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子全传 - 第 6 页/共 14 页

片片舞悠悠,空中落未休。   马嘶轻粉地,车碾白泥沟。   公子高楼赏,经商旅邸忧。   光摇银海日,冻合使人愁。   那雪下够有半日,就像下几日的一般,堆山积海,塞井填河。众人见了,无不欢天喜地,顶戴湘子。湘子道:“雪有三尺三寸,尽够用了。”林学士便叫张千取尺来量一量,看有多少。张千笑对湘子道:“师父,量得少了,你须没了功劳。”果然张千拿一条尺来,望高处插下去,分毫也不多;望低处插下去,巧巧的分毫也不少。都是三尺三寸。众官道:“这雪是那个祈来的?”退之道:“是皇上德荫,众姓虔心,感得上苍降这大雪。”湘子道:“这雪是贫道呼唤龙王送来的,怎的不带挈贫道说一声?”退之道:“龙王在那里?眼前就掉这般大谎!”湘子道:“龙王现在空中,大人不信,我唤他现出真身,与众位一看,只怕惊了列位大人。”退之道:“有恁么惊!若龙王不现出身子来,我把你送上柴棚,活活烧死你,以杜左道妖术,惑世诬民!”湘子便把黄旗望空中一招,喝道:“四海龙王,速现真身,毋得迟误!”喝声未绝,只见半空中四个龙王齐斩斩盘旋飞舞,两旁虾精鳖将蟹师鱼侯不计其数。城内城外的百姓,老老小小,没一个不看见,惊得乱窜,呐起喊来。把这文武百官吓得痴呆懞懂,脚也移不动一步。湘子笑道:“韩大人,这是龙王不是?”林学土道:“龙王这般模样,倘或作起风波,岂不害了百姓?先生是上界大仙,怎与凡人斗气,快请龙王退去罢!”湘子依言,又把黄旗一摇,喝声道:“去!”只见一天光皎洁,万里静风烟。退之自觉惭愧,便叫张千取十匹大布送与湘子。湘子道:“贫道用他不着,请大人留下凑赏守边将士。”退之道:“拿去做件衣服遮身,煞强如吊着羊皮树叶。”湘子道:“贫道衣破人不破,讥时吃饭饱时做,少柴无米不忧煎,宽袍大袖倒难过。”退之道:“你既不要布,待我奏闻朝廷,重加旌赏。”湘子道:“我也不图施赏,只要大人弃官,跟我修行学道,心愿足矣。”退之大怒,叫人拿他来打。湘子道:“不消打贫道。大人不肯修行也罢,只怕他日大人遇着的雪比今日还大哩!须牢记取,后日是大人寿辰,贫道当来相贺,万勿见拒。”退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做生辰,你也免劳下顾。”湘子拍手呵呵,踏着大雪而去,不在话下。正是:   今朝祈下漫天雪,显得君臣福寿齐。   毕竟不知湘子去庆生日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驾祥云宪宗顶礼 论全真湘子吟诗   不识玄中颠倒颠,争知火里好栽莲。   牵将白虎归家养,产个明珠似月圆。   漫守药炉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   群阴剥尽月成熟,跳出凡笼寿万年。   话说退之与林圭回朝复命,湘子也到。退之奏道:“上叨陛下洪福,下赖众官诚意,请得终南山一位全真,祈下三尺三寸瑞雪。但见雪满山林,泉流川泽,沟浍皆盈,草木复茂,百姓们无不欢娱歌舞,尽祝皇图万万年。全真见在朝外候宣,正是:圣天子独把朝纲,诸宰官共成燮理。   宪宗大喜,道:“全真既在这里,可宣来见朕,朕有旌赏。”当驾官忙传圣旨。不一时,湘子宣到。他也不嵩呼,也不拜跪,直立在金銮殿上,不行君臣之礼。宪宗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为天下之主,上自卿相臣僚,下至苍黎黔赤,见朕者无不嵩呼拜跪。汝不过一游方道人,生养在王土之内,何敢如此无礼!”湘子道:“贫道身住阆苑蓬莱,不居王土;口吸日月精华,不餐火食。不求闻达,不恋利名,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者,贫道也。陛下为何要贫道嵩呼拜祝,行人间俗礼乎?”宪宗道:“汝在天坛祈雪,庵观栖身,而今站立金銮殿上,难说不居王土。”湘子道:“不要贫道立在地上,有何难哉!”举手一招,一朵彩云捧住湘子,腾空而起。湘子叫道:“请问官家,贫道是王臣不是?”宪宗见湘子起在云中说话,惊得面如土色。走下龙床,招湘子道:“师请前来,肤愿为师弟子。”   退之奏道:“自古至今,那里得有神仙?秦皇、汉武,被除福、李少君愚弄了一生,终无所益。这个全真不过是些小法术,惑世欺民,料不是真神仙,陛下以师礼相待,岂不长他志气,灭己威风?”宪宗道:“这般大旱,万物焦枯,他祈下一天大雪,朕言含讽,他腾身立在虚空,不是神仙,如何有这般手段?”退之道:“久旱雨雪,天道之常。这全真想是晓得天时,乘机遘会,凑着巧耳。若腾云驾雾,乃是旁门邪术,障眼瞒人,取猪狗秽血一喷,这全真登时坠下,粉骨碎身矣,有恁奇处。”宪宗道:“卿且暂退,朕自处分。”退之羞惭满面,忿忿出朝。那湘子方才立下地来,道:“贫道暂回荒山,异日再来参见。”宪宗道:“秦皇、汉武竭财尽力,不得一见神仙,朕今有缘,得师下降,忍不出一言以教朕耶?”湘子道:“陛下富贵己极,欲求何事?”宪宗道:“朕求长生不死。”湘子道:“长生不死,乃清闲无事的人抛弃家缘,割舍恩爱,躲在那深山穷谷之中,朝修暮炼,吐故纳新,方得长生不老。陛下以四海为家,万民为子,自有正心诚意之学,足以裨益斯民,保护龙体,岂可求长生之道,置万几千丛脞乎!”宪宗道:“朕躬多病,药饵罔功,求师一粒金丹,苏朕宿恙。”湘子道:“陛下日逐逐于爱河欲海,疲神耗精,乃欲借单根树皮以求补益,譬如以囊贮金,日以铁易之,久而金尽铁存,空无用矣;乃欲点铁成金,岂易易哉!”宪宗道:“师言诚有理,朕请从事,惟师教之。”湘子道:“贫道山野顽民,不能绳愆纠缪,补阙拾遗。自今以后,陛下惟清心寡欲,养气存神,当有异人来自西土,保圣躬于万祀,绵国祚于亿年也。”宪宗道:“其人苦何?”湘子道:“其人虽死,其骨犹存,宝其骨而什袭藏之,自有灵异。”言毕辞去。宪宗苦挽不住,自叹无缘。正是:   有缘千里神仙会,无缘对面不能留。   不说湘子辞了出朝。且说退之过得数日,正当寿旦。那五府六部、九卿四相、十二台官、六科给事、二十四太监,并大小官员,齐来庆寿。有《驻云飞》为证:   寿旦开筵,寿果盘中色色鲜。寿篆金炉现,寿酒霞杯艳。嗏,五福寿为先。寿绵绵,寿比罔陵,寿算真悠远。惟愿取,寿比南山不老仙。   寿霭盘旋,寿烛高烧照寿筵。寿星南极现,寿桃西池献。嗏,寿雀舞蹁跹,寿万年。寿比乔松,不怕风霜剪。惟愿取,寿比蓬莱不老仙。   寿祝南山,万寿无疆福禄全。寿花枝枝艳,寿词声声羡。嗏,海屋寿筹添,寿无边。寿日周流,岁岁年年转。惟愿取,寿比东方不老仙。   寿酒重添,寿客缤纷列绮筵。寿比灵椿健,寿看沧桑变。嗏,得寿喜逢年,寿弥坚。寿考惟祺,蟠际真无限。惟愿取,寿比昆仑不老仙。   这一日,退之请众官在厅上饮酒。虽无奇珍异果,适口充肠,却也品竹调丝,赏心悦目。当下吩咐张千、李万,同着一千人役,把守大门、二门,不许放一个闲人来搅筵席。湘子在空中听见,既按下云头,执渔鼓简板,一径来到退之门前,望里面就走。张千拦住道:“我老爷好打的是佛门弟子,好骂的是老氏师徒。喜得今日寿筵,百官在堂上饮酒,不曾见你,不然也索受一顿打骂了。你快去了倒是好的。”湘子道:“你老爷为何怪这两样人?”张千道:“老爷先年也是好道的,只因数年前有终南山来的两个野道人把老爷侄儿拐了去,因此上老爷闭了玄门,再不信这两样人了。”湘子笑道:“我贫道不是老、佛之徒,乃是辟佛家的宗祖,距老氏的元魁,只因读书没了滋味,过不得日子,胡乱打几拍渔鼓,唱几阕道情,装做道人形状。今日既是你老爷寿辰,劳长官替我禀一声,待我化些酒饭充讥,也是长官的阴骘。”李万道:“放你进去不打紧,只是连累我吃打没要紧。”湘子道:“你说终南山那个卓韦道人要求见,决不累你就是。”张千道:“李家哥,这道童从终南山来的,认得公子也不见得。我和你今日不替他禀一声,倘或老爷入朝出朝时节,他拦马头告将来,那时老爷查起今日是谁管门,我和你倒有罪了。不如进去禀过老爷,见不见但凭老爷自做主张,何如?”李万道:“哥说得是,”张千便慢慢地走在筵前,捉空儿禀退之道:“外面有一个道童,说是终南山来的,要见老爷。”退之道:“莫不是那祈雪的卓韦道人?若是他,不要放他进来。”张千道:“面貌语言敢不是那祈雪的。”退之道:“是不是且休理论,只是我早上吩咐你们,谨管门户,不许放一个闲人来搅酒席,你怎么又替这道童来禀我?该着实打才是!姑饶你这初次。”张千呆着胆,低低又禀道:“老爷吩咐,张千怎敢乱禀?但自古说‘五行三界内,惟道独称尊’,今日是老爷寿辰,这道人从远方来求见,明明说老爷独称尊了。”退之听说,便起身拱手道:“列位少坐,学生去打发了一个道童就来奉陪。张千飞星跑到大门首,道:“老爷出来了。”又扯扯湘子道:“我耽了无数干系,替你禀得一声,那板子滴溜溜在我身上滚过去,若不是我会得说,几乎被你拖累了。如今老爷出来,你须索小心答应。倘有些东西赏你,也要三七分均派,不要独吃自屙!”说话未完,众人见退之出来。大家闪在两边,齐齐摆着,倒把湘子推落背后。湘子暗道:“可怜,可怜,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我昔年在府里时,谁人不怕我?今日竟把我推在他们背后。”只见退之开口叫道:“终南山道童在哪里?”只这一声,众人便把湘子一推, 推得脚不踮地,推到退之面前。   退之看见湘子,就认得是祈雪的道童,便道:“你家住何处?为何从终南山来?”湘子道:“我家住北斗星宫下闲戏南天白玉楼。昔年跟着师父在终南山修行,故此从那里来。”退之笑道:“这道童年纪虽小,却会说大话,想我湘子流落在外,也是这般模佯。”湘子早知其意,便道:“大人,公子身上衣服还不如贫道哩。”退之道:“我且问你,修行的人,百年身后无一子送终,有恁么好处你去学他?”湘子道:“人家养了那不长进的儿女为非作歹,垫他人的嘴唇,揭祖父的顶皮,倒不如我修行的无挂碍。况且亲的是儿,热的是女,有朝一日无常到,那一个把你轮回替。”退之道:“据我看起来,还是在家理世事的长久,那见修行得久长?”湘子道:“大人,日月如梭,光阴似箭,青春不再,白发盈头,你可晓得老健春寒秋后热,半夜明灯天晓月,枝头露水板桥霜,水上浮沤山顶雪,都是不长久的么?”退之道:“汝且立在门外,我说一言与你听。你若答应得来,便有酒饭与你吃;若答应不来,急急就去,不要在此胡缠。”湘子道:“愿闻!愿闻!”   退之道:“相府问全真,来此有何因?”   湘子道:“能卜天边月,会点水底灯。”   退之道:“石上无尘怎下稍?”   湘子道:“浑身铁(金纂)几千条。”   退之道:“炉中有火常不灭?”   湘子道:“扳倒大河往下浇。”   退之悄悄吩咐张千道:“你头上可戴两根草,去二门上,坐在木头上,看他如何说。”张千依命,头戴两根草,坐在门栓上不动。湘子看了,往里面就走。李万扯住道:“你到那里去?”湘子道:“韩大人请我吃茶。”退之只得笑了一声,转到席上坐下。湘子随了进来,立在阶前。吟诗道:   茅庵一座盖山前,脱却金枷玉锁缠。   蒲洒林泉真自在,一轮明月杖头悬。   吟罢,执着渔鼓,唱一阕《黄莺儿》:   明月杖头悬,论清闲,谁似俺。苍松翠柏常为伴。看岩前野猿,听枝头杜鹃,青山绿水真堪羡。向林泉,心无挂念;山涧下,自留连。   唱罢道情,向前扪讯道:“列位大人,贫道稽首。”林学士慌忙出席还礼。退之道:“亲家,有那一位宰官公子来与学士上寿,劳列位大人出席迎接?”林学士道:“与这道人见礼。”退之道:“亲家有失观瞻了。”叫左右:“将金钟满斟在此,但有举荐道人者,先饮三杯!”林学士道:“亲家今日有三喜,列位大人知否?”退之道:“学生有那三喜?”林学士道:“这般大旱,百姓惊惶,亲家在南坛祈了瑞雪三尺三寸,圣上大悦,升为礼部尚书,岂不是一喜?”退之道:“这是天子洪福,众大人虔心所致,韩愈何功之有。”林学士道:“亲家今日寿辰,除圣上一人外,其余亲王国戚、五府六部、九卿四相、三法司、六科、十三道、五城执事、十八学士、二十四监,都来与大人上寿,乃二喜也。”退之道:“蒙列位大人错爱,韩愈感谢不尽。”林学士又道:“列位大人祝寿才罢,影墙上便有一位神仙唱一声‘明月杖头悬’,走将下来,岂非三喜?”退之道:“古来王母蟠桃,八仙庆寿;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一个道人说什么神仙不神仙!”林学士道:“亲家久叩玄关,可解得‘明月杖头悬’么?”退之道:“学生不晓得。”林学士道:“明者,日月并行,昼夜不 息;杖者,乡老拄的拐杖,和尚拄的禅杖,老子拄的仙仗;悬者,挂也。昔日老子将‘明月’二字摘将下来,悬挂在那仙杖上头,骑青牛出函谷关,东度大圣成仙,西度胡人成佛,南答孔子问礼,方才引出历代的神仙。学生有诗夸扬他的好处。”诗云:   明月杖头悬,逍遥出洞天。青鸾飞宛转,白鹤舞蹁跹。   酒泛金杯艳,花开玉树鲜。祝公多福寿,不让古钱铿。   退之道:“林亲家忒过誉了。”湘子又近前一步,向退之退:“韩大人稽首。贫道敬来庆寿。”退之道:“你做出家人也不达时务,不识进退?因汝前日祈下瑞雪,我特奏闻今上,讨旌赏与汝,汝再三不要,今日酒席之间,都是天子门前客,皇王驾下臣,那里所在容得汝这出家人?汝难道不晓得天下的道士、和尚都要在礼部关给度牒么?我说汝听:   山中蒿草蓬蓬发,淡饭黄齑活苦杀。   饶你神仙做道人,也应伏着礼部辖。”   湘子道:“韩大人休要夸口,虽然天下的僧道都伏礼部管辖。贫道恰是王母筵前客,玉皇殿内臣,人爵不如天爵贵,大人如何管得贫道着?贫道也有诗一首,试念与大人听:   唐朝天子坐金銮,鹭序鸳班两下编。   五行僧道伏官管,凡夫焉敢管神仙。”   退之道:“从来神仙非同小可,有三朝天子分,七辈状元才,眉目清秀,两耳垂肩,神王气全,精完体胖,才是神仙。汝这等面黄肌瘦,丑陋不堪,不过是一个没度牒的云游道人,怎敢说这等大话?”湘子道:“贫道还有几句大话说与大人听:转背乾坤窄,睁睛日月昏。手心天柱列,脚底海波平。山岳为牙齿,苔芹是发根。恒河沙作食,毛孔现星辰。抬头只一看,少有这般人。”退之道:“这都是那讨饭教化头的话,我懒得听他。”湘子道:“蒙大人叫贫道是教化头,只是贫道当这三个字不起。”退之道:“教化头三个字有什么恁好处?说当不起。”湘子道:“只有太上老君在初三皇时化身为万法天师,中三皇时号盘古先生,伏羲时号郁华子,神农时号大成子,轩辕时号广成子,少皞时号随应子,颛顼时号赤精子,帝喾时号录图子。尧时号务成子,舜时号尹寿子,禹时号真行子,汤时号锡则子,汤甲时分神化气,寄胎于玄妙玉女八十一年,方诞于楚之苫县濑乡曲仁里李树下,遂指李为姓,名耳,字伯阳,谥曰聃。周武王时为守藏吏,迁柱下史;昭王时过函谷关,度关令尹喜,后降于蜀青羊肆,会尹喜同度流沙胡域;至穆王时复还中夏。平王时复出关,开化苏邻诸王。复还中夏。灵王二十一年,孔子生,敬王十七年,孔子问道于老君,退有犹龙之叹。烈王时过秦,秦献公问以历数,遂出散关。赧王时飞升昆仑。秦时降峡河之滨,号河上丈人,授道安期主。道尊德贵,代代不休,才是教化头。小道身居浊世,口出浊言,与这些凡胎俗骨周旋,怎敢当教化头之称?”退之道:“古人之词寡,躁人之词多,中心漓者,其词枝。汝明明是一个花嘴贫子,快些去罢!”湘子道:“古圣先贤也曾化饭,怎么叫贫道不化斋粮?”退之道:“几曾见圣贤化饭来?”湘子道:“仲尼领了三千徒弟子、七十二贤人,周流天下,在陈绝粮,难道那个时节,圣贤不去化饭吃?”退之道:“我再问你,天地间何为道?何为人?”湘子道:“包罗天地之谓道,体在虚空之谓人。若说起人之一字,普天盖地,也无一个。”退之道:“列位大人,这道童是个疯子。”湘子道:“我不疯。”退之道:“满席间朝官宰执,若干人在这里,汝既不疯,怎么说无一个人?”湘子道:“人虽然有,都是假人。”退之怒道:“我们是假,那个是真?”湘子道:“只有贫道是个真人。”退之道:“真假在那里分别?”湘子道:“我来无影,去无踪,散成气,聚成形。抱金石而无碍,与天地同休。石烂海枯,权当顷刻;阎君鬼判,拜伏下风。岂不是真人?若说众人,一口气为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纵是身荣家富客,那个能人会接 头?岂不是假人!”这一篇话,说得众官无言可答。退之又问道:“何为全真?”湘子道:“精气不耗,阳神不散,补得丹田,开得胃尸,一生无病,千岁长春,这便是全;冬不炉,夏不扇,寒暑不能侵,水火不能害,这便是真。”退之道:“鸟之飞,鱼之潜,以为有心乎,无心乎?”湘子道:“有心则劳,必堕矣,沉矣;无心则忘,亦必堕矣,沉矣。有心无心之间,是谓天机之动。不动不足以为机;机之自动者,天也,万物皆动乎机,忘乎机;而各任其天。”退之道:“这道童年纪虽小,倒会说几句话。”林学士道:“先生此一来为何?”湘子道:“来与韩大人庆寿,众大人化斋。”退之道:“汝既来化斋,怎么见列位老爷头也不磕一个儿?”湘子道:“贫道因昨日大醉回去得迟了,赶不上南天门,又赶不到蓬莱三岛,又赶不上桃源洞,到得陕西华山朝阳沟,洞门又闭了,清风、明月两闲人不放我进去,连忙又走到武当山投碧霞洞,半路上遇见碧霞元君命驾他出,只得又走回南天门,在七星石上盹睡片时。走得辛苦,折了腰,因此磕头不得,大人休罪。”退之道:“风道童,你会吟诗么?”湘子道:“幼年间也曾读书,吟得几句。”退之道:“汝把仙家的事吟来我听。”湘子吟道:   桑田变海海成田,这话教人信未然。   驾雾腾云那计日,餐霞服气不知年。   月移花影来窗外,风引松声到枕边。   长剑舞罢烹茗试,新诗吟罢抱琴眠。   林学士道:“韩亲家,这诗倒也有致。叫他再唱一曲道情,打发斋与他罢。”湘子把渔鼓简板轻敲缓拍,唱道:   韩大人不必焦燥,看看的无常来到。我吃的是黄齑淡饭,胜似珍肴;你纵有万贯家财,难倚靠。想石崇富豪、邓通钱高,临死来也归空了。总不如我闷把瑶琴操,弹一曲鹤鸣九皋,无荣无辱无烦恼。逍遥慢把渔鼓敲,访渔樵,为故交。   又诗云:   衮衮公侯着紫袍,高车驷马逞英豪。   常收俸禄千钟粟,未除民害半分毫。   满斟美酒黎民血,细切肥羊百姓膏。   为官不与民方便,枉受朝廷爵禄高。   退之怒道:“这风道童说的话句句不中听,张千,可把他叉出门外,再不许放他入来!”湘子道:“我虽是风魔道人,唱个道情,也劝得列位大人的酒,如何要叉我出去?”那张千、李万,不由他分说,连推三推,推出门外。正是:   酒逢知己千钟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毕竟不知湘子去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闯华筵湘子谈天 养元阳退之不悟   三五一都三个字,古今明者实然稀。   东三南二同成五,北一西方四共之。   戊己自居生数五,三家相见结婴儿。   婴儿是一含真气,十月胎圆入圣机。   湘子被张千推了出门,影身往里面就走,又立在筵前。退之道:“我打发你出去了,如何又走进来?我且问你,世上有三样道人,你是那一样?”湘子道:“大人,我是五湖四海云水道人。”退之道:“常时来的道人,我问他‘云水’二字,都讲不出来,你且把这二字讲来我听。”湘子道:“大人先讲,贫道后说。”退之道:“我说天上的黄云、黑云、青云、白云、红云、祥云,就是云。”湘子道:“这都是浊云。”退之道:“我说天上下的雨水、地上有的井泉水、五湖水、溪涧水、四海水,便是水。”湘子道:“大人说的云都是浊云,水也是浊水。”退之道:“你讲云水来我听。”湘子道:“我这云水,出在海东敖来国,有一个白猿,收在石匣中,吹一口仙气出来,我将肉身坐在那上边,一时间东风刮得西边去,北风吹得往南行,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西东。”退之道:“天下水皆东流,如何说西流?”湘子道:“孽水只东流,我这仙水可以东流,亦可以西流。”退之道:“云散水枯,归在何处?”湘子道:“云散月当空,水枯珠自现。”退之道:“你闲游海上,淘得几句说话在肚里?我也不问你了,你快些去罢!”湘子道:“贫道为化斋充饥而来,与列位大人说了这一日,却不曾得些斋饭,怎么就打发贫道去?”退之道:“张千,取一碗冷饭赏他!”湘子道:“蹴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呼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大人不舍得斋便罢,怎么说个赏字?”林学士道:“这是韩大人不是了。”张千叫湘子道:“先生,饭在此,快些吃了去罢,不要只管胡缠!”湘子道:“既蒙赐饭,再赐一葫芦酒何如?”退之道:“酒乃出家人所戒。既与汝饭,又思量要酒,岂不是贪得无厌?”湘子道:“不瞒大人说,我师父在碧霞洞修炼,化些酒与师父止渴。”退之道:“张千,再与他些酒。”湘子道:“既然有酒,再化桌面一张。”林学士道:“韩亲家,便把一张桌面与那道人。”退之叫张千、李万抬桌面与湘子。湘子道:“长官,烦你再说一声,既有了桌面,没有一个立着吃的道理,须与一个坐儿。”张千禀退之道:“风道人说有了桌面,还少一个坐儿。”退之道:“你去拿金钉马凳来,看他坐也不坐。”张千便取马凳,递与湘子。湘子道:“贫道只求一把交椅,不要这凳。”退之叫张千道:“你取那虎皮交椅与他,看他敢不敢坐。”张千连忙掇了张交椅,放在湘子背后。湘子见是虎皮交椅,晓得是退之公座上坐的,就挺身坐在上面。拍动渔鼓,唱一个道情道:   衲头胜罗袍,腰间金带不如我草绦。我在蒲团上拍手呵呵笑,大人早朝,丹墀拜倒。双丫髻胜似乌纱帽,我逍遥清闲快活,终日乐滔滔。   退之道:“汝上不拜君王,下不养父母,游手游食之徒,飘零浪荡之子,穿一领破衲衣,遮前遮不得后,掩东掩不得西,怎敢这般无状?”湘子道:“大人休笑我这件衲袄,我有个《古衲歌》,唱与列位大人听:   这衲头,不中看,不是纱罗不是绢,不是绫不是缎。冬天穿上暖如绵,夏天穿着如搧扇。也不染,也不练,不用红花不用靛,功到自然成一变。线脚八万四千行,补丁六百七十片。不拆洗,不替换,不怕风吹雪扑面,烧不焦,浸不烂,不怕刀枪不怕箭。严霜骤雨总一般,风寒暑湿皆方便。乾三连,坤六断,九宫八卦随身转,曾与天地成功千。阴是里,阳是面,中间星辰朗朗排,外头世界无边岸。舒里直,横里宽,穿在身上宝样看。不在州,不在县,一切经商不敢贩。披一边,挂一片,内中自有真人现。也曾穿到广寒宫,也曾穿赴蟠桃宴。休笑吾穿破衲头,飞升直上龙霄殿。”   退之道:“风道人,众人人牵羊担酒与我上寿,你穿了这件破衲头,只管在此胡诌,是何道理?”湘子道:“牵羊担酒希什么罕!我自有仙羊、仙鹤可以上寿。只要那一位大人肯弃了功名,跟我出家的,我就唤那仙羊、仙鹤下来。”林学士道:“三百六十位大人在此,你要度那一位出家?”湘子道:“大人,贫道要度那坐主席的大人出家。”退之道:“自家一身尚且如此凄凉,敢说度人出家的话。张千,快叉他出去!”湘子拍手大笑,口唱《折桂令》,出门去了。   想人生不得十全,便十全,嗟叹难言。一年四季,少吃无穿。享富贵,先亡命短,有一等,受贫穷,松柏齐年。暗想当初,多少英贤,仔细思量,万事由天。正是: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到得次日,退之重排筵席,请百官饮宴。不想湘子又走来道:“列位大人稽首。”退之道:“昨日被汝搅了一日,众大人都不欢喜,为何今日又来?”湘子道:“来度大人出家。”退之说:“我官居二品,立在一人之下,坐在万人之上,与汝玄门大不相同,怎么只管说那度我的话?”湘子道:“我仙家有许多好处,大人若不信时,有诗为证?诗云:   青山云水窟,此地是吾家,   午夜流丹液,凌晨咀绛霞。   琴弹碧玉调,炉炼白丹砂。   金鼎存金虎,芝田养白鸦。   一瓢藏世界,三尺斩妖邪。   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   有人能学我,同去看仙葩。”   退之道:“这道人只会说大话,何曾见一些几手段?”湘子道:“不是没有手段,你若坚心跟我出家,自然有仙鹤、仙羊来与大人庆寿。”退之道:“汝果有仙鹤、仙羊,我情愿跟你出家。”湘子道:“大人若朝天立一个誓愿,我就叫仙鹤、仙羊下来。”退之指天立誓道:“我若不肯跟汝出家,三尺雪下死,七尺雪内亡。”湘子暗道:“叔父,叔父,今日立誓,只怕你后悔晚矣!”便仰面叫道:“天神将帅,四直功曹,快去兰关山下勾销明白!”退之道:“我誓愿已立,又不见你恁么仙羊、仙鹤,明明是弄楦头。”湘子道:“快取一个捧盘来。”退之叫人拿雕红盘一个,递与湘子。湘子接在手内,就吐了一盘,腌腌臜臜,放在地下。众官都掩面道:“好腌臜!道童一些规矩也没有。”退之大怒,叫张千连盘拿去丢坏了,李万赶道童出门,再不许放他进来!喝声未绝,旁边闪出一只犬,把盘中吐的吃得干干净净。湘子捶胸跌脚,赶打大时,那犬就地打一个滚,化成一只仙鹤,腾空而起。湘子道:“这不是仙鹤?”众官向退之拱手道:“大人,学生们曾闻古圣说,仙人的金丹,人吃了成仙,鸡吃了变凤,狗吃了变鹤。却不曾听得说犬吃了道人吐的东西也会变鹤。如今这犬变仙鹤,道童岂不是神仙?”退之道:“这都是邪术,有恁么希罕。”便叫湘子道:“道童,这鹤飞上天,那辨真假?汝依先叫他下来,与列位大人一看,才见汝手段?湘子听这说话,把手向空一招,道:“仙鹤,快些下来,同度韩大人出家。”只见那鹤盘空鸣舞,落下地来。众官见了,笑道:“果有这等异事,真是神仙。”退之道:“这等仙鹤,学生睡虎山前也有一二十对,何足为奇。”湘子道:“大人的仙鹤就有一千对也换不得我这仙鹤身上一根毛。”退之道:“怎见得你的仙鹤好处?”湘子道:“我这仙鹤有些本事。”退之道:“鹤的本事,不过是蹁跹飞舞,唳彻九皋,那有十分本事?”湘子道:“鸣舞有恁希罕,我这鹤知觉运动尽通人性,诗词歌赋无不通晓,随大人吟咐他,他都会做出来与大人看。”退之道:“若会得做诗歌,我便算他是仙鹤。”湘子道:“说便是这般说,匾毛畜生怎么会吟诗作赋?”退之道:“方才说凭我吩咐他,都会得做,如今又说不会得,一味的胡遮乱掩,诳语欺人!吾谁欺,欺天乎?”湘子道:“大人且莫忙,试叫他一声,吩咐他一遍,看他肯答应否?”退之道:“仙鹤,道童说你会得说话,我今出一对与你,若对得来,我就信这道童是个神仙,你若对不来,我便把这道童拿下,问他一个欺诳的罪名!”只见那仙鹤两脚挺立,双眼圆睁,看着退之,把头颠三颠,既当三拜,垂翅展颈 ,嘹嘹亮亮的应道:“请大人出对。”众官见鹤口吐人言,吓得魂不附体,都暗暗埋怨退之。   退之道:“鸟翼长随凤,可谓众禽之长。”   那鹤望着退之答道:“狐威不假虎,难为百兽之尊。”众官无不喝彩。   退之又道:“你吟诗一首与我听。”仙鹤道:“我吟一诗一歌,请大人听,诗云:   白鹤飞来下九天,数声嘹亮出祥烟。   日月不催人已老,争如访道学神仙。   又歌云:   你既为官兮,尚不知人事;你既为人兮,反不如畜类;埋名隐姓兮,免遭凶祸。大人,岂不闻张良弃职归山去,范蠡游湖是见机。你今若不回头早,只怕征鞍雨湿,蓝关,路迷,进退苦无依!”   退之道:“你特来与我庆寿,再不见你说一句生不老,安富尊荣的话,只把那不吉利的山歌唱出来,正气是匾毛畜生,不识一毫世故。”湘子道:“仙鹤之言,日后自有证验。为何倒说是不吉利?”退之道:“为人在世,眼下尚且顾不得,说恁么日前日后?”湘子道:“仲尼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大人的心,只是见小。”退之道:“我的话也不是见小,只是世间那里有个早得知?你今日说话不中听,我也不计较,你快些去罢!”湘子道:“大人肯跟我出家,小道就去;若不肯跟我,小道决不出去。”退之听了这句话,怒喝手下:“叉他出去,再有放他进来的,决打四十!”湘子便使出一个定身法来,那伙人把湘子推的推,扯的扯,莫想动得一步,退之道:“道童,你怎么把那定身法来欺我?”湘子道:“大人,贫道只会驾雾腾云,不会使定身法。”退之道:“你既会驾雾腾云,因何来我府中化斋?”湘子打动渔鼓,唱一词道:   〔上小楼〕我今日单来度你,你快撇了家缘家计。我和你挽手挨肩,抵足谈玄理,再休执迷。速抽身,躲是非,隐姓埋名一地里,在首阳山,寿与天齐。   退之道:“五行自有生成造化,寿夭修短,俱从受生时定下来的。你不是神仙,怎得寿与天齐?”湘子道:“我不是神仙,世上更有谁是神仙?”退之道:“你既是神仙,才说有仙鹤、仙羊,怎么只见有鹤,不见有羊?”湘子道:“仙羊一来,就要走了,不要看得这般容易。”退之道:“羊也不曾见,先说他会走?”湘子道:“列位大人谨守元阳,待贫道唤他出来。”便用手招道:“仙羊,快快走下来!”说声未罢,只见一只羊骨禄禄从那辘轳夹脊转过双关,跑上泥丸,直下十二重楼,踏着丹台,往那丹田气海之中一溜烟跑将出来。众官见了,都道:“这羊红头赤尾,白蹄青背,花花绿绿,果是一只好羊。你原养在何处,叫得一声就来?”湘子道:“这羊是从小养熟的,远不千里,近在目前。”退之道:“出家人养鹤养鹿,是本等的事,羊岂是出家人养的?”湘子道:“养鹤养鹿,不过是闲游嬉耍,供一时之玩好;羊乃先天种子,龙虎根基,若养得他完全,就发白返黑,齿落更生,长生不死,正是出家人该养的。”退之道:“我府中也养得有羊,因时喂饱,随心宰杀,只用其粪壅田壅地,并不听见说有这许多好处。”湘子道:“大人府中养的是外羊,吃野草,饮泥浆,只好供口腹之欲;贫道养的是内羊,饥食无心草,渴饮玉池浆,收藏圈子里,不放出山场,非同容易养的。”退之道:“这羊要多少钱?卖与我吧。”湘子道:“昔日汉武帝要买这只羊,肯出连城七十二座,还不够羊一半价钱。大人不过是一位尚书,莫说买我这只羊,就是一根羊毛,也买不起哩!”退之道:“一只羊重得多少斤两,敢笑我没力量买他?”湘子道:“大人有了羊,也不会得养他。”退之道:“你说一个养的方法,我照依你养就是了。”湘子道:“我家有个养羊歌,说与大人听。歌云:   养羊之法甚简易,也不拴,也不系。饥食无心草上花,渴饮涧下长流水。羊饱任颠狂,不放闲游戏,一般头角共毛皮,偏能参透人间意,不野走,也不睡,左右团团不出市。呼得来,唤得去,用之不用弃不去。我若卖时无人买,拿着黄金无处觅。高打墙,独自睡,女娘如狼心也醉。吃尽羊羔不口酸,吞却元阳没滋味。人不惺,畜倒会,那个识得其中意。我今学得任逍遥,你们不会参同契。鬓边白发几千茎,阎王排到拘将去。饶君法术果通神,泄了气时成何济。”   湘子歌罢,说道:“列位大人,这是养羊之法,须牢记取。”   林学士道:“先生,此羊有恁么本事?”湘子道:“也曾作歌吟诗。”   退之道:“你叫羊作歌来我听。”湘子用手指道:“羊不作歌,等待几时?”那羊把身子抖一抖,头儿仰一仰,口吐歌云:   堪叹世人不养羊,争气贪财道我强。酒色太过神气散,百病临身不提防;腰疼痛,泪眼汪,咳嗽不止卧牙床。请师巫,唤五郎,许斋许醮许猪羊。求神拜佛俱无效,针灸浑身尽是疮。不省悟,怨上苍,寻思日夜怕无常。早知弄巧翻成拙,何不当初学养羊。要养羊,费思量,拜明师,求妙方,养羊精气补肾堂。羊饱颠狂防走失,昼夜不睡看守羊。紧扎篱,高筑墙,有狼有虎要提防。若还被狼拖羊去,一场辛苦枉劳张。不惺惺,倒呆装,色心引在鬼门乡。因甚少年君子头白了,损了丹田走了阳。有人解得养羊法,便是长生不死方。   仙羊作歌已罢,众官道:“韩大人,道童若不是神仙,如何这羊会说话?”退之道:“这羊说的都是道童的话,众大人不要听他。”湘子上前把袍袖一拂,羊与鹤俱不见了。退之道:“众大人,你看他这一件破衲衣袖子,把羊与鹤都遮藏得没踪影,岂不是障眼法儿?”林学士问道:“先生,羊在哪里去了?”湘子道:“羊被狼来咬了去。”退之道:“我们明明白白坐在这厅堂上,几曾见有狼来?”湘子道:“厅后坐着那两个穿红袍的,恰不是狼?”退之怒道:“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我侄儿媳妇芦英小姐,怎说是狼?这道童眼也花了,还说是神仙!”湘子道:“正是狼,大人有所不知。”便弹动渔鼓,唱道情道:   〔山坡羊〕将羊儿长收在圈儿里,休惹得狼来戏。饱了怕颠狂,颠狂防走失。问大人,知不知这消息?谁省得你养的婴儿姹女,尽都是你元阳气。吁嗟!亡精又败髓。伤悲!粉骷髅是追命的鬼,粉骷髅是追命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