手指在袁猷左腮夹上抓了两道指痕。袁猷气上加气,将杜氏头发揪住一摔,摄跌在地。袁猷骑在杜氏身上,正欲挥拳殴打,家中仆妇老陈妈赶着进房,将袁猷手腕抱位。袁猷骂不绝口,袁猷的父母见他夫妻时常扛吵,劝说不信,气闷在心。他夫妻两人先在房里口角,老夫妻只当不知,此刻听得袁猷将杜氏掇地要打,恐怕弄出事来,老夫妻赶着前来,将袁猷呼叱了两句。袁猷不敢向父母辩白,将手一松。立起身来向外去了。   袁猷的母亲将杜氏拉起,劝说了一番,杖氏赌气倒在床上,和衣而睡。夫妻从此愈加不睦。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袁友英蓄意纳宠 甄双林矢志从良   话说袁猷在家内因拿银子与妻子杜氏口角打降,又被父母说了几句,不敢向父母辩白,忍着气离了家内,气勃勃的到了强大家里,却好双林房里没客,三子请他到房里坐下。老妈赶忙进房献茶装水烟,双林看见袁猷满面怒色,不言不语,又见他左边腮上有两道指痕,不知他与何人陶气,等袁猷坐下来有好一刻工夫,先谈了许多闲话,才从容问道:"你这脸上是怎么样的?"袁猷又气又愧道:"再不要提起了,因为有个至好朋友同我借几两银子,我不好意思回他,允约明日借给与他。今日回家去拿银子,那知我家这不贤的妻子,除将这连日人送去的利银藏匿起来,反唁唁咕咕说了许多不讲理的蛮话。说起我的气来,抓住他的头发要打,那知他用手来搪隔,他的手指误碰在我脸上,我更加生气,一时性起将他掼跌在地,拳头巴掌打了不计其数,还是我家老翁同我家老太说了几句,我才将他放了起来,我就到你这里来了。从今以后,我只当这不贤是死掉了,相巧我弄个人,另外寻一处房子在外面居住,倘若托天庇佑,该应我家不绝,一样养个儿子传宗接代,看这不贤同谁扛吵!"说着仍是怒气勃勃。双林听了这番言语,心中沉吟想道:"我自从那夜得那异梦,次日到白衣观音庵烧香,求了那么一条签句,我就时刻留心试探这姓袁的,看他性格甚是温存,年纪又只比我大了十岁,若论他的家道,虽不富足,听他逐日言语,看他人又能干,也可以敷衍过活。想我今年已十八岁了,这碗相饭吃了四年。想起那初到扬州来的时候,在人家做困帐,日里关上几个间,晚间还要留镶,不拘那人老少好歹,总不能不留。留个好客还罢了,若留下一个坏客,他那里顾你生死,累下许多暗病。吃了年余的苦,好容易哄张骗李,才改了分帐。这些酸甜苦辣,那样没有经历过了。如今外面顽友越过越习,除没有泼浪银钱花用,恨不能倒贴他些才好。更可笑扬州风俗:相公身上总要落个把势,这把势之中十人到有九人不好,又要吃醋,又要放差,一百二十分的恭惟,若是一点不如他的意,就凸出凹进做坏事。受不了这些瘟气,若是不落把势,这个也要相好,那个闹着落交,弄得瞎扛瞎吵。目今新出来的这一班把势,三个成群,五个结党,耀武扬威,不知他们有甚么狠处。来到这里,就想吃白大酒,学鸦片烟吃。曾记得那一日,有几个把势在这里摆台于,我被他们灌了几大碗的酒,过后那一吐险些儿醉死了。想我父母俱故,又无弟兄姊妹,子身一人,尽管在这是非场中贪恋,有何益处?倘若运丑,弄出点毛病来,连命送掉了还不晓得呢!我苦了这几年,侥幸没有吃上鸦片烟瘾,自己省吃俭用些,须积聚了几两银子,落了些衣服首饰。幸喜我未曾许配过人家,没有丈夫,可以由得自己做主,久欲从良,脱离苦海。正是俗语说得好:'易求无价宝,难觅有情郎’。这几年来也没有个知心合意的人儿,我久已有意想跟这姓袁的从良,只因闻得他的妻子太妒,所以从未启齿,今日听他这些言语,大约他弄人是弄定准了,好在他说是另外寻房,在外面另注,我若跟了他,他妻子任凭怎样妒忌,好在他在里,我在外面,他不能日日跑到我这里来吵闹。况且菩萨签句说我终身派是个姓袁的,如今我不可将机会错过。光阴迅速,我眼睛里曾经看见许多吃相饭的人,到了下桥时候,猪不闻,狗不睬,弄得在街坊上沿门叫化,那才难呢!我看见那《扬州烟花竹枝词九十九首》内有一首   钱财易得不为奇,几个存留防后资。   鸦片瘾成颜色老,有谁眷恋下桥时。   到那光景,后悔无及,此刻趁他夫妻反目,他要弄人,一团豪兴之时,我且慢慢的探他口气,将我终身大事弄定,省得到那人老花残下桥的时候,没有收成结果。"主见已定,遂假意劝道:"不是我批评你,你家大奶奶说的也是些正经话,怕你在外贪顽,浪费银钱。但凡妇人家嫁了丈夫,谁人不望丈夫好呢?你在外面常不家去,妇人家心路最窄,那里没有几句闲话,你就该忍耐他些,干不是万不是,结发夫妻,你也不该动气打他,这就是你的不是。趁早歇歇,息息气,依我劝。张奶奶来装水烟与燕老爷吃,在这里顽一刻。我今日不留你,早些家去。夫妻无隔宿之仇,又道坏死了是家内夫妻,外面再好些,究竟是露水之情,一朝缘尽,就各走各的路了。"袁猷听了冷笑道:"罢了,罢了,不要你说这些假道学的话了。自古道:'穿青的护黑汉’,不是我此刻在你面前说,从今以后,我要再同这不贤睡觉,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今日另外有了好客,拿这些话来撵我了。除了灵山别有庙,到处有香烧。除了你这里,我还怕没有地方位呢!"张妈正在旁边装水烟,听见袁猷这话,便说道:袁老爷,趁早不用说这些话,那家夫妻不陶气,我家双相公劝你老爷也是为好说的好话,你老爷到看反了。你们相好也不是一天了,莫说相公今日没得客,就是有了客,你老爷来了,也不能留别人的。"双林听见袁猷说这些话,就坐到袁猷怀里,将袁猷耳朵揪住道:"我到不晓得你这个人不宜吃好草,我不过因你家夫妻陶气,劝你息息气回去。你反说出这些凸出凹进话来,你在这里住,无非你家大奶奶背后多骂我几句罢了!"袁猷道:"你丢下手来,我要问你,他怎么又骂起你来了?"双林道;"你不必哄我了,骂了还要骂,就是我也是要骂的。"   双林与袁猷闹笑了半会,袁猷的气才渐渐的平了。双林道:"说了半会白话,你可曾吃过晚饭呢?"袁猷道:"晚饭早巳吃过,上了些瞎气,此刻腹中觉得有些饿了。"双林赶忙叫人买了些茶食来与袁猷吃,双林笑着向袁猷道:"我到看不出你这个人到会打堂容呢!"袁猷道:"你今日才晓得我利害,你若是跟了我,也是一样打法。"双林道:"打打我,门前过,你只好说了顽顽罢!"袁猷道:"你不要强嘴,那一天弄个结实家伙与你尝尝,你才知道利害呢!"双林道:"罢了罢了,不要惹人笑了,你那结实家伙我也领略过了,不过是银样蜡枪头。"两人谈谈说说,收拾睡觉。   到夜里双林将要跟他从良心腹细情向袁猷告知,袁猷道:"我虽然晓得你父母俱故,并无弟兄姊妹,又未许配过丈夫,只有一个母舅,但不知他要多少银子?我不瞒你说,虽说有几两银子,总是借在人的身上,一时难以收拾得起来。若是你跟我还要另寻房子,置备家伙什物,暂时恐怕来不及,此事只好缓缓地商议。双林道:"我虽是舅舅领带了我几年,我也代他寻的银钱不少。等他来了,我早已打算多则八十,少则七十块洋钱与他,依也罢,不依也罢,横竖要我情愿,早难道派我吃一世相饭不成!我也不能寻一辈子银钱与他用,他若是刁难不行,我上立贞堂内,叫他人财两空呢!"袁猷道:"立贞堂恰容易进去,这是到了夜里要人陪你睡觉,一时找不出个人来,那才难过呢。"双林道:"我同你相好已几个月了,连你也不知道我么?醋也不过这样酸,盐也不过这样咸,难道这几年相饭还没有吃得够呢!我如今巴不得有个清净地方,让我享这么几年清福,就死也瞩目了。"袁猷道:"此刻说得好听的很,只怕口是心非,若是跟了我,明日同我家那个不贤一般见识,吃起醋来,那岂不是我命里遭逢呢!"双林道:"口说无凭,我同你拍个手掌。"遂将右手伸出被外,袁猷将左手伸出,两人对拍了手掌,复又各自发誓,一切讲明,专等双林的母舅到了扬州,把洋钱与他,立了凭据,就跟袁猷从良。双林又叮嘱袁猷,先将房屋觅定,省得临时没有房屋居住。   两人说了一夜,直至天明方才睡熟。睡到红日东升,袁猷起来,洗漱毕吃过莲子,离了强大家,到了教场方来茶馆,只见贾铭。吴珍。陆书。魏璧早已到了那里,坐在一桌吃茶。见袁猷到了,招呼人坐。跑堂的泡了茶来,吴珍看见袁猷面上有两道指痕,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大约是夫妻陶气,遂问道:"袁兄弟,你同谁人较量?被谁欺负?告诉我弟兄们,代你出气。"不知袁猷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床头金尽青楼冷面 梦里情浓浪子痴心   话说吴珍看见袁猷面上有两道指痕,追问袁猷与何人陶气,袁猷叹了一声道:"家丑不可外扬。小弟固有个朋友昨日向我借几两银子用,我昨晚回家去取银子,不意我家不贤,除将银子藏匿起来,反说了许多蛮话,触恼小弟一时性起,揪住他的头发要打。他与小弟手舞足蹈,碰在小弟脸上,抓了两道指痕,被小弟将他掇在地下,打了多少拳数。还是家父拦阻,小弟才放了手,把小弟整整气了一夜。告诉弟兄们不要耻笑。"吴珍道:"袁兄弟说那里话,那家夫妻不伤和气。不是哥哥说你,你我在外贪顽,常不回去,自己先耽了几分不是。但凡妇道,心路最窄,弟媳因贤弟在外贪顽,将银子勒住,恐你在外浪费,也是好事。贤弟也不该造次动手就打,这就是你的错处。坏死了是结发夫妻,贤弟下次千折不可!"贾铭们亦将善言相劝,袁猷唯唯答应。各人用过点心,袁猷将陆书拉到半边道:"贤弟昨日所谈之话,稍迟两三日,等我在外面要两处利银,凑与贤弟用就是了。"陆书道:"因为小弟之事,累及哥嫂有伤和气,实是如何过意得去!"袁猷道:"贤弟说那里话来,这不贤与我陶气,已非一次,岂是因贤弟才说闲话的。"两人复又人座,又谈了些闲话,出了茶馆各自分散。   陆书因袁猷的银子未曾借得到手,回到怕昌号客寓,吃了午饭,将几件衣服叫小喜子拿到当典内,当了十几两银子,在钱店内换了几千钱,叫小喜子把房饭钱,留些零用。陆书带了十两银子,到了进玉楼,在月香房里方才坐下,萧老妈妈子看见陆书来了,随即跟着上楼,到了房里向陆书要银子。陆书将十两银子取出道:"这十两银子你先收了,等我银子来再找你。"萧老妈妈子将银子接过道:"陆老爷,我同你说了几次,意想你付几十两银子与我,我这里也不晓得有多少事情抵住你的银子,谁知弄到今日,你把十两银子,锯不成葫芦,改不成瓢彀,做甚么事呢?"陆书道:"你将这银子权且收了,随后我再把与你就是了。"萧老妈妈子左也拜托,右也拜托,唧唧哝哝下楼去了。月香道:"我要兜索子呢?"陆书道:"我的银子还未曾拿了来,你要兜索子如何能有呢!"月香道:"本来是我不是,也不该同你说这些白话。你就有银子弄东西顽,要送到那知心合意相好的那里去呢!我们无非是混巴捷,耽个名罢了。"陆书急道:"你这话真正要燥死人,若说我在家里时,或者这里那里乱顽是有的,如今在扬州,除了你与我相好,真是发得誓的,你不必哇咕我。"月香道:"陆大老爷,你也不必假着急,你是个正经人,如今我冤赖了你,我只晓得,离了我一刻就鬼鬼祟祟,何况今日到了别处呢!你是心满意足,自必拣他心爱的差应了去恭惟。论理我也不该说你,我同你要东西,横竖是任凭怎样说,办与不办要在你。俗语说得好:任凭风浪起,只是不开船。从今后我再也不提了,你大老爷也不必生气了。"陆书听了,心中十分气恼,又不便同月香说甚么,恐被人笑话,没精打采倒在月香床上假装睡觉。月香也不似乎昔与他那般闹笑,由他一人睡在房里。月香衔了一根旱烟袋,到翠云。翠琴房里说闲话去了。及至晚饭摆在房里桌上,老妈喊了月香几次,才到房里,胡乱陪着陆书吃了晚饭。月香洗过手脸,重新用粉扑旬了脸,又衔着旱烟袋,到翠琴们房里去了,将陆书丢在房里,一人独坐,冷冷清清。老妈看不过意,劝来装烟献茶,寻些闲话同陆书谈谈说说打打岔。到了二更多时分,陆书自觉没有兴趣,遂叫老妈收拾床铺让他先睡,听得鸡叫二遍,月香方才归房宿歇。陆书略为向他挑逗,月香怒言以拒,竟致同床两不相靠。   又过了数日,袁猷借了十两银子与他,陆书把了二两银子与月香零用,那八两银子把与萧老妈妈于,收过去道:"不是我老妈妈于不懂人事,尽管逼你老爷,我们家里月相公是你老爷常在这里,不能另外留客。我家女儿翠云现在怀孕,不能过于留人。翠琴虽说是个捆帐,一个月能住几关镶?现在房钱欠下若干,房东追着要钱,若再不把就要辞房,那一来连住处全无。柴店。米店。肉案。鱼摊。槽坊。酒馆。水果杂货各店,逐日追逼要钱;还有各户利钱,倍子的印子差摇使费,人情分子,知单等件。开着这两烦牢门,每日要几千钱才得过去。还有个大心思,翠琴相公不久就满了季,他家要来拿捆价,我原指望你老爷付几十两银子,让我将些碎事弥补弥补,留几两银子凑凑,好把翠相公的捆价。那晓得你老爷过上几天把这么十两八两,若要同你老爷算帐,你到又住了这么些镶数,吃了多少顿数便,中。晚饭,这叫做阴天驼稻草,越驼越重。如今要费你老爷的心,大大的代我老妈妈子设个法,同我清下了帐,帮助我一下子,不然我就过不去了。我老妈妈子被人逼住,你老爷是我家门里一个好长客,那个不知道,连你也不好意思!陆老爷,你想想可是这个话呢!"又向月香道:"月相公,不是我来怪你,你是我家里人,晓得我这连日光景,你就该望陆老爷说,请他帮我个忙。你说一句,要抵我十句呢!"月香道:"老干娘,你却不要怪我,我是那一日不向他说呢!"陆书见他们絮絮四四,心中好不耐烦,遂道:"你不必尽管说这些穷话,宽一两日,我把帐算清了,把你就是了。"萧老妈妈于道:"阿弥陀佛,保佑你老爷多养几个大头大脸的儿子。"立起身来复又叮睁嘱咐,方才下楼去了。   陆书坐在房里,月香同他由如初来生客,连戏话总不说一句,在房里坐的时辰少,在别人房里阑顽的时辰多。晚间才睡上床,月香道:"你把几两倒头银子把与老躁货罢,省得他说这些穷话。你前脚出了门,他同我唁唁吸吸,说我不帮着他同你要银子,说多少熬不生。煮不熟的话,我听不惯他那些厌话。你明日做点达事,将银子把与他罢罢罢!你我相好,省得带累我受气。"陆书听他这些言语,自己知道银子业已用尽,现在那里有银子开发,又说不出口来,只好含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