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梦 - 第 3 页/共 5 页

黄金方可救燃眉 《新书》 笔   姓字标红第一圈 《幼学》 笺   而今不喜邗江地 《诗》 字   赘婿方能像已儿 祗 茗   闲来恋看妾敲杆 《算法》 香   偷情常想同相见 市招 笺   贾铭们望了半晌,陆书凝神思想,见那一条"黄金方可救燃眉",注脚是新书二字,悄悄问贾铭:"《新书》是何书籍?"贾铭道:"就是《时宪书》。"陆书听见有人喊"听商",他遂也喊道:"听商。"厅上有人答应,陆书高声道:"'黄金方可救燃眉’,可是'寅不祭祀’?"那厅上社主人答道:"正是。"遂将这一条竹夹下了,将这社条递在陆书手里,又照那红小戳"笔"宇,递了一技笔与陆书收了,随即又换了一条新社,仍用竹夹夹好。陆书正在观看,这听得贾铭喊道:"莫贪色欲少冤牵’可是'无营无业?"那社主人答道:"是。"将社条下了,一同卷笺纸递与贾铭手里,又另换一条新社挂上。陆书还在那里揣摩思想,吴珍因为不知强大家昨晚那些人曾否复来闹事,不放心桂林怎样,他又不懂谜理,拉着贾铭。陆书道:"大哥。兄弟,不用在此打这网葫芦,我们走罢。"贾铭不便回却,向社主人秉手道:"承教。"那社主人拱手道:"恕笑恕笑"   众人出了会馆大门,沿路走着谈着。贾铭道:"昭阳格最好不过,是:'伤心细问儿夫病"。陆书道:"心赋格莫妙于:'一片丹心后代传。’"贾铭道:"曹娥格后人做的那里能及'黄绢幼妇,外孙蔌臼’,如今做曹娥格的已少了。"陆书道:"苏黄格再好的也不能及那'齐人有一妻一妄’了。"贾铭道:"敝地近日做那反照,传神的俱多。贤弟适才商的这一条,要算是反照。总丽言之,谜者迷言也,乃系游戏偏才,不是实学,不能如何考较。"   谈谈说说,不觉日已将落,已到了强大家门首。吴珍邀请众人进内,三子看见他们来了,赶忙请叫众位老爷,仍请到桂林房里坐下。老妈献茶。装水烟,三子将相公总喊过房来,请叫过了。桂林喊人开灯,与吴珍过瘾。吴珍道:"今日饭后我只在天庆堂吃了四五日烟。也就罢了。"贾铭们问及昨晚的事,桂林道:"不必提了,昨晚你们散后,约有顿饭工夫,外面来了有几十个人,火把不计其数,打到家里来,打毁了许多窗棍物件。我们局高都躲下漏子了,魏老爷的贵相知巧姐姐未曾躲避得及,被他们抓住,簪子。耳挖。镯头,顺袋里洋钱。钱票,都被他们抢去了。还亏有个姓白的在这里打茶围,跪在那尤德寿们跟前,才将巧姐姐丢下来。今日庾四老爹到教场办席,招赔他们,东家花去七八吊钱,才得了事。巧姐姐从昨日夜里哭到此刻,可巧魏老爷来,弄几两银子打些首饰,代你家相好的压压惊。"魏璧看见巧云鬓发篷松,还未梳头,遂说道:"风吹鸭蛋壳,财去人安乐。所少的首饰,我明日办了来。你欢喜甚么样式?"巧云道:"这要你欢喜,我是不拘甚么样式,只要有得带就是了,那个还讲究呢!"   他们正在这里阑谈,贾铭使个眼色与风林,走出房门。风林会意,也就跟随向外。贾铭道:"你房内可有客?"风林道:"没有人。"遂邀请贾铭到了自己房里坐下,高妈献茶装水烟,贾铭等高妈装过水烟到房外去的时候,在腰内取出六块洋钱,向风林道:"我不怕你见怪,你耳朵上带的谅必是副铜环料玉圈,你把这洋钱拿去,叫你家里人代你换副银环,烧烧金,买副玉夹板圈,先包他一副银镯,架着势,多余几文,买两把士煮煮,慢馒的敷衍罢。这要我手里宽余,做得来,可以常常帮你的忙。"风林将洋钱接了道:"贾老爷,我同你萍水相逢,承你盛情,你可算是雪中送炭了。我倘能稍有好处,绝不相忘。"贾铭道:"些微小事,何必挂齿,不必在别人跟前提及。"风林道;"我又不果,贾老爷你可吃烟?我喊人开灯。"贾铭道:"不必开灯,我不吃。"两人又谈了些闲话,仍同到了桂林房内。   这见三子走进房来道:"诸位老爷,今日是东家的主人,请老爷们在这里便晚饭。"贾铭道:"昨日被那些混帐王八蛋一闹,顽得不畅快。今日我的主人,你照昨晚的菜一样办法,快些将月相公请来。"三子答应去了。众人在房内谈笑谈谐,过了好一刻工夫,月香来了,走进房里,请叫过众人人坐。房里点上蜡烛,摆下杯箸,各人总有主顾,照旧坐定。猜拳行令,饮酒唱曲,欢呼畅饮,大众比昨日顽得豪兴,直饮到酒酣兴尽,方才散席。陆书开发了两个局包与月香,又代月香把了江湖礼。月香辞别众人,定要陆书送他回去。陆书口说不肯,心里要送得很。贾铭道:"陆兄弟,既是月相公要你送回去,你就送他回去罢。明日我们仍在方来,先到先等。"陆书辞别众人,带着小喜子,等待月香上了小轿,跟着轿子到进玉楼去了。   这里吴珍还在桂林床上吸烟,桂林留吴珍在那里住宿。袁歉已有了几分酒意,说是今日不走了。巧云留魏璧,先原不肯,后来已答应在这里佐了。吴珍道:"我们三人今日总不走了,贾大哥谅必也在这里了。风相公因何不开口呢?"桂林道;"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贾老爷若是爱厚我,我就不留他,他也不走;若是不爱厚我,我就再留他些,他也不在这里。"贾铭道:"三位兄弟在此,愚兄理当奉陪,实固有件要事未曾关照家里。定要回去。吴兄斡不必敲弓击弦,我同风相公的交情要算是心照,不在于住不住。"桂林道:"贾老爷这话说得在理。心照心照,时辰未到,日于长得很呢!贾老爷既有正事。我也不敢强留。"贾铭道:"这话才碰我的心肺呢!"遂与众人作辞。吴珍因贾铭未带小肠,吩咐自己跟来的小厮发子道:"你点火把送贾老爷回府,你就家去罢。家中门户火烛小心。"发子答应,执着火把,照着贾铭去了。袁猷。魏璧也叫小厮回去。吴珍睡在床上过瘾,双林邀着袁猷。巧云请着魏璧,各到自己房里。魏璧看见巧云房中收拾得十分雅静,接了六幅美人画条,有一副苹果绿蜡笺纸对联,上写着:   文回织绵堪称巧   梦入巫山不见云   上款是:"巧云女士推鉴",下款是:"梦花居士书"。巧云邀请魏璧坐下,着人买了四碟茶食,款待魏璧,又将灯开在床上,请魏璧吃烟。魏璧勉强吃了一口道:"真正不吃了。"巧云遂自己过了瘾,洗过手脚,卸去极环,重新用粉扑勾匀股,嘴唇上搽了服脂,收拾睡觉,暂且由他。   再说袁猷到了双林房中,看见只挂了几幅美人画条,问道:"双相公,因何不桂对联?"双林道:"我是粗人,没有人送我对于。"袁猷道:"你不用谦了,我明日办了送来。"固有了几分醉意,又吃了两碗热茶,觉得脸上哄哄,仿佛像似要呕吐的光景,遂倒在双林床上,说是心里难过。双林叫老妈烧了一碗醋汤与袁猷喝了下去,双林自己本不吃烟,因袁猷吃多了,又开了灯来,打了一口烟,劝袁猷吃了,更觉得头晕眼花,道:"我真不能吃,要吐得很呢!你相应收拾床铺,让我先睡罢。"双林忙喊老妈将烟灯收过,把袁猷把起来,老妈掸了床,将薄絮被铺好。袁猷到房外跟跪小解过了,解衣就寝,一上了床呼声如雷,竞自睡熟。双林慢慢的洗过手脚,除卸替环,重新勾了脸,嘴唇上又搽了些姻脂,关掩房门,也就睡了。直到二更多时分,袁猷一觉睡醒,酒已散了,那被窝里事不消细说。双林起来用水,复又上床,朦胧睡熟。这觉得同着袁猷,挽手并肩,一同游玩,到了一所花园,园中景致十分幽雅。见有一座假山,山石磋峨,古树参天,旁有一座高楼,两人挽手同登。上得楼来,见中间有一块愿,上有《风月梦》三个大宇,有一副对联,分列左右,那对句是:   基雨朝云。堪笑烟花情不厌,   黄金白招,可怜凤月债难偿。   双林同袁猷两人凭栏赏玩,只见楼下是宽阔池塘,.一池绿水,红白荷花,绿叶青莲,有许多并蒂的开得芬芳拦慢,清香扑鼻,有一对鸳鸯在池内交颈而眠。两人正在赏玩,只听得假山背后弹弓声响,有一个弹子打到鸳鸯身上,将一对鸳鸯双双打死。双林被那弹弓响声一吓,惊醒来浑身是汗,听得街坊上更夫锣声,正是三更。袁猷正在酣睡,不便惊动,心中思想梦中光景,恐非佳兆。胡思乱想,葛然想起昨日北门外自衣观音庵里尼僧太空在这里化缘,说他庭内观音菩萨的签灵应,我今做此异梦,不知主何吉凶,明日喊乘小轿,到那庭里求条签,问问菩萨,看我终身如何结局。翻来覆去,一夜未曾合眠,到了天明,红日方升,即便起来。   袁酞已醒,穿好衣裳下床,洗漱已毕,双林将莲子壶里炼的湘莲拿荣缸子盛了,递与袁猷吃。袁猷因昨晚酒太吃多,未曾吃着晚饭,此刻腹中觉得有些饥饿,正用得着。正在吃莲子之时,魏璧同着巧云。吴珍同着桂林一齐来到房里,各道恭喜,互为嘲笑,催着袁猷穿好衣裳,同到教场吃茶去了。桂林。巧云亦各回自己房里梳洗。   双林在房中梳好头,洗了脸,换了两件新衣,同强大说明:出去烧香,叫三子喊了一乘小轿,带着王妈,到北门白衣观音庵。到了庵门首,王妈用手去敲魔门,双林下了小轿,只见有个老佛婆开了庵门,迎接双林进去。到了大殿,那主持女尼法名大空,迎着双林问讯,双林还了礼,向他请了香烛,就在观音大士座前点烛烧香。双林在蒲团上跪下,拜了几拜,又向女尼要了签筒,捧在手里,默默通诚祝告道:"女弟子生长名门。自怜薄命,堕落烟花,年已十八,飘泊无偶,不知终身如何结果?昨夜偶得异兆,未卜吉凶,今特虞诚顶礼,求菩萨指示。倘能脱离苦海,发条上上签;如若应派女弟子终老烟花,亦求菩萨发条下下签,从此死心实意,削发为尼,断不在金风月场中久恋。"祝告已毕,遂将手中签简摇了几摇,只见那签筒里有一根签条落于地下,双林用手拾起,又拜了几拜,立起身来,将签筒签条总递与女尼。太空接过了,将签条一看,在签盒里查出一条签来,递与双林。大空道:"恭喜姑娘,是条上上签。"双林接过签条一看,只见上写着:   第八十一签 上上   不是姻缘也是缘,前生注定总凭天。   求官谋利皆成就,六甲生男病可痊。   双林将签句看过,随即收起。太空邀请双林至客堂人坐,道婆献了茶,摆上桌盒,谈了几句套话,双林取出香仪把与太空,又把了一百文钱封与者佛婆。太空道:"姑娘轻易不到小魔,今日光降,我这里预备粗素面,望姑娘赏个光。"双林道:"多谢师太,改日再来四扰。"起身告辞,太空送至淹门外,候着双林上了小轿,大空将庵门关闭。   双林带着王妈回至强大家内,开发了轿钱,换了家常衣服,在房中坐定,将签条取出细细端详,心中想道:我去求签原是为我终身,如今菩萨发的灵签,首句就说是姻缘,独巧我昨夜留的是个姓袁的,我就得此异梦,这"也是缘"三宇,莫非是我终身应在这姓袁的身上?但是鸳鸯原是比着夫妻,既是我若同这姓袁的有姻缘之分,因何又被一弹子将一对鸳鸯双双打死?踌躇了半晌,又回想道:夫妻本是同生共死,我若终身有托,就是同这人像那鸳鸯死在一时,我也情愿。强如在这苦海,何日才得脱离!但不知这姓袁的可曾娶妻?家道若何?此是我终身大事,不可轻忽,且慢漫的留意试探,再作道理。不说双林心中之事,亦不知月香要陆书送他回去有何事件,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议梳妆浪子挥金 做媒的虞婆索谢   话说陆书送月香回至进玉楼,在月香房里坐定,说了些笑话,月香叫人买了四碟茶食恭维陆书,月香将瓜子咬出仁子,递与陆书吃。陆书同月香捏手捏脚的闹笑,因见月香膀臂上带的是银镯,陆书道:"你因何不带金锡?"月香道:"你还要呆呢,我若有金镯,怎么不带着架势呢?"陆书道:"我明日弄副金锡把你,你可要不要?"月香道:"我说同你是线头,我穿得好。带得好也是你的脸面。别人还要向线头说,要衣服首饰,名为放差。像我这样拙口钝腮。碍口识羞的,不会同人要这样那样。如今承你爱厚,弄了金锡来把我,我若是不要,我岂不是要呆了。"陆书道:"这要你欢喜,我明日定办。"月香道:"你弄金锡把我,我有甚么不欢喜呢!我若是不欢喜,我岂不是真要呆了!但有一件,那耽名不耽利包的,我是不要;你要弄就弄副实的,至菲要八两重罢罢,也是多谢你。"陆书道:"包你如意。"两人又说说笑笑,顽顽闹闹,此时已将近四更时分,陆书才立起身来说走,月香又拉住他说了’许多闲话,才让陆书走。月香送至楼口,陆书才下了楼梯,月香又将陆书喊上楼来。陆书道:"你有甚么话说?"月香并不啧声,过了半晌才道:"你明日早些来,同你有要紧话说。"陆书连声答应下楼,带着小肠出了进玉楼,有人跟着他主仆,到了天凝门城门首,那个人将城门喊开,让陆书主侮进了城,那个人才回到进玉楼去了。   陆书回到站爹家门首,小喜子敲开大门,那看门的仆人肉陆书道:"陆大爷回来了。太太因你大爷每日回来得迟,不知大爷在何处,屡次拿阿我,小的们怎敢在太太面前说甚么呢!"陆书道:"难为伤们,我明日重重的谢你。"那仆人道:"大爷是自家人,说到那里去了。"陆书由他说着,匆匆回至书房宿歇。一宵已过,次日黎明即便起来,洗漱已毕,带了银子,同小喜子走到多子街金珠店里,换了八两赤金,将银兑清,拿着金子送到新胜街首饰店里打金镯。讲定工价,当时付讫。又把了一百钱与小喜子吃饮食,叫他在那里等着。陆书进松风巷走参将署前到了教场方来茶馆,因来得太早,贾铭们尚未来到,遂先在那里泡菜,等侯了多大一刻工夫,贾铭来了,彼此招呼入席,坐定,泡了荣来。贾铭道:"昨晚贤弟送月相公回去之后,他三个人总在那里住的,今日到了此刻,还不曾来。等他们来了,今日要罚他们做个东,请请我两人。"陆书含笑答应。又等了半晌,吴珍。袁猷。魏璧一齐来到,才人了座,贾铭道:"三位贤弟昨夜辛苦了,睡到此时方才起来,今日还是我同陆兄弟代你们贺喜,还是你们请我两人呢?"袁猷道:"大哥不必取笑,今日我兄弟的主人。"贾铭道:"我只要有得吃就不说了。"大众一笑,各自用过早点,谈了些闲文。   日将交午,袁酞邀着众人到了强大家内,才进了门,袁猷就叫三子去请月香,三子答应去了。众人仍到桂林房里坐下,有人献茶。装水烟,又开灯与吴珍过瘾。一刻工夫,月香已到,进了房来,彼此招呼人坐。大众在那里用过中酒午饭,散坐谈笑。到了太阳将落的时候,陆书看见小喜子站在房门外,陆书起着走出房外,将小喜子喊到无人之处,小喜子将金锡递与陆书道:"小的在钱店里央人比过分两,系毫不少。"陆书点点头,将金钱一看,摆在袖内,仍到房里坐在月香旁边,挽住月香的手,悄悄的将金镯递与月香,月香会意赶忙收藏好了。到了晚闯席散之后,贾铭。魏璧各自回家,吴珍。袁猷仍在那里住宿,月香仍要陆书送他回去。到了进玉楼,陆书将昨晚送他到城门首叫城的那人喊至月香房内,说道:"昨晚难为你。"食了他一块银子。那人道了谢,下楼去了。陆书叫月香将银锡除了,换了金镯。在那里谈谈笑笑,又顽到四更时分,方才起身。仍是昨晚送他的那人跟到城门首叫城,让陆书进城回去。’   次日陆书又请众人在强大家,将月香带来,摆了中晚两台酒,顽了一日:酒阑席散,也有在那里佐的,也有回去的。他们是朝朝摆酒,夜夜笙歌,不必赘叙。   且说袁猷因允了双林送对联,自揣这笔墨之事不甚通彻,做不出对句,恳求几位斯文朋友代撰对句。因双林两宇难以对仗,过了数日,那朋友胡乱撰了两副对句送与袁猷,也不知好歹,买了两副裱现成了的对联,送到宇馆内,将对句写好,落了上下款,兴匆匆带到双林这里。双林将对联展开一副,这见上写着:   霜管画眉春睡足   菱花照面晚妆迟   双林看了对句,冷笑了一笑道:"把我的名字改掉,这也罢了。我们吃相饭的人,谁人不知是残花败柳,你如今明明的露在对句上,可算是嘲笑足了!"袁猷道:"我实不瞒你,我因笔墨生疏,不能自撰对句,请人代做的。我若有心嘲笑你,叫我不逢好死!如今反要请教你,如何将你比做残花?"双林道:"你不必假着急,我且问你,那菱花经了霜,岂不是残败不堪了!"袁猷听了这话,连忙将这副对联撩过半边道;"怪我太粗,未曾想到,你不必气了。"又将那一副对联展开,与双林一看,这见上写着:   雪满双峰高士卧   月明林下美人来   双林看了这一副对句,话也不说,走近床前睡倒,鸣呜咽咽的哭起来了。袁猷不解何故,坐在床边,追问双林为着何事,双林总不肯说。袁猷急道:"不拘甚么事,你不说叫我如何晓得,真正要急死人呢!"双林道:"袁大老爷,你不必在我面前假着急。千不是万不是,怪我不该混要脸,你大爷送对子,怪不得你大老爷拿我开心了!"袁猷道:"那一副对句霜菱两宇,据你说将你比做残花。如今这一副对句,我虽是才粗学浅,不大懂得,看这对句是现成的两句千家待。那撰对句的人,因我嘱托将你劳名嵌在里面,故将山中两宇改作双峰,我不知怎样就与你有甚么大关碍,你就气成这般模样?"双林道;"我气的就是这雪满双峰四字,我如今说了,你自己想想,若不是你在人前瞎嚼咀,那代你做对句的人如何晓得这隐情,将那一首,'曲逞通幽处,双蜂来小溪’的诗句嘲笑我呢!"说毕又哭。袁猷仍是不解,将"雪满双峰"四个宇,在口里念来念去,抓耳挠腮,只是说不懂。双林扭着袁猷耳朵,附耳说了几句,袁猷方才明白,立起身来将两副对联撕得粉碎,向双林打拱作揖,再三劝慰,赌了多少咒,发了多少誓,双林方才住哭。袁猷挽住他的手,同到桂林房里。贾铭们众人总在那里,说是摆酒,又叫三于将月香喊来。大众吃了晚酒,月香仍是陆书送了回去。’   他们朝朝相聚,不觉多日。月香向陆书也不知要了多少衣服。首饰,陆书是无一不办,也不知花费了多少银钱。那进玉楼东家萧老妈妈于同翠云。翠琴以及内外场,不知放了多少差。月香见陆书年纪又轻,人品又好,说话又温柔,银钱又挥霍,自思年已十六,且在烟花数年,知识已开,心中岂不爱慕。但凡陆书见了面,他就百般亲热,相惯相依,只恨有人碍眼,不得成就。陆书本来爱着月香,那里经得起他如此挑逗,越加弄得心痒难熬。   这一日,陆书们正在月香房里闹谈,只见萧老妈妈子来到房里,请叫众位老爷。月香忙立起身道:"老干娘请坐。"萧老妈妈子道;"不必拘礼。"遂坐下道;"难得诸位老爷总在这里,我老妈妈子有句话奉申。"众人道:"老东家有甚话说?"萧老妈妈子道;"昨日陆老爷为月相公恭喜的事托我,恰好月相公的叔子昨日来了,我再四同他商量,他如今开了个盘子,要五十两银子开苞,另外要一根金簪子。一副金戒指。一件洋绝大褂。一条详细百摺裙。一件杭罗大褂。一条杭罗百招裙,好让相公改装。还要做一顶洋印帐子。大红洋细帐额。新被褥。若陆老爷肯照他的话,听择日期恭喜。这一边我费了多少唇舌,捏合妥了,不知陆老爷意下如何?"陆书听见他业已说成,心中十事喜说,也不划算要用多少银子,即便满口应承。萧老妈妈子道:"老爷,我老妈妈于说了千言万语,好不容易才将月相公的叔子劝妥了。如今如了你老爷的心愿罢罢的,月相公在,我们这里恭喜,你老爷酌量怎样汰化我就是了。"陆书道:"听凭你要甚么,我总办就是了。"萧老妈妈子道:"我老妈妈子已将近七十岁了,前年我女儿身上有个客,是粮船上旗子,带了一副访子把与我,合了一个封拼的寿材,漆过两三次了。如今你老爷做个圆满,把三十两银子与我老妈妈子,趁着今年是个闰月,做儿件寿衣罢罢的,也是苦了一辈子,落个好收成,保佑你老爷同我家月相公好一世。"陆书们听他这些话,均笑起来了。陆书道:"这点小事,掌在我身—上就是了。"萧老妈妈子听了,呵阿大笑道:"陆老爷真称得个大顽友,我权且谢谢。"陆书又向月香道:"那衣服铺盖你自己向成衣司务说,爱甚么花色,做甚么花色,讲明了共要多少银子,我明日将银子带来,把与你交代他。所有首饰,我自己办了带来。"又喊人取了历日过来,选定五月初一日黄道吉日,向萧老妈妈子道:"我已看定五月初一日期。到那一日,你代我叫庙人多备酒席,连他们众男女班子总要办席,这要精致又要丰盛,不可顾省钱钞,用多少钱都是我开发。"又向贾铭们道:"初一日务望哥哥们同众位嫂嫂并巧弟媳赏光,永日一聚。"贾铭们道:"这又何消说得,我弟兄们总是要来贺喜的。"谈谈说说,已点上蜡烛。陆书又摆了一台酒,留众人吃毕。大众出了进玉楼,进了天凝门,到四岔路口,陆书辞别众人,带着小喜子由北柳巷那条路回去。   贾铭。吴珍。袁猷。魏璧同到九巷强大家内,进得门来,吴珍便问那个房空着,三子道:"个个房总没客,听者爷们爱在那个相公房里,就在那位房里坐。"吴珍听得桂林房里笑语声,就邀着众人到了桂林房里。一进房门就看见桂林。双林。风林。巧云四人在那里看纸牌,见他们进来,各人将纸牌摄在桌上,各将钱文收起,立起身来招呼。贾铭道;"你们还看,让我们来看歌头。"风林道;"我们在这里别棍小顽意儿,老爷们来了,何能还看呢!"早有老妈忙忙将纸牌收起,将桌子搭在原处,请众人坐下,献茶装水烟问道:"诸位老爷用过晚饭呢?"吴珍道:"适才在月相公那里吃过了,你快些开灯,让我过瘾。"老妈答应赶着将烟灯开了,吴珍睡下去,桂林就去代他开烟。贾铭同风林唁暗咕咕,不知说些甚么。袁歉同着双林。魏璧同着巧云,总各在那里斗趣。不觉工夫,只听得窗外雨声沥沥,越下越大。三子进了房来,向众人道:"外面已交三鼓,雨又下大了,老爷们今日总不能回去了。"吴珍道:"风相公同我们贾大哥至今还是干线头,可巧今晚天做媒人,我们陪大哥今日总不走了。"贾铭听得雨已下大了,不便推辞,也依允了。吴珍叫三子吩咐各家跟去的小厮各自回去,众人将贾铭送到风林房里,闹了半会,方才各归各房去了。风林叫人将灯开了,请烟。贾铭道;"薛司务代你,做了两件小褂。两条裤子,可曾送来呢?"风林随即在脚篮内拿出一件漂白绸机嫌丝镶滚外托肩小褂,一件白缣丝五色镶滚外托肩小褂。一条青兴布裤,一条元色缣丝裤,送与贾铬看,说道:"今日午后薛司务才送来的,他说是你叫他做了送来的,我承你各种周全,叫我如何过意。"贾铭道:"些微小件,嗣后这些俗套话不必说了。"仍叫风林将衣服收起,风林将贾铭拉了睡在床上,打了两三日烟敬贾铭吃了,然后自己.过了痛,.在梳桌抽屉内拿出一碟鸡蛋糕。一碟百果糕,贾铭略吃了些,风林洗过手脚,将烟灯收起,铺床叠被,催促贾铭解衣睡上床去,风林关掩房门,陪着贾铭睡了。不知他二人在被窝里做些甚么事情,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燕相硬写龙船分 月香初试云雨情   话说凤林因贾铭把了几回洋钱,买了几回土,又做了许多衣服与他,心中十分感激,今日贾铭初次在这里住宿,风林就卖弄床铺秘术。这一夜是百种恭维,直到金鸡三唱,才相倡相依,相楼相抱睡熟。次日清晨魏璧先起,跑到凤林房门首,推开房门,悄悄走至床前,揭开帐子,见凤林将右臂胳肘露在被外,楼住贾铭项颈,两人面对面睡得正熟。魏璧轻轻喊了一声:"好恩爱呀!"凤林惊醒,将眼睛抹了一抹道:"魏老爷,为何不睡睡,起这么早做甚么?"贾铭听得凤林说话,也就醒了。魏璧道:"我同巧相公是春王正月,天子万年,老对于睡老实觉,比不得你同我们贾大哥是新婚燕尔,夜里辛苦,所以睡到此刻还不曾醒。"贾铭道:"兄弟不必闹了,将帐子放下,让我们起来。"魏璧将帐子放下,贾铭。风林穿好小衣下床,吴珍。袁猷已都闹到房里,互相嘲笑,催着贾铭洗脸,穿了衣裳。凤林捧了一碗煨湘莲在手内,向着吴珍们道;"你们三位姐夫谅必总用过了,我也不敢虚邀。"遂将莲子送到贾铭手内。袁猷道:"你这莲子是为我们大哥煨的,我们也没有福气吃:你的大哥请老实些罢。"贾铭道:"有偏三位兄弟。"遂将莲子吃了一半,将碗递与凤林,同着吴珍们出了房门,走到天井内,贾铭又回头进房,腰内拿了两块洋钱,递与凤林换钱零用。才出了房门,凤林又将贾铭喊了回来,贾铭道:"你有甚话说?"凤林欲言不言,凝了半晌道:"你早些来再说罢。"贾铭诺诺连声,出了房门,同着吴珍们一齐出了强大家大门,到教场方来茶馆吃茶去了。   贾铭们去后,约有一个时辰,那前次在这里闹事的燕相尤德寿同着四五个人,雄赳赳的到了强大家内。三子看见他们来了,敢怒不敢言,赶忙笑嘻嘻的招呼,请在双林房里坐下,献了茶,’喊老妈装水烟,把家中几个相公总喊到房里,请叫众位干老子,请问众人尊姓。众人又问各相公芳名,已毕,三子拿了一只琵琶,递在凤林手内道;"风相公,拣好小曲唱一个,奉敬众位干老子。"凤林接过琵琶,将弦和准,向着众人道:"唱得不好,众位于老子包含。"众人道:"请教;请教。"凤林弹动琵琶,唱了一个南京调,其词曰;   春色恼人眠不得,满腔心思,独伴银灯。听声声狸猫,中得人心愁闷。薄情人,狠心一去无音问。欲睡不稳,好梦难成。恨苍天,求签问卜全无准。   凤林唱毕道:"献丑,献丑。"众人道:"好琵琶!"有人取过。燕相喊道:"把你家东家喊了来,我们来同他说话。"三子道:"东家往外吃茶去了,老爹们有甚话说,吩咐下来,等东家回来,代老爹们道达就是了。"燕相道:"没有别的事,我们大众在天寿巷马头顽了一条五色金龙,写你家八块洋钱分子,我们要算是在这本碾儿上,比不得别条船,一千八百就可以过去了。办与不办,等你家东家个信。"三子道:"等东家回来告诉他,自然是许办的。"燕相道:"要会我们,明日在竹鲈轩,不舍就罢了。"立起身来,同着那几个人去了。三子同几位相公骂道:"前日的事花的多少钱,墨迹还未曾干,亏他们有这副老脸,赶太早跑到这里耀武扬威,不晓得那一天凑巧,弄个访案同他们顽顽,才晓得喇叭是铜打的呢!’双林因他们坐在他的房里,等他们出了房门,烧了两张草纸。三子等强大回转,将燕相们说的话告诉强大,自必仍请庚嘉福料理不提。   再说贾铭们到了方来茶馆,这儿陆书早巳坐在那里,立起身来招呼,见礼人坐,谈谈闲文。用了早点,陆书请众人同到多子街金珠店,换了金子,送到新胜街银匠店打簪子。戒指,仍叫小喜子等着。陆书邀着众人同到进玉楼月香房里坐下,翠云。翠琴总来相陪。月香向陆书道:"成衣业已讲明,共总多少银子,他还要先付银子,衣服铺盖可以赶月底送来。陆书向月香道;"有两包银子在小喜子腰内,此刻我叫他看着打金首饰,回来到这里,我叫他将银子交与你。那一包轻的是三十两,你先把与成衣所,少的我明日找付;那一包重的是五十两,你拿去把与你叔子,让他早些回去罢。那银子总是好关纹,曹乎足兑,总是我自己比过的,分厘不少。"月香道:"我不晓得轻重,回来再说。"陆书一笑,留住贾铭们众人,又在那里吃了一日酒,方才各散。   光阴迅速,不觉已到了五月初一日。这一日早间,陆书同着贾铭们在方来荣馆用过早点,到混堂里洗了澡,剃了头,一同到了进玉楼,请在翠琴房里。贾铭们与陆书见礼贺喜,各叫小肠送了贺礼。萧老妈妈子同翠云。翠琴公送大蜡烛,安息香,内外场送的大宝盖五彩须。一个大香珠。一轴睡美人,那强大家桂林。凤林。双林。巧云各送了礼来,陆书将礼收下。陆书发过力钱,忙赶着喊人去请桂林们四人去了。   好一刻工夫,只见凤林双林两人坐了小轿来到,下轿上了楼来,向陆书道了喜,又与众人招呼人坐,说是桂林。巧云今日有事,不能过来道喜,托我二人转致,陆老爷莫怪。"陆书道:"他们不来明日再请罢",遂将各款银子总交与萧老妈妈子:所有他同翠琴并内外场送的礼另外又回了银子。萧老妈妈子千欢万喜将银子收起。众人用过午饭,萧老妈妈子喊了梳头的妈妈,代月香梳了一个时新发髻,换了簪环,带了时鲜花卉并鲜花箍子,透体换了新衣。这毕衣饰总是陆书现办的。打扮已毕,萧老妈妈子带着月香来到房里,贾铭道:"这才标致,真如嫦娥降世,伊似仙女临凡。但凡女子,到底是梳头好看,纵有十分姿色,男妆也要减去几分。"月香见着众人,反觉有些腼腆。凤林们挑逗他说顽话,月香总不啧声。到了傍晚,陆书们邀至月香房内,众人一看,虽不似新娘洞房,也就收拾得十分华丽。锦衾绣被,兰麝香浓,梳桌上点了几对大蜡烛,帐子内挂了一轴睡美人,壁上挂了几幅美人条并对联,又有贾铭新送来的一副黄绢边裱成万年红对联。上写着:   月窟惟延攀挂客   香闺喜遇探花郎   上款写:"撰句书贺月香女史吉席",下款写:"翠琅书屋主人赠。"房中间摆了一张圆桌,陆书邀请众人人坐。摆下酒席,饮酒猜拳,又闹了一回喜宇赠觞,众人将陆书已滚得有几分醉意,直到兴尽酒阑,方才散席。贾铭。袁猷代凤林。双林开发了江湖礼,凤林双林辞别众人上了小轿,陆书叫人买了茶食,点了安息香,交与跟来的人捧着,随着小轿回去。贾铭们四人辞别陆书,送着凤林们到强大家去了。   这里老妈将残看收过,揩抹过桌子,泡了浓茶来,又烧了醋汤,递与陆书解酒。老妈又递了一块白绢与陆书道:"恭喜陆老爷,这是状元印。"陆书接过,揣在床席边里。此时漏已三催,老妈收拾床铺,陆书与月香解衣就寝。一个是惯走烟花浪子,一个是久在风尘少女,陆书花去许多银子。此刻醉里糊涂,也不知他是个处女,不是处女。今日初次落交,你贪我爱,直到兴尽情浓,方才云收雨散。欢娱夜短,早巳红日高升。两人穿好衣裳,下了床来,老妈道过喜,取水与陆书净面,月香漱口。老妈捧了两碗冰糖掇湘莲与他二人吃了。陆书赏了老妈一块银子,那梳头的妈妈走进房来向陆书。月香道过喜,陆书也赏了一块银子,那妇人谢过,代月香理开头发,梳松。又有卖花的送了.一条花箍,四柄鲜花,到房里道喜,陆书也赏了他一块银子。月香将头梳起,洗了脸,搽了姻脂和粉,戴了鲜花并花箍,穿好衣裙,陪着陆书用过早点,只见贾铭。吴珍。袁猷。魏璧四人一齐来到,进了月香房里,各道恭喜。陆书邀请众人人坐,贾铭们与月香说了许多顽话。陆书又着人到强大家将桂林。巧云请了来,备了酒席请众人。用过午饭,洗过手脸,桂林。巧云要到天凝寺。东园等处去玩耍。贾铭。吴珍。袁猷魏璧还带着桂林。巧云。翠云。翠琴出了进玉楼,先到天凝寺,前后殿宇总随喜过了,又到放生堂,把了许多钱与看堂的和尚,方才将堂门开了,让他们进内。看见有许多老牛。老猪以及多年羊。鹅。鸡。鸭,又赶着叫人买了许多烧饼。馒首,望着这些畜生乱撩纷纷,抢着争食。桂林们呵呵大笑,顽了好一回,方才出了寺门,又到东园。史公祠各处游玩过了。出了史公祠,到了大门外,桂林挽住吴珍的手仍要向东去顽耍,吴珍道:"向东去并没有好顽的所在,沿河边一直就到了便益门,你们在家里坐船到扬州,那里就是住船的马头了。说毕,同着众人回至进玉楼,用了下午点心,晚间仍在那里吃了酒饭。吴珍。魏璧代桂林。巧云把了江湖礼,辞别陆书,四人送着桂林。巧云回去。陆书仍在月香这里住宿,俨然新婚燕尔,同月香如鱼得水,似漆如胶,也曾将要带他回去的话告知月香,月香也赌咒发誓情愿跟他从良,说是等他叔子这一次来扬,讲明身价,即便跟他回去。因此陆书为色所迷,一连三日并未出着进玉林的大门。看看节近端阳,扬州俗尚繁华,龙舟竟渡,月香要看龙船,向陆书道;"我今年才到扬状,未曾看过龙船,你同我去看看。"陆书允了雇船同去观看。初四日早间,’萧老妈妈子上楼向陆书道:"有句话同你老爷商议,现在过节,各款使费;又送礼,又要开发节帐,想同你老爷付笔银子过节。"陆书点点头,月香道:"老干娘,你莫提过节,我的未完才多呢!我欠成衣多少,欠卖花的多少,欠做鞋子的多少,欠银匠店多少,欠卖玉器的多少,欠卖果子的多少,还要买几样菲礼孝敬你老人家,还要送干娘家节礼,还要开发家里众人节钱,共要多少银子才得过去。"陆书道:"这些小事,你们总不必焦心。等小喜子来,我叫他回去拿银子来与你们过节就是了。"萧老妈妈子道;"喜二爷已经来了,现在楼下呢。"陆书道;"你将他喊上楼来,让我吩咐他的话。"萧老妈妈子随即下楼,将小喜子喊上楼来。陆书道:"你去将贾。吴。袁。魏四位老爷立刻请了来,说我在这里候着呢。"又向小喜子耳边吩咐了几句话,小喜子答应下楼去了。过了好一刻工夫,贾铭。吴珍。袁猷。魏璧四人一齐来到,陆书立起身来招呼,月香请叫过众人,邀请人坐。老妈妈献茶装水烟已毕,陆书向众人道:"小弟请哥哥们到此,非为别事,月相公明日要看龙船,小弟不知贵处风俗,特地将哥哥们请来商议,要雇公一只大船,还要请嫂子。弟媳们一同出去顽顽。"贾铭道;"扬州游湖船最是龙船市同六月十八。七月十五这几个日期价钱甚贵,还有一件,指着月香们道,有了他们在船上,那顽龙船的人看见他们必要门票,贤弟这一顽非数十金不可。"陆书道:"罢罢,小弟在贵处过个端午,如此胜景,不可不去瞻仰瞻仰。小弟只图热闹,多花几两银子何妨?"贾铭听他这话,遂不便阻拦。吴珍道:"既是陆书弟豪兴遂向袁猷道:"三弟我同你先到马头,将船雇定,省得明日没有船叫,那才扫兴呢!"陆书道:"费二位哥哥心。"吴珍同着袁猷下楼,离了进玉楼,出了藏经院大大门,吴珍向袁猷道;"这顽笑场中要做大老官,原要挥霍。我看陆兄弟这般顽法,竟有些傻。他代月相公梳妆,连衣服。首饰费,我代他算算,将近要用二司银子,不知要他从良,还不知要多少银子呢!我想他到扬州,无非是探亲,又不做生意买卖,那里有这些银子花的。"袁猷道:"自从陆兄弟来了,结拜之后,每日总是摆台顽笑,我也未曾同他细谈。"二人走着谈着,已到了天凝门吊桥口,早有索识的船家向前招呼道:"二位老爷,出去顽顽罢。"吴珍道;"今日不顽,明日要只大船,要多少钱?"那船家道:"你二位老爷来,我也不能三厘绕九厘的,老实些把十二块洋钱外汰化。"吴珍还了四块洋钱,船家不肯。再三再四,讲定了连下午茶叶炭共总六块洋钱,另外汰化伙计。那船家又道:"论理不该,无奈明日初五,是满盘缸的日期,此刻讲定了,回来再有人来雇,就是把紫金子也不能答应。先要同老爷们付几块钱定钱。还有一说,风雨总无更改。"吴珍道:"那是自然,即刻叫人先送两块钱来做定准就是了。"那船家点头答应。吴珍向袁猷道:"兄弟我同你说话。"将袁猷拉到天凝寺内僻静所在,说道;"我看小陆这样顽法,必要顽出汤老爹来。我们两人自从他到了这里,天天陪大老官玩耍,算是酱油碟子跟着蹄子,拖拖就拖子了。我们把势局绝不得贾大哥。魏兄弟两人,总是盐务来头大,我们那有这些闹钱在外面顽笑。强大家那里过节不无所费,现在手头又拮据,我想何不将船钱同明日撩标多算他几两银子,我们两人贴补过节,不知贤弟意下何如?"袁猷听了,心中踌躇:我在常熟多少事件承他父子的情,今陆兄弟在扬州,我何能赚他银子!若说不行,吴二哥既说出口,恐他无趣;若是依他,自觉居心有愧。因又回思道:"横坚他迟早总是要坏事的,明日倘若坏干了,没有盘缠回去,我多送他几两银子补这个数罢!遂向吴珍道:"这也罢了,兄弟跟着你说就是了"   两人商议已定,复至进玉楼,到了月香房里,陆书看见他二人来了,赶忙立起身来道:"费心累步,不知船可曾雇定?"吴珍道:"这些弄游湖船的人都趣糟了,不知说了许多话,再三再四,才讲定了是十六块洋钱正项,茶叶炭。下午。伙计汰化在外,还要先送寸'块钱做定准。明日若是下雨不上船,也要照数把钱,一文皆不得少。"   陆书听了作揖道:"兄弟贪顽,有费二位哥哥天心。"遂在腰内拿出十块洋钱交与吴珍。吴珍随即下楼,把了两块洋钱悄悄叫他小厮送到马头,交与船家算定钱,复又上楼。陆书道:"大哥说龙船要斗着撩标,小弟不懂,还要拜托哥哥们并发呢!"吴珍道:"还是我同袁三弟效劳,你今日包些钱封,明日好把吊销的孩子。"陆书道:"明日务必请嫂子。弟媳们一同出去顽顽。"贾铭们均各依允。陆书赶忙喊人开灯与吴珍吃烟,留众人吃过午饭,方才告辞,约定明早仍在进玉楼取齐。众人离了这里同到强大家内,各人向相好的告知明日陆书请看龙船。凤林。桂林。双林。巧云听了总欢欢喜喜,忙着料理衣裳。首饰,准备明日起早,去看龙船,且看下问分解。    第十三回 贺端阳陆书看龙丹 庆生辰月香开寿宴   话说陆书因月香要看龙船,初四日已将各事办齐,初五日清晨拜过姑爹。姑母节,假设朋友家请赏午,赶到进玉楼来。萧妈妈子同着众人总道过喜,上楼到了月香房里,月香接着道喜。老妈献菜装水烟,月香叫老妈剥了一盘棕子,又拿了一个五彩细磁碟,盛的是上白洋糖腌的玫瑰花膏,请陆书吃踪子。陆书吃了一个。月香用牙筋戳起一个踪子。蘸了些玫瑰花膏,衔了半个在口内,那半个粽子靠着脸,送到陆书口内。   两人正在闹笑,这儿贾铭。吴珍。袁猷。魏璧总进了房来,忙将糕子咽下,彼此见礼道喜。月香邀请众人吃了踪子,叫人开灯让吴珍吃烟。月香忙着梳妆打扮,已毕。贾铭道:"我们到船上去,减恐他们轿子来,不晓得上那只船呢!"大众起身,月香请着萧老妈妈子。翠云。翠琴一同出了大门,到了码头下了石坡,众人登跳上船,看见那艄后有些疤人宰鸡杀鸭,备办筵席。众人坐在舱里阔谈,半晌工夫,只见凤林。桂林。双林。巧云各乘小轿,到了码头歇下,三子同老妈妈在轿后。贾铭们四人忙忙上岸,各将相好的搀上船来。   今日众人总打扮得金翠辉煌,衣衫华丽,互相道喜人坐,吩咐船家开船。那船家赶着解缆。掣跳。撑篙,将船开出虹桥。到了小金山,大众弃舟登岸,前后游玩。但见榴红似火,艾绿如旗。陆书。魏璧在跌博篮子上跌了许多水老鼠黄烟儿,带回船上吃酒赏午。用过午饭,那些大小游船纷纷来往,又听得锣鼓喧天,远望族旗蔽日,各色龙船在水上如飞而至。有两条龙船上有洋楼旗伞,总是簇新,龙船上挂的像生人子,那站龙头的朋友,穿着华丽衣服,腰里接着洋表。小刀。葫包。扇套。手帕等物头,带时式雨缨凉帽,足穿时式缎靴,年纪又轻,夜服又新,站得又稳,出色好看。’还有几条龙船,旗伞虽不簇新,也还颜色鲜明,龙船尾上扣有一幅颜色布,扣着一根小红木棍,上面坐着一个十一。二岁小男孩,头上扎了两个小髻,大红须子拖在两旁,身上穿了一件银红兴儿布小褂,玉色缣丝裤,赤足凉鞋。那姑龙头的朋友,有穿着二蓝线络单袍,有穿着沉香茧单袍,有穿着苏蓝布单袍,还有穿件大褂。系着带子的。还有一条龙船是五彩旗帜,红色已经黑了,白色已经黄了,大约是在典当内赎出来的,顽了几日尚有徽州纹没有舒开,那艄后小孩,艄裤也是半新半旧,那站龙船头朋友,年纪约有二十多岁,歪带着一顶红缨凉篷,身穿银红兴儿布元元色缣丝。周身滚灯草边,相思核桃结小褂,加了一件半新旧二蓝宫绸面白洋布里夹背心,白兴布裩裤,系着银红兴布瞻玉色丝绦,穿了一双旧松花绿洋绢面大红绸机布里夹套裤,那套裤脚上还有拆去宽滚条芜蓉带的痕迹,白标布窄桶倒剥皮夹袜,天青缎葺八宝班尖薄底靸鞋,左手大拇指上带了一个假翡翠斑指,手腕上带了一只绿磁镯头,右手拿了一柄棱竹骨黑油纸扇子,上面画的水浒一百单八将。这少年人站在龙船头上,手中扇子不住的扇着,看见来往游船上人,满口招呼。   斗标共是九条龙船,后面有一只没篷子小船,上面摆了两个蔑笼,内里有十几只活鸭。又有几只大船,船头上摆着一对黄纸糊的高戳灯,上画五彩龙,剪贴红宇,是敕封息浪侯送子甚么颜色龙;那舱内摆设香案花供,供奉太子神像,也有清音十番,也有六苏,俗名马上戳,在舱内吹吹打打,唱着大曲。西皮。二黄。这九条龙船在小金山至莲花桥一带划来划去,那些游人的划船跟着龙船,或郎或往。陆书们坐的大船本是住在小金山东山尖地方,早有一条龙船上站头的朋友看见他们的大船停泊这里,知道月香身上开苞好客,现在舱里,赶忙叫划头浆的人撩了两浆,将龙船靠住陆书们大船,招呼过贾铭们,众人敲起吊朋的锣鼓,艄后那小孩在那小红木棍上吊艄,顽的甚么红孩拜观音。鲤鱼三跌子。张飞卖肉。。。。。。各样花色,总顽过了,袁猷们将钱封把与他们。随后凡有吊艄小孩的龙船,总靠着他们大船。吊过艄,那只鸭子船也就划近大船,跳上两个人来,站在他们的船头,望着舱里,招呼过众人,向着月香道:"月相公,特地为你送标的。"就将鸭子船内两个蔑笼提上大船,摆在船头。那九条龙船总敲起抢标。锣鼓在他们大船前划来划去,那些游船听见这里撩标,总纷纷赶来,团团围绕。那站在陆书们船头上两个人,见有只青龙划近大船,就将蔑笼内鸭子抓了一只往河里一撩,那青龙船上早有一个划船的朋友,精赤着身体,只穿了一条裤头儿,发辫绕了一个咸菜把子,蹬在龙头上,见鸭子一撩,他就跳下河去,将鸭子抢起,复跳上龙船。这条龙船就划了过去,   后面那条绿龙又划了上来,那船头两人又抓了一只鸭子撩下河去,那绿龙船头上的也就跳下河去,将鸭子抢起,将船划了过去。后面是紫金龙。老乌龙。银红龙。玉色龙。黄龙。白龙。五色龙鱼贯而来,那撩鸭子的人,也有将鸭子撩在河内,也有将鸭子撩在那抢的人手内,才往河内一跳,冒起来的。九条龙船来来往往,每船抢过两只鸭子,那两个人仍将蔑笼拎下小船。吴珍们向着那两人道;"我们明早在教场泠园会罢。"那两人答应,拱一拱手,跳上小船,开到别处。斗标那龙船总划到莲花桥一带去了,那些游船也就纷纷散开。袁猷吩咐船家将大船开放,也就跟着龙船,观看人景。   今日是端阳佳节,扬州风俗八蛮聚齐,两岸游人男男女女,有搀着男孩,有肩着女孩。那些村庄妇女头上带着菖蒲。海艾。石栏花。荞面吊挂,打的黑蜡,搽的铅粉,在那河岸上靸着一双红布滚红叶拔情五彩花新青布鞋子乱跑,呼嫂唤姑,推姐拉妹,又被太阳晒的黑汗流流;还有些醉汉吃得酒气熏熏,在那些妇女丛中乱挤乱碰;各种小本生意人趁市买卖,热闹非常。时人有《端阳看龙舟》五言律诗道:   序后端阳节,龙舟五色鲜。   旅旗光蔽日,锣鼓响喧天。   吊屈传令古,夺标竞后先。   顽童具壮瞻,水上打秋千。   陆书们大船跟着龙船,在莲花桥那里又看了别的游船上撩了两躺标,又看见有人蹬在龙船头上一个筋斗跳下河去,多远才冒了上来,名曰跳水头,比抢鸭子还热闹。到了太阳将落时分,龙船纷纷划回。陆书们在船上吃了晚酒,将船放回,到了天凝门码头,早有接凤林们的小轿在那里等候。风林四人向陆书。月香道了谢,要贾铭们四人送他们回去。吴珍道:"你们先回了罢,我们送陆兄弟回去,回来一齐都来就是了。"凤林们各同相好的附耳不知说些甚么,方才各上小轿,进城去了。   陆书挽着月香,邀请众人弃舟登岸。回至进玉楼,月香进房,忙喊老妈开灯。吴珍吃了一回烟,向陆书道:"兄弟,你把我的六块钱船钱,另外汰化伙计作六块钱,把与我们去开发,省得他们到这里增多较少。你另外秤二十四两银子,让我同袁兄弟明早到冷园开发龙船上人,你兄弟不必露面,仍在方来等我两人,你若露了面,他们不知要多少呢!"陆书千欢万喜,将银子照数秤了,并洋钱总交与吴珍。道:"诸事拜托二位哥哥。小弟同贾大哥。魏兄弟明早还在方来等候。"吴珍将银子。洋钱收起,正欲告辞,只见翠云。翠琴换了家常衣服到了房里,向陆书道了谢,又道:"姐夫今日破费大了,还有一件事我们不能不告诉你:初十日是月姐姐生日。"贾铭道:"亏你两人告诉,不然我们如何晓得。我们四人公送一班杂耍。八角鼓。隔壁像声。冰盘球棒。大小戏法。扇子戏,热闹一天。陆书道:"他的小生日,何能又破费兄弟们呢!"贾铭道:"好兄弟,不必说这些套话。"陆书不便再辞,遂将萧老妈妈请上楼来,向他说道:"初十日是月相公生日,’你代我喊厨子,中上下面,办冷荤小菜碟四个,小琐红白卤;晚间备几桌酒席,连他们男女班子总要款待。又要精致,又要丰盛。"萧老妈妈子答应,下楼去了。   贾铭们辞别陆书进城,同到强大家内。凤林们先在船上曾向他们说明,将别的客辞去,因此他们来了,就各奔相好的房里坐下。会吃烟的吃烟,不会吃烟的吃茶,谈谈笑笑,收拾睡觉。   欢娱夜短,早已天明。吴珍太早起来,将袁猷喊起,洗漱毕,离了强大家,先到熟钱店换了几两银子,写了十多张八娇九扣票子,同到冷园茶馆里面。这见有十多桌,总是顽龙船的朋友,见他二人总立起身来,举手招呼。吴珍。袁猷看见总是府县门首朋友,以及武职营兵。文武秀才。—卜二门大小把势。彼此招呼过,另在一个堂里坐下泡茶。那昨日撩鸭子两个明友.走近吴珍。袁猷席上坐—下,端起茶碗在二人面前斟了,吴珍忙喊泡菜,那两人道:"前面有茶,不用再泡。"吴珍逐先拿出两张票子递与二:人道:"你弟兄两人买个饮食吃吃。"二人接过,赶忙收起。吴珍又拿出十张票子道:"九条龙船同鸭子船拜托二兄开发罢。"那两人道:"二位哥哥,太菲了些,我弟兄两人做不来。"袁猷又添两张票子道:"推分些罢。"二人方才拿去。   吴珍把了两豌茶钱,才出了茶馆.有两三个有头脸的把势,汕出来向他二人道:"这么一个雅苗落在你们手内,把势钱没有分过家,我弟兄们要沾你弟兄光呢!吴珍不好回却,每人把了一张票子,他们复进茶馆去了。吴珍。袁猷同去将顽杂耍的约定日期,说了路脚,方才同到方来茶馆,见贾铭。陆书。魏璧俱已到了,见礼入席。吴珍向陆书道:"大亏贤弟未曾同去,他们将你当个大财主,不晓得胡打乱说,要多少银子。我同袁兄弟再四推情,才开发清了。陆书道了谢。众人各用早点,陆书又拉到进玉楼,吃了午饭方散。   次日,陆书到姑母家取银子,午后到了进玉楼。上得楼来,见月香房门帘放着,又听得房内笑语声,陆书疑是房内有别的客,不好揭门帘进去。那老妈见陆书站在房门首,便说道:"陆老爷,房里没人,尽管进去。"陆书揭起门帘进内,看见月香坐在床边,面泛桃花,两颧通红。床面前斜摆了一张椅子,坐了一个年约二十余岁的男子,雪白净光面皮,乌油油一条大辫,有二两多辫线拖在背后,身穿漂白绸机小褂,元色缣丝裤,束着一条银红兴布胆二十四个头玉色丝绦,鱼白布袜,元缎袜带,元镶元薄底镶鞋;坐在那里代月香捏腿。陆书进房两人总未看见,那老妈跟着陆书进房,喊了一声陆老爷来了,月香忙望着那少年人,将眼一挤道:"不捏了。"那少年人赶忙立起,在桌上将刀包拿着,匆匆去了。老妈赶忙将床前那张椅子端在原处,献茶装烟。陆书向月香道:"你才十几岁,就要捶腿,将来上了年纪怎样呢?"月香道:"我喊他刮脸,因身子困倦,叫他捶捶,那个时常捶呢!"陆书不便再说,仍在那里迷恋,几日皆未回去。   初十日清晨,月香梳洗毕局身换了陆书送的生日礼新衣裙。萧老妈妈子并底下人各送酒。烛。桃。面,陆书总收下,把了银子算回礼。房里点了一对大蜡烛,一张长寿烛。月香下楼,’在家神灶君前焚香点烛,礼拜过了,又与萧老妈妈子。翠云二人拜过寿,上楼与陆书见礼。正在闹笑,翠琴也来拜寿,众底下人上楼道喜,随后贾铭。吴珍。袁猷。魏璧陆续来到,挑杂耍担子人将担子送到楼上,凤林。桂林。双林。巧云各乘小轿到进玉楼门首下轿,上楼拜过寿。摆下点心,众人用毕。月香向凤林四人道:"小生日,又破费四位姐姐。"凤林们道:"些微薄礼,何必挂齿。"   正在闹谈,只见那顽杂耍的八九人,总带着红缨凉篷,穿着袍套,上楼道喜。吴珍问他们吃甚么点心,那些人道:"在下买卖街抱山茶馆吃过。"要了四百钱去会茶钱,就在楼上中一闯将一张方桌移放中央,铺了红毡。有两个顽杂耍人捧了一例。漆茶盘,上盖绸袱,放在红毡上。那个人站近方桌,说了几句庆寿吉利话,将绸袱揭起,里面盖的是个坎着的细磁茶碗。那人用二指捻着碗底提起,又放在茶盘内,将左右手交代过了,将茶碗提起,里面是一个金顶子。又将茶碗将金顶盖起,又说了几句闲话,将茶碗提起,那金顶又变了一个车渠顶子。复将茶碗一盖,又复提起,那车渠顶变了一个水晶顶。仍用茶碗盖起,那水晶顶又变了一个蓝顶子。又用茶碗盖起,又变了一个大红顶子。说道:"这叫做步步高升。"又将大红顶用茶碗盖起又说了许多话,将茶碗提起,那大红顶变做一颗黄金印。说道:"这叫做六国封赠,将军挂印。"将茶碗仍用绸袱盖起,收了过去,站在旁边。那人走至中间,又顽了一回"仙人摘豆",又是甚么"张公接带"。顽毕将方桌指过半边,又换了两个人上来。手里拿着一红毡,站在中间,两人斗了许多趣话,那一人格两手。两腿。胸前。臀后拍着,交代过了。那人将红毡递了过来,翻来覆去将红毡又交代过了,望左边肩上一披,往楼板上一铺,中间撮高了起来,又说是吹气了。画符了,将红毡一揭,里面是一大盘寿桃。馒首,一大盘花糕,代寿星上寿。陆书代月香赏了两块洋钱,那两人复将红毡拿起,重新交代一番,望下一铺,又变出一大碗水,里面还有两条活金鱼。众人喝彩,那两人退下,换了三个人上来。将桌子摆在中间,有一个人拿着一担大鼓弦子,坐在中间,那一人拿着一面八角鼓,站在左首,那一人抄着手站在右边。那坐着的念了几句开场自,说了几句吉祥话,弹起大鼓弦子,左边那人敲动八角鼓,那坐着的唱着京腔,夹着许多笑话。那右首的人说闲话打岔,被坐着的人在颈项里打了多少手掌,引得众人呵呵大笑。这叫做"对纸儿",扬州不行,北京城里王公大臣宴客总少不了的。   三人说唱了一回,退下,又换了一个人。手拿一柄纸扇,先学了些各色鹊鸟声音并猪。鸭。狸猫。鸡鸣犬吠,又学推小车。大车。牛车。骡车轻重上下各种声音。然后挂起一顶小绸帐,那人走进帐子里面,众人先听得两个狸猫汕着叫春,有一个七。八十岁老妇人哮嗽,喊了几声媳妇,有个泰州口音青年妇人自言自语道:"我家大爷出去了几天,未曾回来,也不知是恋嫖,还是恋赌?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这好春天叫我孤眠独宿,如何睡得着觉!此刻软塌塌的,你听那不知趣的猫子,尽管在这里乱叫,越加叫得人不知如何是好。"又听得那老妇人挣着喉音喊道:"媳妇快些来呀!"那青年妇人道:"老妈妈子又在后面叫魂了。来了,来了!太太喊我做甚的?"那老妇人道;"媳妇,我想睡睡中觉,睡也睡不着,浑身疼痛,喊你到后面来代我捶捶。"那轻年妇人道:"你坐好了,我代你捶。"又听得捶背响声,老妇人道:"上些。"青年妇人道:"就上些。"那捶背声或上或下,老妇人道:"媳妇乖乖,你唱个小调儿我开开心。"青年妇人道:"青天白日唱小调儿,邻居家听见耍笑呢!"老妇人道:"乖乖,你低些唱,那里就被人听见了。"青年妇人道:"唱得不好,你老人家莫要笑呀!"老妇人道:"好不好,无非顽的,那个笑你。"青年妇人捶着背,唱了一个"南京调",其词曰:   风月二字人人恋,不贪风月,除是神仙。恋风月朝欢暮乐情不及,恋风月,千金买笑都情愿。贪恋风月,比蜜还甜,怕只怕凤狂月缺心改变,怕只怕风狂月缺心改变。   那青年妇人唱毕,老妇人道:"乖乖,你捶着,唱着,就像拍板,真唱得好。我少年时候最喜唱个小调,如今唱不动了。你歇歇去罢,我到房里躺躺去呢。"青年妇人道:"太太,你在后面房里睡睡,我也到前面房里躺一躺,弄下午你老人家吃。"老妇人道:"乖乖,你去罢。"青年妇人低言道;"老厌物睡觉去了,等我到门首去耍子耍子。"听得拔拴开门响声,青年妇人道:"我们这条街上冷清清到要出鬼了,你看那西边来的小和尚,背着盏饭篓儿,生得眉清目秀,比我家大爷俊俏多呢!等他到我家打斋饭,让我引诱引诱他,不知他可知趣呢?"又听得有个少年男子道:"大奶奶斋饭,阿弥陀佛!"青年妇人道:"小和尚,你师父因何不来?"少年男子道:"他的小肠气发了,睡在寺里,叫我来的。"青年妇人道:"小和尚,你跟我家来。"少年男子答应了一声,又听得关门上拴声音。少年男子道:"大奶奶,我收了斋饭就走,不用关门。"轻年妇人道:"掩门的贼多得很呢,关起来谨慎些。小和尚,你将斋饭篓子放下来,同你说话。"少年男子道:"大奶奶,你把斋饭把与我,让我早些回家去,倘迟了,师父要骂我呢!"青年妇人道:"今日早得很呢,斋饭篓子就放在桌上罢。我问你,今年十几岁了?"少年男子道;"我今年十六岁了。"青年妇人道:"小和尚,你可曾定亲呢?"少年男子道:"阿弥陀佛。我们出家人不晓得甚么定亲不定亲!"青年妇人道:"小和尚。跟我到房里来,把斋饭与你。"少年男子道:"阿弥陀佛,斋饭不放在厨房里,为何放在房里,不当人子花花的呀!大奶奶,你怎么倒睡在床上去了,斋饭在那里呢?"青年妇人道:"哎哟!我肚里疼得很,小和尚,你做点好事,来代我揉一揉。"少年男子道:"我是个出家人,怎能代你揉呢?"青年妇人道:"不妨事,你快些来!少年男子道:"我不能代你揉。"又听得那妇人将和尚抓住的声音,道:"乖乖,你快些来呀!"少年男—子喊道:"哎哟歪!"那老妇人喊道:"前面是那个喊呀?"青年妇人道:"不相干,我在这里同小猫子顽的。"少年男子道:"大奶奶,你让我走罢。"青年妇人道;"你来得,还去不得呢!"少年男子道:"咳,你莫拉裤子!"青年妇人道:"我偏要拉。"听得正在拉扯之时,忽听得扣门声响,少年男子道:"大奶奶,不好了,外面敲门呢!"青年妇人道:"莫啧声,等我问是那-个。是那个敲门呀?"听得是个三十余岁山西侉男子声音道:"是咱快些开门呀!"青年妇人慌道:"不好了,小和尚,我家当家的回来了。你快些躲在床底下,莫要啧声。"少年男子道:"我今日是那里晦气!不好了,碰了头了。"青年妇人道:"快躲好了,莫啧声呀!"听得连连扣门,挎男子喊道:"为甚么不来开门?咱拿脚踢了。"青年妇人道:"来了!来了!偏偏有这种巧事,我坐在马桶上,站不起来。"听得开门声响,青年妇人道:"你回来了。"倍男子道:"回来了,快些把门关好了。"又听得关门声音。倍男子道:"斋饭篓子是那里来的?因何放在咱家桌上?青年妇人道:"是打斋饭的老和尚寄在这里,他说有点事去,即刻就来拿了。"挎男子道:"咱看了两夜十湖子脾,咱要睡觉了。"青年妇人道:"你到后面太太房里去睡罢。"倍男子道:"咱自己的床不睡,反到后面去睡,做甚么?大娘,这床帏动呀动的,是甚么东西在床底下动呀?:青年妇人道:"你睡你的,想必是猫子捉老鼠的。"倍男子道:"我到不相信,等我揭起床帏,看是甚么。呀!你是那个?还不滚出来呢!"少年男子道:"斋饭,阿弥陀佛!"倍男子道:"好好打斋饭,顽到人家床底下来了!打你这秃驴。"听得拳打脚踢之声,少年男子道:"施主老爷,冤枉呀!"那老妇人喊道:"前面为甚事吵闹?"傍男子道:"你这顾睡觉,家里有了人了。"老妇人道:"那个要临盆了,快些请稳婆去呀。"挎男子道:"你莫瞎牵,你媳妇房里捉住人了。"老妇人道:"王树仁到我家来做甚的?我家里又不过生日。满月,要他这唱隔壁戏的来做甚么!"只见帐子一揭,那人将头向外一伸,走了出来。原来这人就叫王树仁,他自己打趣自己,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这人将帐子收起,此刻钟打二下,陆书吩咐摆杯著。面碟,酱油。醋小碗,邀请众人用酒。用面。那些玩杂耍的人酒面吃毕,又要了四百钱去洗澡,洗了回来,又顽水盘球棒。软硬工夫,又变了好几套大小戏法。众人用过下午点心,那唱隔壁戏的又唱了一套"调姨"。晚间先摆酒席,与顽杂耍的众人先吃过了,后才摆酒款待众人。贾铭们猜拳行令,那些顽杂耍的又变了许多灯彩戏法,还有一对玻璃高手照,里面点着蜡烛,又变了一个大玻璃金鱼缸并九大碗水。众人连声喝彩,总赏了票子。又唱了几出扇子戏:甚么《寿星上寿》。《张仙送子》。《跳财神》。《跳魁星》。《打连相》。《打花鼓》。。。。。。,唱到"和尚烧肉香",众人又赏了钱文钱票。扇子戏唱毕,陆书赏了他们八块洋钱,那些人谢过,收拾杂耍担子,挑着散去。   陆书月香将酒敬劝贾铭们,众人欢呼畅饮,又闹寿字流觞,直至钟打二下,方才辞别陆书去了。老妈同打杂的将房内收拾清楚,将床上薄棉被捕好,陆书。月香解衣上床。陆书自然要与月香拜生日,礼尚往来,月香又要谢寿。两人忙了一夜,到黎明方才睡熟,直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月香偶染风寒疾 莫爱乱逞虎狼威   话说陆书终日在进玉楼迷恋,不觉又是一月有余。这一日早间,陆书出去,在教场方来茶社吃过茶,又同贾铭们饭馆内吃了午饭,散后到了进玉楼,进了月香房里,看见月香和衣睡在床上。尚未梳洗,见陆书进房并未起身招呼。陆书不觉诧异,遂问道:"你为何到此刻还不梳头洗脸?"月香道:"我今日有些头眩目胀。身体发寒,早间吃了几个点心,登时就吐的了,此刻还是作恶心要吐,四肢无力,中饭也没有吃着,何能梳头洗脸呢!"陆书摸他头颅,身上,并不觉得很热,赶着叫人去请医生。一刻工夫,请了一位先生来了,姓任名叫万林。上了楼,到了房里,陆书与他招呼,邀请人坐,老妈献过条,谈了两句浮文,用耳枕垫着,代月香诊过脉。任万林道:"寒暑夹滞,要饿一两日,将表邪解了才好。缠绵下去,恐生别事。"有人取过笔砚同纸放在桌上,任万林提起笔来,开了药方。陆书开发了药金跟封轿钱,医生辞别去了。陆书看那药方上写着:   某日初诊:寒暑夹滞,呕恶作吐,速以核邪解表,延防生变。   柴胡钱五分,青皮钱二分,桔梗钱五分,藿香二钱,荆芥钱五分,积壳钱五分,香茹钱五分,防风钱五分焦查三钱,引灶心土五钱,代水生姜一片   陆书看毕,赶着叫人配了药来,配了药引,望着底下人煽着风炉,用炭将药煎好,捧放桌上。月香不肯吃药,陆书百般哄他,只是摇头不吃。陆书十分着急,遂自己捧着药碗先吃了一口,哄着月香吃了两口。摇头道:"我真不能吃了,再吃就要吐。"赶着用水漱口。陆书又将冰糖与他过嘴,服侍月香脱了衣服,睡上床去。陆书坐在床边代他抹抹胸口,招招被头,没精没神吃了点晚饭,也就睡了。   次早陆书起来,问月香道:"你今日可曾好些?"月香道:"今日略觉好些,只是头晕得很。"陆书正在洗漱,萧老妈妈子上楼,到了房里向陆书道:"陆老爷,我告诉你句话;月相公自从恭喜之后,月事未曾来过,昨日见他呕吐,莫非是个人病?在我老妈妈子意思,不要胡乱吃药。"陆书道:"今日将任先生请来,将这话告诉他,看他说可是恭喜不是恭喜。"萧老妈妈子道:"话不错。"下楼去了。陆书随即着人将任先生请来,就将月香经水未到的话告知。任万林将脉细细诊过道:"今日寒暑稍解,有点积滞未清,再净饿一日,有了大解就没事了。若说是喜脉,尚在数十日之间,此时脉尚未现。我兄弟学浅,不敢妄拟,另请高明斟酌。"将昨日原方上荆芥。防风勾去,加了一钱五分半夏。三钱莱藤子。   任万林辞别去了。陆书又将萧老妈妈子请上楼来,向他说道;"我看这任先生言语含糊,也分不清是喜脉不是喜脉。此地可有好名医呢?"萧老妈妈子道:"扬州第一名医,他那姓就奇怪,不在百家姓。他姓光明的明宇,名叫明驰远,也不知看好了多少奇奇怪怪的症候。去年南京不晓得甚么武职大官,有位小姐,得了膨胀,不知多少医生未曾医治得好,差了四个带白顶的委员,坐了一只大船,到了扬州,将明先生请到南京。到了衙门这面,隔着帐幔代小姐诊了脉,请到厅上来开药方。明先生向那武官说:"小姐不是盘胀,是恭了喜了,是个男胎,已有七个月了。"遂开了一个保胎药方。那武官听了不动声色,请官亲师爷陪着明先生在书房饮宴,那武官拿了一把宝剑,走到小姐房里,不问清白,用剑将小姐肚腹副开,果然有个四肢长全的男孩。那武官到书房向明先生道:"先生高明之至,拜服,拜服!"便将剖腹见胎之事告知。明先生吓得魂不附体,那武官道:"先生不必惊慌。"遂喊家人拿了五百银子出来相谢,仍差那四个委员坐船将明先生送回扬州。这个名传扬开去,生意拥挤不开,人家请他看病,药金踞封轿钱要比别的医生多着几倍。俗语:'荐贤不荐医’,你老爷自己斟酌。"陆书道:"这要他脉理精通,不在乎花多少银子。你快些着人去将他请来,看他如何说法。"萧老妈妈子答应,—歹楼着人去请。直到傍晚时分,明驰远方才坐轿来到。’下轿上楼,陆书接邀请人坐,老妈献过茶,陆书将月香月事未至,呕吐头晕告知,又将任万林开的药方与他看过。明驰远代月香诊过脉,向陆书道:"贵相知的寒暑表邪已解,任敝友用的药并不错。若说是恭喜,但凡妇人受胎一月如滴露,二月似桃花,三月分男女。总要交到三个月,那脉象才分得清白。贵相知尚在四五十日之间脉尚未现,总宜寒暑自知,饮食均匀,那劳力之事谅来他是不得的,一切小心要紧。"遂在任万林药方上写了:'妄加连翘一钱五分。"写毕,辞别陆书去了。那药金跟封轿钱陆书又花用若干。   从此陆书心中总疑惑月香是怀了孕了,赶忙着人将药配来煎好,正在哄着月香吃了下去,这听得对过翠琴房里来了一人,在那里喧嚷。此人姓莫名爱;宇虚友,父亲在日是个弄笔杆子的朋友,写起数千两银子家资,只生莫爱一人同-个女儿。莫爱到了—十六岁,他父亲就亡故了,无管无业,眠花宿柳,将家产败得罄尽,亏得有银钱的时候交结了一班纨绔子弟,因为莫爱善于谈笑谈谐,故而在花柳场中离他不得,犹如帮阔一般。从前在进玉楼看见月香尚未改妆,姿色颇佳,心中十分爱慕,知他尚未破瓜,又无钱钞,只好想想空头心思罢了。后来弄得无可奈何,将胞妹卖到苏州,讲明身价,莫爱跟去得了二。三百银子身价。在苏州嫖兴复发,将银子花用若干,只剩下几十两银子回到扬州,还了些欠债,赎了几件衣服。因听见人谈说月香业已梳妆留客。莫爱听得不胜欢喜,带了二三两银子,兴匆匆走来,要想留月香的镶。有人请在翠琴房里坐下,翠琴。翠云总来请叫过了,老妈献了茶,装过水烟。莫爱问道:"你家月相公喊"翠云道:"月相公有病睡了。"莫爱立起身来道:"我到对过房里看看他呢。"翠云拦住道:"他房里有客。"莫爱遂生气道:"好红相公!老爷来了,他假装有病不过来请安,既有大病,因何又将客留在房里?老爷今日定要留他的镶,叫他快些来!"翠云道:"莫老爷,你不必生气。月相公实是有病,他房里是个熟客,因他有病,在这里住。干镶的日子多,是蒙松雨,你老爷改日请过来罢。"莫爱听了愈加气恼,拍着桌子喊道:"甚么三只眼睛王令官;混帐王八蛋留得镶,我老爷难道没有钱!"就在腰间取出一个银包,往桌上一摄道:"我这不是银子,今日偏要住镶!有好老不服气,快些出来与老爷斗口气,不是躲在房里不出来的。"陆书在月香房里听见对过房中这些语句,不由得无明火发,又不知是个甚么人,说的话句句关碍着自己,十分忍耐不住,就要出去同那人打降。月香才吃了药下去,见陆书生了气,软塌塌赶着将陆书膀臂抓住道;"你要出去同他斗气,我就一头撞死!"不肯让他出房。陆书因月香有病,又怕他闪动胎气,不便挣脱,也在房里乱骂。   那进玉楼的外场姓花,因他为人热闹,会说笑话,人都喊他花打鼓,在楼下听见楼上扛吵,赶忙上楼,先走进月香房里,向陆书道:"陆老爷:你老人家不要生气,在这些顽笑地方,难保没是非口舌。这个人不晓得是你老爷在这里,他若是晓得是你老爷,他也不敢放肆,慷必他是吃醉了。等我到对过房里去,三言两句打发他出门,你者爷如此动怒,岂不把月相公急坏了。"陆书听他这话,气才渐平。道:"你快过去看看,究竟是个甚么人?"花打鼓答应,走到翠琴房里,见翠琴将那个人接着坐在床边   花打鼓近前一看,认得是莫爱,便道:"莫老爷吗?你老爷许久不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今日是甚么风欧到这里来顽顽?"莫爱见是花打鼓,遂道;"你家好红相公,我老爷带了银子来留镶,连面也不出来一见,瞧不起老爷。他是仗着甚么大顽友的势儿,我到要会会他呢!"花打鼓道:"莫老爷,你说到那里去了。你老爷乎昔那一回来,月相公不来恭惟。无奈他今日实是有病,方才吃下药去睡了。他房里是他身上一个熟客,在此服侍他的。就是他没有病,他既有了镶,也不能再留你老爷。将心比心,你老爷在这里留了镶,后来又有别的人来要住,你老爷可能让他呢?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今日你老爷不知在那个相好的那里多用了一杯了,诸事看我分上,改一日来包在我身上,代你老爷做媒,与月相公明日顽好了,要大大的谢我呢。"莫爱听了,微微一笑。花打鼓又拿过水烟袋,要装水烟与他吃。莫爱站起身来道:"我们再说罢"   花打鼓将桌上银包递与莫爱道:"莫老爷,将银包收好,我送老爷下楼。"又喊楼下人点条火把。莫爱将银包收起,下了楼来,花打鼓拿着火把送到大门首,将火把递与莫爱道:"莫老爷,好生走,不送你老爷,改一日请过来顽顽。"莫爱接过火把,嚷嚷咕咕去了。花打鼓复又上楼,到j’月香房里。陆书道:"那王八蛋滚了?他姓甚名谁,是个甚么人?"花打鼓道:"陆老爷,大人不记小事,不必追问,由他去罢。"陆书再三追问,花打鼓道:"他叫莫爱,又叫莫虚友,是个无管无业之人,平时同些老爷们来,他就像是个帮闲,俗称蔑骗的光景。这种不堪的人,你者爷抬抬膀子,让他过去罢。"陆书道:"我晓得了,你下楼歇息去罢。"   花打鼓下楼去了,陆书服侍月香一同睡上床去,心中十分懊恼,想道:"真是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想我在家里,在这些顽笑地方,只有我闹标劲,翻相公,再不然是为争风与别的客家斗气,从未曾像今日吃这闷蛋,明早定要同贾大哥们商议,找这姓莫的出这口气。。。。。。。"胡思乱想,等到天明起来,洗漱毕,吃过莲子,吩咐人请医生代月香诊,遂离了进玉楼,到方来茶馆来会贾铭们商议,要与莫爱斗气。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