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秋 - 第 2 页/共 6 页
十五日,风声益紧,雷战栗无人色,薄暮即闭辕门。饬骑士入驻,自堂及庭,坐卧无次,皆军队。夜凉风起,灯光黯淡,而张虎则督其所部分巡宾阳门。混成协统黎公,亦以所部屯武胜门外。
十六日,雷大集僚佐议平乱,然实无策,但谋自卫。节署中一二三四正堂及五福堂,兵警充斥。复移召混成协统黎公,以兵驻汉阳兵工厂。檄长江船队楚谦、楚同、楚有,及本省巡防舰队楚材、楚安、江清、江泰,摩擦炮膛,储蓄火力,停泊江面如待严敌。臬司马章恐狱囚乘乱逃逸,亦严兵扼犴狱,筹防周备。顾所不能防者,人心耳!
十七日以后,逻侦愈密。而汉口租界已擒得党人。雷知祸发不远。计革人既潜汉口,而武昌中襨伏必多。是晚张虎得报,革党窟穴凡三次(处):一为小朝街九十二号,一为八十二号,一为八十五号。张遂以精锐进扑。在九十二号中获党人八,合两处共二十七人。中有龙韵兰者,女学生也,娉婷作西装,若不胜衣。然侃侃对簿,气概如男子。承审者为铁锺。党人一一自承不讳,遂骈斩于东辕门外。
正倥偬间,谍言雄楚楼北桥尚伏革党。当事者即潜兵往取。
室中灯火荧荧,方印刷告谕,誊缮名册。兵入,有登屋遁者。
缚五人归。同时,炸弹发者数处,节署亦得炸弹一巨箧,为教练队学生兵所藏,立斩于堂阶之下。
雷即夕电奏,言已骈戮革命党七十三人,鄂祸弭矣。越十八日,复获党人,得名册,多尺籍中人。于是人人惴恐,知不先发,祸且遄及。
十九夜,工程第八营左队,壁间人声大噪,用白布缠左膊,以同心戮力为口号,万声哗动。队官阮荣发仓皇问状,茹弹立僵。步队二十九及三十两标,同时响应,杀其长官五人,下令城中能闭户勿出者免死。揭械趋楚望台。旗军素不习战,闻变,在睡味懵腾中,手颤不能胜枪,枕藉死者百余人。巡警知势不敌,潜下其佩章,微服而遁。时十五协兵士亦大集,与革军相应和。协统王胜飞电告张虎,立时逊避。革军遂载子弹至蛇山、下关、马厂、咨议局旁,直扑节署。而署中卫士已先变,纵火掷弹,喊声沸天。
雷慎予已先载其姬妾于江船中,及火起,遂挟卫士数人出城。革军不知雷遁,分军扑藩署。然卫队尚能战。开枪互击,二门立毁,尚坚守银库。藩司某越高墉而逃。各署以次收检,乃悉力攻节楼。架炮于蛇山高处,毁督署头门。
夜午炮停,收军聚议,顾不得统帅。然黄陂黎公者,忠谨端毅,素得士心。佥曰:必黄陂出,大事乃定。乃群趣黎寓,起公领此军。黎公从容承诺,遂长鄂军政府,行大都督事。立唐齐武为民政长,严定军律,城中肃然。
第五章 鄂政
武昌既定,以兵收汉阳兵工厂。司厂者为东越王子鉴,通西学,能文章。兵至,以都督府教令受代,且曰:「君能任此者,可勿行。」王不可,遂以单衣出。同时收铁厂,司厂者为李一荆,闻变归,黎公遂留治厂事。
既收汉阳,全鄂底定。遂真立军政府,分司令、军务、参谋、政事四部。收集鄂中知名之士,分任职司。其条例曰:
第一章,都督府。
第一条曰,都督分设各部:一曰司令,二曰罕务,三曰参谋,四曰政事。
第二条曰,前各部直辖于都督,受都督指挥命令,执行主管事务。
第三条曰,司令、军务、参谋部自下级军官以上,政事部自局长以上,均由都督亲任。各部各营下级军官,由该管长官呈请都督札任。
第四条曰,关于军政重要事件,由都督召集临时军事参议会议或顾问会议,议决施行。
第五条曰,都督府设秘书官若干员,由都督自行辟用。军务部总务科员,仍兼充秘书官。
第六条曰,凡发布命令及任免文武各官,均属都督之大权。
第二章为司令部。
第七条曰,司令部总长,都督兼充。
第八条曰,司令官分二种:中央司令官若干员,由都督亲任;地方司令官,由各地镇守军事长官兼充,禀承都督执行任务。
第九条曰,司令部置幕僚,由司令官请都督札任,置收掌员两人,书记员四人,传递官四人。
第三章为军务部。
第十条曰,军务部置部长一人,副长一人,下列七课:一总务课,二军务课,三人事课,四军需课,五经理课,六执法课,七医务课。
第十一条曰,总务课掌左列事务:一属于机宜事项。二关于军事公文书类之收发、编纂、保存事项。三印刷及翻译文书事项。四关于征发对象、表册报告及统计事项。五依例规应办庶务及不属于各课事项。
第十二条曰,军事课掌左列事项:一建置及编制事项。二军队配置事项。三演习及教练事项。四动员计划。五戒严及征发事项。六关于战时规则事项。
第十三条曰,人事课掌左列事项:一关于将校、士官及附属文官之进退任免、分科、定俸事项。二关于各项人员名簿及兵籍事项。三关于军事恩给、进位、赏与事项。
第十四条曰,军需课掌左列事项:一关于军事出纳、预算、决算报告事项。二关于军官兵士俸给及旅费之规定事项。三关于军装粮饷及马匹给予之规定事项。
第十五条曰,经理课掌左列事项:一关于军装被服之制造及检查事项。二关于战用箭械及马具事项。三关于陆军诸建筑事项。
第十六条曰,执法课掌关于军政裁判事项。凡关于犯罪事项,应由军法会议议决施行。但都督有特赦命令者,不在此限。
第十七条曰,医务课掌左列事项:一关于卫生及饮水用水事项。二关于医疗病院及各营疗养事项。三关于卫生材料及恤兵团体之组织事项。
第十八条曰,各课员之配置另定之。
第四章为参谋部。
第十九条曰,参谋部置参谋长一人,副长两人,参谋官若干人,由都督于将校中选深通军事学者亲任之。
第二十条曰,参谋辅佐都督,参划防战及关于用兵一切事项。参谋部应行各事,经都督核准画诺后,即移送于各该部管主任部课执行。
第五章为政事部。
第二十二条曰,政事部置部长一人,副长一人,及七局如左:外务局、内务局、财政局、司法局、交通局、文事局、编制局。政事部条例另定之。
第六章加以附则。
第二十三条曰,本条例自经都督核准之后,即公布施行。
第二十四条曰,本条例至鄂省大定,交战团体巩固之日,即行废止。另由都督令军政府国民组织临时议会,公举政务委员,分任责任。
以上条例,读吾书者至此必颦眉无味,且掀过此一章,另觅下章,取其新奇有趣者。不知此为必存之故事也。
凡小说一道,有但言情愫,供酒客花前月下之谈;有稿本出诸伤心之人,目击天下祸变,心惧危亡,不得已吐其胸中之不平,寓史局于小说之中,则不能不谈正事。诸君试观革命中英雄,有堂堂正正,心存民国,坐镇武汉,坚如山岳,如黄陂黎公者耶?冷红生与公初无一面,亦不必揄扬其人,为结好之地。但见名为时杰者,多不如此,且以私意征及外兵,戕其同胞,尚觍然以国民自命,其去黎公宁止霄壤!
以上条例,固临时草创,不必周备,然已足见公之用心矣。
第六章 述憾
中秋月圆时,仲英尚在沪上。继闻武昌之变,即匆匆俶装赴镇江。伯凯方出未归。以林述卿甫至镇,镇兵人人咸欲踵武昌之辙。林以时会未至,不之许,呼伯凯商酌军事,至晚始归。
伯凯一见仲英,喜溢眉宇,握手不能言说,久乃曰:「老父如何?得家书,言至康健。然翁忠于清室,恒不直阿兄所为,胡以今日容吾弟至此?」仲英曰:「翁实哀悼德宗皇帝。方帝宾天时,痛哭弥月。闻侍医言,每进一药,而阉人崔瑰恒用东朝之命沮梗。御药房所储者,多虫蛀,不堪进御。侍医偶言请诸东朝御药房,而崔即厉色拒绝。大渐之前二日,侍医入觐,东朝御养心殿,中坐,李太监用长杆烟筒跪而进烟。帝气息仅属,坐于殿右。御案用蓝布为幕。侍医请脉。帝问:『何如?』侍臣曰:『上脉息较前为缩。』而内务府尚书魁崇,老而聩,亦随侍臣之后问脉状。帝怒,厉声曰:『缩。』东朝努目顾帝曰:『汝乃不知魁为聋子乎?』侍医震慑,移跽东朝案下,陈奏皇帝脉息已呈虚象。东朝抗声言曰:『汝不闻虚不受补邪?』崔瑰及李太监侍侧,齐声大呼曰:『汝滚下列方!』方进时,崔瑰传东朝旨曰:『凡药不经皇帝御过者勿进。』明日,帝已弥留。侍医入瀛台,进涵元殿。帝居左厢,案上但一墨盒,有片纸书曰:『今日不能。』地上陈一白垆,御榻上盛陈旧之毡毡,枕畔有《贞观政要》一卷及《铁道章程》。帝喘息言曰:『汝质言,吾脉息果如何?』侍医奏曰:『仍缩如前日。』帝曰:『能万分得生否?』侍医曰:『上天佑我皇家,圣寿必无疆。』帝叹曰:『汝今尚为此言乎?我知之矣。汝退而处方。』时有太监入奏,言佛爷不豫。帝尚欲强起问安。顾瀛台去仪鸾殿,须遵石路,穿榆柳而行,为路可里许。帝疲不能起,明日崩于瀛台。近习摘缨入侍东朝。东朝怒曰:『汝辈乃敢持服,用不祥以魇我耶!』趣令吉服。又明日,东朝亦晏驾。遂立少帝。阿兄外出数年,或未之了了也。」
伯凯叹曰:「果戊戌变政得行,亦不至有今日武昌之事。盖柄政者弥不如前矣。」仲英曰:「时相童公,方大起邸第于银雁胡衕,辇太湖之石无算,自巷东达于西口,粉墙均加垩治。闻外间言,饱受洋人金钱也。而纯郡王则抽调崇陵之匠,大兴土木于灵清宫之侧,高楼上耸云表,仙乐风飘,处处皆闻。而矫为清白者为膏公,亦以陵工起第。陶王则时时饷纯王以音乐。全旗之人,皆倾心于贾郎。议政王起邸,其初估值二十八万,后乃一百五十万成之。匡王邸中,但以鹦鹉论,已达二百架以外。王子奉使,为英人侮辱,不听专车,且列班于埃及、土耳其之下,觍不以为辱。父子争进苞苴,国之欲存宁可得邪?」
伯凯曰:「人心丧失至此!试问国亡,财将焉植?林述卿蒿目时事,将起而应黎公,殊闽产中之表表者。」
言次,忽闻门外大呼曰:「若兄弟谈心至乐,乃弃掷朋友于不顾,此为何理?趣辨黑白!」仲英愕然。伯凯笑曰:「此述公也。」
第七章 访美
言次,林公已闯然入门。丰颐广颖,须角上翘,作武士装,人极勇健。顾仲英曰:「吾不待通名,此决为王仲英。以面庞与伯凯乃无毫发之异。顾行客必诣坐客,今我转来求面仲英,得毋微悖于礼?」仲英曰:「行李匆促,家兄又造述公帐中议军事。军事秘密,故未敢孟浪参与。且又未得家兄介绍,故趑趄未进,宁敢轻公?」述卿笑曰:「前言戏耳。吾在此盼仲英之来,有同望岁。仲英来自沪上,闻沪上人士将作何举动?」
仲英曰:「彼间本为革命党人根据之地,闻先着手,必取军械局。」述卿曰:「得之矣。得此足以资助鄂军。此间统制亦解事,然未敢轻举。明日为二十二日,闻统制公将亲莅镇江,集各军大伸诰诫。然人心之涣久矣,讵区区言论所能挽救?」仲英曰:「吾意将同伯兄一聆俞公大论。」述卿坚订明日小饮于其帐中,匆匆遂别。
是夜,仲英与伯凯深谈至漏四下始睡。
明日,俞公至镇,大集将校,演说革命之无济,徒长乱萌,而身家且与之同烬。并令目兵削牍以记,且殷殷与偏裨道寒温。
日暮,造述卿饮。酒半,述卿屏人言曰:「武昌事起,而此间人讳言革命,乃愈幽閟。顾大势已成,犹浙潮之入港,虽罗剎之矶,西兴之树,一时咸使淹没,谓钱王三千水犀之弩,其能当耶?此间逻侦四布,军人一举一动,匪不留意,偶有不慎,祸发且不旋踵。吾恐所部畏死而惰,隐中联络诸将,又多购报章,俾所部读之,知天下大势。此吾隐中维持之法。维此间一月不发,则江南一隅不易着手。吴师严密而守旧,余人咸右清廷。然吾观镇军必可效一日之力。特金陵军队如何,则不之知。仲英亦曾识林竹桥乎?」仲英曰:「得非能书善诗之儒将林君治融耶?」述卿曰:「然。吾昨日曾以书问之,至今未得报章也。」明日,竹桥书至,言相见于沪上,述卿曰:「伯凯在镇,决不能行。仲英曷与我赴沪一晤竹桥?」
登车时,适相遇。述卿遂问金陵消息。竹桥曰:「武昌四战之地,非得金陵,则武昌决无后援。今吴帅严防所部,动息必加侦察。于是部曲均解体,有潜赴武汉者。惟卒伍中闻黎公举事,亦觉主者绳检过苛,挑之即可动。然须得一良指挥,则大事立成。惟十七协统领孙萌,晓畅军事。苟以善说者导以利害,得此人主军,则金陵唾手得矣。」仲英大韪其说,遂同寓泰安栈。
仲英心念寅谷、伯元,复至泥城桥。乃见寅谷,不见伯元,遂畅谈镇宁军中事。寅谷忽曰:「汝见胡秋光否?」仲英曰:
「秋光近状何似?」寅谷曰:「此间有人倡女子北伐队,请秋光署名。秋光但力任红十字,一力调护军士被创者。仲英赴镇后,吾凡三见之。然每见必问仲英,其视若有同戚畹。秋光住三洋径桥小巷中,与其叔母同居。仲英曷往面之?吾有事且出。」仲英遂起别,以车向三洋径桥,果得秋光住处。
入门,小竹五六竿。案上胆瓶供白菊十余朵。门开铃动,秋光款款下楼。一见仲英,即握手问:「别后何久无书?」仲英曰:「匆匆数日耳,何言久耶?」秋光微笑。肃客左厢,壁上悬董香光书王建《宫词》八小幅。东壁则文衡山作《枫林秋霭》横幅。西壁则秋光自书斋额,曰:「迟青馆」,娟秀似赵松雪。
秋光令小鬟进茗,即询镇江军队事。仲英曰:「林公老谋壮事,必遂所图。特吴帅为清室贵臣,仓卒不易着手。今能得其部曲中重要人物,饣舌以美利,无难立时反正。惟此间有倡女子北伐之事,究竟如何?」秋光笑曰:「女子之纤弱不胜兵,仲英宁不知者?彼辈平日蛰伏闺中,读七言小说,非言女将平戎,即言得九天玄女秘授,此种谬说,已深陷脑海之中。近稍亲学,又煽于平权之说,思以绵薄之力,追逐中原。男子持正者寡,不能不依阿,贡其谄词。女子焉有远识,遂自以为是。而浮薄通文者,又争为捉刀作论说,侈张于报纸。张之不已,又时时开会演说。前此界域殊严,不许男客羼入,今则圂淆无别。纵演说不得要领,而男客亦为鼓掌以张大之。近者,中年老女、稚齿孀雌,慕此风尚,亦持不根之论,出而炫人。胡秋光一生微微解事,万不欲自欺以欺人。仲英颇以秋光为狂谬否?」仲英悚然,不能即答。久乃曰:「王雄有万死之言,本不宜发诸唇吻。今蒙女士见重,敢请家世。」
秋光不期泪盈于睫,语不成声,曰:「先大父为金匮人,薄宦没于江右。先君飘泊南康,外家出资为捐得佐贰。莅任数年,宦囊余七千金,以剧疾没于建昌。儿金匮无家,而先慈复见背,遂冒为建昌人。韶龄得稍稍读书者,均先君自行指授。今孑然依叔母以居。叔母无儿,终日长斋诵佛。此间女友固不乏,然皆袭为谬说,以诋呵政府为直,以剽袭法政为能,隳礼义之防,成淄蠹之行。吾虽虚与委蛇,心殊薄之。仲英洞明世局,其对卢眉峰语,盖尊礼女界,非薄视我辈,吾心殊切敬礼。今兹虽有经武北伐之议,吾专以红十字为宗旨。无论何时宣战,吾必赴战地,尽吾天职。」
仲英曰:「今日女界所谓大放光明者,殆同炀灶。若秋光女士者,方为如来指上之毫光,能使阿难立生神悟。仲英生平知己,舍女士无第二人也。」秋光二颊皆赪,久久无语。
第八章 规战
仲英留上海一日。归时,述卿已联络巡防队及各炮台管带定策,以巡防队保卫租界及铁路车站。惟新军无机关炮,乃规划出密赏,能得机关炮一尊,予一千元。然镇江形胜已为旗兵立壁。述卿遂约仲英,伪为游人揽胜者,凭高窥其疏密所在,以便进攻。
迤逦行近旗营,迷不得路。仲英进问司壁者,以向南门当何趣。兵告以须遵故道归,前趣不可得路。仲英伪弗解,遂左转。仰见高阜有一小庙,遂同述卿践危石而上。俯瞰旗营,历历皆见。既归,述卿发令,遣臧、易二校,至京岘山相度原隰,且侦察象山、焦山二炮台射击力之远近。计镇江西北门濒租界,进兵时当直取东南。营度经日,伯凯、仲英咸与其议。
明日,林竹桥遣其弟治渊赍书至。言:「事急矣,北军已由秦皇岛以巨舰载入长江,抵鄂。我军若得镇江,即可用炮台扼宁狙击,不听前。」仲英曰:「此策固善,然士心虽附,而金陵未下,若悉建业之众来袭吾后,即得镇江炮台,前后受敌,势亦立蹷。」
初八日,陈生履云至自江宁,言兵心已涣,而主者尚极力镇摄,不令蠢动。明日,三十五标第二营左队排长黄国辅家,忽为旗兵检得炸弹,全军大哗,且立发。于是章、明、端木三管带,议将各营分驻。
仲英曰:「新军五营,若去其三,兵力锐减,必难集事。公当极力止之,不听行。」述卿如言。然端木一军,已下船。
章、明二校,闻言遽止。而谣诼遂四起矣。述卿镇定,微示将校以意,谓:「举大事非持重不为功,且持重非犹豫之比。司马法曰:『太轻则锐,锐则易乱;太重则钝,钝则不济。』吾今日亦求济而已。旗人无故决不开衅。诸君且静候予之号令。」
仲英曰:「镇江举事,不惟宜规金陵,即苏州亦切近之灾,不可不先联络。」述卿曰:「余已预筹及此。统领艾君琦者,予执友也,明日当往说之。」
迨述卿归,而孙萌适分遣三十五标及三十六标新军,分屯丹阳、高资,新丰诸处。述卿大震。已而章君至,述卿曰:「孰为君划此策者?今兹败矣!」章曰:「兵心已动,不分驻,则将不受令而暴发。果公有命,吾及端木与明君,决尽死,无有退衄。」仲英适在侧,言曰:「三君既属同志,则咄嗟间仍可呼应也。」时金陵帅府下令,各标营俱开驻秣陵关,然皆不予子弹,复以机关枪十三尊授铁量,又以野炮十八尊授北军。
于是举军大愤,隐将枪炮撞针磨熔,俾不良于用。仲英曰:「金陵军心如此,苟以人说之,可以得志。」述卿曰:「然。」
遂令严海至秣陵,令举军要求子弹。时三十五标已受令移屯。
述卿与刘君成二军,亦分驻。刘驻竹林,述卿壁蒋王庙。
第九章 复沪
自武昌一倡,厄(扼)长江之上流,北向可由豫以规燕。
而下游诸行省,清廷威力已不能及,上海一隅,尤为民军发源之地。英伟少年及敢死之士,云屯雾集,北向忤视,跃跃求逞。
女界尤倡言革命,终日议论腾沸。外人以清廷不振,任用亲藩,知国势倾颓,已不可救,乃严守中立,甚有隐相党人者。而天津之法界,尤为死士之渊薮。
九月十三日日中,民军猝起,据上海闸北巡警局。巡士联翩归附,争向巡长索取子弹。租界以外枪声如沸。逾时,民军进据巡警总局,立白麾,大书「光复」二字,扬于空际。能言者争出演说。巡士右膊环以白布。商团防营,从风而靡。居民大震,白昼闭户。民军逐户劝谕,俾勿震慑。
申正,民军以敢死队五百人,长驱入城。城中守备单弱,城楼立为民军所据。沪道刘燕贻,已携关防预遁,嘱其僚吏幕客,潜避洋务局。民军入署,不戮一人,掷炸药于川堂之上,大声沸烈,火光熊熊烛天矣。继至府署,郡朝已空。民军亦纵火焚其大堂。继至参将衙署,杨某出揖民军,请自避让,愿勿举火,灾及平民。众为感动,遂不纵火。上海县闻民军至,亦从容出迓,言:「群君举义,鄙愿所甘。惟狱中囚皆万恶不可赦。义师弗察,一逭其死,则恶且愈,稔足为义师之累。」众可其请。乃不释囚,仍以兵环守之。
城中略定,遂议取军械局。而局工正值罢役,民军寥寥数十,衣白衣,袖间界以红线,力掷炸弹,崩声隆然。守者争出纵枪。民军死伤者共十六人,然尚力战。忽谍言龙华有大队来援,遂撤队归。明日迟明,民军复进扑,再接再厉。官军尚力战,顾道梗援绝,军无后继。孔道之上,民军均以巨炮扼守。
官军大乱散走。民军遂入领全局,将局中所积枪械,立时俵散。
上海通树白麾,一色缟素,商贾贸易如常。西人见之,啧啧称异。大张告谕于衢街之上,其文曰:
我中华同胞建国于斯四千余年,均属黄帝子孙。
后因明末流寇之乱,被满人乘危占据。我同胞受其残虐者,二百六十年矣。本军政府为拯救同胞,恢复祖业起见,东南各省,已次第克复。上海为通商巨埠,自应即日收回。本制造局虽系满清政府设立,其实皆吸取我同胞脂膏资以举办。且所造军火,本以防外,今满人欲以残杀汉种,用心之险恶,吾同胞稍具识力者,匪不切齿痛恨。今本军政府已举民政总长经理局务。凡局内司事工作人等,务须一概照常办事,听受命令,毋得违误,致碍大局。特示。
上海既归民军,吴淞亦同时响应。十四日,通悬白麾。驻镇吴淞之粤军,望风投械。复立军政分府,以所部辖于武昌,承为中央军政府,知黎公英武,足以集事也。
于时士大夫拥巨资者,争避地上海,伏匿寓楼,不敢举踵外出。好事者倡言:「此辈平日婪索,饱其贪囊,今事败潜踪至此。吾辈出百死成光复之功,转为贪酷者捍御其黄白物。」
因之逻侦四出,日窃窃然以马车托名流柬请,驻(驰)至租界以外,即而缚之,榜掠千数,气息仅续,必得资而后已。造谣者又纷传某某为政府间谍,将不利于民军,宜尽其家。遣人中夜投书其门,谓尔不日难作。而奴辈亦因此胁劫其主人,探微揣端,动息皆为主人之罪,公然坐索夜度之资于主人,否则启户纳刺客矣。又互相贼害,乘间造访,手枪猝发,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