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百回详注 - 第 8 页/共 18 页

悟元子曰:上回指明阴阳失散之由,叫人于生身处推究其真假。此回承上细发实理,阐扬奥妙,使人先救其真,以便除假耳。   篇首一诗,包括无穷道理,非可寻常看过。曰:“逢君只说受生因,便作如来会上人。”言人之不能保性命而超脱,皆由生不知来处,死不知去处,醉生梦死,碌碌一生。若有高明之士,晓得个中消息,原其始而要其终,于受生之处辨的真实,即死我之处分得清白,便可渐登如来地步矣。“一念静观尘世佛,十方同看降威神。”言佛在尘世,不在西天,能于尘世中见佛,则为真佛;蠢动含灵,与我一体,无所分别,能于十方中同看,则得不神之神,而为至神。释典云:“百尺竿头不动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更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者是也。“欲知今日真家主,须问当年阿母身。”言未生身处,阴阳合体,父母两全;生身以后,阴孤阳寡,真中有假。欲知今日家主如何是真,须问当年阿母何者是假?辨出真假,则真者是生,假者是死,而受生之因可知矣。“别有世间未曾见,一行一步一花新。”言此生身之道,人所难知,若有知得者,虽愚迷小人,立跻圣位,由卑登高,下学上达,而一行一步,如花之开放而日新矣。昔佛祖修丈六金身者此道,达摩只履而西归者亦此道,岂若分之二乘顽空之小道乎?   “娘娘作了一梦,记得一半,忘了一半。”此处无人知得,紫阳翁曰:“上弦金八两,下弦水半斤。两弦合其精,乾坤体乃成。”金丹之道,一阴一阳之道,阴阳相停,二八相当,合而为丹。中悬一点先天之气,从无而有,凝结圣胎,超出天地以脱生死。倘阳求而明不应,阴求而阳不随,彼此不通,造化何来?真主失陷,妖邪夺位,虽有真阴,则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有一半而无一半,何以能了其道而成其真?“记得一半”者,即下弦阳中真阴之一半;“忘了一半”者,必须还求阴中真阳之一半。   太子问娘娘三年之前,与三年之后夫妻之事。娘娘道:“三载之前温又暖,三年之后冷如冰。枕边切切将言问,他说老迈身衰事不兴。”此中滋味,须要尝探。盖三载之前,二气絪緼,纯一不杂,夫倡妇随,阴阳和合而相得,故曰温又暖。三年之后,两仪错乱,真假不分,孤阴寡阳,阴阳情疏而性乖,故曰冷如冰。“枕边切切将言问”,阴欲求阳也;“老迈身衰事不兴”,阳不应阴也。总以见阴阳相交则得生,阴阳相隔则归死。阴阳交与不交,生死关之。若能悟的生者如此,死者如此,塞其《艮》之死户,开其《坤》之生门,是即婴儿问母,《震》生于《坤》,三日出庚,一阳回还,救活前身之大法门。从此扫荡妖魔,辨明邪正,而生身父母之恩可以报矣。然其所以能报生身之恩者,总在于内外二信之暗通。   《入药镜》云:“识刀圭,窥天巧”,“刀圭”即内外二土之信相合而成,“天巧”即阴阳二八相配而就,识得此戊己二土之信,方能窥得此阴阳二气之巧。“巧”者奥妙不测,生身造化之天机。“太子取白玉圭递与娘娘”,戊土之信通于内;“太子问母之后,复返宝林”,己土之信通于外。内外相通,二土合一,阴阳渐有会合之日,生身之道在是。紫阳翁所谓“本因戊已为媒娉,遂使夫妻镇合欢”者,即此之谓。辨别到此,而一切张狂角胜、狷寡孤独、执相顽空、无限野物行藏,可以捻断筋,置于路分而不用矣。夫修其之道,人所难知者,受生之因耳,苟能知之,急须下手,内外共济,先救其真,后灭其假,犹如反掌。此行者欲同八戒捞井中尸首,要打有对头的官事、不然真者未出,而只在假处着力,究是一己之阴,而总未参到奥妙处,则是真假犹未辨出也。   行者叫八戒,有一桩买卖要做。曰:“妖精有件宝贝,我和你去偷他的来。”此非谎言,恰是实理,《坎》中真阳,乃先天之宝,因妖之来而被陷,已为妖宝,故真者死而假者生。今欲归复其宝,仍当乘妖不觉而去偷,方为我宝,庶能真者生而假者灭。此乃卖假买真之一事,非做此买卖而真宝难得。“八戒道:‘你哄我做贼哩!这个买卖我也去得,偷了宝贝我就要了’。行者道:‘那宝贝就与你罢了。’”失道者,盗也。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不做贼做不成这桩买卖,必做贼而这桩买卖方可成的。八戒为木火,具有《离》象,推理而论,水上而火下,水火《既济》,《坎》、《离》颠倒,偷来《坎》中一阳,而归《离》中一阴,宝与八戒非是虚言。   “行者叹花园”,是见其败而欲其兴;“八戒筑芭蕉”,是去其空而导其实;“金箍棒放八戒下井”,须知的水中有金;“水晶宫向龙王讨宝”,要识的个里天机;“龙王指尸首为宝贝,八戒呀尸首为死人”,是明示认得真,则死物为活宝;看不透,则活宝即死物。在知与不知耳。故龙王道:“元帅原来不知”,言人皆不知《坎》中一阳为宝,而多弃之也。又云:“你若肯驮出去,齐天大圣有起死回生之意,凭你要甚宝贝都有。”《坎》中一阳,为生仙作佛成圣之真种子,若能驮得出,救得活,则本立道生,千变万化,随心所欲。大地山河,尽是黄芽;乾坤世界,无非金花。是在人之肯心耳。   行者捉弄八戒驮死人,八戒捉弄行者医活人,并非捉弄,实有是理。非八戒不能驮出,非行者不能医活,驮出正以起其死,医活正以回其生。八戒木火,行着金水,外而金木交并,内而《坎》、《离》相济,死者可生,生者不死,为起死回生之真天机。此中妙趣,非深明造化,善达阴阳者,参不到此,辨不到此。假若参到此,辨到此,你只念念那话儿,管他还你一个活人。   诗曰:   向生身处问原因,子母相逢便识真。   金木同功真宝现,法财两用返无神。    第三十九回 一粒金丹天上得 三年故主世间生    悟元子曰:上回识得生身之处,即可以死中求活、害里生恩、还元而返本,然或人疑其生顺死安,世间必无此起死回生之术。故此回仙翁叫学者于世法中修道法,于死我处求生机也。   篇首行者要到阴司里讨国王魂灵,八戒道:“他原说不用到阴司,阳世间就能医活。”盖到阴司里求活,阴司里已无可生之理;阳世间医活,阳世间实有不死之方。夫阳世间之所以能医活着,以其有太上老君九转还丹之妙道在也。若离此道,尽是阴司之路,而别无可医活之法。奈何愚昧之徒,不自回头,为名利所牵,恩爱所结,一旦数尽命终,阎王讨债,莫可抵当,只落得三寸咽喉断,万事一场空,可叹可悲。   “呆子泪汪汪哭将起来,口里不住的絮絮叨叨,数黄道黑,哭到伤情之处,长老也泪滴心酸。”一哭之中,包含无数苦情,讥讽多少痴汉!若人悟得哭中意,便是千峰顶上人。   “行者到离恨天兜率宫,老君吩咐看丹的童儿仔细,偷丹的贼又来了。”言此不死之方,乃盗天地之造化,贼阴阳之气机,非为易得之物。“老君说没有,大圣拽步就走,老君怕偷,把还丹与了一丸。”言此盗机也,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行者接了丹,回至宝林寺,叫八戒过去,在别处哭。”金丹到手,已有回生之机,何哭之有?“叫沙僧取些水来”,沙僧为真土,土为万物之母,水为万物之本,非土不生,非水不长也。   “行者口中吐出金丹,安在国王唇内,一口清水冲灌下肚。”“只是一味水中金,但向华池着意寻也。“有一个时辰,肚里呼呼的乱响。”“莫厌秽,莫计较,得他来,立见效”也。“只是身体不能转移。”“大都全藉修持力,毫发差殊不作丹”也。“元气尽绝,得个人度他一口气”者,“休施巧伪为功力,认取他家不死方”也。“不用浊气而用清气”者,“铅遇癸生须急采,金逢望后不堪尝”也。   “一口气吹入咽喉,度下重楼,转绎宫,至丹田,从涌泉倒返泥丸。呼的一声响亮,那国王气聚神归。”金丹大道,得其真者,一气成功,百日功灵,曲直而即能应物;一年纯熟,潜跃而无不由心。颠倒逆用,无所窒碍;呼吸灵通,其应如响。古人谓“赫赫金丹一日成”,岂虚语哉?   此一口气,乃先天真一之清气,而非后天呼吸之浊气。学者慎勿以咽喉、重楼等字样,疑为色身之物,故丹经云:“莫执此身云是道,须知身外还有身。”   “国王翻身叫声师父,跪在尘埃道:‘记得前夜鬼魂来拜谒,怎知今早返阳神。’”盖金丹大道,至简至易,约而不繁,若遇明师诀破,在尘出尘,住世出世,一翻身之间,即可死而复生,阴里还阳,不待他生后世,眼前获佛神通,而当年主人公直下可以再见矣。   “众僧见那个水衣皇帝,个个惊疑。”天下迷徒,误认幻身为真身,错看水脏为《坎》位,每于肾中采龋殊不知人自《乾》、《坤》破卦而后,先天真气迷失他家,一身纯阴无阳,若执此身而修,焉能得成大道?及闻身外身之说、他家不死之语,多惊之疑之而不肯信,非调其妄,必言其愚。   噫!道之不明,吾知之矣,贤者过之,遇者不及,故仙翁不得不借行者现身说法道:“这本是乌鸡国王,乃汝之真主也。”犹言此身外身。乃本来之真主,若离这真主,而别求一个真主,则即非真主。认得这真主,方为辨明邪正;认不得这真主,而邪正犹未辨明也。然真者已见,以真灭假可也,而何以脱了冠带换了僧衣乎?盖真已在我,不妨用假以破假,用假即所以保真,不用真而用假,藏真而不露其机也。所以众僧欲送,行者止住道:“快不要如此,恐泄露事机,反为不美。”则知不泄漏事机方为尽美。   诗云:“西方有诀好寻真,金木和同却炼神。”西方之快,即金丹大道之诀,得此真决,方可寻真;不得真诀,不可寻真。何则?得真诀而阴阳相和,刚柔得中,方可炼精一之神矣。“丹母空怀檬懂梦,婴儿长很赘疣身。”《坤》土失真,无由会其《乾》金,已无资生之德,而空怀檬懂不明之梦。《震》木隔绝,是已流于外院,早失恃怙之恩,而长恨赘疣幻化之身矣。“必须井底求原主,还要天堂拜老君。”言必须寻出《坎》中之阳,以点《离》宫之阴,方能全得先天一气,而归根复命。然《坎》中之阳,不得老君九转金丹之道,而未可以归之,复之。“还要”者,离此金丹之道,而必不能也。“悟得色空还本性,诚为佛度有缘人。”色者,非世之有形之色,乃不色之色,是为妙有。空者,非世之顽空之空,乃不空之空,是为真空。若悟得真空含妙有,妙有藏真空,真空妙有归于一性,则了命而了性,有为而无为,即是与佛有缘,而为佛度矣。此金丹之始终,大道之本末,在尘世间而有,在人类中而求,老君非自天生,释迦不由地出,是在人之修之炼之耳。   提纲所谓“一粒金丹天上得”者,言此金丹大道,为天下希有之事,人人所难逢难遇者。若一得之,犹如从天而降,当自尊自贵,怀宝迷邦,不得自暴自弃,有获天谴。“三年故主世间生”者,言修炼大丹,还系圣贤事业,丈夫生涯,依世法而修道法,不拘在市在朝,非等夫采战、炉火、闺丹、顽空、执相,一切鸡鸣狗盗暗渡陈仓之辈,所谓“世间生”三字,提醒世人者多矣。   “魔王欲取国王之供,行者代叙”一篇,其中先天失散聚合之机,跃跃纸背。最着紧处,是“转法界,辨假真”六字。“转法界”,是期于必行;“辨假真”,是期于必悟。悟以为行,行以全悟,非悟不行彻,非行不悟彻,一而二二而一。行者降魔是悟而行也,行者何以“叫大家认了旧主人,然后去拿妖怪”?盖认得真者,方可降得假,“西南得朋”也;“魔王逃了性命,径往东北上走”,“东北丧朋”也。是明示生我之处还其元,死我之处近其本也。   噫!主之真假易认,师之真假难识。易认者,果遇明师,一口道破他家《坎》中之阳,即知我家《离》中之阴,而真假立判。难识者,旁门三千六百,外道七十二品,指东打西,穿凿圣道。或有指男女为《坎》、《离》者,或有指心肾为《坎》、《离》者,或有指子午为《坎》、《离》者,或有指任督为《坎》、《离》者。如此等类,千条万条,以假乱真,以邪混正,一样讲道论德,为人之师,谁真谁假,实难辨认。   祖师慈悲,借八戒说道:“叫念念那话儿,不会念的便是妖怪。”盖金丹大道,有口传心授之妙,一得永得,非同旁门曲径,虽真假之外样难辨,而真假之实理各别,果是真师,密处传神,暗里下针,一问百答,句句在学人痛痒处指点,言言在学人头脑处着紧,是为会念那话儿。若是假师,妄猜私议,口头虚学,及其问道,九不知一,口里乱哼,是谓不会念那话儿。会念那活儿是真,不会念那话儿是假。此真假之别,照妖之镜。   吾愿世之学道者,速举照妖镜,照住青毛狮子,勿听妄猜私议之邪说淫辞,而误认后天之人心为真,先天之真阳为假;现在者为真,化风者为假也。   诗曰:   金丹大药最通神,本是虚无窍里真。   窃得归来吞入腹,霎时枯骨又回春。    第四十回 婴儿戏化禅心乱 猿马刀圭木母空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欲辨道中真假,须赖明师传授之真,是道之求于人者也。然道之求于人者已得,而道之由于己者不可不晓。故此回合下二回,极写气质火性之害,使学者变化深造而自得真也。   篇首“行者把菩萨降魔除怪之事,与君王说了,叫上殿称孤”。是真假已明,正当正位称尊,独弦绝调,超群离俗之时也。“国王请一位师父为君,行者道:‘你还做你的皇帝,我还做我的和尚,修功行去也。’”以见真正修道之上,以功行为重而不以富贵动心,若今之假道学而心盗蹠者,能不愧死?夫好物足以盲目,好音足以聋耳者,为其心有所也。心一有所,而性命即倾之。   “三藏见大山峻岭,叫徒弟提防。”是未免因险峻而惊心,心有所恐惧也。故行者道:“再莫多心。”何其了当!盖多心则心乱,心乱则气动,气动则火发,故“师徒们正当悚惧之时,而即有一朵红云,直冒到九霄空里,结聚了一团火气”也。噫!此则悚惧,彼则冒云,出此人彼,何其捷速!当此之时,若非有眼力者,其不遭于妖精之口者,几何人哉?   “大圣把唐僧搀下马来,三众围护当中。”自明而诚,防危虑险也。故妖精道;“不知是那个有眼力的,认得我了。”以是知妖之兴,皆由心之昧,心若不昧,妖从何来?“沉吟半晌,以心问心。”此即有二心矣,心若有二,不为恶则为善,举世之人,皆是弃善而行恶。若能去恶而从善,则超世人之一等矣。然此不过人道之当然,而于仙道犹未得其门也。盖善恶俱能迷人,一心于恶,则邪正不知,必至违天而背理;一心于善,则是非不辨,必至恩中而带杀。噫!恶中之恶人易知,善中之恶人难晓,是心之着于恶而为妖,着于善而亦为妖。   “妖精自家商量道:“或者以善迷他,却到得手。但哄得他心迷惑,待我在善内生机,断然拿了。”机者,气机也。气即火,心为火脏,火一动而心即迷,心一迷而火愈盛,为善为恶,同一气机,心之迷惑,岂有分别?   “妖精变作七岁顽童,赤条条的身上无衣,将麻绳捆了手足,高吊在那松树梢头。”七者,火之数;赤者,火之色。高吊树梢,木能生火,顽童者无知之谓。是明示心不明,而火即生也。   “红云散尽,火气全无。”火之隐伏也。“口口声声,只叫救人。”善里生机也。“长老叫去救”,禅心已乱也。“行者道:‘今日且把这慈悲心略收起,这去处凶多吉少’。古人云:‘脱得去,谢神明。’”言机心一生,不分善恶,吉凶系之,是在乎神而明之,方可脱得灾厄,而不为邪妖所误。   “妖精道:‘我先把那有眼力的弄倒了,方才捉得唐僧。不然,徒费心机也。’”明镜止水,足以挡魔;镜昏月暗,适足起妖。明不倒而昏不来,明一倒而昏即至。此妖费心机,而唐僧被迷也。   “枯松涧”,松至于枯,木性燥而易生火;“红百万”,红至于万,火气盛而必攻心,“金银借放,希图利息”,心之贪多而无厌;“无赖设骗,本利无归”,心之克吝而难舍。“发了洪誓,分文不借”,心无恻隐而不仁;“结成凶党,明火执杖”,心无羞恶而不义。“财帛尽行劫掳”,足见心之隐忍;“父亲已被杀伤”,诚为心之毒恶。“掳其母而作夫人”,心好色而不好德;“吊其子而叫饿死”,心喜杀而不喜生。妖精一篇鬼言谎言,虽是以善迷人,却是机心为害。其曰:“若肯舍大慈悲,救我一命,回家酬谢,更不敢忘。”此又机心之最工者,然而伎俩机关,虽能哄其俗眼,到底难瞒识者。故行者喝一声道:“那泼物,有认得你的,在这里哩!”夫妖虽祸,若认得则妖不妖,不认得则不妖亦妖。   “长老心慈,叫孩儿上马。”是已为善机所迷,而禅心乱矣。禅心一乱,失其眼力,则不明;不明而火发,真金能不受克乎?此妖精不要八戒沙僧驮,而要行者驮也。“行者试一试,只好有三斤十来两。”三为木,十为土,两为火,言木能生火,火能生土,则妖精为心火明矣。行者道:“你是好人家儿女,怎么这等骨头较?”火性炎上而易飞,非骨轻乎?   诗云:“道德高隆魔障高,禅机本静静生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理所必然。禅以求静,静反生妖,势所必有。“心君正直行中道,木母痴顽踩外跷。”然静中之妖,惟心君正直,能以行中道而不为妖摄。柔性痴顽,每多走奇径而投于鬼窟。“意马不言怀爱欲,黄婆无语自忧焦。”性迷而脚跟不实,如意马而怀爱欲;心乱而中无主宰,如黄婆而有忧焦。“客邪得志空欢喜,毕竟还从正处消。”客邪之来,由于禅心不定;禅心不定,客邪得以乘间而入。若欲客邪消去,毕竟以定而止乱,以正而除邪,庶乎其有济焉。   以上即提纲所谓“婴儿戏化禅心乱”之意,禅心一乱,身不由主,为魔所弄。虽有行者浩然之正气,足以掼成肉饼,扯碎四肢,其如忍不住心头火起,一阵旋风,走石飞沙,八戒沙僧低头掩面,唐僧被摄,大圣情知怪物弄风赶不上。五行落空,全身失陷,大道去矣,即提纲所谓“猿马刀圭木母空”也。原其落空之故,皆由失误觉察,不知善恶,禅心有乱,不能正心,散火所致。然欲正其心,必先诚其意。沙僧闻行者“自此散了”之语,述菩萨劝化,受戒改名,保唐僧取经,将功折罪之事。是觉察悔悟从前之错,而意已诚矣。意诚而心即正,故行者道:“贤弟有此诚意,我们还去寻那妖怪,救师父去。”然正心诚意之学,全在格物致知,若不知其妖之音信,则知之不真,行之不当,不但不能救真,而且难以除假。   “行者变三头六臂,把金箍棒变作三根,往东打一路,往西打一路,打出一伙穷神来。”此刚化为柔,东西搜求,探颐索隐,钩深致远,极其心之变通,所谓格物而致知也。   “披一片,挂一片,裈无裆,裤无口。”分明写出一个《离》卦□卦爻图略(止三爻,上下阳,中阴)也。心象《离》,《离》中虚,故为穷神。“被一片”,象《离》之上一奇;“挂一片”,象《离》之下一奇;“裈无裆”,象《离》之中一偶;“裤无口”,象《离》之上下皆奇。总以见有火而无水之象。“六百里钻头号山”,《离》中一阴属《坤》,为六百里。“三十名山神,三十名土地。”二三为六,仍榷坤》数。“钻头”者,火之势;“号山”者,怒之气。   “枯松涧”,比枯木而生火;“火云洞”,喻怒气而如云。“牛魔王儿子”,自丑所穿为午;“罗刹女养的”,从《巽》而来即《离》。“火焰山修了三百年”,是亢阳之所出;“牛魔王使他镇守号山”,是妄意之所使。“乳名红孩儿”,似赤子之无知;“号叫圣婴大王”,如婴孩之无忌。描写妖精出处,全是一团火性,略无忌惮之状,所以为婴、为圣、为大王,而为大妖。格物格到此处,方是知至,知至而意诚心正,从此而可以除假修真矣。   “三徒找寻洞府,沙僧将马匹行李潜在树林深处,小心守护”。是真土不动,而位镇中黄。“行者八戒各持兵器前来”,是金木同功,而施为运用。故曰:“未炼婴儿邪火盛,心猿木母共扶持。”   诗曰:   善恶机心最败行,机心一动燥心生。   未明这个凶争事,稍有烟尘道不成。    第四十一回 心猿遭火败 木母被魔擒    悟元子曰:上回言心乱性迷,邪火妄动。此回言邪火作害,五行受伤也。   篇首《西江月》一词,极言修性之理,言浅而意深,所当细玩。“善恶一时忘念,荣枯都不关心。”言真性涵空,忘物忘形也。“晦明隐显任浮沉,随分饥餐渴饮。”言当随缘度日,外无所累,内无所绕也。“神静湛然常寂,昏寞便有魔侵。”言神静则外物不入而常寂,神昏则妄念纷生而起魔,不可不谨也。“五行颠倒到禅林,风动必然寒凛。”言五行散乱,各一其性,彼此相戕,最能害真。若能颠倒用之,则杀中求生,害里寻恩,五行一气,即可到清静真空之地。否则顺其五行之性.认假弃真,如风之动,必然寒凛,未有不伤生害命者也。古仙云:“五行顺行,法界火坑;五行颠倒,大地七宝。”善用者,五行能以成道;不善用者,五行能以败道。善与不善,只在顺逆之间耳。   篇首“行者八戒来到火云洞口,魔王推出五辆小车,将车子按金、木、水、火、土安下,手执一杆丈八长的火尖枪。”车者,轮转之物,象火气之盘旋不定。“车子按金、木、水、火、土安下”,火性一发,五行听命,为火所用,即“五行顺行,法界火坑”也。“火尖枪”,象火之锋利;“丈八长”,比火之急速。“行者叫贤姪,那怪心中大怒。”火生之根也。“行者提五百年前,与牛魔王结七弟兄,那怪不信,举枪就刺。”火之起发也。“一只手举着火尖枪,一只手捏着拳头,往自家鼻子上捶了两拳。”比火气内发,上攻头目,内外受伤,把持不定,左右飞揭,无可解救之状。八戒道:“这厮放赖不羞,捶破鼻干,淌出些血来,搽红了脸,往那里告我们去也。”骂尽世间暴燥放赖之徒,真为痛快。“妖精口里喷出火来,鼻子里浓烟迸出,闸闸眼,火焰齐生,五辆车子上火光涌出。”火性一发,身不自主,浑身是火,上下是火,五脏六门,无非是火。“红焰焰大火烧空,把一座火云洞被烟火迷漫,真个是熯天炽地。”火之为害甚矣哉!   写“火”一诗,备言邪火为害,显而易见,惟“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长空万物荣”之句,读者未免生疑。殊不知天地絪緼,则为真火,能统五行而生万物;阴阳乖戾,则为邪火,能败五行而伤生灵。此妖精之邪火,而非天地之真火,真为邪用,真亦不真。   噫!放出这般无情之火,皆由火上炎而水下流,火水《未济》之故。八戒道:“不济。”又曰:“没天理,就放火了。”言放火者皆是伤天害理不济之流。沙僧因不济,而用生克之理争胜。行者道;“须是以水克火。”以水克火,宜其水火相济,而火可不炎。   何以龙王喷下水,好似火上浇油,越泼越灼乎?此处不可不辨。妖精之火,是三昧真火,在内;龙王之水,乃借来之水,在外。以外之假水,而泼其内之真火,不特不能止其焰,而且有以助其势。行者不怕火,只怕烟者何故?火者暴性,发于外者也;烟者怒气,积于内者也。暴性则一发而即退,怒气则蛊久而不化,烟更甚于火也。其所谓“老君八卦炉,《巽》位安身,不曾烧坏,只是风搅烟来,熏作火眼金睛,至今怕烟。”此又有说,言八卦炉真火锻炼,借柔《巽》之风,而得成不坏之躯,风搅烟来,熏成火眼金睛。因回风混合,而乃以韬明养晦,所以怕烟也。   “那怪又喷一口,行者当不得,纵云走了。一身烟火,暴燥难禁,涧水一逼,弄得火气攻心,三魂出舍。可怜:气塞胸膛喉舌冷,魂飞魄散丧残生!”呜呼!火发于外,烟聚于内。燥火妄动,能使真金消化;怒气生嗔,直叫道心遭殃。一口恶气,伤害性命,至于如此,可不畏哉?“踡跼四脚伸不得,浑身上下冷如冰。”皆是实事,并非虚言。此提纲“心猿遭火败”,金公受伤之因。   “沙僧抱上岸”,土能生金也;“八戒扶着头”,水能成金也。“推上脚来盘膝坐定”,定神以息气也;“两手搓热”,阴阳须相和也。“仵住他的七窍”,捕灭七情,不容内外而相通也;“使一个按摩禅法”,极深研几,须当按摩而归空也。“须臾气透三关,转明堂,冲开孔窍”,冷气消而和气生也。“叫一声师父氨,言此处须要记得师父,不得因小愤而误大事,有背当年度引之命言。故沙僧道:“你生为师父,死也还在口里。”生之死之,刻刻当以师父为念,誓必成道以报师恩也。   行者想起“请观音菩萨才好”,可见前之遭火败,皆由不能觉察神观,以致燥性妄动而受害。今欲请观音,是已悟得今是而昨非,客邪之气,渐有消化之机矣。然何以妖精取如意皮袋换上一条口绳,变作一个假观音,哄引呆子装于袋内乎?盖邪火一动,则心不正;心不正,则意不诚;意不诚,而伪妄百出,不得不听命于心。是意者,乃心盛物之皮袋,故曰如意皮袋。欲正其心,先诚其意,此圣经口传,条目之绳墨。今换上一条,则意必不诚可知;意不诚,则必先不能致知。妖精变假观音,是非真知,而为假知,乃失致知之实矣。“呆子忽见菩萨,那里识得真假?这才是见相作佛,即停云下拜。”是真假不分,不能格物也;不能格物,对妖精而说妖精,自然不能致知;不能致知,则意不诚,装于如意皮袋,理有可据。   噫!意不诚,则心必不正,故不但不能降妖,而且为妖所装,故妖精道:“猪八戒,你有什么手段保唐僧取经?请菩萨降我,你大睁两眼,不认得我是圣婴大王哩!”言不能格物,无以致知;无以致知,则知之不至,而欲意诚心正,即是睁眼瞎子。识不得真心实意,其不为假心假意所装者几希。心意尚且不识,凭何手段而取真经?适以成其圣婴大王而已。   “行者到洞前,不敢相迎,变作一个销金包袱。”“销金”者,销化其性于无形;“包袱”者,包含一切而归空。先哲云:“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仙。”正行者变销金包袱之意。“妖精不以为事,丢在门内。”此所谓贼不打贫家也。“好行者,假中又假,虚里还虚,拔根毫毛,变作包袱一样。他的真身又变作一个苍蝇儿,钉在门枢上。”妙哉!此变令人莫测,毛变包袱,空无所空也;真身变苍蝇儿,即经云:“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婴儿不识不知,顺帝之则。“钉在门枢上”,是真空妙有,妙有真空,动静如一、止于其所而不迁也。所可异者,行者变蝇儿,是为婴儿,岂妖精非婴儿乎?特有说焉。妖精之婴儿,是无知之燥性;行者之婴儿,是本来之真空。一邪一正,天地悬隔。   “听得八戒在皮袋里呻吟,恶言驾道:‘你怎么变假观音哄我,若我师兄到来,大展齐天无量法,满山泼怪一时擒。解开皮袋放出我,筑你千钯方称心。’”一切迷徒误认肉团顽心为本来之真心;以心制心而收心,妄想成仙作佛,解脱灾厄。是已放心而已,何能收心?不能收心而仍放心,便是呆子不识真假。装入皮袋里面受闷气,而犹说大话骗人,旗论不倒,能不为有识者所暗笑乎?何则?肉团顽心非我本来真心,其中所具者,不过六欲耳。一着此心,则六欲并起,云雾遮空,风生火动,掀兴兴掀,烘烘腾焰,客邪塞满,闷气蒸人。何异使六健将,请来老大王吃肉做寿,可不叹诸?吾愿天下修行者,急须一声飞下闷气皮袋,定住六欲,躲离妖洞,别求个方料可也。   诗曰;   暴燥无情不可当,阴阳反复丧天良。   真心本性同伤损,怎似虚容是妙方。    第四十二回 大圣殷勤拜南海 观音慈善缚红孩    悟元子曰:上回言火性飞扬,亢阳为害之由。此回言静观密察,改邪归正之功。   篇首“行者暗想当年与牛魔工情同意合,如今我归正道,他还是邪魔。”是明示邪火妄动,皆由根本处不清,根本若清,火自何来?“行者变牛魔王,拔几根毫毛变作几个小妖,充作打围的样子。”是叫在生身根本处作个权便,打点护持,从真化假也。“六妖忽见假牛魔王跪请,行者入洞,坐在南面当中。”不偏不倚,处中以制外也。“妖精说出吃唐僧肉,愚男不敢自食,特请父王同享。”言误认人心为道心,而妄想服丹,犹如欲吃人肉而希图长寿。曰“愚男”,真不知真假,愚之至者。“行者闻言,打个大惊,问可是孙行者师父?”言金丹大道自有真心实用,若以人心为道心,便是自误性命,其害非浅。“大惊”者,惊其不知死活而妄为也。故行者摆手摇头道:“莫惹他!莫惹他!那个孙行者,你不曾会他。”言认不得道心,惹不得人心;识得道心,方可灭得人心也。道心为先天精一之神,从虚无中来,不着于空色,不着于有无,神通广大,变化无端。先夭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十万天兵不曾捉得”,妖精焉能惹得?确是实理。其曰:“变苍蝇、蚊子、蜜蜂、蝴蝶,又会变我的模样,你却那里认得?”言真心用事,大小不拘,隐显菲测,随机应变,非一切执人心者所能认得也。   “作善事”,“持雷斋”,仙翁明示人以金丹下手之窍,而后人多误认之,或认为雷斋之假素,或视为过文之闲言。噫!差之多矣。盖生身之道,在“七日来复”之时。《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天地之心不可见,因有地雷《复》卦,始见天地之心。《复》卦□卦爻图略上《坤》下《震》,《坤》为土,《震》为雷,牛魔属土,土而持雷,非《复》卦乎?一阳来复,即至善之端倪,作善而持雷斋,理在则然。曰:“辛酉日,一则当斋,二则酉不会客。”辛酉为《兑》,自《兑》至《坤》,不远复。“一则当斋”,先以割食为要。“二则酉不会客”,不为客邪所侵。《易》曰;“先王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正是此意,若有知的作善事,持雷斋,则天地之心来复,一善解百恶,而见本来面目,何燥性邪火之有?乃妖精不晓持雷慕之由,以为作恶多端,三四日斋戒,不能积得过来。三四日,七日也。正“七日来复”之义。不知“七日来复”’,是认不得自己生身之处,故小妖道:“大王自己父亲也不认得。”骂尽天下暴燥之徒,是皆认不得自己父亲也。然持雷斋而究不能化迷者何?此又有道焉。真者固当知,而假者亦不可不晓。倘不明妖精出身之由、下手之的,而欲强制其性,则妖精必“哏”的一声,枪刀簇拥,出于不及觉矣。故行者现出本相道:“你却没理,那有儿子好打爷的。”言不知真假之理,必将以假认真,以真作假,而不识生身父母,即是儿子打爷,忤逆不孝,何以为人?此妖王所以满面羞惭,而行者化金光出了妖洞矣。此等处,大露天机,口诀分明。若个识得,则知生死机关,不由天造;性命枢纽,总在当人。至简至易,最近最切,可以呵呵大笑,得其上风,不须忧虑。从此请菩萨而降妖怪,自不费力矣。   “行者径投南海,见了菩萨。”是已离燥性而归清净矣。“将红孩儿事说了一遍,菩萨道:‘即是他三昧火神通广大,何不早来请我?”吉煤性之发,皆由失误觉察,若一心洁净,神明内照,性情和平,燥气自化,更何有火之妄动乎?行者说出“妖精假变菩萨”,是燥性而乱真净也;菩萨听说大怒道:“那泼魔敢变我的模样”,是真净而制燥性也。“将手中宝珠净瓶往海心里一掼”者,真空而含妙有,以心清性净为体也;“海当中钻出个龟来,驮着净瓶,爬上岸来”,妙有而具真空,以惜气养神为用也。“菩萨叫行者拿瓶,莫想拿的分毫。菩萨将右手轻轻的提起净瓶,托在左手掌上。”言清静制燥火之法,贵于从容,不贵于急迫;贵于自然,不贵于勉强。得其真者,如运掌上,左之右之,无不宜之。“乌龟点点头,钻下水去”。此中趣味,惟善养神气者,为能默会。彼一切刚强自胜者,安能知之乎?   “菩萨坐定道:“我这瓶中甘露水,能灭那妖精三昧火。’”言静定其水,足以灭妄动邪火,正所谓“甘露掣电,浇益众生”者是也。“菩萨说龙女美貌,净瓶是个宝物,恐行者骗去。”言财色之最易动心。“行者叫念《松箍儿咒》,除去作当,菩萨道:‘你好自在。”’言真念之不可松放。“菩萨叫拔脑后一根毫毛,行者道:‘但恐拔下一根,就折破群,将来何以救命?”’言小心护持,一毫不得有差。“菩萨道:‘这猴子一毛也不拔,叫我善财也难舍。’”言大道为公,舍已而必须从人。“行者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千万救我师父一救。’菩萨才欣然出了潮音仙洞。”言屈己求人,虚心而即能受益。   “菩萨叫悟空过海,行者恐露身体,得罪菩萨。”言正心试意,无欺而必当自嫌。“善财龙女去莲池”,善舍者即到净地。“劈瓣莲花放水上”,中空者可入波澜。“行者上花瓣,先见轻小,到上边比海船还大。”洁净处进步,莲花一瓣,即可结法船一只。“菩萨。吹口气,早过南海,登彼岸,脚踩实地。”解脱处用功,烦恼无涯,刹那间快乐没边。   “借来罡刀变莲台”,凶器而可化法器,不妨在中间端坐;“扳倒净瓶如雷响”,真物而暂作假物,还须于迷里把握。“捏着拳头与妖索战,许败不许胜”,言积习之气,能渐化而不能顿除;“放了拳头,那妖着迷,只管追赶”,言客邪之妄,宜放去而不宜执着。“妖精两问而不应”,颠沛处常现自在;“菩萨一刺化金光”.急忙中总是真空。“莲台儿丢了,且等我上去坐坐”,是凶恶已入慈善之范围;“杨柳枝往下指定,把刀柄打打去来”,是柔弱能定暴燥之劣顽。“刀穿两腿丢长枪,用手乱拔”,是暗示邪行乱走者,急须丢开而拔出;“刀变倒钩似狼牙,莫能拔的”,乃直指忍心害理者,及早钩倒而退步。“痛苦求饶,不敢为恶”,乃迷极自返而顿悟;“摩顶受戒,金刀剃头”,即柔道取胜而渐修。“留下三个顶搭,称名善财”,言正定之三昧,还在善舍;“罡刀都脱尘埃,身躯不坏”,言解脱其尘埃,即全本真。三箍归于一观,三家原是一家;一箍化为五个,五行不离一气。   噫!无穷野性归静定,多少顽心化善报。此提纲“观音慈善缚红孩”之旨。观此以除妖为慈,不慈之慈,乃为大慈;以化妖为善,不善之善,乃为至善。岂等夫唐僧不分好歹,救解妖精慈善之谓乎?学者若能于“慈善”二字悟得透彻,真是“片言能识恒沙界,广大无边法力深。”   诗曰:   清心寡欲是良医,气质全消进圣基。   性静原来无暴燥,神明自不人昏迷。    第四十三回 黑河妖孽擒僧去 西洋龙子捉鼍回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火性之发,须赖清净之规,而归正果,是性之害于内者,不可不知。此回水性之流,当借真金之断,而返本原,是性之流于外者,不可不晓。   篇首红孩儿正性,起身看处,颈项手足都是金箍,莫能退得分毫,已是见肉生根,越抹越痛。前此口鼻眼耳都皆出火,莫能”止得暴燥,是失误觉察,善恶不分,而忽来一身之疾病;今者颈项手足都是金箍,已是见肉生根,是已醒悟,一念正定,而抹着自己之痛苦。静中回思,能不叹今是而昨非?抚衰自叩,当反悔前迷而后悟。噫!觉察到此,如一点甘露,洒尽尘埃,双手合掌,紧抱当胸,更何有无情之火放出哉?   “菩萨念动真言,把净瓶倾倒,将一海水依然收去,更无半点存留。”盖法所以除弊,弊去则法无用;船所以渡河,河过则船宜弃。净瓶倾出海水,所以制顽野之性;海水仍归净瓶,所以化勉强之功。有为而入无为,良有深旨。其曰:“妖精已降,只是野性不定.叫一步一拜,直拜到落伽山,方才收法。”是顿悟之机,功以渐用,不到至清至净之地,而不可休歇罢功。“五十三参拜观音”,正以见养气忘言,形色归空,由勉强而抵于神化也。   “行者、沙僧放出八戒,解脱师父。”火性一化,而本来天真无伤无损,不特能出号山之厄难,而且可收火云之宝物。古人所谓“火里栽莲”者,正是此意。虽然自古及今,修道者皆以养性为要着,能强制火性者,百中间有一二;能强伏水性者,千中未见其人。何则?火性上炎,为祸最烈,其退亦最速;水性下流,为害虽缓,其退亦最迟。夫上炎者一也,而下流者多端,无限情欲,无非水性之所生。孔子“四十而不惑”,孟子“四十不动心”。“不惑”者,不为水性所惑;“不动”者,不为水性所动。古圣贤年四十而水性方化,则知水性为人生之大患。修道者,若不先将此物扫荡干净,前途阻滞,大道难成。故仙翁紧接红孩儿一案,提醒后人,言降火性之后,急须降水性也。   “三藏闻水声而动心”,此未免又在有水处留神,而性复为水所引去,开门引盗矣。行者以《心经》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警之。是欲谨之于内,以祛其外耳。三藏又以功行难满,妙法难收为念。此未免又在功行处留神,而性复为道所牵扯,思乡难息矣。行者道:“功到自然成。”沙僧道:“且只捱肩磨担,终须有日成功。”此即《心经》无挂碍,无挂碍则无心,无心则“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里施功”。不求速效,可以深造而自得。彼三藏闻水声而惊心,因功行而生心。惊心生心,即不能死心;不能死心,则心随物转,性为物移。虚悬不实,何以能三三功满,到得如来地位?《了道歌》云:“未炼还丹先炼性,未修大药且修心。性定自然丹信至,心静然后药苗生。”此中滋味,可与知者道,难为不知者言。三藏不能死心而生心,宜乎!   “师徒们正话间,前面有一道黑水滔天,马不能进矣。”此黑水即昏愚流荡之水,修道者不能死心蹋地真履实践,即是为黑水河所挡。“上流头,有一人掉下一只小船儿”,系去清就浊之辈;“船儿是一段木头刻的”,乃飘摇不定之物。去清就浊,飘摇不定,性相近而习相远矣。随风扬波,逐境迁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回头,淬在孽河,无影无形,而莫知底止,可不畏哉?行者道:“我才见那个掉船的有些不正气,想必就是这厮弄风,把师父抛下水去了。”不正气,便是弄风,弄风即是情欲纷纷,随溺其真。曰“才见”者,犹言不到此无影无形之时,不见其陷之易溺之深也。若有能见到此处者,急须和光同尘,脱去牵连,利便手脚,直下主杖。一声的扑进波浪,分开清浊之路,钻研出个根由可也。   “衡阳峪”,阳气受伤,系至阴之地;“黑水河”,源头不清,乃至浊之流。沙僧骂妖怪弄悬虚,是骂其脚不踩实地;妖精笑和尚不知死活,是笑其心不辨是非。虚悬不实,是非不辨,弃真认假,以假伤真,昧本迷源;去西海真金所产之处,而陷于黑水之孽河;兴妖作怪,自暴自弃,不以为辱,反以为荣;以愚为洁。自称得世间之罕物,请客速临,惟恐不至。愚莫愚于此,不洁莫过于此。谓之供状,真供状也;西海龙王说出“舍妹第九个儿子,妹夫错行了雨,被人曹官梦里斩了,遗下舍甥,着在黑水河养性修真,不期作恶”一段情由,是明言弃天爵而要人爵,背正入邪,犹如在梦中作事,自取灭亡。若能鉴之于前,反之于后,从黑水孽河中养性修真,不为所溺,亦足消其前愆。不意有一等无知鼍怪,恣情纵欲,遂心所欲,外而作孽百端,内而妄想延年,搬运后天纯阴至浊之物,古怪百端,无所不至。彼乌知此身之外还有一身,系先天太乙生物之祖气,不着于有无,不落于形象,至无而含至有,至虚而含至实,得之者可以与天齐寿,超凡入圣也。   “太子提一根三棱简”,是会三归一,至简之道;“鼍怪拿一条竹节鞭”,是节节不通,愚昧之行。“太子与妖怪争斗,将三棱简闪了一个破绽”者,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也。“一简而妖精右臂着伤”,何争强好胜之有?“一脚而妖精跌倒在地”,何悬虚不实之有?“海兵一拥上前,绳子绑了双手,铁锁穿了琵瑟骨,拿上岸来。”以正制邪,出孽水而登彼岸,何飘流不定之有?噫!只此一乘法,余二皆非真。一简一脚,而水性之妖即制。彼一切去清就浊,昏愚先知,专在皮囊上作功夫者,适以绳绑锁穿,自取其祸,何济于事乎?   “西海”者,清水也;“黑河”者,浊水也。居清水者,以正而除邪;占浊水者,以假而伤真。以正除邪者,终得成功;以假伤真者,终落空亡。邪正分判,真假各别,是在乎天纵之大圣人,自为定夺耳。“太子捉鼍回海”,众水已归于真宗;“河神塞源止流”,道法早开其大路。从此内外净洁,长途可登。故结曰:“禅僧有救来西域,彻地无波过黑河。”   诗曰:   水性漂流最误人,生情起欲陷天真。   此中消息须看破,断绝贪痴静养神。    第四十四回 法身元运逢车力 心正妖邪度脊关