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红丝 - 第 12 页/共 15 页
且说裴松,自从丈人与舅子家去,便独自一个在书房读书。因读得了书中滋味,洋洋得意,倒也不忧寂寞。谁知进学时拜客,不曾检点,拜迟了旧先生常莪草。那常莪草为人原是奸狡的,自从抄重了寿文,受了贺知府之辱,叫胡学师辞了他,要撒泼说闲话。又因贺知府压在前,动不得,只得忍气吞声,收拾行李去了。今打昕得贺知腐已回山东去了,又见裴松前日进学,诸人先拜,独拜他甚迟,他便心中十分怀恨。欲要到宗师处去揭他,又因宗师甚是爱他,自家又考了一个五等被责,料揭他不倒。欲要寻些事故告他,又因他是秀才,又是都给事之子,家私又富,如何告得他过。再细打探,方知他已聘定了宋古玉之女为妻,他妹子又招了宋古玉的儿子为婿,心下一发不服道:“他处馆便有许多好处,我处馆便讨了一场没趣,却怎生气得他过。除非搬些是非,弄掉了他这两头亲事,方出得我这口气。”因再三算计,却无隙可乘,只得暂且放下。
不期捱到次年,忽裴给事有个堂姐,嫁了一个扈秀才。那扈秀才在汝宁犯了些事,住不得,遂挈家搬到北京去住,一住就住了将近二十年。不曾生子,只生得一个女儿,叫做月燕。十余岁上,就许了一个相好的朋友— 金范的儿子金本色为妻。此时金本色才十二岁,聘定后过不得一年,这扈秀才就死了。又过不得一年,这金范也死了。只因金家一时无人,这金本色年纪小,也不知跟人到哪里去了。惟裴给事的堂姐裴氏,领着女儿月燕,在家苦苦守候。
守了六七年,女儿已是十九岁了。忽有人来寻访,说:“金本色已在邻府中了举人,今又到京中了进士,就选了河南汝宁府西平县的知县,着我来访问崽扈奶奶与姑娘,可在此住?若原在此住,金老爷一到任,就要差人来迎请结亲了。“
裴氏听了大喜,因说道:“我母女苦住于此者,正为候金爷之信。今金爷既然高中,恰选了西平县知县,何必又到此来迎请。我原是汝宁人,只消仍搬回汝宁,两下做亲,岂不甚便。”差人听了大喜,竟去回信。
裴氏忙将住房卖了做盘缠,竟搬回汝宁。因汝宁没了旧屋,又因裴夫人是她堂弟之妇,裴松是他堂侄,遂借住在一处。裴夫人与裘松又念亲情,十分厚待。凡所行之事,竟认做一家,不分彼此。
过不多日,两下通了信,金知县来娶亲,俱是裴松做主管待。一边是知县亲迎,一边是给事出嫁,在城卿官,俱来赞襄,十分热闹。故合城人皆传说金知妻娶了裴给事家女,竟没人晓得是堂姐的女儿这些缘故。
常莪草看见了,满心欢喜,因寻着白孝立,先将恼他的事与他说了,又将近日之事,也与他说知,要求他设个妙计,去破两家之亲。白孝立因细细想了半晌,方说道:“此现现不得身,报不得信。一现身报信,将事说真了,实了,使他动了气,着人到裴家来说长道短,便要露出马脚来。依我算计,只消做一首讥诮qiao他的诗句,央人带去,贴在他门上,虚虚打觑他,使他又气又恼,又不好上门争论,只暗暗绝了念头方妙。”
常莪草听了,大喜道:“这个算计,炒不可言。但这首诗,必求长兄代力一作。小弟决不忘报。”遂邀了白孝立,同到一个酒馆中去吃酒,白孝立吃得鼻子热,遂替他做了七言八句道:
贫寒下士莫攀高,
攀得高来福怎消?
白面纵佳终不济,
红丝虽咏亦徒劳。
花封亲迎威仪盛,
给事辅装气象豪。
寄语书生休妄想,
糟糠只合访蓬茅。
常莪草看了一遍,又念了一遍,拍掌大喜道:“扫得他妙,辞得他又妙。只怕他也没嘴脸又来访问了。”
白孝立道:“若要拿稳他不来,待我再替你做两句去回绝他。”因又写了七言四句道:
当时虽说许姻缘,
无聘无财实枉然。
有志只宜别努力,
再来不值半文钱。
常莪草看了,只喜得乱跳道:“做得妙!做得妙!看此二诗,不怕他念头不绝。多谢长兄出力。今日且吃酒,明日还有一芹之敬。”白孝立也自欢喜。二人吃得烂醉,方才别了。
常莪草回到家中,因又想道:“这几句诗词若托人带去,贴在他门上,只可触那边之怒,断绝那边之想,然而这边不知也。倘这边差人去问候,对会明白,则前功尽弃矣!”又想道:“既要做冤家,便惜不得银钱,辞不得劳苦。除非自去走一遭,不但取巧将此二诗弄冷了那边的心肠,且可寻那边些事故来,耸断了这边的念头,使他两恩成了两仇,方才快我之心,遂我之愿。”
算计定了,到次日,遂推说有事,竟悄悄到山东武城县来。访问着了宋古玉家,住在西门大街上,因寻个冷清饭店里住下,乘黑夜将二诗贴在他门上。
这日宋家家人清晨开门,看见门上有一张字纸贴着,忙揭了拿进来与宋采看。宋来看了,竟呆了半晌,暗想道:“我想我丈母裴夫人与舅子裴松,俱是言行不苟之人。怎别不久,就为此薄幸之事?只怕还是谣传。且未可对母亲与妹子说知,恐她们着急。且待我去细访访,这西平知县是谁,果曾在汝宁娶亲也无,便知端的。”遂一径走到县前来,访问河南汝宁府西平知县是谁。县里有相熟的书手,拿出一本新缙绅来,替他查看,方晓得知县叫做金本色,是北直隶顺天府人。
宋采又要查他可曾在汝宁府娶亲,那书手道:“这个如何查得出。”宋采见查不出,只管沉吟。又有一个相熟的书手,指他道:“宋相公,你若要查河南西平县知县的事绩,我指你到一个所在,包管你一查就知。”
宋采忙问:“哪里去查?”
书手道:“通津桥旁,有一舍亲李荷禄。他是个三考出身,旧年选了河南西平四衙。他家时常有人往来。你去问他一县的事,他家定然知道。”
宋采听了大喜,因再三谢了那书手,又一径走到通津桥来,寻到李荷禄门前,正要进去问信,早走出一个老家人,迎着问道:“小相公,有何事到此?我家老爷在任上,不在家中。”
宋采因与他拱一拱手道:“我正要问你老爷任上一件事,不识你老人家可知道。”
那老家人道:“我又不曾到任上去,如何知道?小相公若有事要问,我儿子李福是昨日任上回来的,待我叫他出来,他自然晓得。”
宋采道:“如此更妙。”
那老儿因走入去,叫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家人来,对着宋采道:“小相公要问西平县的什么事?”
宋采道:“要借问你一声,这新任的正堂金老爷,有多大年纪了?”
那家人道:“不多年纪,只好二十二三岁。”
宋采又问道:“闻知他在任上娶了一头亲事,他娶的是哪一家的女儿,不知老哥可知道么?”
哪家人笑道:“小相公,你问得好笑。一个县尊娶亲,合城卿官俱来恭贺,一县人皆知;我家老爷与他同在一县做官,怎么不知。他娶的这位夫人,也不是小人家的,乃是裴吏科的小姐。做亲这一日,这边迎,那边送,好不兴头!”
宋采道:“闻知裴吏科久已死了,却是谁人为主?”
那家人道:“裴老爷虽然死了,裴老爷的儿子叫做裴松,年纪也与小相公差不多,又新进了学。那日嫁娶,凡事俱是他一人支持,好不停当。”
宋采道:“此信可真吗?”
那家人道:“我跟我家老爷去陪娶,皆是亲眼看见的,怎么不真?小相公你特来问信,乡里家,难道哄你不成。”
宋采听见他说得亲亲切切,知事已确,忙辞谢了那家人出来,直气得手脚冰冷了,走也走不动。忙走到家,知此事瞒不住,遂将贴在门上的二诗,先递与母亲并妹子看,随将后面访问之事,也细细与母亲妹子说了一遍。因又说道:“人情世态,虽说从来未定,孩儿再不料才转转眼,就一变至此。真可恼可叹,又可恨也。”
皮氏初然见了,心下也十分不快。今见儿子着急,没奈何,只得假说贤慧话儿,宽慰他道:“我儿,你也不消恼怒。我们初到汝宁去,原为救穷。得裴家请居西席,已属侥幸,谁指望求她女儿做媳妇。后来无端结此婚姻者,皆是贺姑夫之鼓舞也。得幸饱食暖衣,回来与旧日不啻天渊。何况你父亲又中了举人,你今又进了学,回想起来,若非借裴家供给,安心读书,恐亦不能至此。就是她女儿一时爽约,也不必将恩变做深怨于她了。你与父亲,如今身子已现在风云中。若再一腾一跃,何愁一妻子,只管恼怒做什。”
宋采道:“裴家好处,孩儿怎敢昧心抹杀?就是除去此女,孩儿亦未必终身无妻。所可恨者,红丝一咏,直系人魂梦,今一旦断绝,未免怅然耳。”
宋萝在旁沉吟了半晌,方才说道:“哥哥,且不消着急,这件事据妹子看来,还有几分可疑。”
宋采道:“西平知县与裴给事裴松,又已有了。裴家又没有两个女儿。嫁娶之事,已有人看见了,更有何可疑?”
宋萝道:“哥哥论事见人,皆有姓有名,已为确矣。据妹子论人,我见那裴夫人教成儿女,言笑不苟,事事有条有理,不象个败伦伤化之人。况这段姻缘,不是你我强求,她孟浪许可;乃是贺姑夫怜才惜貌,再三斟酌,咏红丝而成者。这贺姑夫又不是等闲之人,又乃裴给喜托孤寄命之人,凡事倚仗,最所信服者。岂有贺姑夫珍重所为之事,今别来未几,竟一旦弃之如土之理。若说贪他知县富贵,恐裴家黄门眼孔不浅至此。且莫说裴夫人,就是紫仙小姐,我会她几次,观其貌,花香柳媚,及细测其中,却一语一默,安然有主。况红丝之聘,各出锦心,物虽微而义则重。她一个慧心女子,岂有不知,焉肯作飞花随风飞去。此中定有委曲。哥哥不可过信传言,不留心细访。”
宋采道:“妹妹之言,虽亦似乎近理,但传来之信,却实实非虚,叫我如何不信?就是人言有误,这两首诗,却是特特为此而发,难道也有差误?”
宋萝道:“若只论传言,则人还易动疑。若说二诗,其为谗谮妒忌,一发易明了。”
宋采道:“妹子,这是怎么说?”
宋萝道:“此婚姻乃裴宋两家之事。纵有悔赖,惟裴宋惊心,关他人何事?怎劳他旁观之人,直直作诗致诮;又直直央人,从汝宁直寄到山东武城来;恰恰又贴在我家门上?非有谗谮妒忌之情,决不至此。若果出谗谮妒忌之手,则其中情理虚实,尚当细察,不可轻举妄动,受了奸人笼络。”
宋采听了,方默然无语。皮氏因说道:“既有许多传言,我儿也怪不得你着气。若听萝姑细细察论之言,又觉十分有理。若是贺姑夫在家,只消问他一声,他便有分晓,无奈又上任去了。今若听你任口乱发闲话,你又不曾请得父命。倘内有差讹,岂不将从前之好,一旦抹杀,竟做辜恩负义之人。为今之计,莫若且差一个家人,备些礼物,前到汝宁去候一声,探探此事,真与不真,再作道理。”
宋箩听了,忙撺掇道:“母亲所论,最为有理。”
宋采连连摇首道:“使不得!使不得!”
皮氏道:“为何不可?”
宋采道:“孩儿想,贵贱原无一定。受恩虽不可忘,而忍辱也不可自取。裴家与我家结亲,他显宦,我寒儒,贵贱原隔数阶。她攀我则为荣,我攀他则为辱。若是未闻此信,扰她既久,问候之札,我应先施。今既闻此信,是她背盟,已有闻矣。闻其背盟,而犹希冀于弃捐之后以求全,不独不智,其辱莫大焉。若是传闻有误,则其盟原在,又何必汲汲作小人窥伺,以自逞其丑。况贵贱何常,父亲若北闱报捷,成了仕宦之家,纵她负义,我们仍亟亟报恩,便是恩非辱矣。今日尚在未发之际,莫若且忍而待之。”
皮氏与宋萝听了,沉思了半晌。正欲开言,说出什么来,忽一阵青衣人,打进门来。只因这一打,有分教:青袍黄盖,白屋朱门。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贪利汉假一扎耸断婚姻
词云:
肖小一何奸,
平白将无作有传。
美满婚姻都掉破,
何冤?
不过贪他几个钱。
搽料亦徒然,
败耶成耶还在天。
空弄许多风与浪,
平掀。
到底掀翻自己船。
——《南乡子》
话说宋采正与母亲妹子商量婿姻之事,忽一阵青衣人打进门来报捷,贴起报条来。看时,父亲朱石已中了笫三名会魁。合家欢喜无尽,忙忙的用酒食银钱,打发了报人。才打发去报人,早又是县尊来贺喜。急应酬了县尊去后,又早是亲戚朋友来贺喜。终日忙忙碌碌,竟将裴家之事搁起。
却说常莪草自贴了二诗在宋家门上,再来看时,见揭了进去,知道他的圈套已套在宋采头上。又喜宋采认他不得,便只在左右,忽远忽近,只立在宋家门前打探。但看见宋采出便睹暗跟随,先跟到县前,还打听得不明不白。后跟到通津桥李家,闻知李家有人在西平县做四衙,便明知为此而来访问,以为中计,满心欢喜。因又想道:“这边的念头,这两首诗打动他,倒也隐隐的有个绝意了。只是那边的念头,不动不变,如何得能在中间生衅,除非也造这一段狂妄轻薄之言,去触怒她,使她动心方妙。”因存了一念,便一早一晚,只在宋加门前打探。
过不一日,忽打探得宋古玉中了进士。又过不多日,打探宋古玉殿在二甲第一,竟选了翰林庶吉士,心下甚不快,却无可奈何。因暗想道:“他中迸士,我虽阻他不得,他家女儿的婚姻,我却能借此进士,造一段狂妄轻薄之言,去掉吊他的,聊以泄我不平之气。但迟延不得了。若迟延了,裴家闻知他中了进士之信,差人来贺喜,便要露出马脚来。”心下着急,便连夜奔回汝宁,因又寻着白孝立,送了他些山人事,复与他商量,求他用一妙计。
白孝立道:“他既中了进士,选入翰林,要行事便容易了。只消假他一封书,寄与本府府尊,托他去回绝了裴家两头亲事,便一场事完了。”
常莪草道:“倘或字迹不对,看出假来,干系不小。”
白孝立道:“这但放心。他一个新进士,初入翰林。字迹并图书尚无一在外,从何去辨。祝所托之事,又乃儿女婚姻,此间实事,并无关碍,自然不疑是假。府尊不疑,传知裴松母子,便自然要深信。裴松母子若深信,便自然要怨恨丛生,与之断绝。他们两家断绝,吾兄之心可谓遂矣。只是何以谢我?”
常莪草听了,大喜道:“吾兄既为小弟出此妙算,酬谢断不敢轻,回去即当奉上。但事不可缓。”就立逼他代写了朱石的一封假书。书上写道:
眷侍弟宋石顿首拜
恭候
台禧
有副函
台台斗山望重,久肃遥瞻,光霁高风,远睽亲沐。然文章声气,谅有同心。内外臣僚,料无殊视。才入仕,奉公不久,公尚有待,何敢强言;乍释褐,去私未远,私正宜祛。是以特告:弟向食贫,曾借绛帐,栖于贵治之裴黄门宅上。虽蒙优礼,后已教成其子采芹泮水,报之无愧矣。曾于醉后戏谑,议及儿女婚姻。此皆一时附合之言,原不足据,祝聘定未行,又何所凭。彼此今既云散,前言应付水流。但恐小弟侥幸,彼不知弟已忘情,尚疑畏而有待。若不示知,是误之也。是以持此,上恳台台,命之别求月老,使红丝不致终无着落,则彼此幸甚!
白孝立写完,付与常莪草看了,欢喜不过,忙寻个惯写官书的写了。又央一个走报的,同着京报,打到府里来。
府尊见了,已知宋石是新新选翰林,又见书中无什关系,自然认真。忙叫人请了裴松来,将书付与他看。裴松看了一遍,直气得浑身乱抖,连话都说不出来。府尊见他如此,因说道:“裴生员何必如此,他既忘情,你家门楣也不小,就别嫁别娶,也未为不可。”说罢,就叫堂吏收了书去。
裴松欲要告诉前情,又想告诉也无益,遂一言不发,只谢了府尊,走回家来,对着母亲并妹子,只是咨嗟叹气道:“天下之事,再料不定。天下之人,再看不出。”
裴夫人忙问道:“府尊请你去,有什话说,却这等懊恼?莫非晓得你丈人中了进士,叫你差人备礼去贺他?”裴松道:“若是叫孩儿去贺丈人,倒是顺事了,孩儿为何懊恼?”
裴夫人道:“却是为何?”
裴松道:“转是宋先生有书与府尊,说他如今新选入翰林,声价贵重。我家向日所议二婚,乃是醉后戏言,
并无聘定,不足为信。恐我执守,欲托府尊来回绝。人心一变至此,母亲妹妹,妳道可好笑吗?”
裴夫人听了,不觉大怒道:“这宋先生在我家做西宾,我们也待他不簿。一家大小,还都道他一个君子人。谁知转眼无情,直至如此。就是这两段婚姻,皆是贺知府为他贪我门楣的一团好意,也不是我家晓得你寒儒今日新入翰林,先来攀你。就是你今日入了翰林,也压我吏科不倒,为何便悻悖然写信与知府,叫他来辞婚。他前日一中了进士,我还打算叫人备礼去贺他。倒是不曾去,若去了岂不讨他个没趣。”
因叫裴松到面前,吩咐道:“我儿,世事人情,大都如此。你须能力功名,为父母争气。”
裴松道:“母亲吩咐,敢不尽心。”
母子二人,只数说宋先生无情。紫仙小姐在旁,口也不开。裴夫人因问道:“我儿,妳听了这些话,难道不气,为何不做一声?”
紫仙道:“不是孩儿不做声。孩儿但想此事,尚有许多不确。”
裴松道:“妹妹这想就差了。若是别人传信,还有可疑。府尊一个黄堂太守,若不是宋古玉真真寄书于他,谁敢有假?就假,或是说情,或是求贿,也不犯着假到我家婚姻之事,有什么不确?’
紫仙道:“这寄书之事,可假可真,一时难辨。只想这宋先生,若果是以当时酒后戏言,误许婚姻,今日才中了进士,才选入翰林,恐怕我家虚望,忙忙急急,就写书托府尊回复我家,这便是一个有信有行的君子人了。若果系一个有信行的君子人,则当日贺知府这番内外分咏红丝之举,又将红丝之咏交换收执,岂不比聘定更加一信,哪有个竟认为戏言之理。若说这宋先生是个无品行之人,既得进步,便自去干他那狂妄之事,就是你执前议去寻他,他只认定做无聘定戏言不理,你也没奈他何,哪里就匆匆来辨是真是戏?若肯来辞,则良心未丧,定不负心。母亲、哥哥还须细察。”
裴松道:“府尊叫我去公堂上,当面吩咐,难道是假?府尊若不是宋先生寄书与他,他哪里得知我家婚姻之事,叫我去吩咐,难道也是假。事既不假,叫我怎生去细察?”
裴天人道:“此时虽没处去察,你妹子这一论,却也论得有理。况你兄妹年纪尚小,还不到急求嫁娶之时。若此时闻信,便妄发言语,倘事有未确,岂非衅自我开。若此时急去周旋,倘不敦旧好,定然取辱。莫若且将此事丢开,只上心去读书,以图继父亲的书香。若是此事内有差讹,则婚姻自在。若是他果负盟,你能上进,再婚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